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梅莊,12號包廂。
中午,11:40——
董嘉是第一個抵達的,但她來到這間精緻的包廂時,並沒有見到顧曉,房內只有那郢坐著,低頭玩著手機,看到有人來,他站起,笑吟吟欠了一禮:
「伯母是嗎?窀」
那郢並沒有稱她為「媽」,她也不見怪,與法定意義上來說,曉曉的母親,並不是她。初次見面,叫伯母一點也不為過。
她笑著點點頭:「小那,我們以前見過的。妲」
那郢也一笑:「的確。只是從來沒想到您就是曉曉的親生母親……哎,您坐,曉曉她有點事,走開了一下。應該很快就會過來的!」
他以半子的身份很熱情的招呼著。
董嘉坐下,用一種欣賞的目光審視著這個外交官。
三十五歲的那郢在外交部混的如魚得水,絕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材,不僅長得有賣相,而且,能力也強。
當初,顧家之所以會和那家訂下這門婚事,不僅僅因為那郢父親的官職,更因為這孩子是個出類拔萃的人中龍鳳,在某個領略,有著卓越的才幹,合適做顧家的女婿。
「她不在也好,正好,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說!來啊,小那,你也坐……」
一張餐桌,很長,足夠十來個坐的,桌面擺著茶水和水果。
董嘉示意他坐到對面這個位座。
那郢坐下,面帶笑容。
「小那啊,你和曉曉的婚禮,我恐怕是出席不了的。所以,有幾句話,趁這個機會,我得說一說……」
董嘉清了清喉嚨,說出這句話時,心裡是滿懷遺憾的,女兒結婚了,她多想看著女兒穿著潔白的婚紗,送她出嫁,可是,她卻沒那個身份去做這件事,語氣難免會有點傷感。
「您說!」
那郢顯得恭謹。
董嘉想了想,斟酌著措辭,說道了起來:
「曉曉呢,是個性格很內向的孩子。她不喜歡打打殺殺,可是身為顧家的女兒,每個女娃,都得從軍。這是老顧家的家規。她爸對她的要求特別的苛厲。所以,她被選送進了獵風組。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歲,她把女孩子做夢的時間全耗在了部隊。她……她心裡很苦。也許她還不太好相處,但她絕對是一個吃苦耐勞、心底善良的好女孩。只是性格有點倔,愛鑽牛角尖。你呢,長她五歲,既然決定結這個婚,那就請你多擔待點。我想,等相處久了,等有了你們的孩子。她會守好你們的婚姻的……」
那郢靜靜聽著,很耐性的等岳母把想說的話全都說完了,才點頭:
「您放心,我會給她時間。也就如您所說,曉曉不愛說話,不怎麼好溝通,但她的優秀,我能看到,也欣賞……」
兩個人就這樣攀談著。
董嘉聽著,看著,心裡覺得那郢這孩子,很穩重,是一個值得托負終生的男人,心裡頗感欣喜。現下,她唯一顧慮的是那孩子,至今還沒放下過去。那會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尤其是她女兒有個兒子,這事,一旦穿幫,後果會是怎麼樣的,她沒辦法想像。
這一刻,她對於女兒的婚事,是非常中意的,但,能不能維持下去,她實在憂心。
二
倪冪是第二個走進梅莊的。
這梅莊是一處風景奇秀的茶莊,之前,他來過一回,價位定的極高,一般人消費不起,只合適權貴們閒來沒事,談天說地。
據說這裡的保密性極強。幕後老闆是當今政壇某位大人物。
抵達12號包廂時,倪冪看了看腕表:11:55——他赴約,一向準時。
「歡迎光臨!請!」
門口,守著兩個服務生,給他開了門。
他打量著走了進去,梅莊的裝潢絕對是巧奪天工,處處彰顯著貴族式的優雅。
