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身的煞氣,令佟庭烽怯步。
寧敏穿著一件淺米色的寬鬆風衣,褲裝,長靴,圍著一條紫色圍巾,長髮披肩,顯得嫻靜大方,她見佟庭烽打住步子,上去扶住佟六福走了上去開。
「你到底要鬧到怎麼個地部?郎」
佟六福用枴杖狠狠點了幾下大理石地面,氣怒交加啊——佟家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個杵逆子孫。
寧敏看著,老爺子板著臉孔,面色鐵青,那凶悍的表情,和崔贊陰沉皺眉的模樣,有幾分神似——
佟六福幾十年屹立商海不倒,自有他的手段和能力;而崔贊在律師界的小名氣,那皆是實戰之下的必然結果。
只要他穩穩的做下去,必將是未來律師界的大神,因為他的骨子裡傳承的是佟家的血脈:有能力,手段夠狠。
「爺爺,別生氣……可別被不孝子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太不值得……」
寧敏低低安撫了一下。
風,帶著她的話,吹進了崔讚的耳內,令他不覺冷冷一笑。
對於如今的韓婧,他感到的是無比的失望——想他對她是如此用心,而她卻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
她覺得他是不孝子孫?
因為他梆了這樣一個名面上的母親?
可她有沒有對他想過,正是這個所謂的母親,前天上午,無比殘忍的把他的母親給掐死了……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那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他做錯了麼?
不,他從來不覺得他有做錯。
至少,他沒有第一時間一槍將這個女人崩了。
他當然沒有那麼蠢,開槍殺人,那是自取滅亡的結果。
這種愚蠢的事,他不會做。
可是這個女人是佟夫人,佟家在巴城的勢力太大太大,想要讓這個女人伏法,在他看來,那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果他想用法律途徑解決這件事,最終,何菊華有可能會因為某些橫生出來理由而被釋放。那他的母親,就會死的不明不白。
這是他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
所以,他第一時間,拿下了這個所謂的佟夫人,他要做的事:
討回公道。
寧敏也看向了他,這個法律界的精英份子,如果不是因為悲痛到了極致,想必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目光有那麼一剎那,他們對上:他對她充滿失望,而她滿懷沉靜。
「該到場的人的都到了,說吧,你這是想怎麼來解決這件事?
「崔贊,你要是開槍,那不是為你母親報仇,而是就此搭上你這輩子的前途。我想,聰明如你,不至於做這種虧本的買賣。
「你拿人帶走十幾個小時,而了無音訊,無非是想令佟家著急,如此,你才能把價碼討到最高。
「既然如此,何不放下你手上的槍,心和氣和的好好來商討一下,做出這樣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兒,你這是想唬誰?
「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萬一擦傷走火了,你的一番心血就白廢了……」
波瀾不驚的語調,徐徐道來,赤∼裸裸撕開了崔讚的目的所在,也再次刷新崔贊對於她的印象:比起六年前的憨憨傻傻,現在的韓婧,反應夠快,考慮的也全——很善於拿捏他的心理。
哦,他怎麼忘了,這個女人原也是政法系的學生,曾經讀過犯罪心理學。
他不覺冷冷一笑,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走到他的對立面,用她對他的瞭解,來剖析他的內心。
「如你所猜,我是不會開槍,前提是,你們得給我一個合理的籌碼……否則,鬧一個玉石俱焚,我在所不惜。」
他說,一字一頓,充滿威脅和堅決。
這一次,他完全是在孤注一擲。
佟庭烽情知現在的崔贊已經徹底鑽入牛角尖,想要在這個時候和他說其他事,他顯然是沒興趣聽的,現在,只能順著他,安撫住他的情緒才是最最重要的。
於是他點了一頭,退回佟六福身邊,瞟了爺爺那凝重的臉色一眼,把說話權交給了祖父,如此才顯得更有權威性,才能更好的穩住崔讚的心理。
「你可以先說說你的條件……」
佟六福沉沉發話。
今天,風挺大,崔贊逆風而站,風衣鼓鼓作響,手都已經快被寒風吹的凍僵。
他收回了槍,想了想,先是冷冷盯了地上女人一眼,何菊華滿臉的青紫,一色慘淡驚惶,看向他的目光,恐懼中帶著憎恨,因為他曾狠狠賞她耳光,幾次掐得她幾近窒息,卻在緊要關頭放過了她,讓她幾次品嚐了在生死之間轉悠的駭怕。
是,他曾故意折磨她,但,這樣的折磨,根本無法抵消母親慘死於她手上,給他造成的痛苦。
然後,他又轉而看向佟耀樺的墓碑,睇了一眼那個空著的墓塚,此地環境幽雅安靜,絕對是死後長眠的好地方。
緊接著,他細細又打量了四周的風景,而後,以無比冷靜的語氣說道:
「我母親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想成為我父親法定意義上的夫人。我的第一個條件是,何菊華必須寫一張罪己書,然後,滾出佟家,我爸身邊這塊墓地,葬的必須是我媽。我媽的葬禮,必須在佟家舉行,佟家必須宴請所有親朋好友,替她完成冥婚儀式!讓她名正眼順的成為佟家長房夫人。生前,她被人瞧不起,死後,我要她從此尊享佟家子孫的叩拜。」
這是他母親的遺願,他這個做兒子的必須為她實現。
佟六福一聽,眉頭緊皺起。
這個要求,聽上去就讓人覺得特別的胡鬧,佟家哪丟得起這個臉,而且還要冥婚?
