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話,有點沒頭沒腦。
辰況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只是這個小丫頭的腦子裡頭怎麼就冒出了這麼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的羿?
他不由得盤坐了起來圍。
「這話,怎麼說?」
佟蕾抬頭瞄了一眼,態度這麼溫和,好像,並不存在恨不恨這樣一個說法。
可是,真不恨嗎?
她摸不透他的心思,也解讀不了自己的情緒反應,參不透這種情緒反折射的真正意思。
「我……」
只說了一個字,就被一陣不識趣的敲門聲給打斷。
那聲音太過於急促。
辰況聽出來了,是盧河慣有的敲門節奏。
可這小子,昨兒個,被他留在醫院了呀!
他湊過頭,將放在邊上的手錶拿來看了一下時間,才五點多,他怎麼這麼早就跑來擾人清夢?
「來了!」
他去開門。
盧河在門口挺了挺胸,敬了一個禮說:
「報告。」
「什麼事這麼著急?」
「關小姐醒了,想要見你,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說。很緊急……」
辰況皺了一下眉。
盧河見狀,覺得自己的出現,可能是打擾到副首相了,馬上接下去說道:
「關小姐說,她提供的信息,可以幫助我們控制整個嵬幫,另外還說,想要徹底剷除嵬幫不太現實,唯一切實可行的法子就是:用另一個人從內部來清理整個嵬幫。從而引領嵬幫一步一步走到正路上來。否則,嵬幫永遠會是害群之馬。她要求見您和首相……霍少讓我過來,面對面的向你們匯報情況……」
他把關琳的話,原封不動的複述了一遍。
這話,絕對是有見識的,和他以及謹之的想法不謀而合。
辰況目光一動:「有去報告首相沒有?」
「還沒!」
「我聽到了,走,馬上去醫院!」
半開的書房內,佟庭烽一邊打著領帶,一邊答應了一聲,看樣子,好像是一宿未睡。
「好!」
辰況點頭,轉身回房,抓起需要換洗的衣服往洗手間走了進去,心裡則在想:得提醒一下謹之,不能這麼沒日沒夜的做事……
不一會兒,男人穿戴好出來,看到佟蕾也已經換好衣裳,正抱著抱枕坐在一張沙發上。
「我也去!」
她站起來,輕輕說:
「我想去看看顧惟醒了沒有……」
因為這句話,辰況深深睇了一眼,點了一下頭。
一個小時之後,一行人來到了銅陵市中心醫院,佟庭烽和辰況一起上了特別住院部四樓,佟蕾去了五樓,夫妻倆分道揚鑣,各看各的前一任。
她一邊往那邊走,一邊心裡泛著異樣的味道。
好怪,不是嗎?
二
關琳醒著,霍啟航站在邊上,雙手插袋,也不知在想著什麼,看到他們打了一個招呼:
「來了!」
佟庭烽點點頭,辰況則急步往床邊走過去:
「醒了?感覺怎麼樣?」
他低聲問,聲音不同尋常的溫和,令霍啟航和辰況都投去了關注的目光。
然後,兩個人又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下看法:
辰況對關琳,若說完全沒有舊情可尋,那絕對是騙人的。
關琳絕對是一個精緻的女人,哪怕她已經三十好幾了,但依舊保養就像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頭秀髮烏黑發亮,臉孔呢,嬌俏惹人憐,配著精巧的五官,絕對稱得上是一個讓男人們都垂涎欲滴的尤∼物。
只是兩次手術,令這個本來長得美麗的女人,元氣大傷,此
