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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六章 被逐 文 / 東海龍女

    便是織成一路行來,因王大極為推崇楊阿若,時常與青壯們高談闊論。織成耳濡目染,也對這一次的關西之亂有了個大致的瞭解。

    當初曹操擁立天子,與袁紹形成一南一北的對峙局面。二人都去爭取關西群雄的支持,最後還是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優勢,使得當時最大的軍閥馬騰韓遂等人選擇了曹操,接受朝廷的任命,並各送了一個兒子入京為人質。

    後來曹操擊敗袁紹,平定了北方,但是關西一帶看似是曹操的勢力範圍,事實上一直沒有真正被其所控制。涼州正是其中之一。

    而涼州的地理位置卻十分重要,所謂「欲開秦隴,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通一線於廣漠,控五郡之咽喉」,誰若得到了它,便得到了關西一帶的控制權。

    曹操採用派遣郡守去當地任職的法子,想要一步步地蠶食侵吞當地群雄的勢力。這個想法很好,但是實在很難推行。他派去的郡守也往往受到當地豪強大族的對抗,首先遇難者便是酒泉的太守徐輯。

    酒泉當地豪強中,最大的一族便是黃氏,黃氏的家主黃昂一向不聽徐輯號令,二人發生了矛盾。黃昂一不做二不休,率領其私兵進行叛亂,出其不意地攻打太守府,並奪得了酒泉的控制權。

    徐輯當時與當地的著名遊俠兒楊阿若交好,黃昂攻打太守府時,楊阿若想要救走徐輯,徐輯以自己是太守,應與郡共存為由,謝絕了他的好意。於是楊阿若自告奮勇地前去武威郡搬救兵,結果剛到武威,便聽說黃昂攻下了太守府,並殺死了徐輯。

    楊阿若為人一向慷慨任俠,極重意氣,聽說徐輯身死,便向武威太守張猛求助,要為徐輯報仇。

    張猛也擔心黃昂之事,如果是星星之火,成了燎原之勢,會影響到武威的豪強大族,故此答充了楊阿若的請求。但是他害怕武威有失,不肯分兵去打酒泉的黃昂叛軍,但給了楊阿若一個都尉的官職,並且給他提供了一千人的糧草和兵器,允許他自行招兵買馬。

    楊阿若本是遊俠兒,最初來投奔他的,自然是從前的同道。但是遊俠向來習慣單來獨往,武藝高強,但人數不夠充裕,這才有了公開徵兵之舉。

    所以楊阿若在洛陽征遊俠青壯入伍,便是洛陽令也無話可說。要是這一次的酒泉之亂壓不下去,一旦與其他郡縣同氣連枝,曹操勢必腹背受敵,南北不靖,到時這位魏國公怒火大熾時,這個責任由誰來擔?

    故此即使是出身京兆杜氏的杜源,遇上這位出身遊俠兒、品級極低只是前來傳令的小校,也只能忍氣吞聲。然他一向是橫行慣了的人,又當著美人,怎肯失了顏面?心下實在不甘。

    崔妙慧是個玲瓏剔透的人,一看這情景,便立刻明白了杜源的心理,嫣然一笑,靨美如花,嬌那不勝:

    「杜郎,不是說那邊有一片梅林,花開如香雪般,正好賞玩麼?怎的在此處流連?我騎馬久了,卻是有些乏了呢。」

    言畢以袖掩唇,眼梢微垂,卻露出一絲慵懶之意。

    她相貌原是極為貴氣端,但這樣秋波慢回的橫樣,卻比起一般女郎更是嫵媚嬌癡。

    她這一番話來得正好,杜源心頭一鬆,回首看她時,不禁心中一蕩,臉上卻神奇般露出笑容,柔聲道:「我帶你去看那一帶的山景,省得在此醃讚了眼睛!」揮了揮手,示意眾奴退回來,哼道:「不必跟這些賤民見識?我們且先離開!」

    再轉頭過來向著眾流民時,原本滿面柔情頓時化為了一片寒霜,那本是頗為俊秀的臉龐,也多了幾分陰鶩。他狠狠地盯了楊娥等人一眼後,也不理那小校,自顧自揚起金鞭,空甩有聲,策馬揚長而去。

    那小校瞪著他的背影,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這才向眾流民道:「快些離開這裡,那杜源外貌雖然俊,卻是有名的愛記仇,此時我在這裡,他不敢公然行兇,暗地裡卻不知會用什麼伎倆,但我軍令在身,不能在此久留,那位小姑子,你要特別當心才是!」