現下是二十一世紀,東艾國古老社會的冥婚風俗,早已被破除百餘年之久。重興冥婚,那就是倡導性的追捧舊制,這無疑是自毀形象的舉措,等於是在給佟家抹黑。佟家作為巴城第一族,斷斷不能興這種舊風。
老爺子聽完就沉下了臉來,要說話,卻被佟庭烽給搶先打斷,那孩子神情淡淡的問了一句:
「那第二個條件呢?」
他瞅了一眼過去,只好閉嘴。
崔贊轉過了頭,擦了擦槍身,轉而又舉槍,這次對準的佟庭烽,眼神一下變的狠戾,有種痛恨在他眼底凝聚,且一點一點加深,就像一張白紙上的一點墨滴,顯得那麼黑白分明。
佟六福看的那是心肝直跳,而寧敏依舊沉著,至於佟庭烽,完全無視他手上持著的那把能頃刻間取人性命的火器。
這種鎮定,這種膽大無懼,是他身上的一種特質。
寧敏看在眼裡,忽然發覺她和這個男人有一個共通的特性:遇事都不會驚慌失措,都能很坦然而從容的面對,連眉頭都不眨一下。
也許,他們是天生一對。
「第二……」
崔贊緩緩道來,嗓音寒冷:
「把你搶去的東西還回來。我要你馬上和韓婧簽字離婚。佟庭烽,韓婧是我的女人。你們母子倆,都是竊賊,偷走了本該屬於我和我媽的人生,為此,我媽忍了三十年,而我忍了足足六年,現在這一切是時候該走回正軌了……」
聽到這裡,寧敏默默又看了一眼,心裡莫名有點悵然。
可惜了,韓婧已經不在,如果她還活著,聽到這話,也許會欣喜。
從韓婧這個角度來看,崔贊算得上是一個長情的人。只是他們的愛情,不得善終。他怨恨佟家,是有道理的。
她轉過頭,看到佟庭烽神情莫辨,淡淡又問了一句:
「還有呢?」
「第三,我要你交出你的股份,你名下5%的股份,是奶奶給婧婧的嫁妝。這幾年,你從來沒有善待過她,所以,你沒有資格擁有這些股份。至於爸留下的那5%的股份,應該由我媽來繼承,我媽現在被你媽害死了,那就該有我來繼承。然後,你給我滾出萬世集團,滾出東艾國,從此以後,再也不許出現在我的眼皮底下。」
他用駭人的語氣扔了「滾出」兩字,想來他這麼做是想報復佟庭烽之前對他的驅逐。
說完,他目不轉睛的盯著佟庭烽,最後又有力的接上一句:
「我的要求不多,就三個,只要你們同意,並向外宣佈,我就留下何菊華這條性命。也不會再起訴。如果你們敢耍花樣,我不把何菊華弄死,我就不姓佟……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他把槍筒又對準何菊華,神情狠決。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定時炸彈,只要一個不順他的心,點燃了那根導火索,砰一聲,他就能引爆自己,一起同歸於盡。
佟六福哪能不知他的心態,但這三個要求,也實在逼人太甚。
無論是冥婚,抹黑原配;還是逼迫兄嫂離婚,自己取而代之;或是最後一個條件,強奪股份,逼走謹之,哪一件不令人覺得發指?
他居然有臉提的這麼理直氣壯?