刻,她的臉色,慘白晶透,卻能流露出別樣的我見猶憐的神韻——
這便是這個女人的魅力所在吧……
「還行!」
聲音又輕又啞。
辰況皺眉,看了看掛在架子上正在掛著的點滴,說:
「你這樣虛弱,不合適多說話……」
「沒關係!」
她輕輕說,面帶微笑。
「你有什麼事想告訴我們……」
佟庭烽也走近,看著這個很多年前帶給辰況痛苦的女人,她的人生經歷,也真算是驚心動魄了——對於她怎麼就成了葉正宇女人這件事,他滿懷好奇。
「佟庭烽!」
關琳扯開唇角微微一笑,目光就泛起了朦朧的光:
「終於又見到你了,十二年前初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會成為了不得的人物,十二年之後,你果然成為了人上之人……」
「客氣!還是言歸正轉吧!」
佟庭烽的態度是淡寡的。
關琳感受到了他的冷淡,並不意外,依舊溫溫一笑,哪怕臉色蒼白,但依舊好看:
「好,言歸正轉!我想和你們說一說有關嵬幫的內部關係。」
霍啟航另外找了兩張凳子,他和佟庭烽一人一隻,團團圍坐著,辰況則在床沿上坐下。
床榻上,關琳臉上全是追憶之色,想了一會兒後,她低低啞啞的說道起來:
「嵬幫是兩百多年前一個名叫季嵬的男人組織創建的,這個季嵬,是一個不拘一格、憤恨嫉俗的男人,為人,亦邪亦正,因此,由他掌管的幫派幫風也是亦邪亦正。
「人到中年,一直未娶妻房的季嵬,有幸娶了一個多才多德的千金小姐,在這位小姐的影響下,嵬幫一步一步走到正途,並且勢力不斷的擴大。
「季嵬總共活了一百零八歲,他妻子病逝之日,他也服毒相隨。由於他安排的繼承人太過於軟弱,嵬幫內部一裂為三;其中一派走上了歪路,專門販毒為生;另一派繼續做著傳承下來的正規生意;另有一派,走上了從醫之道。
「這三派人,在分裂之後,就再沒有往來,各過各的。從商一派,從醫一派,因為不屑和販毒一派為伍,紛紛脫離,日子一久,嵬幫成了販毒集團的代名詞。
「直到五十幾年前,從商一派的當家兒子和販毒一派的當家女兒相愛了,他們排除萬難而終於喜結連理。
「嵬幫一向是子繼父業。那時候,嵬幫就那麼一個繼承人。可那繼承人嫁進了豪門,夫家自不會允許她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那個女兒就此和嵬幫脫離了關係,很少再承歡老幫主膝下。婚後,這對夫妻生了一個女兒取名葉語然。
「再後來,老幫主漸漸老去,另外又培植了一個繼承人名叫唐棠。」
聽到這裡,辰況目光動了一下,因為他知道,這個唐棠是嵬幫的前老大,更因為這個葉語然,他知道她是誰。
關琳繼續往下說道:
「唐棠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為達目標不擇手段。
「他喜歡葉語然。
「在他看來,如果他能把葉然娶到手,那麼,他不僅能成為嵬幫名正眼順的當家,而且還能理所當然的繼承葉家所有產業,而一統分裂的兩派。
「可惜,唐棠愛葉語然,葉語然卻愛上了別人。
「那個幸運兒是從醫一派中一個極為優秀的醫者。
「葉語然愛那人成癡,不顧唐棠的阻擾,成功嫁給那位醫者,並且還為那個男人生下了一個兒子。
「唐棠同時還是是一個心胸狹窄的男人。
「因為愛而不得,多年之後,他和那對夫妻同歸於盡在一場車禍當中。
「那場車禍曾震驚東艾。死於那場車禍的人,不少於十人。
「唐棠死後,葉正宇野心勃勃上位。
