伊籍沒有在山門等待多久,便被笑容滿面,快步返回的知客方士迎入陽平觀中:
「天師有召。」
不過短短四字,頓時在圍觀人群中激起一片驚歎之聲。
「當真是陸天師?當真允了?」
「夜光神女?早聽說原來張大祭酒曾得石碑,碑上寫字,預示神女降世,原以為是傳言,沒想到這世上當真還有夜光神女?」
「不就是當初在鄴都救過天師的那一位?聽說能祭出陽平治都功印!這印只有天師血脈的人才能用,夜光神女並非天師後人,可見的確是上得天眷!」
「張大祭酒與天師曾勢同水火,若是造謠,天師又怎會容得下夜光神女?可見這碑上所寫,果真是天意了!」
「前些時日聽說有人瞧見,有神女飛舞於空中,可有此事?是不是夜光神女?」
「那倒聽說是天師法術,驅使的也是紙人,堂堂神女,即使受命下降於凡塵,也不過如凡人般勤懇修行積福罷了,豈能作這等驚世駭俗之事?」
……
伊籍一行隨那方士步入陽平觀。
他身為劉備智囊之一,在入蜀之前已充分考察過蜀地風物形況,對這陽平觀也並不陌生,甚至也曾扮作香客入內遊玩頂禮過。
但後山的道觀,還是首次獲准入內。
雲霧之中,如神仙居所般的洞府,卻陳設得如此樸素。除了坐席榻幾之外,並無他物,簡直有些像是劉備在雒城外暫居的那處住所一般了。
唯一一件飾物,乃是一隻半人高的青銅香爐,散發出裊裊香氣。這香卻不似龍涎等貴香那般甜膩濃郁,很是淡,帶著淡淡的青草氣息。伊籍無意中掃了一眼,似乎爐中燃燒的,當真是一小束干萎的花草之物。
陸焉坐在堂上,於淡香氛之中,接見了伊籍。
一身雪白麻衣,簡單清淨。身後皆是青衣弟子隨侍,烏髻麻履,皆風神俊逸之輩。
但伊籍並非尋常士,早已練就一雙利眼。這些青衣弟子年歲尚輕,但眉宇間已有了一種岩石般磨礪之色,顯然並不是只顧清淨無為的尋常方士,而是見過血腥殺伐的高手。
伊籍心中惕然,想到外人提到陸焉,多對其神仙般的風姿讚譽不已,
陸焉本人,雖一時看不出有什麼銳利鋒芒,然能駕馭這些弟子,且短短一年多時間,便能壓制天師道中那些屬於張修的勢力,坐穩這天師之位,又得漢中、巴郡等地休養生息,豈是等閒之輩?
但凡成大事者,必要忍耐非人之寂寞。
陸焉與劉備這一點頗為相似。二人對於生活水準的要求都極為簡單,看陸焉所處的這間室中頗為寬闊,顯然在上清宮中也是屬於主殿的位置。卻佈置得如此樸素,實在少見。
能坐到這樣高位,卻能約束對聲色財貨的癡迷嚮往之心,實屬不易。
而劉備這樣在當世還算得上賢能的主公,都在涪城大勝之後一時被沖昏頭腦,貪圖享樂起來,只到雒城之困才又勵精圖治,而陸焉當初出身於大漢尚書令府的貴公子,交遊皆是貴介,出入錦繡繁華之中,如今卻安於如此清樸之所,絕不是「天師」二字之功,而是他本人性情堅韌,不易動搖罷。
這樣的一個男子,卻能收董織成為義妹。
更聽說在鄴都之時,還曾向董織成求過親,無論真假,皆可看出,董織成在他心中地位,相當重要。
董織成提出與劉備聯姻,到底是否誠心?
畢竟兩家如若聯姻,第一個坐不住的,並不會是劉璋,而是曹操。
伊籍行禮已畢,陸焉卻並沒有還禮,只是含笑道:「遠來是客,多有疲乏了。」
伊籍反而心中一鬆。
求親求親,自古以來,便是求的卑下,被求的顯得高慢。
陸焉並不是那樣輕狂傲慢之徒,他這樣做,是因為他乃是女方的家長。也就是說,董織成在雒城外對劉備所說的聯姻之語,果然是真的,並且得到了陸焉的支持!