老爺子活了這麼大的歲月,除卻十八年前曾被人梆架之外,其他時候,何曾被人如此威脅過?
「這三件事,並不難辦到!」
佟庭烽面無改色,在爺爺想怒斥之前,靜靜的接上話,這令爺爺極度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叫了一聲:
「佟謹之,你這是在胡鬧!」
是不是胡鬧,佟庭烽心裡清楚,他沒有理會祖父的喝斥,不疾不慢,繼續往下說:
「但在執行這三件事之前,我得和你說說案情。佟贊,你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你沒看出來嗎?這是有人栽贓嫁禍……我媽,何菊華女士怎麼可能會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崔贊根本就聽不進去關於案情的任何辯護,立刻怒聲喝斷:
「閉嘴,她要是不心狠手辣,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媽從二樓推了下去?
「如果你們母子倆有那麼一絲良知,就不至於在六年之前,做出那種誰禽獸不同的事來:你,在明知韓婧是我的女人的,卻還是強了她;你媽,在明知我是爸的兒子之後,不但沒有將這件錯誤的事糾正過來,而是變本加厲,將我們母子放逐國外,對我們進行監控。請問,你們的人性呢……
「這一次,她越發的得寸進尺,居然謀害起我媽的性命。
「佟庭烽,我倒要好好問你一下了,我們母子倆,到底怎麼就讓你們如此不待見了?要被你們如此一而再的擺佈,要被你們害的家破人亡,勞燕分飛,一生好過盡數被毀……」
最後一吼,他挾著翻天的怒恨。
打小,他的日子就過的辛苦,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他唯一的盼望是可以陪母親過一陣子平靜而富足的日子,可沒想,這些夢想,被他們賤踏,踩在腳底下,終日被欺壓。
面對這樣一個境遇,他有太多的不滿,太多的憤懣。
佟庭烽沉默了一下。
每個人,都有這樣一種主觀性,沒有鐵一般的證據,誰會認為自己曾經的生活,那被自己引為幸福的人生,是一場刻意而為的戲。
三十年時間,太過於漫長,很多概念,從年幼時被灌輸,而在人的大腦裡形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思想,那個思想最終會造就「家」這樣一個概念。
一旦有了這個概念,身為家中一份子的(她)他,就會義無反顧的去悍衛它。
一旦家遭到破壞,就會生出恨,而這種恨,會生出強大的衝擊力量,令人失去理智。當事人就會被復仇之念蒙蔽掉辨別能力。
佟庭烽清楚,現在的崔贊就處於這樣一種極度的情緒當中。
這些道理,寧敏也懂,她見他這麼的冥頑不靈,不由得沉聲問了起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那天晚上,何菊華和佟庭烽,為什麼會突然造訪你家的?
「憑著何菊華的驕傲和身份,你覺得了她會平白無故跑上門來鬧事麼?
「在你給別人定罪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其中有無其他原因存在?
「崔贊,你必須面對這樣一個事實:那瓶藥,是這個月生產的,但你媽一下子把一整瓶藥全用完了,請你想一想,她為什麼要在我的湯裡放下那麼重的藥量?
「也許我這麼說,你會覺得我這是在撒謊,那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沒撒。而且,我有讓梅灣醫院的其他醫生查驗過,那湯裡的的藥量嚴重超標到可以令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
「結合這個實際情況,崔贊,麻煩請你再仔細的考慮一下,我有沒有在自己的湯裡下藥來害自己的必要?
「還是你覺得梅灣醫院的醫檢報告可以作假?」
她用溫和而有力的嗓音,循循善誘,希望他可以透過現像看到本質,而不是被三十年的親情所劫持,盲目的看不到事件的真相,把自己心中的認定理所當然的判斷成為真相。
這些,也正是佟庭烽想闡述的內容,他靜靜睇了她一眼,她的分析能力,正是他喜歡之極的一種特質——這個女人啊,現在,他是越看越愛。
在她話音落下之後,他極有默契的接上了他的辯護之辭:
「婧婧說的很對,除此之外,佟贊,你也應該想一想,世上會不會有那麼蠢的人?
「一大早跑去醫院作案?
