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妻子就在面前,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這份挫敗感,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咬噬著他的心。
可他又不能隨隨便便把關琳交出去羿。
「看樣子,辰副首相,是捨不得舊情人,老婆受不受罪,你完全沒放心上是吧……唉,也是,佟家這位七小姐,除了有一個非常的出身,完全沒有閃光點。哪及得上我們嵬幫的葉夫人,想當年,十八歲,就大學畢業了。為了接近你,人家才又轉而跑去學了那門專業。就才智上而說,佟蕾哪比得上?圍」
雷久把佟蕾貶了一個一文不值,無視她臉上血水直淌,以及難堪的痛苦之色。
佟蕾的頭,很痛。
當臉孔撞擊牆面時,她的大腦受到了劇烈的振動,伴著疼痛感,另有一種來自腦神經的刺痛感在悄然襲來。
有一些什麼東西,像是要衝破大腦皮層。
一種極為喧囂的聲音在耳朵裡在尖利的迴響。
她想叫,嘴被封著。
只能任由腦子裡那個黑洞,一點點擴大,疼得找不回自己的意識。
她覺得,這樣的撞擊,曾經無比真實的發生在她身上過,那種撞擊所產生的恐懼感,非常強烈,生與死,似乎僅僅只有一線之隔。
「放開她,我們該理智的好好的談一談……對女人動粗,那都是一些下三濫的做法……」
辰況沉沉的喝了一聲。
「難道我們現在不理智嗎?」
杜千德咧角而笑,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全是狡猾的算計之色:
「好吧,也許我們是該換個方式再好好溝通一下……只有極端才能讓人的潛意識,做出最直接的選擇……」
這話,說得有玄機。可辰況一時沒參透。
空氣中有破空之聲傳來,下一刻,忽覺耳際一麻,他一驚,往那個地方摸去,卻是一根細針,被射中的部位,發麻的感覺越來越猛烈,一會兒後,他的腳,開始虛軟,身子往下滑,手鬆開了輪椅扶手。
倒地時,他看著雷久把輪椅接了過去,一步一步往更裡面進去。
關琳時不時回頭張望,臉上全是緊張之色,急急的叫著:
「阿辰,阿辰……」
辰況想答應,答應不了,很快失了知覺。
佟蕾適時回過神看到了,頓時瞪大了眼:
他們對他幹了什麼?
他們對他幹了什麼呀?
辰子循,你不該來的,你不該來的……
忽然,她狠狠踩了身邊的男人一腳,掙脫了他的挾制,飛步向辰況,但沒能走近,就被人拎了回去。
杜千德冷眼看著,下了一道命令:
「把他們帶進去!」
「是!」
二
裡面是一間靈堂,四周全是白綾,正中央,擺著葉正宇的照片,黑西裝白襯衣,顯得無比的英氣,一個奠字之後,是一口冰棺。
杜千德來到關琳身邊,一言不發,將她推到了葉正宇棺邊。
西裝革履,容顏靜冷,葉正宇就像沉睡了過去一般,深皺的眉心,也平復了,唇角還掛著一抹淺笑,靜靜躺在冰棺裡。
在關琳的記憶裡,這個男人眉間的川字,一向是深鎖的,哪怕是睡著的時候。
她從沒見過他笑的如此舒適過,就好像,所有的煩惱憂愁,一下都消散了,他的身上沒了任何負擔,於是,他就能開懷而笑了。
他死了!
他果然死了!
前一刻,她還在緊張辰況,後一刻,她看著葉正宇的死屍,心上,卻呈現了茫然之色。
他的確是死了。
可她並不覺得如何如何痛快啊……
不知為何,竟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鼻子居然在發酸。
這時,冰棺的蓋,被打了開來,一陣冷氣往上冒,碰到了她裸露的肌膚之上,汗腺跟著不由
得一顆顆顫慄起來。
杜千德忽抓住了她的手,往葉正宇臉上壓了下來,她感受到的是一片冰寒和僵硬,不再溫暖,不再富有彈性。
現在的他,不再充滿危險性。
是的,他失去了生命的動力,成了一具無感無覺的屍體。
「感受到了嗎?」
杜千德冷冷的說。
「感受到了!」
關琳木木的回答。
「他死了!」
「對,他死了!」
她露出一個異樣的笑,心,居然在發痛。