這間包廂,進去,是一間藝術品展覽室,靠窗的玻璃櫃,裡頭擺著各種精緻小物件。明碼標價,要是看得中,可以進行交易。正中央,有個小噴泉,四周擺滿了盆栽,各種鮮花,色彩斑斕的怒放著,門口處,擺著一張沙發。
展覽室西邊,有一間休息室,東邊有一道拱門,幕帳珠簾低垂,聲音正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穿簾而進,倪冪見到的不是自己的同學,是董嘉正和一個英俊有型的男人在聊天。
「我們走錯地方了嗎?這裡不是12號?」
倪冪眼皮跳了一下,有種不安冒上心來,看到董嘉露出詫異之色,對於他的到來顯然也是意外的。
那郢站了起來:「沒錯,這裡就是12號!您請坐!」
他示意了一下。
「阿蔡呢?」
倪冪皺眉。
「蔡老先生沒有過來。約您過來的另有旁人。您稍坐。」
那郢抬了抬腕表,瞄了一眼:
「人馬上就到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
倪冪隱隱感覺不對勁,轉身出了拱門,走出欣賞室,才跨出一步,對面的門開了,一個清冷而富有力量的聲音響了起來:
「倪醫師,你急什麼?既然來了,就一起吃杯酒,說會兒話。我還有很多事想要請教你一下……」
話音落地,走廊的盡頭,走出了兩個類似保鏢一樣的男人,身體健壯,背著手,攔了去路。
倪冪覺得這聲音,很耳熟,轉身一看,心,咯登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人,淺杏風衣,牙紅色毛衣裙,腳踩平底靴,發高束,雙手插風衣袋,下巴輕揚,正是本該待在醫院病房的某個病患家屬:寧敏。
「寧小姐?」
倪冪轉頭瞅了一眼攔路的保鏢,再轉回去問:「是你約的我?」
「是!」
「有什麼指教!」
「這件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倪醫師,請裡面坐,等會兒,我們有的是時間說。」
這句話,不是寧敏說的,而是另一個聲音就能讓人心驚肉跳的男人在作回答。
下一刻,一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走入了倪冪的視線。
「佟……佟大少?」
倪冪驚到了,眼珠子瞪的圓圓,差點滾出來。
「多日不見,倪大夫不認得佟某了嗎?」
佟庭烽身著黑大衣,腳踏亮的閃人眼的軍靴,雙手插褲袋,渾身上下流露著一種豹子一般優雅而危險的氣息,但見他淡淡一睇,目光深深一閃,便有不可捉摸的光華一瀉而下。
倪冪心裡那份不安,越發的濃烈了。
這對夫妻,不是決裂了嗎?
怎麼會同時出現在這裡,而且,看上去,已經冰釋了前嫌似的。
倪冪突然蒙生了一種陷入圈套的驚悚感,說不下去了,悶悶然轉了進去。
包廂內,追出來的董嘉臉色微微發白,頓在原地,看到這幕,笑容一下變的極為的牽強,她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轉而問緊隨而出的那郢:
「曉曉呢?」
「曉曉和我在一起!」
寧敏淡淡接了一句:「董小姐請稍候,我這就把曉曉給你帶過來!」
她折回11號包廂,一會兒走出來時,手上挽了一個人,正是顧曉。
只是顧曉的臉色,就像清晨沒有出太陽的天空,銀灰色的,黯淡的很,目光在和董嘉對上時,閃了一下。
她沒叫,沉默著,轉頭看了看離自己不到五步的丈夫,依舊不吱聲,眉目之間,顯得頹廢……
「曉曉!」
董嘉想問什麼,可話到嘴邊了,又都嚥了下去。
這情景,是詭異的,這氣氛,是凝重的。
幾個人坐了下來,佟庭烽以主人的身份,招呼著,讓人上茶。
三
中午,12:10分。
霍啟航和霍長平的車,一先一後開進了梅莊。
