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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三章 無澗仙使 文 / 東海龍女

    濯錦江兩岸芳草萋萋,綠樹成蔭,且開滿了各色野花。正午的陽光照在清澈的水面上,水底苔草、兩岸花影,透過那粼粼的水波,幻化出七彩的光芒。遠遠看去,那江水當真有如一匹風中飄動的彩錦,濯錦江上游,正臨著錦府,且岸邊有許多織工人家雜居。絲物錦匹多拿在江中濯洗,故得此名,也被稱為錦江。

    其實錦江只是泯江的支流,但錦溪也就是青羊觀旁的那條溪水,卻也是錦江的一條支流。此處正是溪水入江之處,江水奔湧,溪水潺澉,壯麗婉妙相映,更是美不勝收。

    江邊頗有風景之盛,春、秋之際,時常能看到行人。只是此時立於江邊的年輕郎君,一身湖水青的衣裳卻壓不住心急如焚,一向清靜自持的臉龐上,也多了幾分焦燥的神情。

    忽然,他驀地站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目光,疾射往不遠處的江面之上!

    清波蕩漾的江面上,迷離七彩的水光之間,有一葉扁舟,自風波之間悠然而來。舟上男子白衣束髮,分明是庶民的衣色,卻有一種出塵的俊逸,衣衫翩飛之間,彷彿要羽化歸去。

    「師君!」

    李不歸終於驚喜地叫了出來。

    「我已知曉。」陸焉自舟頭躍下芳草岸邊,簡短地用了四個字,便暫撫了李不歸的不安:「董君妻妾現在何處?」

    「崔夫人所購宅院,也不止有此地一處。主君被拘於益州牧府後,崔夫人攜閤家大小皆已搬離,只我擔心師君回來無法尋著,故在此等候。」

    李不歸臉上劃過一道異色。

    主君的夫人還真是厲害。也不知什麼緣故,在董真前往劉府祝壽未歸的當晚,她便令人收拾了東西,連夜搬離。

    而劉府來人在第二日清晨撲上門來時,卻已是落了個空。

    更妙的是,這些「家眷」化整為零,除崔妙慧之外,全部住入了城內坊巷之中,一些連李不歸都覺得出乎意料的人家之中。只到崔妙慧告訴他後,他才知道,那些坊巷之中的平常人家,其實皆是吳退的部屬手下,有些自然是有著另外的身份,比如益州牧府的大奴。

    最近的一戶大奴,因平時甚得蔡夫人信重,所以被賜了宅子居住,就在離益州牧府不過百丈遠近。

    想來劉璋手下在城外大肆搜捕之時,怎麼也想不到董真的家眷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李不歸不得不承認,董真與崔妙慧的確是料敵在先,而且早在數月之前,在與吳退最初達成幫其奪回家主之位的協議時,居然就已經安排好了今日的退路。

    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董真每一次都是算無遺策,且能決勝千里,甚至舉一反三,見今而知未來之事。其思密之縝,即使連師君也未必能比。

    可是與劉璋素未謀面的董真,如何能猜到一入劉府,便會杳如大海的結局?

    「師君勿要擔憂,以弟子看來,主君此番雖然落入劉璋手中,但未必就會有事。主君素來都是胸懷謀算之人,必然已有了應對劉璋的法子。」

    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居然對董真有了這樣的信心?

    李不歸說到此時,忽然一怔。最初自己雖然恭敬,但不過是因為師君的命令難違罷了,董真在他的眼裡,不過是一個得到師君青眼、還有些狂妄大膽的世家子弟而已。怎的漸漸連自己,對董真都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敬重欽佩?

    「劉璋倒也罷了,只是我剛得到消息,原來益州牧府中,竟還有一個人潛藏於此。」

    陸焉的眉頭之間,少有地帶上了凝重憂慮:「無澗教的仙使居然出面,力主劉璋扣下董君,恐怕此事就不能小瞧了。」

    「什麼?劉璋竟敢收容無澗妖人?」李不歸驚愕之下,頓時怒色浮現:「師君何不將此消息放出去?也叫那劉璋受千夫所指!那時他便是不殺無澗教的什麼妖使,只怕也不能向百姓交待了!」

    無澗教在巴蜀之地,實在是臭名遠揚,與天師道的威信恰好是兩個極端。若是天師道的陸天師出面指證此事,益州百姓必然相信,那些被無澗教禍害過的世族群起攻之,即使是劉璋也一定會狼狽不堪。