「其實,唐棠在世時,整個嵬幫就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唐棠把葉正宇當作親弟弟看待……大權很早就交託到了他手上。那個時候,葉正宇已經是嵬幫實際意義上的老大。」
邊上,盧河聽到這裡,忍不住舉手打斷:
「關小姐,說了這麼多,最終想要說明的是什麼?」
關琳瞟了一眼這位辰況身邊的人,回答了一句:
「葉正宇是一個很厲害的男人。嵬幫勢力很大……」
這是她所說重點。
一頓之後,她又肯定的重複了一句:
「對,我想說的就是:嵬幫勢力之大,是你們所無法想像的。想要拔掉他們,不太可能。唯一可能的辦法是,以嵬幫之人治嵬幫,用漫長的時間去洗滌整個嵬幫。那就得把葉語然的兒子找出來,以他的身份,足可以將整個嵬幫引向正途……」
說完這些之後,關琳累得有點昏昏沉沉。
房裡其他三人,饒是對於當今之事,知之甚多,卻也是第一回聽說嵬幫背地裡會有這樣一種奇妙的構成關係。
最關鍵的重點在於:她提到了一起震驚東艾的車禍。
據他們知道,四五年前,的確有過一場非比尋常的車禍,那場車禍導致十二死,三十人傷。
有一個著名的白血病專家死於那場車禍。
那個專家姓張,家中世代從醫,妻子為海外一財團的千金小姐。
「你想告訴我們:能將嵬幫餘眾約束起來的人就是張著年和葉語然的兒子,現如今就讀瓊城大學臨床醫學系的學生:張鵠?」
吐出這句話時,辰況的語氣是微然生詫的。
他之所以會對張鵠的背景這麼熟悉,全是因為這個男生之前一直在追他老婆。
關琳微微笑了一個:「對,正是張鵠!」
房內幾人皆吃驚不小,實在沒有想到啊,那張鵠竟然還有這樣一個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身份。
「那孩子很不簡單。不僅擁有非凡的醫學天份,而且還擁有著整個葉家的產業。身份非凡。
「葉正宇一直很忌憚這個人的,因為嵬幫當中有不少老人因為愛護葉語然,而愛烏及烏。這些年,張鵠之所以能相安無事的活著,主要是因為有那些老傢伙在背後護著。
「現在,葉正宇被抓了,嵬幫表面看著被架空了,可實際上呢,還有很多重要的角色隱藏在各地。
「要是有人跑出來再將他們重組,嵬幫這個組織,還能死灰復燃。在這種情況下,讓張鵠出來主持整個嵬幫,嵬幫才能徹徹底底的被清理掉……
「你們可以去調查一下,張鵠這人,生性正直,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材,由他來治理嵬幫,最合適不過……」
這樣一個方案,無論是佟庭烽,還是辰況,或是霍啟航,都是認可的。
「子循,我聽說張鵠和你老婆是同學,他們關係很熟的是不是?」
霍啟航在說到這句話時,在咬出「你老婆」三字時用了強調音。
正在思考的辰況抬頭,正好和關琳幽幽然的目光對上,因為這三字,她的表情多了幾絲異樣的神色。
「嗯!」
「那過會,你讓蕾蕾和張鵠聯繫一下,我們就從這個方向入手……」
佟庭烽說。
辰況點頭。
「對了,有件事,我還想請問關小姐一下!」
霍啟航再次插了一句話進來。
「請說!」
關琳低聲道。
「你父母……是怎麼亡故的?」
觸人傷心事,實在不該,但他還是想將這件事問個清楚。
關琳閉眼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讓霍啟航以為她是不願再回答了。
「算了,你要是不想回答,那就別說了!」
「我可以說的……」
關琳看向辰況,這底下的仇恨,她是該說明白的。
多年之前,她為了和辰況分手,只是辰家和她有血海深仇,但並沒有說明白那仇是怎樣的仇?