霍長平下車後,霍啟航走上去,親自給他推輪椅,一邊淡淡的問:「二叔,您覺得這裡風景好不好?」
「梅莊的風景,雖是人造的,但每一處都顯得很精緻。不過,至今我都沒弄明白這裡這裡的老闆是哪位?開了有八年了吧……聽說利潤很豐厚啊,瓊城地面上有點錢的人,閒下來都愛來這裡坐坐。是處修心養性的好地方。只是費用太過於昂貴了。」
霍啟航抬頭觀望了一眼:
「二叔要是喜歡這裡。以後可以常住。這裡是我開的。」
霍長平笑了一個,倒也不意外。
兩個人閒扯談著,在侍應生的引領下往12號包廂走了進去。
跨進門的那一刻,有碎雜的說話聲傳進了耳朵,霍長平不由得轉頭問了一句:
「還有別的客人?」
「嗯!我帶您認得幾個人。」
霍啟航點頭。
這時,郝軍上前,把那珠簾及幕帳全給掛了起來,裡頭說話的幾個人紛紛停了下來,兩幫人,對視著。
董嘉看到霍長平,差點趔倒,面色瞬間發白。
倪冪看到霍長平,手中茶杯失態的撒了一桌子的水,眼底有驚亂一閃而過。
霍長平呢,看到房裡眾人,閉了嘴,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收了起來,眼神銳利的掃過佟庭烽和寧敏,驚詫之色一時難以收起;又在倪冪和董嘉身上停了一下,最後,目光冷冷的在顧曉身上打了一個轉,說:
「啟航,你今天倒是請了不少人過來!」
「人多熱鬧,好辦事!」
霍啟航淡淡的說,將人推了進來,轉頭對身後的郝軍說:
「請二叔的助理和保鏢去隔壁喝茶。我們這裡可能得說好一會兒話。」
霍長平的手下,皆被攔了下來,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要不要離開。
「你們出去吧,我坐一會兒,有事叫你們!」
霍長平揮揮手,已經恢復了神色。
那些人走了出去,門掩上,將一群各懷心思的男男女女關在了這間包廂內,接下去會發生什麼,無論是董嘉還是倪冪,或是顧曉,乃至霍長平,都不知道。
「能吸煙嗎?」
霍長平問。
他有很嚴重的煙癮,一旦閒下來,就會煙不離手。
「抱歉,這裡有女士,禁止吸煙!」
霍啟航說。
「呵!」不抽煙,霍長平覺得渾身不自在,怪笑了一個:
「今天這是唱的哪一出?」
他靠在輪椅裡,坐姿倒是很閒適的。
「還有一位沒到,來了之後,我們好好研究一下,這一齣戲,咱們該怎麼把它唱完……」
寧敏面無表情的看了看牆上的鐘錶,當時間準時指向十二點半時,她走了出去,順便把幕帳放了下來。
她來到門口,站在那裡,等著。
沒一會兒,門再度開了,這一次走進來的人是顧三夫人季如商……
季如商看到她,神情帶著急怒之色,都沒有觀察環境,就冷冷的叫了一句:
「東西呢?這一次,你別再給我耍花樣……」
寧敏一笑,冰冷之極,閒閒把人啪的關上,一把拉著她往幕帳低垂的內廳走:
「喂,你幹嘛?」
「給你之前,請你聽一齣好戲!」
季如商哪掙得過寧敏,被拽了進去,等看清楚珠簾後那一個個人後,背上有寒意升起,就像有人拿了一塊冰塊在給她背上磨著,又快又急,那份冷,飛快的滲進了骨頭裡。
可她到底是見過世面的,沒有露出驚亂之色,反而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瞟了一圈後,打了一個招呼:
「喲,一竿子撐不到一起的人,怎麼全聚到一起了?啟航,你這是在聚什麼餐?還有,佟庭烽,你不是和寧笙歌離婚了嗎?怎麼今天又她糾纏到一處了?難不成你想復婚了?」
她笑的雅致,似春風裡嫵媚綻放的桃花。
佟庭烽不理她。
霍啟航則很紳士的給她拉開了一個座位:
「請諸位來,是因為有件事情,想一次性解決了!小姨,請坐下一起聽聽……這件事,也有您的一部分……」
季如商定定看了一眼,壓下心頭的不安,一笑,坐下去。
四