    前方綠蔭之間,隱約可見重閣飛簷,樓台軒敞。

    那便是青羊觀了。

    「不行。」

    陸焉衣袂飄飄,當風而行,彷彿那芳草之地,便如一片碧綠海水,而他是那遠蹈海波的仙人,白綠相映,鮮明如畫:

    「那仙使……也動不得。」

    「啊?」

    「我在益州牧府,也有內應,此番先要好生查找董君下落,再做計較。」陸焉回頭看了自己這個弟子一眼:「無澗教內素來複雜,先前天師道內部分裂,也有他們在內推波助瀾。此番我前來成都,不僅是為了救董君,還要與魏公世子合力,徹底摧毀無澗教!」

    「啊??魏公世子不是為了要奪得益州ど?還……還有……得到董君……」

    「不歸,魏公世子所言,不過都是煙霧罷了,為的是不讓無澗教妖人察覺到真正的意圖。奪得益州,如今尚時機未到。但若是徹底摧毀了無澗教的勢力,非但我漢中平靖,便是益州牧也會勢力削弱。」

    無澗教中,最擅長的便是間諜剌探之術。無澗教數代經營,其弟子已滲入天下各世家華族,其消息之廣,剌探之便,的確形成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甚至是曹丕,都不得不做出圖謀益州的樣子,甚至搬出董真為幌子。

    不過,也許不完全是幌子罷……

    若是無澗教的那人,為了自己利益,當真投靠劉璋為其所用,以劉璋實力之雄厚,加上無澗教蛛網般的力量,那麼陸焉即使滅了他們所支持的張修,還會有王修、李修出來作亂,想要讓漢中自立,便是一句空話。漢中若不能自立,便不能牽制劉璋還有現在的劉備。對於曹操也有莫大影響——

    他想起了那一日,曹丕派人送來的書信之上,寫了這樣一段話:「荊州荒蕪殘敗,人物流失殆盡。且東有孫權,北有曹操,屈肘窘膝,難以伸張。益州戶口百萬,土地肥沃,物產豐饒,若奪此地,以為根基,進而奪取荊州,東入中原,退可踞關自守,自成一統,皆可成就大業。即所謂『兼弱攻昧、逆取順守』也。故劉備所圖謀益州,絕非以踞一國一地為雄,其意在於天下也。」

    雖然劉備眼下並不被看好,且其實力與劉璋相差太遠,很難想像他會成為一國之雄,甚至圖謀天下。但是即使劉備不成功,劉璋也有可能會這樣做。也正因為此,曹氏父子才下定決心,在此時來摻上一腳。在曹氏尚無餘力攻佔益州之時,扶持陸焉,令漢中成為國中之國,起到緩衝與扼制的作用。

    對於陸焉而言,也未嘗不可。

    天師雖然是無冕之君,天師道並不需要疆土轄治,只需有道眾愛戴即可。但現在的天師道卻已不像過去,在數十年間因為內鬥元氣大傷,也急需一塊土地來休養生息,重新壯大。單論陸焉入蜀後,幾乎都是靠一路血戰才有了今日規模,但張修勢力本來就不弱,又有劉璋扶持,打得異常艱難。

    所以陸焉才與曹丕達成協議,共抗劉璋,連根拔除無澗教。當然,在曹丕十萬兵馬的幫助下,劉璋固然不敢妄動,而張修也已經被打得雞飛狗跳。

    但最讓陸焉震驚的,是那一段話下,被曹丕以重墨勾勒出來,旁有小字註釋道:「此言,乃出自董真也。」

    董真是什麼時候,暗裡去給了曹丕一封信?她又有著怎樣的慧眼,看出了劉備的圖謀,甚至看出了未來天下的大勢所向?

    別人不清楚她的來歷,陸焉卻總在心底記得清清楚楚。

    她既肯這樣向曹丕進言,難道是因為她確定自己是一定能夠重振天師道,甚至能擁坐漢中之地ど?

    「陸天師若是做了漢中王,我們無澗教呢,又該如何自處?」

    董真尚未睜開眼睛,耳中便聽到這樣輕飄飄的一句問話。

    她心中一凜,卻聽那輕飄飄的話音又落下來:「藥力不過一個時辰左右,你卻不是常人,現在雖只過了半個多時辰,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是那個被稱為仙使的女子!