伊籍無意間抬眼一看,但見正中那面繡有雪野紅梅圖的絲面錦屏之後,隱約露出一雙青蓮色的絲履來。
伊籍目光微閃:
那絲履分明是女子樣式,不是董織成,想必也是她貼身的侍婢!
待有侍婢送上熱的甜漿,而不是茶水時,伊籍之心不免又定了三分。
茶水如今在世家貴族中相當流行,這樣淡淡的苦澀的茶水,卻被認為是一種高貴身份的象徵。
但甜漿卻又不同,那是招待家中姻親才有的飲品。
雖則到了此時,對陸焉是否允准已心中有數,但伊籍還是要依足禮節,呈上劉備令巧匠打製的金屋,並一些其他玩器珍物,又恭恭敬敬地將求親之意講了一遍。
陸焉耐心聽完,微笑道:「舍妹頑劣,姿容粗陋,能侍君子帚席,實為大幸矣。」
伊籍實在沒想到進行得這樣順利,對董織成先前微服前來,言及聯姻之事,便終於一塊石頭落下地來,也含笑道:「神女聰慧絕世,只恐主公怠慢,如今幸得天師允准,不甚榮幸之至。」
正客氣間,忽聽人聲鼎沸,不知誰在大聲叫嚷,喧鬧之聲,越來越近,竟一直傳入室中來。
陸焉貴為天師,此處又是陽平觀。有誰竟會有這大的膽子,敢冒犯於他?
一個小方士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卻不敢入室,只在門外撲通一聲跪倒,邊喘氣邊稟道:「啟稟天師,是吳祭酒與陳祭酒二人……他們……他們一定要見天師……」
伊籍陡然抬頭,往門外望去。
門外並無人影,但那隱約有著叫嚷的喧囂之聲,在這白雲深處、翠色拱圍之中的神仙洞府聽來,卻覺得是那樣突兀。
至於那所謂的吳祭酒和陳祭酒,看這小方士為難又畏懼的神色,料想正是當初驅逐張修,推舉陸焉復位的兩大功臣罷?
吳可貞與陳玄之。
陸焉起身,有玉剛卯在衣裾間隱現,淡綠瑩光,一閃即逝。
他向著伊籍歉然一笑:「道中有些教務,請貴客……」
「阿兄不必!」
錦屏之後,忽然轉出一人來,攔在了伊籍身前。
雖然早就知道屏後有人,但是伊籍還是很意外,沒想到真的是董織成本人,且她此時,竟毫無待嫁之女的羞澀之意,坦然踏出,並攔阻自己退下。
「織成……」
陸焉一怔。
從決意與劉備議親開始,董織成便不允許陸焉再稱那個曹丕為她取的小字「阿宓」,這更像是一種態度的表明。
而陸焉也尊重她的選擇,果然從此便只呼她的名字。
「劉使君既然準備與我天師道聯姻,這些內務,讓伊公看看也好。」
董織成淡淡地掃了一眼伊籍,點了點頭。看向陸焉時,卻是目光堅定。
伊籍趕緊起身行禮。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既有聯姻之意,便當以事主公夫人之禮相待,何況她如今還是天師之妹,也算此間半個主人。伊籍乃是飽學之儒,在禮節上不會受人詬病。
只是,董織成……
許久不見,她如今又恢復了女裝。但奇怪的是,在伊籍看來,她依然是她,是那個雄姿英發、姿艷獨絕的「董郎」。
那襲女子樣式的白色麻布長袍,穿在她身上,也是挺拔玉立,毫無孱弱之態。
「阿兄!他們此來,必是因我欲與劉豫州聯姻之事!」
她根本不顧及伊籍就在身邊,直言不諱:
「此事因我而起,阿兄請退回後山,此間事宜,交與我與伊公即可。」
從最初的伊先生,到如今的伊公。看來董織成並未有多少積怨,伊籍微微有些感動。
只是,這感動很快就消逝了。
居然叫陸焉退往後山,卻叫自己這個明顯是天師道客人的人留下。
這哪裡是什麼「好意」?分明是拖定了劉備趟這遭渾水,而且是明明白白地將陸焉摘了出去。
但陸焉豈能留織成在此,與這個居心尚且不明的伊籍一起,對付那來勢洶洶的天師道眾?