該來的人都已來齊,寧敏目光淡淡的在每個人臉上瞟過,坐回到佟庭烽身邊,睇了他一眼,他也回眸著她,面對她時,他的目光總是溫溫的。
「開始吧!」
他低低說,在桌下,輕輕的握住了她有點發冷的手。
手心那份暖意,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她點頭,將手機掏了出來,劃開,點擊音頻播放文件,下一刻,有一個聲音在空氣中迴響起來。
「霍傾晚的情況如何?」
這是霍長平在說話,聲音含著笑。
「還行!」
這是倪冪的回答,平平靜靜。
一問一答,就像話家常,可是所有在場的人都清楚,這不可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談話,更不是一個叔公在關心晚輩。
霍長平的笑容扭曲了。
倪冪的額頭,噌噌噌冒出了汗。
董嘉左手抓著右手,神情異樣。
季如商秀眉微蹙。
顧曉閉著眼,靠著。一副很累的模樣。
那郢坐在邊上,抱著胸,神情淡然。
佟庭烽和寧敏,面色靜寂。
霍啟航坐在外面那個位置,正沉沉的注視著所有人的神情反應——他的表情,會讓人覺得:誰敢在這個時候離席,他就能把那個人毫不留情的給拽回來。
接下去是他們之間的對話:
「有沒有治癒的可能?那支疫苗的破壞力有多大?」
「那批次疫苗就這樣一個功效。我沒有加強。加強只會加速霍傾晚死亡的速度。至於能不能治,這主要看骨髓配型!」
「霍啟航和寧笙歌,這幾天相處的還行!有沒有可能,再推波助瀾一番……」
「怎麼助?」
「讓他們和好!從寧笙歌這個下手,讓她明白再生一個,是必須的!」
「霍先生,寧笙歌現在不是受孕期!再說,他們不可能放棄去國外進一步診斷的機會的。」
「所以,我才讓你逼她一逼!」
「很難,寧敏不是一般女人,好吧,盡量!」
伴著一記幽幽而沉重的歎息聲,對話,嘎然而止,包廂內,呈現出一片異樣的寂靜。
寧敏冷冷的盯著霍長平,捏著手機的手指骨節根根泛白,正要說什麼,霍啟航先一步喝問了出來:
「叔叔,你想好要怎麼解釋這個問題了麼?」
霍長平卻淡淡一笑,很平靜的反問:
「我該解釋什麼?」
「疫苗!」
霍啟航盯著面前那張英俊無害的臉孔,聲音冰冷徹骨,咬出了那兩個叫人無比憤怒的字眼:
「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讓人往晚晚身上打那種會引起病變且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被禁毀的疫苗……晚晚只是一個孩子罷了,我想請問一下我的好二叔,到底她和你結了什麼仇,你竟要這樣的害她?」
他把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說到最後,他碰的往桌面後下一掌,幾杯茶水,都被震得溢了出來,桌面上淌的滿是水跡。
「怎麼,你覺得你很無辜嗎?還有,麻煩你別告訴我,這事,不是你讓倪冪做的。」
「嘖,僅憑這段錄音,你就覺得這是我讓人做的,啟航,你的判斷是不是也太武斷了。」
霍長平聲音懶懶的反問。
霍啟航轉過了頭,看向了倪冪:「倪醫師,或許,你可以給個準確的說法。包庇主謀,是怎麼一個罪,你心裡最好想明白了。」
倪冪沉默,思想在作劇烈的鬥爭,良久後,吐出一句:
「是。這是霍長平讓我做的!」
這話一出,霍長平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現在,饒他身有千嘴,也沒辦法為自己洗刷清白了。
霍啟航不由得冷笑回頭睇望:
「聽到沒有?不知二叔還想進行怎樣的辯說?
「說話啊?
「怎麼啞了?
「爺爺平常是怎麼教導我們的?