    在這個女子面前,董真覺得自己的沉著……或者說是拖延,基本上是不生效的。

    她睜開眼來,眼前卻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楚。想要翻身坐起,卻是週身一陣酸麻,竟又重重摔在地上,背脊一陣生疼。

    女子微帶嘲弄的聲音再次傳來:「素來聽聞董君武勇過人,此澗之中,多是女流,故此只好給董君用了些藥物,好保全這小小無春之澗的安寧罷了。董君仁厚,必不會在意。」

    董真苦笑一下。

    她已經感覺得出來,自己的真氣運行得比較緩慢。但凡武技者,所修練的都是瞬間聚集真氣,凝為一點,也是藉此來增加這「一點」的強勁程度。現在真氣運行緩慢,想要瞬間聚集起來,自然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那麼自己的攻擊性能,也就大大減弱了。

    方才想要猛地坐起來,卻週身乏力跌倒,也是因了這個緣故。

    她握緊拳頭,以蜷起的五指指節頂住地面,慢慢地爬起身來。

    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不過先前剎那的慌亂已經消失了,她發現了眼前一片漆黑的原因,並非是因為她的眼淚出了問題,而是現在的的確確,就在一個滿目漆黑的地方!

    空氣冷冽而濕潤,仔細聆聽,沒有風聲,只有遠處傳來隱約的水滴聲。

    這是在一個洞窟之中。

    說是完全漆黑,倒也不是。定下神來,可以看到遠處有著若有若無的一束模糊亮光。應該是從哪個巖隙裡漏下的光線。

    而且眼睛已經漸漸習慣了黑暗,也能漸漸辨認出黑暗之中,對面佇立的那個女子模糊的身形輪廓。

    那個女子,無澗教的仙使,並不知道董真這已經是第二次見著她。那曼妙而裊娜的身形,並不是完全給人以柔弱的感覺。至少此時,立在黑暗中的她,便給董真一種無形的壓力。一如當初在雪地之中,仙使雖然是一路幾乎在聽著楊修滔滔不絕,但那個默然前行的身影,仍然令人不容小覷。

    多說話,一定會尋著空隙。

    何況是這個對自己頗有敵意的仙使,她認為自己落入手中,或許會放鬆警惕,自己即使只獲得隻言片語,說不定也會成為逃離此處的機運之一。

    「仙使這話,董某可就不懂了。堂堂天師,擁道眾百萬,連州牧亦要敬而遠之,還要做什麼漢中王?」

    「那十萬曹軍,難道是來攻打益州?若不是為了陸焉,妾可想不出他們所為何來呢。」仙使的聲音仍然溫柔,在這洞中聽了,卻不知為何,令人起栗:

    「這不是董君你給魏公世子出的主意ど?曹氏既然現在吞不了益州,且先埋下漢中這顆釘子,把益州先擱在灘上,此後騰出手來,再慢慢收拾。」

    那仙使不急不慢,聲音悅耳:「誰都知道,陸焉……不,是如今的天師滿門,與朝廷和曹氏頗有淵源。天師也無心去做皇帝,留陸焉在漢中,倒真是一步好棋呢。」

    頓了頓,又聽她幽幽道:「你這般聰穎,非但是精於織技,便是軍國大事上也如此遠見,也難怪魏公世子也好,堂堂天師也罷,劉玄德,甚至是那遊俠兒,都被你網羅裙下,恨不任由驅使呢。」

    董真聽到最後幾句,只覺心頭大震:「她果真是知道我身份的!」但見這仙使話中,卻頗有鄙夷之意,不禁心頭升起怒意,反而笑道:「董某以男子之身,遊走這世間,借勢而不貪戀權勢,借力也曾還過人情。否則又何必落入今日境地?可見網羅裙下這等事體,想來還是貴教擅長些,董某卻不敢掠美啊。」

    這仙使既然知道她身份,想來對她原是甄氏也是知道的。

    她既未揭開,仍以董君稱之,董真也就不說破。

    但昔為少府,且被曹丕等人求親,都能摒棄不顧,而流落江湖。自然稱得上是借勢而不貪戀權勢。至於與曹丕、陸焉等人的來往,的確也算得上還過人情。

    比如她寫給曹丕的那封信,不但令曹丕取信於陸焉,且終於令曹丕下定決心。比如曹丕以她為由頭,屯兵閬中,威脅劉璋,並以此贏得一些緩衝的時間,以便公然相助陸焉得漢中。她都以自己被捲入其中、甚至聲名遠揚的代價,酬還了他們。