他臉色微微一沉,柔聲道:「織成,我乃天師,你乃我義妹,又是夜光神女。如今又豈容他人冒犯?我若讓了這一步,何以服眾,何以立威?」
織成一怔,陸焉卻已上前一步,將她拉往身後,又向伊籍道:「伊公先入屏後,歇息片刻,待我處理完內務,再行商討前事。」
又示意織成陪著伊籍閃入錦屏之後,這才長聲道:「何人喧嘩?」
語聲不高,卻清如洞簫鳳管,頓時將門外喧囂之聲壓下。
伊籍不禁一震,忖道:「陸天師果然玄功深厚,不似在富貴鄉中長大的紈褲之輩啊!」
門口人影一晃,卻是兩人進來,行禮道:「拜見師君。」
織成瞇起眼睛,以適應從兩人背後落入室中的陽光——都是熟人。
吳可貞與陳玄之。
昔日在銅雀之亂中,還曾是相為倚靠的同盟,甚至她這個夜光神女,也是這兩人藉著張修原先的設計,什麼「長夜未央,水德有光;爰有神女,既繁永昌!」的讖語,順水推舟地安在她身上,從而坐實了陸焉之天師身份,乃是上天神授之名,故有神女相佐云云。
只可憐了張修,當初為了被天師道眾承認自己,絞盡腦汁編出的夜光神女典故,輕輕鬆鬆就被揀了個熱煎堆。
也足見吳陳二人,是如何心機深沉,又是如何審時度勢。
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又是什麼機運,促使他們連陸焉都不顧及,直接便衝入上清宮中呢?
「二位乃是教中祭酒,又是元老,今聯袂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陸焉揮手令他們起來,話語波瀾不驚,一雙眸子,卻黑嗔嗔,如山中幽潭,深不可測。
吳可貞的心裡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又看了看陳玄之,一咬牙,低首道:「屬下聽聞,上清宮中有貴客,乃是來自雒城,便斗膽前來,有一言相諫師君。」
陸焉淡淡掃他一眼。
吳可貞又是一顫,他畢竟是見過昔日陸焉神威,又對天師一脈素來忠心,性情內向,又謹持上下本份,被陸焉這一掃,下面的話就說不出了。
陳玄之卻已開口,沉聲道:「師君容稟,聽聞劉玄德遣伊山陽來此,是為了向夜光神女求親?」
陸焉無意隱瞞,且織成的用意他很清楚,又不是真正聯姻,也就說不上保密,就連伊籍,也是怎樣招搖怎樣行事。
但吳陳二人這樣快就得到了消息,且能迅速趕來,當然也顯得絕不簡單。
陸焉已不再是當初悠遊於鄴城之中、賞玩春花秋月的陸府貴公子,而是獨當一面,號令天下道眾的天師。對於權力的掌握和敏感,俱都不同往昔。
眼下吳陳二人能如此行動,已是令他心中生出了惕意。
而陳玄之這樣的問話,更是令他不能再淡然視之。
上清宮之事,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被一個祭酒前來過問。當初張修代攝教主位時,陳玄之若這樣做,還可以被認為是暗中扼制其勢力,以迎天師歸山。但如今陸焉是真真正正的天師,他這樣做,便是逾越了。
不過陸焉在鄴都多年,其性情綿密深穩,即使此時心中動怒,表面越是平靜,淡淡道:「夜光神女在我道中地位尊崇,又為我之義妹,其終身大事,唯有我這既是義兄,又是天師者方有權過問。陳祭酒、吳祭酒,此事不知又與你二人有什麼干係?」
這番話一出,門外立著的天師道眾,無論是攔阻吳陳二人的陸焉弟子,還是跟隨吳陳二人的親信,俱都悚然心驚。
天師從來未曾說過如此尖銳的話語!
看來這一番,是當真動怒!