    他說的正是楊娥,且語氣中暗含一絲親切。他畢竟是遊俠,向來欽佩有膽識的人,想必是楊娥方纔的舉動,令他也起了欽敬之意。

    楊娥不言不語,只向他行了個禮。那小校瞧了瞧她,歎了口氣,這才又翻身上馬,帶著眾騎士,沿著官道繼續向前馳去。

    王大踮起腳來,瞧著他們都走得無蹤無影,這才長吐一口氣,猶有餘悸,皺眉向楊娥埋怨道:「阿娥你總是這樣,我早就囑咐你少開口,少惹事,你就是不聽!方才得罪了杜家的郎君,又招來了楊阿若手下的這些遊俠,險些兒就連累了大家!」

    「杜家人險些兒要了秦氏姐姐母子性命,你怎麼不說?楊……楊阿若的手下若跟杜家人打起來,又有什麼可怕的?」楊娥卻並不懼他,冷冷道:「對一個世家敗類尚且這樣懼怕,連我這樣的弱質女流都不如,楊阿若那樣的英雄人物,絕計不會要你們!」

    王大惱怒起來,臉也羞得紅了,一步跨上前去,戟指喝道:「你……你……」

    「你若不是心中有愧,方才就該向那位招兵的軍爺提出來入伍,為何默然不語?」楊娥貌雖秀弱,卻是毫無懼色,反而仰起臉來,針鋒相對:

    「你自己也知道,這般慫樣,絕計是入不了楊阿若之眼!」

    王大臉上由紅轉白,白又轉青,不由得舉起手來,握緊拳頭,幾乎欲要落下!

    織成手底暗扣一顆石子,只待他當真動了拳頭,便要讓他也嘗嘗那杜家豪奴阿都的痛苦。

    楊娥身子微微一側,本能地想要躲閃,卻緊咬下唇,沒有絲毫求饒之意。

    流民中卻有人叫出聲來:「王大!何必跟一個小姑子計較!」

    「正是!沒得墮了名頭!」

    「大家都是鄉黨,同出隴西,切莫如此!」

    說話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管是用的哪種勸法,卻都是想要阻住王大,顯然都是暗暗站在了楊娥一邊,只不過不敢公開違逆王大罷了。

    王大自己也覺出眾流民眼中流露出鄙夷之意,那醋缽大的拳頭終是不得不晃了晃,無力地放了下來,卻厲聲道:

    「你以為我是怕了那姓杜的麼?只是咱們流民算得甚麼?無土無地,無家無業,前往洛陽,全仗著洛陽人給口飯吃!京兆杜家,那是什麼人物?只消稍稍為難些,這許多人哪裡還能立足!」

    說到此處時,不覺哽了哽,道:「原本這樣世道,人命本來就低賤如泥,咱們一路行來,見過多少路畔白骨?肯有口氣奔到這裡,便是上天給的造化!秦氏如今落難,她自己族人尚且不顧,咱們肯攜著上路,已算仁義,卻不能因她招來了禍事!她母子雖然可憐,但寧可叫她二人哭,不可叫大家都哭!」

    他這一番話卻說得極真,真實中又別有一番殘酷。然正因其真實,卻沒有人能夠駁斥。便是楊娥,一時也難以回答。

    織成悄悄將那石子漏過指縫,湮無聲息地落在了道邊土塊之中。

    倒是王大歎了口氣,從身上解下自己那個小小的包袱,從裡面摸出兩個五銖錢來,向楊娥道:「你如今惹到了杜家郎君,也聽那軍爺說了,他必然記恨在心,若再來與咱們為難,咱們卻沒有法子抵擋!當初我受人所托,要帶你來洛陽,如今到洛陽不過大半天的路程,你只管自己去罷,我是不敢留著你了。」

    又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將秦氏從地上拖了起來,往楊娥面前一推,秦氏抱著嬰兒,差點又踉蹌倒地,楊娥眼疾手快,趕緊將她扶住,怒道:「你推她做甚麼?」

    「你既要效仿遊俠義氣,就連她一起帶走!」王大揮了揮手,粗聲粗氣道:「我不為難你們,你們也別拖累咱們。拿上這兩個錢,快些走遠!」

    秦氏一怔,回過神來,不覺又怕又急,哇地一聲便哭了起來,叫道:「奴帶著這樣小的孩子,能走向哪裡去?三叔姆!四叔姆!」

    那兩個與她同行的老婦人神色木然,唇間翕動,不知在咕噥什麼,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而垂下頭去,花白的頭髮在寒風中微微顫動。

    王大並不理睬,將那兩個五銖錢凌空一拋,丟到了秦氏懷中,眼看便要砸到那嬰兒臉上,卻見楊娥出手如電,斜剌裡伸過來,穩穩接住那兩個錢,隨手拋到了地上,兩錢匡啷啷滾到了王大腳下。楊娥冷笑道:

    「走了也罷!料是你們這些人,也護不住我們!」

    一邊攙住哭得半軟的秦氏,道:「我送你去洛陽,到了洛陽,你便隨我和哥哥一塊住著罷。你那幾個叔姆,也是靠不住的!」

    秦氏抽泣著還想說些什麼,但楊娥卻頗為硬氣,自己先走到了一旁,扶起在土坎下半昏半睡的老婦人,並挽起一個小得可憐的包袱,低聲道:「阿娘,我們走,我們自己去洛陽找阿兄!」

    那老婦人昏昏沉沉,足下輕飄,全仗著楊娥扶起,相依著走出流民隊伍,逕往洛陽方向行去。

    秦氏滿面淚痕地站在旁邊,看了看楊娥,又看了看王大等人,似乎倉皇無措。

    但流民們的沉默,似乎最終讓秦氏下定了決心,她顫聲叫了句:「楊氏阿娥,等等我!」

    抱起嬰兒,踉踉蹌蹌地追上前去。

    楊娥等人離開後,王大等人修整片刻,繼續前行。天氣倒是漸漸好了起來,北風漸止,雲層裡透出了陽光,且越來越是明亮,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過了正午後不久,太陽漸漸西斜,忽聽馬蹄聲響,織成轉頭看時,卻是熟悉的如雪駿馬,又當前奔來。後面奴從鮮衣怒馬,面有得色。不是杜源崔妙慧等,又是何人?

    想必是看過了梅花,又有了柔情蜜意,杜崔二人言笑晏晏,男的俊秀,女的端,於夕陽之下看時,當真是一對璧人。

    只是路過流民隊伍時,杜源的目光又毒蛇般地射了過來,來回掃了掃,卻沒有發現楊娥並秦氏,終於彷彿明白了什麼,露出陰冷的笑意。

    織成心中一驚,忖道:「那小校說得不錯,杜源當真是很愛記仇,瞧他那樣子,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但願楊秦二人能夠不再被他發現才好!」

    王大低眉順眼,往杜源點頭行禮,杜源只是傲慢地抬起頭,策馬而過,竟然沒有停下來。

    王大這才鬆了口氣,不覺抹了把額上冷汗,咕噥道:「這些貴人們兇惡起來,比起那些惡少年還要厲害,惡少年還要用利刃殺人,這些貴人單單只用眼睛,便能殺得死人了!」

    織成一直躲在流民之中,杜源正眼都不看她。至於崔妙慧,更是根本未曾向流民這裡瞧上一眼。

    只是一路行來,織成卻始終心中不安。按說楊娥與秦氏,本就是兩個弱質女流,而且一個帶著老人,一個帶著嬰兒,根本不可能走快。此去洛陽又只有一條官道,但不知為何,卻始終沒有發現她們的蹤影。眼看太陽西沉,最後一絲金光也消失在山巒之陰。天色也漸漸陰了下來,王大忙著招呼眾人就地宿息。

    他畢竟軍伍出身,在帶隊宿息時,都頗有一些章法。尋著一個鄰水近林的開闊之地,四面皆有低矮的山丘擋風,流民們皆是累得狠了,胡亂用自己的破碗煮了些野菜湯,就著白日從沿途鎮上施粥處攢下的剩粥吃過,便以樹枝鋪了地上,倒頭便睡。

    織成白日裡藉故走開片刻,以所藏的金錢,向一處鎮上悄悄購了三個雜糧與豆渣揉成的餅餌並一些粗鹽。前一日她也學其他的流民,買來了一個破了邊的陶碗,此時便尋到溪水邊,又以老法子射殺了一條小魚,剖洗乾淨。用碗盛了水,遠遠地離開眾人,在背風處以石塊堆起個簡易的灶子,燒起一堆小火來,將魚放在碗裡燒開。

    織成灑了些鹽粒進去,又把溪邊尋到的野蔥丟入,以增添其美味。

    不多時那湯便滾了起來,魚肉也熟了,漸漸帶了鮮甜的腥氣,夾雜著蔥香,實在令人食指大動。

    織成伸手去端碗,另一手忽地彈出一粒石子,啪地打在不遠處的一株老樹幹上。

    沉聲道:「偷偷摸摸地站在那裡作甚?出來罷!」

    樹後一陣沉寂,但終於響起一陣悉悉卒卒的踩踏長草之聲。一個人從樹後轉了出來,卻是咬著嘴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織成抬眼看去,赫然正是楊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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