對,很痛,就像一樣很重要的東西,突然被打碎,再也黏不起來,失去了它原來漂亮的模樣,沒了靈魂。
這也許是因為,她和他認識太久太久,久到,彼此已融到對方的骨血裡。所以,拆離時,會痛吧……
她想,一定是這樣的。
一個沉沉而蒼老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哀慟的靈堂內迴響起來:
「六歲,是他把你救回來的,那時,你哭天喊地的找爸媽,是他耐心的哄著你,關琳,你還記得嗎?」
她的思緒,被帶回了過去。
是的,她記得的。
那一年,她被死亡的陰影籠罩,很長時間沒辦法從父母的慘死中走出來。
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是那個男人,守護了她:陪著她睡,哄著她吃,在她大鬧時,抱緊她,給她力量……
「七歲,是他送你上的學,一直流連在你身處的教室附近,生怕你不適應那種生活。」
是的,新書包是他給挑的買的,也是他給她背上小肩膀的。
那時,她對周圍生活有一種排斥感,除了葉正宇,任何人的靠近,都會讓她感覺恐懼。
所以,她一直沒有去上學……
那一年離開葉正宇,面對無數陌生的同齡人,她是惶然的。
那一年葉正宇向她保證,他不會離開,他會一直待在附近。
他告訴她,她一定得自己走出這個心理障礙。
一連一個星期,他放開自己的學業,就是為了守候她。
「八歲,你差點被二長老的那兩隻狼狗咬死,是他將你從狗嘴裡搶回來的。他為你,殺了那兩條害人不淺的畜生,因此而得罪了二長老。這事,你應該不會忘了吧……」
嗯,當然沒有忘,二長老養的狼狗那麼的可怕,鋒利的牙齒,曾將她的小腿咬得血肉迷糊,肩上縫了足有十針。
那一次人狗大戰,她以為自己死定了,後來是他將她救下,二長老借這個事,衝他發難。
「十歲,你練功摔傷了腳踝,而他正面臨升學考,因為你,他放下最後階段的複習,守了你足足一個月。」
其結果是,他考爛了。可他不在意。
他說,讀不讀書,在嵬幫不重要。
「十二歲,你生理期初次光顧,是他給你買的衛生棉……一步一步教你怎麼做。對於這件事,你一定印象深刻吧……」
當然,這件事的確刻骨銘心。
下體出血,源源不斷,那時,她曾以為得了不治之症,曾抱著他哇哇大哭,以為自己將命不久已。
他知道後卻是低笑,抱著她說:「小姑娘終成大姑娘了……傻丫頭,哭什麼?這可是喜事兒……」
「十四歲,他放掉一個可以晉陞的機會,回來陪你過生日。他們說,你是他身上唯一的軟肋,這個說法,我很贊同。」
可不是,那個人真傻,因為要履實他對她的一個承諾,居然眼睜睜放掉了那個好時機。
他的解釋說:能讓我在意的人和事,太少太少,這麼多年,你是唯一一個能讓我這麼做的人。我不想毀約不到。
這樣一份守信,讓她心生感動。
「十六歲,他送你出國,給你一個全新的身份,讓你去進修你喜歡的專業,快快樂樂的生活在陽光底下。」
對得,她曾出國讀書,在異國他鄉,學會自力更生,學會燦爛的微笑。
他說他屬於黑暗,而她是他黑暗裡的陽光,她要為他去完成各種他沒有完成的事。
比如說,出國留學。
那是他沒有機會去體驗的人生經歷。
「二十歲,你說你要復仇,你要讓辰家覆滅,你要接近辰家大少,他再度縱容你進了國防大學,幫你偽造身份,但為你能過的襯心如意……」
是的,如果不是他的縱容,她是無論如何都進不了國防大學的。
那時,她已經他女人。
那時,她沒有深思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感情的性質是什麼,當有朝一日,他將她帶上了床,在她半推半就中佔有她之後,她就認可了這樣一個關係。
一夜纏綿後,他說他想娶她。
她想了想說,結婚之前,她要整垮辰家。
他說:好,一定如你所願。
結果呢……
「二十二歲,你卻懷上了仇人的孩子,還騙他說,那是他的孩子,他知道你愛肚子裡這個孩子,居然忍著允許你將她生了下來……」
聽到這裡,她的心,狠狠震動了一下。
是嗎?
是嗎?
她一直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
這怎麼可能?