    其實她若想保護自己,投奔陽平觀,或是乾脆跑到閬中去,就是最好的法子。但她沒有,反而是冒險投靠了劉璋,這恰好說明,她寧可是以男子身份的董真出現,也不願以女子的甄氏去求人庇護。甚至是,只要她嫁與劉備為妾,劉備看重她在織業中的能耐,也能保全自己。

    洞中頓時一寂。

    昏暗之中,董真只覺對方兩道冷冰冰的目光,剌在了自己臉上。

    顯然那仙使已經惱怒。

    劉璋說過,仙使並不經常呆在巴蜀,所作所為也與無澗教其他人不同。這說明她也以無澗教以色媚人,謀取財勢的有些手段感到羞恥。甚至從她的談吐中,隱約覺得是有著世族女子風範的,可見平時用來掩護她仙使秘密的那個公開身份,地位可能不低。

    此時自己如此諷剌,是否已經開始激怒了她?

    董真的話語卻沒有停下:「向劉備告知我真實身份之人,可也是仙使?」

    「你又猜到了。」那仙使的聲音雖仍溫柔,卻失去了溫度,冷冰冰的:

    「劉備一事上,我可露出了什麼馬腳?」

    「你用藥的手段太拙劣。」董真索性再剌激她一些:「上次交給劉備下的迷藥,和這次你讓我吸入的藥粉,其實也沒什麼大的變化。此乃其一。」

    「你……」

    「前幾日剌殺我的綠衣剌客,也是你派來的罷?」

    「那又如何?」

    「嘖嘖,真的又是你啊。仙使啊,我若是借勢而為,還情有可原,因我本來孤身一人,並無什麼根基。你有整個無澗教在手,何等實力,一路上對我為何不敢正面對壘,卻總是用些陰謀詭計,先是利用襄城,後又利用劉備,現在還是利用劉璋,甚至還派人偷偷摸摸前來行剌,梁姬槿妍等人我就不說了,手段雖陰損而過於拙劣,是以無一處得逞。且這些手段拙劣得太過相似,是以我只要稍想一想,便知道皆是由你一人所為了。」

    「你……」

    「我董真行事,向來大大方方。殺人便殺人,放火便放火。倒是仙使你,一幅羅裙用來網人都網成習慣了,才會也這樣看我罷?正所謂,胸中有佛,看人皆佛。仙使看我是以色事人,想必此正乃仙使一大長技呢。」

    繞了一大圈,諷剌的點,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句話上。

    她董真混跡江湖,什麼都可以被用來說。便是罵她醜似無鹽,也可一笑了之。唯獨硬氣二字,絕不容玷污半分。

    當年在另一個時空,她有一次進入國際時尚界的機會,就是因為對方的藝術總監口味獨特,看中了粉黛不施的她,言語中有所暗示,不外乎是色權交易,她便拂袖而去。

    說起來,她從前勤工儉學在街邊擺地攤時,也對前來鬧事調戲的地痞們陪過笑,甚至請過吃飯,一起灌過啤酒,稱兄道妹的,也不算太白蓮花。但那是為了生存,為了生存她可以委曲自己,退一步,和光同塵,只要不越過底線就好。

    然而時尚設計不一樣,不是為了生存,是她的事業,她的理想。

    時尚設計,雖是她摯愛的事業;金錢地位,雖是她追逐的愛物;但正因為愛,所以反而希望是純粹的。以純粹的努力,達到純粹的目的,這樣的過程,才算得上是美好。

    她就是這麼一個複雜的人。有時世俗透頂,有時高尚過份。

    這次穿越時空的實驗,不就是也想要純粹一把,不為回去是否成名,也不為在這個時空是否得利,只是為了通過自己純粹的努力,卻得到流風回雪錦!

    她又怎麼可能讓一個無澗教的妖人,一個鬼鬼崇崇,連真面目都不能露出來的所謂仙使,往她頭上潑一盆「網羅裙下之臣為已所用」的髒水?

    更不巧的是,她察覺到,那位仙使,似乎也是與自己有些相似的人。

    既然要激怒仙使,便索性激怒到底!

    鏗!

    冷風掠過,扎入董真足前石中,頓時火星四濺!

    昏暗光線下,可以看清那是一柄熟悉的短劍,此時半截劍身已扎入了洞窟的石地之中。

    「甄織成,你再胡言亂語,真當我不敢殺你麼?」

    甄織成三字出口,董真再一次確定,這位仙使,必然是昔日鄴城的熟人。

    還真是何晏的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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