「做人就得有人格,良知非常重要。一個人要是沒有良知,就沒辦法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你坐著那麼高一個位置,卻在暗地裡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霍長平,你怎麼還有臉跑到晚晚跟前笑著說,二叔公給你吃糖。」
他一手拎住霍長平的衣領,吼著,氣急敗壞的情緒,一下子全爆發了,二話沒說,一拳就砸了下去。
「霍少,先別激動。我們繼續聽錄音!」
那郢站了起來,把霍啟航拉開。
霍啟航捏著拳頭,忍著沒把第二拳打下去,而是粗喘了一聲,緩緩又坐下。
霍長安呢,撫了撫唇角上的血漬,眼神陰沉沉的,嗜血的狼似的一笑,眼底全無半分追悔之意。
寧敏忍著衝上去痛扁的衝動,又點開了另一段音頻。
這一次對話裡呈出的是倪冪和董嘉的聲音。
「怎麼了?」
這是董嘉。
「我被跟蹤!」
這是倪冪。
「誰會跟蹤你?」:
「不知道,我們做了這麼多缺德事……遲早會遭報應的……」
這時,董嘉冷笑了一聲:「誰會在意報應?這圈子裡的人,都這樣……」
「你覺不覺得霍傾晚很無辜?」
「無辜的人有很多。再說,她又不是沒得救……」
「你變的冷血了!」
「是。怕嗎?其實我也怕這樣的自己。下輩子,別和這些人走的太近,簡簡單單的做一個小市民,就不會受到波及……可是,人又是心懷貪孌的……這世上,多少人為了和權貴攀上一腳為驕傲……總認為朝中有人好辦事……可真的進去了,才知道想要保持一份節操,是那麼的難……」
「我們離開東艾吧……」
「現在,我哪裡也走不了……」
「因為那個男人嗎?這麼多年,你還沒死心嗎?」
「死心了。」
「那為什麼不走……」
「為了我的孫子!」
「你孫子?」
「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的,我有個女兒……被他們認回去了,我女兒生了一個兒子,被他們扣為人質了……現在,我唯一的希望是,辦好該辦好的事,然後,放我女兒和孫子自由。其他的,我別無所求……」
「董嘉,你女兒,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就是那個顧曉?」
對話至此,再次被掐斷。
死一般的沉寂,再次在房內蔓延開來。
寧敏靠在椅背上,靜靜的看著顧曉,她的好戰友,她的好朋友——她發現,她是越來越不瞭解這個人了。
太陌生太陌生了!
朝夕相處那麼些年,原來,她認得只是一個軀殼。
她承認,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以前,她和隊友們相處時,也從來不問對方的過往,直到很後來,她才知道她是顧家的女兒。
可那時,她從來不認為,這會影響她們之間的友情。
直到現在,她才赫然發現,正是顧曉身上所背負的那個不肯說不願說的秘密,害慘了她的晚晚,肚子裡這個險些就又遭了她的毒手——如果不是她多長了一個心眼。一場大悲劇就會再次降臨在她身上。
「那麼年的友情,都是假的嗎?
寧敏淡淡的以一種靜的可怕的語氣問。
顧曉眼色迷離的一笑,白慘慘的臉孔,流露著隱隱約約的痛苦,低下了頭。
她無法面對這種心痛的逼視。
她清楚,她已親手毀掉了那些年好不容易建立的友情。
從小到大,生活孤寂,幾乎沒有朋友,自小養成的性格,令她很難對人生出信任感,和寧敏的戰友之情,全是在實戰中拼打出來的。那麼明媚的性子,讓她情不自禁的靠近;那麼驍勇的身手,令她打心眼裡佩服;那麼善於佈防的心智,令她為之驚歎。
她是那麼的喜歡這個小妹妹。
她一直以為,她和她,永遠沒有利益衝突,能成為一輩子榮辱與共的好姐妹,可是……老天,太能玩她了……輕易就撕破了她的嚮往……
「假不假已經不重要了……寧寧,有件事,我想弄個明白,你是怎麼懷疑上我的?「
多日未說話,這是顧曉幾日以來第一次開口。實在是因為這個疑惑,實在太撓她心了。
「接下去這段對話,可以很好的讓你找到答案……」
寧敏沉著臉,划動了最後一個音頻,另有一段對話,就此曝光。
「東西帶來了嗎?」
「那我要的東西呢?」
「全在那個袋裡,原件資料都在!」
當屬於寧敏和季如商的聲音出現在一段新的對話裡時,季如商那溫雅的臉孔終於也為之赫然一變。
她噌的站起,並且狠狠的驚叫了起來:
「寧笙歌,你……你……你竟敢……」