「如果咱爸還在世上,兩個女人爭來奪去倒也說得過去。
「現在的情況是,爸已經沒了二十年,而且媽已經另有談婚論嫁的對象。
「六年前,初初聽說爸在外有私生子的時候,她的確很憤怒,哪怕到現在,對這件事,她依舊難以釋懷。可她不會用這種犯罪的行為,來發洩心頭的情緒……
「崔贊,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一個多麼善良的人,因為爸過世,她曾經吃齋三年,為他祈福。聽說,家人的善行可以讓往生者得到福澤,她年年捐資救助……她一直就是不圖回報的女慈善家……」
佟庭烽一一例舉著母親的種種善良品質,卻被崔贊吼斷:
「閉嘴閉嘴閉嘴……佟庭烽你給我閉嘴。
「她要是女慈善家,那我媽就是一個大惡人了嗎?
「從二樓滾下來,你會覺得那是我母親故意自己摔的?
「我想問你,哪個女人,傻到會自尋死路?
「在醫院,我媽還沒清醒過來呢!還戴著呼吸機呢……卻被人活活給掐死。
「佟庭烽,我媽脖子上的全是你媽的指紋,這是你們無論怎麼賴都賴不掉的……」
此刻的崔贊,雙眸紅赤,就像一頭嗜血的狼,露著亮晶晶的長牙,恨不得將面前所有人,都撕裂,然後活吞。
「世上很多所謂的真相,都可以偽造,在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你覺得你該如此草斷下結論嗎?
「佟贊,你學的是法律,你是一名律師,在法庭之上,如果你要審判這個人有罪,你需要做的是拿出你的證據來證明,而不是用這樣一種違背法律的手段,蠻橫的下定論,你的理智呢,你的法律常識呢?」
佟庭烽冷靜的質問。
「正因為我是律師,所以,我比任何更清楚,金錢可以扭曲一切,權利可以在暗中操控一切。在巴城,誰敢動佟家。我無比清醒,一切要是走法律程序,最終意味的是怎樣一種結果?」
雖說這個時代,提倡平等,但事實上呢,那是一種理想狀態下的社會形系,總有那麼一些人,在某些領域擁有著特權。
這是眾所周知的社會法則
如果你得罪了這些人,身為弱勢的群體,很難得到公平公正的對待。很多時候,錢權那一方,會以金錢來打發弱勢的一方。
崔贊很明白,明著走程序,會有兩個結果,一,他想盡辦法讓何菊華以命償命,二,何菊華被無罪釋放。
不管哪一種,最終都會導致他和佟家決裂,斷了自己的後路,未來,他的前途將是一片黑暗。
這樣做,不智。
所以,他只能暗著來,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要用何菊華這條命,替母親和自己索要回屬於他的東西。
他要把他們母子趕出東艾國。
「可是,崔贊,你現在的所做所為,根本就是一種偏激的犯罪。你覺得你能有幾分成功的機會?
「就算爺爺和我答應了你的要求又怎麼樣?
「我告訴你,你若想用冥婚讓我媽成為一個笑料,我一樣能讓你媽的存在成為千夫所指的毒婦,受人唾棄!在這件事上,你別不信,我絕對有能力。
「另外,你想得到股權,這倒是挺簡單的事,一紙過戶,我可能就無可奈何。可別忘了,在萬世,若沒有董事局全體董事的同意,你這輩子休想成為董事局的成員,來參予萬世集團的經濟決策!
