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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七章 義舉 文 / 東海龍女

    董真一見楊娥這副情狀,便知出了大事,驀地站起身來,幾步跨上前去,一把扶住了楊娥搖搖欲墮的身體,道:「女郎休要驚惶,有何急事,說出來大家商量便是。」

    楊娥經董真一扶,只覺對方的手指溫熱,衣衫上清新氣息,撲面而來,不由得心頭一安,先前週身繃緊的力氣頓時松洩,頓時癱軟了下來,再也站立不穩,幾乎整個人都跌入了董真懷中,她兀自未覺,只是反手緊緊抓住董真衣袖,仰起臉來,失聲哭道:

    「是阿兄!阿兄他……」

    「阿若?」董真心中一緊,急問道:「可是酒泉出事?」

    「今早接到飛鴿傳書,說是阿兄他們日夜兼程,已到了酒泉。黃賊堅守城門不出,又藉著地勢之利,阿兄他們一時難以攻克,然而張掖、敦煌兩城皆起叛亂,且叛軍奔往酒泉,與城內黃賊兩處夾擊阿兄,阿兄腹背受敵,傷亡慘重,也曾向武威求援,然武威太守張猛緊閉城門,對求援信使置之不理!」

    楊娥不愧是楊阿若之妹,即使是在這樣惶急之下,仍然口齒清晰:「阿兄不肯退後,誓與黃賊絕一死戰,是我……是我要向董君求救!求董君救救阿兄吧!」

    「我?」

    「他?」

    董真與何晏幾乎同時出聲,卻都分明有著意外之詫。

    不過轉念一想,楊娥獨在洛陽,舉目無親,其兄又將她托付給了董真,連同乳母與秦氏母子,俱都住在雲落坊。在獲知楊阿若情況緊急時,自然首先想到的,便是向董真求救。

    但是董真畢竟是在宮廷裡打過滾的人,較之從前慎重許多,遂問道:

    「阿若其人,甚是武勇,他既然前往酒泉,又在臨行前將你托付與我,想來早就無甚牽掛。即使是如今緊急,以他的性情,又怎會飛鴿傳書與你?」

    「不是阿兄飛鴿傳書,是我!」楊娥脫口道:「阿兄麾下有個遊俠兒,從小與我們兄妹一起長大,我擔心阿兄,臨行前暗中囑咐他,若是阿兄遇險,務必要及時告知於我!」

    她眼中淚珠泫然欲涕,卻依舊充滿期望地看向董真:「如今妾別無所恃,只能向董君求救了!」

    這是她第三次出聲哀懇,自崔妙慧到後,楊娥一反常態,非但不再像從前那樣來找董真,甚至若不是楊阿若臨行前的托付,她是連濯龍園都不肯來住,即使在雲落坊中無意遇上董真,也迅速離開,平時更是盡量躲避。今晚卻不管不顧,逕直前來求救,顯然兄妹連心,而情況也已是危急之極。

    崔妙慧見她面帶淚痕,便奉上一方綾巾,楊娥略略一怔,還是接了過來,卻纏在手指之上,緊緊抓住,只是淚眼模糊地看向董真。

    崔妙慧不禁蹙了蹙眉,道:「董君如今在洛陽,雖有世家身份,所行乃是庶務,既無部曲,也無賓附,如何幫得上你?」

    她說得沒錯。董真立足未穩,來洛陽時一無所有,連侍婢也是從史萬石手中買下的,當然談不上蓄養私兵。

    楊娥心頭焦急,但也知道崔妙慧所言有理,不禁淚珠簌簌而下,哽咽道:「是妾失禮,命既如此,也怪不得董君。如果阿兄……阿兄當真有個不測,妾也不獨活就是了……」

    言畢向董真施了一禮,擲了那綾巾,草草用袖子一把擦去淚痕,轉身往外提步便行。

    崔妙慧不料楊娥性情如此剛強,卻見董真一個健步跨前,已拉住了楊娥衣袖,道:「阿娥休嗔!我必會去救阿若!」

    楊娥驚喜地回過頭來,崔妙慧訝然道:「你兩手空空,如何去救?」

    董真卻看向何晏,微笑道:「平叔,你往哪裡去?」

    何晏正悄悄邁步,往後徐徐退去,眼看便要趁亂走出廳門,卻被董真出聲叫住,不禁回身尷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道:「你們談事,我在此甚是不便。」