「對,我就是敢的。」
寧敏重重一喝,目光一厲,如黑夜裡突然乍現的電掣:
「並不是每一次,你都能佔上風的。」
「你瘋了!把那東西給我關掉!」
她衝上來,想將那手機奪了去。
霍啟航身形一動,將季如商給拎了回來,手腳極重的把她按在椅子,可季如商又急站了起來:
寧敏看著,再次一喝:
「對,我瘋了,我這是被你們逼瘋的。坐下。要是你不肯坐下,我很樂意把你打趴在地上……我以獵風組所有成員的名義起誓。我寧笙歌說得出就做得到!」
寒沉沉的聲音,在提醒季如商這個女人,今天她算是豁出去了。
季如商心一寒,看到霍啟航和佟庭烽皆冷冷盯著自己,只好重新坐下。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驚心動魄的。
他們靜靜的聽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寧敏的錄音聲在再度在包廂裡迴盪起來:
「東西就在裡面,母片。你可以讓人驗證!」
「去檢驗一下是不是母片。」
「是!」
「寧笙歌,但願你別再給我惹事。這些資料,我能給你,不代表我就收拾不了你們寧家……如果你識趣,大家都相安無事。如果你再咬著不放,鬧大了,死的不是我一個,可能還會引起政權動盪,如果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你大可以放馬過來。」
「我一直只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季如商,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想加害與我。就因為我知道這些不該知道的。之前,我也有向你保證,我會守口如瓶。結果,你還是不放心我。」
「死人才會守口如瓶!」
「可惜,你現在這婁子捅的是越來越大了。李享叔叔是你派出去的是不是?那些被擊殺在廢倉的士兵的家屬,你打算用什麼名義通知他們的家屬?為了滅口,你們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就裝吧,季如商,你會遭報應的。遲早有一天,你會眾叛親離!要是霍夫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哼……」
「是母片。」
一個男人的聲音插了進來。
「我做什麼了?寧小姐,信口別胡說。我會保留被起訴的權的。」
最後是寧敏奪門而去的甩門之聲。
末了一句,是季如商在下達命令:
「人出來了。截住她。接下去看你的了!」
所有對話,就此終止。
寧敏看到季如商在扶額,臉色難看的就像剛剛死了男人。
這個女人以為,她會永遠受制與人。
不,逼急了,兔子也會咬人。
何況,她從來不是溫馴的兔子,而是一隻沉睡的豹子。
現在,她睡醒了,發飆了,只想把這個女人的醜陋嘴臉給撕破了,把真相給揭發出來,至於結果會怎麼樣,她不去設想,她只知道一件事:每個人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寧敏挑了挑這幾天內急劇削瘦下來的下巴,看向顧曉,她的嘴角噙著一抹笑,笑的冷,而且痛,透著某種絕望——對,現在的她,就像一隻等待被凌遲的狼,完全失去了抗掙的力量。可它依舊是不馴的。
「聽到沒有,正是季如商的最後一句話,讓我起了戒心。
「那天下樓以後,我就在想,接下去,誰會出面把我截下。我一邊走,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
「結果,卻是佟蕾出現叫住了我。
「我並不覺得佟蕾會害我。這孩子直性子,愛她哥所愛,沒有太多複雜的心思在裡頭。
「顧惟跟我說,你也在會所,邀我過去。
「本來,我可拒絕,但古人有云:不入虎穴難得虎子。於是,我就跟了去,見到了你。
「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這真的是巧遇嗎?
「也許是。
「我是這麼認為的。總不願把你想的太壞。
「之後,我和你一起到休息間聊天。
「在和你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玩著手機。知道為什麼?