「還有,你想把我趕出東艾國。說真的,這事,實在有點難,你說你憑什麼辦到這件事……腳長在我身上……」
從頭到尾,佟庭烽的語氣,一直是淡淡然然的。
兩人之間,不過兩三步的距離,一個滿身戾氣,殺氣騰騰,一個淡定優雅,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自信模樣……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
「要不要看看這個……也許你看完之後,就會改變想法……」
一抹詭異的冷笑在崔贊唇角泛起,他掏出手機,划動觸屏,發出了一條短信。
不一會兒,佟庭烽的手機短信鈴聲響起,他摸出,劃開一看,是個視頻。點擊播放鍵,第一眸就令佟庭烽露出了震驚之色。
對,這一瞬間的神情,絕對是貨真價實的震驚。
他赫然抬頭寒叱,聲音夾著掩飾不住的驚怒:
「這視頻,哪來的?」
聲音揚高了不知多少分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佟庭烽,看分明了麼,你要是還敢回國,這些東西,我會逐一爆光在網絡上,到時,連帶著當初被你們於暗中做掉的那些人的信息,我會一一公佈出來。我倒要看看,到時,這妹妹,還有何臉孔活在這世上。」
若沒有幾分把握,他崔贊豈會兵行險招。
寧敏站在其身後,並不知道佟庭烽看到了什麼,事情怎麼又扯到了佟蕾,只清楚一件事:能令他生驚的,絕對不是小事。
「好,我答應你。」
佟庭烽答應的很爽快,爽快到令佟六福皺眉,他實在納悶崔讚這死小子拿住了佟蕾什麼把柄。
「不過,在執行這些條件之前,你得先把我媽給放了。」
「那不行!」
「地上太冷!媽年紀大了,經不起驚嚇……」
「少囉嗦。人,我不可能放。」
「崔贊,你要媽寫一張罪己書,總得讓她簽名吧!你要讓我和韓婧離婚,總得擬了離婚協議吧,你想得到股分轉讓,總得有律師到場,制定轉讓書吧!這些事,並不是一時之間可以完成的……你看到沒有,那邊有幢石屋,我們可以進去坐一坐,心平氣和的來辦理。」
崔贊知道佟庭烽在談判上,手段很高超,他同意的越爽,代表成功率越小。
他擰眉審視,似想看透他心裡的所思所想。
無疑,和這種人打交道,是一件很耗心力的事。
「不,人,我要帶走。三天之後,我會來拿我想要的東西。也麻煩你三天之後就此消失在東艾國!另外,把婧婧留下……」
他把目光落到韓婧身上,眼神沒了那日在崔宅時的那份溫存,而顯得冷漠。
佟庭烽看了一眼寧敏,沒有答應。
但她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過去。
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頷了頷首,眉露關心,示意她小心。
兩個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寧敏走了過去,細細瞅了瞅地上的何菊華,眉目之間儘是驚嚇之色。
「你們回去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她輕輕的說,嗓音透著一種崔贊六年後再見從未發覺過的柔軟和親切,似乎是在寬慰佟庭烽的心。
這種柔軟和親切,令他極度抓狂,當即譏諷一笑,喝了一聲:
「韓婧,你的心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六年不見,你連好壞都不辨了?照顧她?這個六年以來從來沒有給過你好臉色的人,怎麼就值得你好好照看了?」
寧敏不語。
他冷哼一聲,一把抓起憤怒掙扎的何菊華,站定到佟耀樺墓前,大聲叫了一句:
「爸,你等著,三天之後,我會讓媽來陪你!從此不再讓你冷清於地下!」
此刻,寧敏已然站定到他身邊,忍不住還是提醒了一句:
「崔贊,肉眼看到的未見得就是真相。」
崔贊實在不懂這個女人如今怎麼變成這樣?
「閉嘴,你要是敢再替這女人說一句,我就先餵她吃一顆子彈……韓婧,你該孝敬尊敬的人,應該是現在已經永遠都不能再歡笑的那個人……如果,你還有半點良知的話……而不是眼前這個蛇蠍心腸的惡毒女人!」
貌似已經沒有任何再溝通的必要了,在他手上拿著槍械的情況下,一個話不投機,就能令場面失控。
面對那一把瞄描准自己的手槍,寧敏瞇了一下眼,計算了一下距離,琢磨著該用怎樣的姿勢躲避才會將殺傷力減小到最低,同時,又從這個男人對於韓婧的感情出發,惦量著他會開槍的概率有多高!