「二十七歲,小歡喜病死,你卻把葉正宇刺成了重傷……三天三夜,他曾昏迷不醒,你卻沒去看他一下……」
因為那時,她瘋了……
多少年相濡以沫的感情,最後竟化作了仇恨的利劍……那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你瘋掉的那幾年,他寸步不離的守著你……那時,你們有過很多恩愛的時光,可後來,你卻點了一把火,把他所有的幸福燒了一個精光……」
不記得了。
瘋掉後做過什麼,她完全沒有記憶了……
小歡喜死後,她的精神世界,徹底崩潰了……
所謂的恩愛時光,無跡可尋,事到如今,她對他,只有恨……
「關琳,你和他有近二十幾年情份,不管他所作所為有沒有犯法,至少,在對待你這件事上,她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可你卻為了那個男人,把他害死了。關琳,我說你絕情絕義,一點也沒說錯……」
杜千德一一細數著她和葉正宇的過去,一件一件舊事,都和他們互相的成長有關。
對的,他們曾經就是如此的親密。
可如今,重新回憶這些,恍若隔世。
「你……怎麼對我們的過去,那麼的熟悉……」
有些事,*,按理說,外人是斷斷不可能知道的。
「因為這個男人很愛很愛你。臨死之前,他錄了一段遺言,那段遺言,回憶的全是你和她過去的種種。也許你該好好聽一聽他對你是怎樣一種感情……「
杜千德說。
「不,我不想知道。他對我是有恩,但我真正愛的是辰況,他對我來說:是另一場災難……」
關琳神思恍惚了一下,看著面前的男人,那些他關愛她的過去,突然被另一個男人的臉孔所覆蓋,於是,她冷靜的總結了一句。
「辰況已經結婚了……」
他將她的頭掰過來,讓她看到佟蕾的存在:
「看,這就是辰況的老婆……」
佟蕾被押扣在三步遠處,當兩個女人的目光彼此對上,她沒有再說話。
「你覺得他會放棄這位名門太太,轉而來娶你嗎?拋開你現在已婚這個身份不說,你還是嵬幫的一份子,你覺得,辰家能接受你這樣一個媳婦嗎?」
杜千德又問。
她接不上話,辰家肯定是看不上她的出身的,那樣的出身,注定會給辰況蒙羞。
在她和佟蕾之間,辰況會選擇誰,她不知道。
良
久後,她穩住了心神,極其冷靜的反問了一句:
「杜千德,現在,葉正宇已經死了,我呢現在落在你手上,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怎麼就那麼廢話?」
「我並不想要你的命。」
「那你想怎樣?」
「我只想和你玩個遊戲!」
他神秘的說:「你要是輸了,跟我回去。從此安份守己的做葉正宇的遺孀。要是你贏了,我成全你和辰況再續舊緣!」
關琳目光一動,安份守己做遺孀?這話裡似另有話呀。
她想了想,問:「怎麼玩法?」
「這個遊戲,需要佟七小姐一起加入……佟七小姐,不知你有沒有興趣玩上一玩?」
一個手下將佟蕾押了過去。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杜千德,以及臉色慘然的關琳,不說話,心裡明白,她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三
一盆冰水,辰況被潑醒,他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佈滿白綾的靈堂裡。
這靈堂設在一個很大的四面都被鐵皮包住門戶的廠房內。
面前三丈遠處,擺著一口冰棺,冰棺前,站著幾個男人,以杜千德為首,半空中離地面五六米處,吊著兩個女人,一個是佟蕾,一個是關琳,雙手雙腿都被捆成粽子。
看到這光景,辰況的精神赫然一凜,猛得從地上翻身而起,捂了捂發疼的脖子,並沒有因為自己身陷在劣勢而失了方寸。冷靜的吸了一口氣後,瞇眼問:
「杜千德,你想怎樣?」
「有一個很有意思的遊戲想讓你們三個人一起玩一玩!」
杜千德坐到一張椅子上,一邊抽著雪茄一邊說。
「什麼遊戲?」
他問。
杜千德指指頭頂:「這是你的舊情人關琳,那是你的太太佟七小姐,全是你的女人。如果她們一齊陷入生死選擇,我很想知道你想救誰?」
辰況臉色一深,仰頭,看了這兩個女人一眼。屋裡有燈光,那光很刻意的她們的臉孔打亮,任何表情皆清晰可見:
佟蕾在靜靜的睇望,嘴裡的膠布已被撕掉;關琳在深情的觀望,髮絲垂落著,顯得無比的楚楚可憐……
「啪啪啪……」
耳邊傳來三記掌聲,與此同時,被吊起的兩個女人,同時被往下墜。
兩聲尖利的女子驚叫聲,不約而同從她們嘴裡破喉而出。
一忽兒,兩條鐵索又驟然而止。
看到這光景,辰況的頭皮,噌噌噌麻了起來,心跳,砰砰砰狂跳了起來。
兩個女人都重要,可憑他之力,最多能接上一個,另一個,勢必會在下墜過程中,或摔一個半死成殘廢,或是摔一個當場死……
這就是他的所謂的遊戲?
他把牙磨得咯咯作響,強自忍耐著,目光咄咄的盯著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白髮老者:
「你到底想怎樣?」
「玩遊戲啊!我想過了,要是把關琳弄死,我會心生不安。我杜千德已經很多年沒做過缺德事了,吃齋念佛這麼多年,無非就是想長壽。所以,我不想讓關琳陪葬了。我呢,打算發發善心,給你們一次重新在一起的機會。
「規則是這樣的。
「十分鐘之內,你作出選擇,我就不讓人放鐵索。
「你要是選擇佟蕾,關琳由我們帶走,我們怎麼處置她,你不能過問,反正不會弄死她就是了,從今往後,你呢安心做佟七的男人,別再想念其他人。
「你要是選擇關琳,佟蕾由我們送回佟家去,但是,你必須簽下離婚協議。自此以後,你要好好做做關琳的男人,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你都得讓你的族人接受她成為你家裡的一份子……
「十分鐘之後,我要是沒有下決定,不好意思,我的耐性有限,只能採取強硬措施,勾著這兩個女人的鐵鎖會一起鬆開,她們會在同一時間墜下,你呢,最多只能救其中一個,要是你行動有點遲疑,興許兩個全都會摔死。但願到時,你不會後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