陳玄之身形搖晃欲墮,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硬著頭皮將話說完:
「師君息怒!劉備乃反覆無常之小人,實不堪為神女良配!」
「那誰堪為我之良配?」
一道清冷的聲音,自室中響起,董織成從錦屏之後緩步走出,冰霜般的目光,釘在了陳玄之臉上:
「陳祭酒有何高見?」
「神女!」
伊籍在屏風之後,驚愕未畢,便聽一陣呼聲齊齊響起。
董織成早在銅雀之亂中,其「聲名」便已傳回了天師道。且那時吳陳二人為了給新天師造勢,更是添油加醋,將這位新晉神女說得宛若天神下降。
而後她真實身份暴露出來,自然也無心去隱瞞其他種種事跡。無論是曾為皇后身邊的中宮少府,還是在葭萌一舉成名,甚至是她織過的天水碧錦,吟過的《歸去來兮》,還有天雷霹靂散等諸般「神物」,無不是在其神女身份的確定上起到了添磚加瓦的作用。
織成真正在天師道眾面前亮相,是那次養傷病癒之後。不過也只是站立在上清宮中,與陸焉並肩,接受過天師道眾諸弟子的行禮叩拜。
但唯是那遠遠的一瞥,白衣挺拔的身影,便給眾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便如此時,她顏若冰霜,白衣勝雪,往室中一站,卻自有一番卓然氣度,便是與陸焉相比,也絕不遜色。
「天師,神女!請聽屬下一言。」
吳可貞急急道:「我天師道眾,遍佈天下,天師尊貴,安撫萬民,不當於劉備、劉璋、孫權等輩同列,如今縱擁漢中等地,也不過是為了休養生息,若是與劉備聯姻,則天師道如舟入漩渦,恐再難掙脫!」
他越說越急,瘦臉漲得通紅:
「屬下深受嗣君、師君重恩,豈能眼看天師道陷入此等困境?無劉備,我天師道仍是天師道。有劉備,恐天師道……」
他的話並未說完,但在場眾人包括屏風後的伊籍,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師道不同於天下諸侯,他們行的是傳化教義、安撫百姓、鎮邪除崇、濟善抑惡之事,他們也並不需要地盤,因為教義和教徒,就是隱形的最為靠得住的地盤。
也正因為此,天師道歷經數代,非但不衰,反而日益壯大。不管是誰將來得了天下,也絕不敢小覷天師道,而天師之尊,相當於是無冕之王。
居於漢中,又兼得兩郡,這都不是目的。
天師道上至陸焉,下至尋常道眾,都明白這樣的地盤,雖在巴蜀一帶,堪為一時之雄。但爭霸天下,遠遠不夠。因為在這個注重出身、階層和門閥的時空,天師道乃是道門,雖然清貴超脫,但若真要去號令群雄,爭霸天下,遠遠比不上那些世族出身的冠右大姓。且不論那些大族們本身有著財富、人脈方面的強大實力,便是天下的有志之士,也習慣於依附於名門大閥之後,投奔他們並為之效力。連劉備這樣的宗室之後,只因家道落魄,都被譏笑成「織席販履之徒」,虧得劉備低聲下氣,謙遜折節,才慢慢匯聚了一批才能之士為之效力。
可見那些才武略卓絕之士,是何等的重視門第,還有那些豪強士族,也絕不會去投奔一個天師!
即使這個天師,有著世族的身份,甚至有著一個公主母親。
但天師道的性質,決定了天師不可能進入世族,成為其中一員。
這一點,在當初銅雀之亂中,陸焉決意要表露自己的天師之後的身份,曹植是何等的反對,便能看得出來。
與其如此,不如在這亂世之中,保存實力,將來做個無冕之王更靠得住。
所以吳可貞這段話,其實並不是毫無道理。他相當於是從另一個方面,委婉地解釋了陳玄之觸怒陸董二人的話語:
若是董織真嫁了劉備,恐怕天師道就無法保持超脫的姿態,不可避免地成為了劉備的臂助,而如果捲入了這樣的政治角色中,將來又如何左右逢源?
何況劉備此人,雖如今在益州勢頭頗勁,但放眼天下來看,他卻只是個頗有聲名的諸侯之一,而且還不是最強的!
陳玄之朗聲道:「吳兄所言,正乃玄之所想。還望師君多加斟酌,便是神女終將下降,亦當另選良配!他日宇內廓清,天師道亦當躬逢其世,發揚光大,方不負歷代天師之望。」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織成的「良配」問題。而且隱諱地指出,織成就算真的要嫁,那麼也應該嫁一個真正能得到這天下的人,這樣才能讓天師道真正站住腳,教業長盛不衰。
「誰堪為我之良配?」
織成也第二次問到同樣的問題,似笑非笑的臉上,唯有目光清冽,彷彿一眼便望到了人的心底:
「陳祭酒,你所認為的良配,不會說是曹丕吧?」
室內一片寂靜,連伊籍在屏風後,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唯有織成的聲音清脆如碎冰相擊,聽起來更是清晰無比:
「曹子桓倒真有幾分本事,不過是在這上清宮盤桓了半月有餘,便連二位祭酒,都能在此時為他而效力,實可歎也!」
「神女慎言!」
陳玄之忽然退後一步,臉色鐵青,道:「我二人乃是天師門下,又不是曹氏家奴,豈能用到效力二字?」
他轉過頭去,向陸焉長揖一禮,澀聲道:「玄之今日所為,皆是為天師道百年基業,對祖君、嗣君在天之靈!雖百死,而身不悔矣!」
一言未了,他驀地雙手探出,擊向陸焉胸腹之間!