她又思量了一下,舔了舔發乾的唇,才說道:
<
「我爸媽不是嵬幫的人。三十年前,東區樂山附近,他們世居於那裡,以採茶為生。後來,唐棠帶著人在那片山區設了一個據點,我爸媽被他們的攬為了治毒工人。
「那時,他們可不懂什麼是毒品。
「葉正宇小時候,也只是那個據點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童工。得我父親照顧甚多,被我父親視若兒子……
「葉正宇十歲時,因為救了唐棠一命,他的命運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被唐棠帶去,供他吃,供他喝,供他讀書,將他當至親愛護著。
「三年後,c區長官辰硯帶人剿毒,戰鬥中,我父親被辰硯親手射殺,我母親服毒自盡。親眼目者父母慘死的我被葉正宇帶走。那一年,我六歲。
「至那時以後,我就被嵬幫供養著……直到長大。」
原來如此。
佟庭烽和霍啟航恍然了,看向辰況時,不由得帶上了歎息之色。
親眼見證了父母的死亡,又是從小被嵬幫的人養大的,這樣一個女孩,心中難免會懷上復仇之意。
在這種情況下滋生的愛情,的確很難修成正果。
關琳看得懂這兩個傳奇男人眼裡的那些意思,不由得又感慨了幾句:
「小時候所灌輸的東西,可以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我這一生,最悲哀的莫過於父母死得早,沒能給我正確的是非觀念。而最幸運的是,遇上子循,愛上了他……最恨的是葉正宇……這人給了我一個看似錦繡的人生,卻也徹底毀了我……
「那一年,他要是肯放下我,也許,我能有一個正常的家,過上正常的生活的……可是……他卻用他的勢力將我帶了回去……」
她歎息,眼淚滾滾從眼角淌下來……浸透了鬢角,濕透了枕頭……
「說真的,被關在精絲籠裡當寵物的日子,並不好過……這些年,我早就厭倦了強顏歡笑……」
房內一下沉默……
因為葉正宇的橫行,扭曲了多少人的命運?
這不得不讓人感慨萬千……
佟庭烽睇著辰況,重新面對昔日愛人,他當真沒有半點心動嗎?
三
佟蕾走到顧惟的病房門外時,聽到裡頭有聲音響著: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信不信?」
祖英男低低的說:「瞧,這是你要找的戒指,我給你用紅繩串起來了,要不要我給你把它戴上?
「好!」
男人沙啞著答應。
一陣窸窸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會兒後。
祖英男溫柔說:「你再睡一會兒。我現在去把佟蕾找來……」
「阿祖,謝謝!」
「我們是好哥們,用不著謝!」
這句看似豁達的應答,該藏著多少心酸?
祖英男真是一個愛得傻里傻氣的孩子。
「阿祖,你好像也受傷了,嚴重麼?」
「我好好的呢!沒事,你別操心我!」
其實呢,她身上有幾處,傷的挺嚴重的,可是她只讓大夫包紮了一下,連床上都不肯躺一下,一直一直就守在這個男人身邊,這樣一種關切之情,足讓旁觀者感動於心。
「那就好!」
他說。
「你呢,閉眼睡一下。我現在就去帝豪大酒店把佟蕾請來……」
「那,麻煩你了……」
輕翼的腳步聲往外而來,佟蕾乾脆就推門走了進去,和迎面而來的祖英男照了一個面。
「你來的正好。佟蕾,顧惟醒了,想你想的厲害,你在這裡陪陪他吧……」
這個女人,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在勸另一個女人來陪她心愛的男人,想必那種心情必是苦澀的吧!
「對了,我們之間約好的是不是,只要他大難不死,你就要給他一個機會的……這約定,你
可不能不作數……」
佟蕾張了張唇,她答應了嗎?
沒有吧……
可她已走了出去,把門給掩上,回眸睇最後一眼時,眼底既有欣慰,更有濃濃的失意……
在愛情裡,這女孩愛的無私,而卑微。
她想著,顧惟憑什麼讓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女人,如此死心踏地愛他?為了救他而浴血拚命?
只能說,緣份這玩意,實在是太微妙。
此刻,她站在顧惟面前,心情是無比複雜的。
她想問他:多年前溫柔宴上的事。
她想知道:他救的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孩?
待續!
明天年三十了,晨在此,願大家新一年,人人都有新氣象,新年裡,吃好睡好玩好,一起過個幸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