三秒鐘內,她作出了一個決定,以及一個動作,左避,一腳,踢翻,子彈並沒脫膛而出,槍落地,離崔贊三米之距,掉到了墓邊花壇之中。
之後,寧敏第一個反應,是搶槍,而崔先第一個反應,是從祭品上了抓起一把水果刀;佟庭烽的第一個反應是營救母親。
那一刻,三個人的反應皆快如閃電。
一個抓槍在手,一個疾步逼近,才把何菊華拎過去,另一股力量將她牽回,同時,一把亮閃閃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寒聲怒喝之聲響起:
「佟庭烽,你是想鬧一個魚死網破嗎?很好……」
他寒笑一聲,一刀刺入其肩胛骨,令何菊華發出一記唔唔慘叫,額頭更有冷汗噌噌滲出。
佟庭烽一凜,只好後退,太陽穴突突在亂跳,吼了出來:
「你不能傷她!」
「這全是你們逼的。」
他惡狠狠的瞪向突然向他發難的「韓婧」:
「很好,韓婧,你的良心徹底被狗吃了。把槍扔過來。我數到三,你要是不扔,我就再刺一刀……一……二……」
「三」字就要脫出,終被截斷。
「不可以,崔贊,你不能這麼傷害她。何菊華才是你真正的親生母親!這麼做,遲早你會後悔的……」
寧敏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握槍,瞄準,嘴裡沉沉然迸出了這麼一句,聲音響亮,有力的在呼嘯的風裡爆開。
這話,太具有爆炸性,更像是天方夜潭。
但,崔讚的反應僅僅是:嗤之一笑,而後是一句冷冷然的譏諷:
「韓婧,你編的也太異想天開了。」
「你錯了,這不是異想天開,而是事實真相就是如此。」
佟庭烽鏗鏘有力的扔下了一句話,肯定了寧敏的猜測之說——
對,那僅僅是寧敏的猜測,但現在已經完全得到證實。
驚詫的何止是她,還有佟六福。
老爺子瞪直了眼,心,砰砰砰亂跳起來,嘴裡胡亂的叫嚷起來: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何菊華更是驚駭了雙眸,根本沒辦法相信雙耳聽到的:自己自小養大的兒子,在她面前用擲地有聲的語氣宣佈,身後這個刺傷了她,挾持了她的兇徒是她兒子。
這世上還有比這種事更詭異的事嗎?
她思緒一陣翻飛,最後肯定這絕對是兒子在迷惑崔讚的一種手段。
至於崔贊,如何會信?
他依舊冷笑:
「你就編吧!佟庭烽,這種完全不可能成立的事,你編的再動聽真實,我也不會信。」
「我說的話,你不能信,那dna中心的檢測報告,你要不要信?」
他從隨身帶著的一個公文包內扯出一卷文案,在呼呼咆哮的風裡揚了揚,風吹過,紙張發出沙沙作響:
「這份檢測報告是四年前我讓人做的,用你的頭髮和媽的基因作了配比,其dna相似性為99.99999%,最後鑒定結果是:母子。
「佟贊,聽明白了沒有,你根本就不是常歡的兒子,從頭到尾,常歡對你就只有利用。只因為你是何菊華的親生兒子,她用上你這樣一顆棋子,最終就是想激起你們母子鬥一個倆敗俱傷。這就是她的真正目的所在。
「也許你會不信,但這一切絕對都是事實。
「如果不是這份報告,如果不是確定你是媽的親生兒子,你覺得我會允許你進駐佟家嗎?
「我告訴你,絕對不會!
「如果你當真是當年常歡一手策劃,暗中偷生出來的兒子。在佟家,只要有我佟庭烽守著一天,你就休想認祖歸宗回來傷害媽……
「今天,你之所以能用你的指紋打開佟陵的安全內門,到來爸的墳前祭拜亡靈,全是因為你的血液裡流淌的是佟耀樺和何菊華的血脈。
「佟贊,這才是你能真正被允許認祖歸宗的原因所在!」
崔贊活了三十歲,做了五年律師,經手過形形色色的案子,豪門多醜聞,他也見慣不怪。這世界,很大,無奇不有。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有人會當著他的面,告知他這麼一個所謂的真相:
自小相依為命的媽媽,自小呵護自己的親人,不是親生母親;而另一個被自己恨入骨髓的女人,才是他真正的生母。
這種離奇的情節,通常發生在電視或小說當中。
崔贊冷笑,哪會相信這種可笑的謊言,臉上儘是不以為然之色,譏諷的說:
「哦,是嗎?你這是想告訴我,你才是常歡的兒子,三十年前,兩個女人一起生孩子,然後被抱錯了?最後造成的結果是,你是我,我是你?」
那語氣,顯得無比的蔑然,那意思好像是在說:佟庭烽,你當我是傻子嗎?
佟庭烽哪能聽不出這話裡的冷嘲熱諷,以及深深的不信。
這個秘密,其實還沒到應該被爆光的時候,可現下這種情況,他要是再不吐露出來,誰能知道崔贊還會有什麼其他過激的行動?
接下去,他要做的事:必須讓崔贊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
同一時間,郝軍帶著人剛從紫荊園離開,他得到了一個最新的消息:佟庭烽親自開著他的賓利去了佟陵,其太太韓婧有一路同行。
「調頭,馬上去佟陵!」
今天,他一定要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一種強烈的直覺在告訴他:韓婧肯定就是失蹤多日的寧敏——
但同時,他又疑惑了:如果韓婧是寧敏,那麼,那天霍少在視頻中看到的女人又是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