而吳可貞雙目緊閉,手成抓狀,卻準確無誤地襲向陸焉背心!
幾乎是與此同時,門外也傳來驚呼喝叱之聲,雖謁見天師不允帶兵器,但室外悶聲風響,顯然也是動上了手。
陸焉的臉上掠過一縷冷笑,長袖輕拂,已卸開了陳玄之的勁氣。身形微轉,錯開了吳可貞的手爪,一掌已打在吳可貞背部!
吳可貞如風箏般飄出,砰地一聲,恰好撞在那青銅香爐之上,香灰殘莖,頓時潑灑滿地,也迷住了吳可貞的眼睛,不由得伸手摀住。
但織成臉色驀變,手腕猛地一揚,已拔下頭上髮髻,啪地一聲當空折斷,遂將簪中空心所藏之物,驀然擲上了屋頂!
轟隆!
一聲巨響,動天搖地,陳玄之嚇了一跳,身不由已,往地上伏去。而吳可貞更是本能地一下跳出門外,唯有陸焉衝上前來,一把將織成拖到了自己懷中,雙臂交覆,護住了她的頭背之處。
織成猛地推開陸焉,低聲道:「擒賊!」
門外弟子尖叫聲中,有無數瓦片碎木往四面濺飛開去,屋頂豁然露出一個盆大的洞來,天光嘩啦洩入室中,照得纖毫畢現。
而同時也有驚叫之聲,自頭頂傳來,又有骨碌碌滾過屋脊的聲音,但很快伴隨著拖長了的「啊」的慘叫之聲,且聲音越來越遠,似乎落入空曠之中,終於湮沒不聞。
上清宮建於峻巖之上,若是從屋頂跌落,多半便落入了深淵之中。
「天雷霹靂彈!」
陳玄之伏於地面,只覺衣上一片簌簌輕響,落下了無數塵灰木渣。顫顫巍巍之間,不知是誰叫了這麼一聲,聲音中滿是恐懼,卻又似乎有一絲驚喜。
天雷霹靂彈?
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鳴聲中,他恍惚地想:好似很耳熟般……
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卻響起來:「未曾想到,伊公竟也認得這天雷霹靂彈。當知此雷來自天界,最能轟走那些不知廉恥,鮮有忠義之徒!」
陸焉出手如風,已斬在陳玄之頸後!
陳玄之全身一震,軟軟癱倒。
吳可貞尚在揉眼,本能往一邊滾去閃避,卻恰逢陸焉衣袖拂來,微風颯然,不禁長歎一聲,便覺頸間一麻,頹然倒向一邊。
這天雷霹靂彈,織成只在葭萌時和那無澗山谷之中曾經用過,劉璋後來雖也製出少許,但得來不易,數量稀少,也很少使用,外人雖耳聞其名,卻並不知道其聲鳴之巨,究竟巨到什麼程度,也不知其殺傷之利,又利到了什麼程度。
但常人第一次聽聞,最常見的反應便是被這巨響震昏了心神,反應自然會慢上許多。而陸焉此時出手,自然便能輕易拿下吳陳二人。
這一系列變故,只在電光石火之中,陳吳二人原也有隨從徒眾守在門外,但巨響之後,人人膽戰,此時竟未能及時反應過來。
只到此時見吳陳二人倒下,不由得又驚又急,又怕又懼,方紛紛叫嚷出來:「吳祭酒!」「陳祭酒!」「天師殺了二位祭酒!」
「快進去看看!」
「救命啊!天師要殺我們!」
便有天師隨侍弟子們的怒喝傳來:「大膽徒眾,無天師之令,竟敢擅闖上清宮?」
陸焉拂了拂衣袖,冷冷一笑,道:「讓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