「我的手機裡被我按上了反竊聽器。只要那屋子裡有竊聽監控設備,我的手機就會報警。
「結果,沒有。
「那時,我想,我可能弄錯了。你怎麼可能會害我?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我有留心到,你接到一個短信時神情有點怪。
「之後,佟蕾給我送水進來。你盯著那水有意無意瞟了好幾眼,心理上似乎在進行一場某種拉劇戰。
「緊跟著,我進了洗手間。
「而在之前,我已藉機在某個不起眼的地方按了一個微型監視器,連接著我的手機。
「所以,在洗手間,通過手機監控,我有看到你從佟蕾同學的姐姐手上拿到了什麼東西。
「正是那一會兒,我臨定制定了反捕獵計劃。
「出來後,我拿了水要喝,又沒喝,你正好送那郢出門,趁這個功夫,我把水倒了。等你出來時,往沙發上栽了下去,讓你以為我被放倒了。
「結果,你想喂已經不省人世的我吃墮胎藥。」
說到最後,寧敏無比寒心的笑了一個,目光是極度失望的,思緒一下拉到了之前的那天……
一切,與她而言,跟賭博一樣。
當時,她能確定的是,顧曉就是季如商電話裡那個準備拿來對付她的人。可她不清楚她會怎麼做。
大約的,她能猜測到她們會在水裡放些什麼東西,無色無味能把人放倒的藥物,在特種部隊集訓時都有見識過。也就那麼幾樣。對於那些藥的藥性情況,她多少清楚。所以模仿被藥倒,也不是一件難事。
難的是顧曉本身就是軍醫,她不能確定到時,她會不會發現她在偽裝。
倒在沙發上之後,顧曉就欺了過來,急急拍她幾下臉孔,果然試探了她一番。
之後,她跑去倒水,像是把什麼放入了水裡搗弄著。
當那一杯水放到嘴邊時,顧曉掐著她的嘴,想灌的時候,寧敏驟然醒了過來,將那杯水奪過,擲在茶几上,反身,以絕對強勢的一擊,將顧曉壓在沙發上,寒聲喝問了一句:
「你想餵我吃什麼?」
顧曉也是特種兵,若換作在部隊操練場上,寧敏想勝她,必得纏鬥上好一陣子。可那一天,她的情緒特別的恍惚,想來在做這件事時,心理上是充滿矛盾的。以致於輕易就被她制服。
那一刻,顧曉完全沒料想到她是偽裝的,驚呆了好一會兒,然後,想辯說,卻被她冷冷喝斷:
「曉曉,別把我當傻子來玩。你可以把藥紙衝進馬桶,但這杯水呢。要不要去做個化驗,看看裡面是什麼成份?」
聞言,顧曉無話可說。
「我真沒想到,你和季如商會是一夥的!」
這樣一個認知,令她覺得像是吃了屎一般的噁心:
「說,為什麼要害我?我哪裡得罪你了?這麼多年的情份,難道全是假的嗎?一起出生,一起入死,一起訓練,一起生活,我們有過那麼多的同悲同喜的過去,在你眼裡,那算什麼?我問你,那算什麼?」
她怒極而叫,心痛如絞。
曾經親如姐妹,曾經同生共死,結果呢,她竟然這麼陷害她……
顧曉垂眼,眼神冰冷,就像一頭困死在陷阱,已被傷的遍體鱗傷的小獸,發著絕望的光芒,久久,才幽幽冷冷的說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
那一刻,痛苦寫滿她的雙目。
「你的情非得已,就是助紂為虐,把我往火坑裡推嗎?」
寧敏厲聲喝斥。
顧曉靜默良久,不知為何,她眼裡的痛苦情緒,一點一點收斂了起來,而變的漠然,最後極為冷漠的吐出一句:
「每個人,生來都是自私的!」
這話實在讓寧敏心冷,不明白,她怎麼能說出這樣無情的話來。
她氣結於心:
「好,那你跟我說明白了,到底為了怎麼一個情非得已的理由,你要這麼的暗算我?」
「我不會說。寧寧,你不必多廢唇舌的想從我嘴裡套話了!沒用的!」
顧曉閉著眼,扯著一抹孤寂的笑,擺出了一副我絕不交代的模樣。
如果,她不是戰友,寧敏會想方設法的逼供,如何對付被俘的敵人,特種兵集訓時自有一套逼供的法門。可她是她的戰友,她沒辦法也不可能對她進行血腥而殘忍的逼供。
那一刻,她覺得,想要知道顧曉為什麼陷害自己,就只有一個辦法:
將計就計,而後,順籐摸瓜,揪出那只幕後黑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