    「也沒什麼不便。」董真笑得極為真誠,但眼中閃動的光芒,何晏卻頗為熟悉,不禁暗叫不妙。果然,耳邊只聽董真笑道:「我要前去援救阿若,向你借百名護衛,如何?」

    「我那些護衛又不是兵卒,哪裡上得了陣,殺得了敵?」

    何晏果然叫起苦來:「難道你沒聽過昔日帝京之中,便有歌謠唱道『羽林郎,羽林郎,高又高,長又長,莠不莠,莨不莨』?我如今是郎中令,所轄的郎官們,皆是依漢武昔年羽林郎之制,是挑選的京中世家子弟充當,樣貌雖然高大英武,卻只為了儀仗好看。便是有些武藝高強的,也只能應付剌客盜匪罷了。如這樣的金戈鐵馬、沙場衝殺,他們哪裡經過?所以百姓們才編出歌謠笑話他們,說是象麥田里的稗子,雖然也一樣又高又長,卻結不出果,徒然好看罷了。你借了他們去,不過是填給黃賊一些點心罷了,須還抵不得他的胃口!」

    崔妙慧本來心中有些不愉,聽到此處,也不禁有些好笑。

    楊娥張了張嘴,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董真依舊笑容不變,堅持道:「別說你手下的郎官,便是我自己,也不敢說擅長上陣殺敵。只是自古對敵之道,除了硬拚,也還有籌謀。你只管借我便是,我自有妙計。」

    見何晏還要再說,便笑吟吟道:「你若不借,倒也罷了。我今日便與阿娥一同趕往酒泉去,一併送死在那裡罷了。」

    楊娥聽到這兩句時,心中湧起一陣暖流,想:「他還是對我們兄妹這樣好,從前在流民之中也是如此,慷慨任俠,不顧生死,便是阿兄昔日交好的那些遊俠兒也不過如此。我卻如此心胸狹窄,這些時日竟冷淡了他……」又是喜歡,又是羞愧,且又有些無以言狀的難受。卻聽董真接下去道:「不過我們死後,我夫人崔氏,可是會去鄴城擊闕告狀,說你有負國恩,寬縱逆賊呢!」

    何晏幾乎跳了起來,一張玉面頓時漲得通紅,叫道:「我怎的有負國恩,又幾時寬縱過逆賊?」

    「酒泉太守張揖,為朝廷所委派之郡守。黃昂為當地豪強,因一已私利,竟縱部曲攻打酒泉,殺死太守,這不是造反的逆賊又是什麼?楊阿若為平國難,號令天下遊俠,前往平逆,卻被眾逆圍困,你何平叔身為郎中令,明明知曉此事,卻不肯發一兵一卒,這不是寬縱,又是何理?」

    董真目光如水,直視何晏,口中卻笑道:「我若當真與阿娥死在了酒泉,阿慧你當何為?」

    「夫為妻天,夫郎若有不測,妾又豈有活路?自然誓死叩闕!」崔妙慧站在董真身邊,無限「嬌那」地拉住「他」的衣袖,向何晏笑得意味深長:

    「妾相信朝中貴人,總還有那麼一個兩個,會看在夫郎的面子上善待於我,自然也不會放過平叔你呢。」

    楊娥抿著唇,悄悄往旁挪了一步。看著崔妙慧與董真並肩而立的模樣,心中又澀又苦:「他二人皆是身形修長,相貌美艷,站在一起,當真如璧人般。我……我原是配不上……」

    「你們……」何晏的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黑,恨不得眼中飛出刀子,把這刁鑽的一對「夫妻」割得體無完膚才好;崔妙慧語中的威脅之意,是彰然若揭:她如今有族難回,有家難投,除了董真給予這個名份外,只怕就要落到獵艷的貴人手中,做幽閉深院的愛寵禁臠。以崔妙慧的心性,如何肯忍受這樣恥辱?說不定還真會去找曹丕告狀,一洩此忿。何況他原是受了曹丕的囑托,在洛陽看顧董真,董真顧念楊阿若的交情,要奔赴隴西相救,他已盡力苦攔不住,自然曹丕不會怪罪。但若是他連自己的護衛都不肯借給董真,在曹丕那裡簡直無法交待。

    思前想後,終於長歎一聲,敗下陣來:

    「此番我來洛陽,共帶有兩百二十名侍衛,當中有五十名郎官,其餘的都是我的部曲將士。你們……你們挑一百名去罷。不過,我可不能前往!」

    見眾人目光投了過來,趕緊舉手表示決心:「並非我貪生懼死,而是你們實力太弱,若是我也前去,且落入逆賊手中,恐為魏公之累!」

    他這幾句話倒是實情。他的身份與楊阿若自然不同,身為曹操最為寵愛的假子,又是最早封的縣侯,說起來比起曹植的封侯資歷還要老一些,是朝中新一代權勢煊赫的貴人之一。如今曹操全神防備孫權和劉璋聯手,根本無暇顧及到涼州隴西一帶。不要說區區一個酒泉太守被殺,即使是馬超潛入鄴宮中,與伏後合謀想要帶走皇帝,這樣大的事情都被壓了下來,未曾向天下公佈,無非也就是因為曹操對於隴西之地,頗有鞭長莫及之歎。

    但若是何晏落到了黃昂等人手中,那情形又大不相同。

    於情於理,無論是出於維護朝廷尊嚴,還是彰顯自己與假子之間的深厚感情,曹操都不能像對待張揖那樣暫且壓下,也不可能像對馬超之事般瞞得嚴嚴實實,勢必要大張旗鼓前往救援。那樣一來,首尾不顧,或許會打亂曹操原本的計劃,惹出一系列的亂子來。

    何晏如此精明,自然不會將自己置於這樣的險地。

    董真等人只略略一想,便明白過來。何晏肯贈一百名部曲,這是他的私兵,當然不會是那樣中看不中用的郎官們,算得上一支小小的驍勇之師,已足顯盛情。至於何晏本人,還是少去為妙,以免惹來麻煩。

    故互視一眼,以董真為首,向何晏揖手行禮道:「謝侯爺。」

    風迎面撲來,捲起地上砂粒,打得面上所罩的厚布巾簌簌有聲,有些生疼。而露在外面的手指經風一吹,卻彷彿有百十把小刀子一齊拉刮,冷得剌痛,深入骨髓。

    從洛陽出發,已有一天一夜。除了打尖飲馬,眾人幾乎一直在馬背上顛簸,連睡覺都不過是依著各自的馬匹,以披風裹好自己打了個盹又繼續前行,早就苦不堪言。但看董真雖看上去一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模樣,卻也始終堅持騎在一匹大黑馬上,與眾人同吃同住,毫無傲慢嬌氣,心中也不由得暗暗佩服,竟無一人叫苦耍滑。

    自洛陽往涼州行進,董真才真正領悟到了何謂荒涼。

    涼州原本富庶,但當地情況錯綜複雜,民風彪悍,各種勢力常有爭鬥,歷年戰亂不休。即使是曹操後來表面上平定了隴西,馬超之父馬騰更是接受了朝廷的槐裡侯的封爵,前往鄴城當人質;但韓遂馬超的叛亂,馬騰的被殺,很快就揭開了新一輪的亂局。即使是曹操再一次擊敗了韓、馬聯軍,也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當地豪強踞地為主的問題。朝廷所派郡守與當地豪強之間的鬥爭從未平息,戰火蜂起,以酒泉為例,黃昂叛亂,太守被殺,酒泉附近幾經蹂躪,田地荒廢,禾麥不存,盜賊橫行,除了那些以莊園森嚴、壕溝深險為依恃的豪強,普通人根本無力自保,州郡中的貧苦百姓紛紛逃荒。

    董真他們所走的說是官道,但一路行來,除了時而看到一座座森嚴踞峙的莊園外,便幾乎沒見著任何人影。偶然經過城廓鄉村,那裡的屋舍也大多被燒燬,只留下許多熏得蒼黑的斷壁殘垣,並一些無人收撿的屍骨殘骸。

    其中有個倒斃路邊的餓孚,胸腹不知是被野狗還是什麼野獸拔開,內臟肚腸吃得一片狼藉。這倒也罷了,齊方卻躍下馬去,用木棍撥了撥屍首,這才回到董真身邊,低聲稟道:「看此人倒斃方向,似乎是從酒泉而來,手腳細緻,並不是酒泉城外的莊戶庶民,應該是城中逃出的商戶走卒之流。但我看他胃腸之中全是乾草,黃賊恐怕也缺糧得緊了。」

    齊雲被董真另有他用,齊方卻極力要求與董真齊赴酒泉。董真知道楊阿若為他的舊主,在這些遊俠兒的心中敬如神明,如今楊阿若有難,齊方不願獨善其身,足見其忠義心腸。遂也同意齊雲隨行在隊伍之中。他經驗豐富,一路上打尖歇息,也多是他在挑擇宿地、佈置崗哨,卻讓董真學了不少東西。

    此時他查看這屍首,自然是為了要更多掌握酒泉如今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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