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的眼神開始亂瞟。
也許是的開。
她的躲,是一種害怕的表現郎。
怕喜歡上,怕動情,怕留戀這裡的一切,怕再多一個牽掛。
佟庭烽很優秀,當一個優秀的男人,想盡法子對你好,而你對他的印象又已經有所改變的情況下,再深入的相處,誰曉得自己那顆心,會不會中途變節,繳械投降。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初戀是美好的,但它成就不了婚姻。
她的愛情已經蒙塵,早被封存,未來的人生,還沒有人能來分享,若有人趁虛而入來攻佔她心房,結局如何,誰能知道。
之前,她是答應留下,但現在,她就有點後悔,一年的時間,有太多的變化——
人是感情動物,這一次,她貌似有點托大。
「哼,你倒還真是自我感覺良好。」
她到底還是推開了他,很小心的沒有去碰他的傷口,拒絕深入研究,那種悸動,意味著什麼。
「那你幹嘛躲我?一連幾天,都不理睬我,這可是家庭冷爆力啊,佟太太……我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抗議……」
佟庭烽枕在她剛剛睡過的軟枕上,聞著上面的香,那是蒼蘭花的香——小蒼蘭,那是純潔濃情的像征,也許,那將會是他們的愛情之花。
他輕笑,喜歡啊!
「沒躲!」
她的撩動長髮,流水似的發在她指間被綰成一個馬尾,顯得春青盎然,頭一搖,馬尾一晃,令佟庭烽眼神一亮,她已轉頭站正在面前,身上穿著一件毛茸茸的睡袍,神情認真,模樣迷人,流露著一股子閒居於室的慵懶:
「我只是在思考人生!」
「有思考明白什麼了?」
他盤坐了起來,身上只是一件居家的開衫毛衣,裡面是一件白襯衣,將臉孔襯的異樣的白皙,顯得優閒。
「命運賜予了我什麼。」
她站著,靜靜的說。
「聽上去很深奧!那你覺得命運賜予了你什麼?」
能知道和他聊天,遠比躲著來的強。
而他喜歡和她說話,那美好的聲音,鑽入耳朵,感覺它震動耳膜的感覺,心,就覺得特別愜意——原來和自己喜歡的人相處在一起,會是這麼一件舒服的事,哪怕只是說話。他的心裡有股懶洋洋的暖意在漫上來。
可以想像,未來,有這樣一個人兒相伴左右,人生不會再枯燥無味,自有淡淡的溫馨等待他去領略體味。
「有歡樂,有悲痛,有割捨不下的情有獨衷,有一個殘酷的現實,和一個難以預知的人生。我被命運擺佈,我在人生路上四處碰壁撞牆。我在迷茫中不知所措迷失方向。」
她徐徐而述,語氣顯得悲涼,帶著某種異樣的低落的情緒,靜靜的房間,一下被這種情緒所感染,顯得有點凝重。
佟庭烽收起了閒適和微笑,走到她面前,無法忽視她眼底那霧濛濛的神情。
她應該被什麼事重重傷害過。
當她面對危險時,她會把自己偽裝的堅不可摧,但實際上,她已傷痕纍纍,滿身疲憊,只是她把那一切全部深藏。此刻,她能露出這樣一種表情,是不是代表,她對他,已在漸漸打開心門。不再排斥,而將他視為了朋友?
他想了想,撫了撫她的發頂。
她躲了一下,沒躲開,大掌還是覆到了髮絲上,伴著輕輕的摩挲,他清涼的聲音響了起來:
「傻丫頭,人生本來就有悲歡離合,我們都在跌跌撞撞中一步一步吸取教訓,然後,長大,成熟,變的圓滑。
「所有的勇敢,都曾經歷彷徨,一次次的失敗,才能積累起豐富的經驗,為我們學會為自己的人生把舵導航而鋪就陽關大路。
「我們應該用一種平靜的心去接受生活留給我們的挑戰。一時的艱難,一時的失敗,一時的挫折,只能代表一時的人生經歷。熬過了,雨過天晴。如果,正在火上煎熬,你也不必害怕什麼。以前,你可能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以後,我會與你並肩,不會走散。
「只要你肯放開,信我,我們就能攜手,這輩子,可以風雨同舟,縱有迷失,也能很快的找回自己,撥開雲霧,讓陽光照耀我們一起走……」
寧敏安靜的聽著,就像一個虔誠的學生,在聽一個老師講課。
聽到最後幾句話,她感受到了他話裡的認真。
一種奇怪的暖意注入了心田,似乎一下可以消散纏繞她很久的孤獨感。
從2011年9月,到2012年1月,她經歷太多的風雲變化,槍林彈雨,各種死亡,再勇敢而熱枕的心,也會被現實刺的遍體鱗傷,她幾乎已經不再奢求有人能來溫暖她,而他在這個時候出現,一點一點在侵佔她的思想,改變她對他的看法,令她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佟謹之。
她告訴自己要鐵石心腸,可每一次多跟他說一會兒,心裡,就會多生出幾分欣賞。
這便是他身上獨特的魅力嗎?
還是,她被魔障了?
她有點迷惑,不太喜歡自己去發現他的好。
「能冒昧的問一句麼?」
「哎,幹什麼跟我這麼生疏客氣?」
他皺了皺眉,捏了她一下鼻子,舉止顯得有點親密。
她有點尷尬,這人還真是越來越把她當作是他的人,這麼隨意。
拍開那只禍亂的手,她瞪了一眼,才說:
「這輩子,你最大的失敗是什麼?」
人生一輩子,很長,每個人走在這條路上,都能邂逅無數人,這無數人當中有99%都只是過客,不會和你我的生活有任何交集,而剩下1%有些是親人,有些是同學,有些是同事……
但,即便是在這些人當中,真正能成為朋友的也是少之又少,真正能交上一個懂你的的人,願意在你迷茫的時扶你一把的人,更少。
所以,才會有那麼一句話:
千金一得,知己難求。
佟庭烽這個人,先不考慮他的作風問題,以及他對她的私心。這個人長她幾歲,出身好,見識廣,閱歷深,經驗足,也算是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只是她實在不太願意正視這個認知。
「十二歲的時候,沒能救你!只能眼睜睜的瞅著你在面前發著高燒,一寸寸走向死亡。那種煎熬,至今我記憶猶新。」
他靜述。
眼前似乎回到了過去。
那短短的幾個小時,看著鮮活的生命在面前一寸寸失去生命力,而無能為力,那種滋味,他無法用言語表明。
大概是因為離家太久,一句很尋常的關切,很輕易就挑起她心頭某種感動的情緒。
「佟庭烽,你倒還真能煽情。」
她想歎息。
「我這是實話實說!」
他又撫了撫她的秀髮,那長長的絲發,又順滑又漂亮,在他指尖上滑下。在她又想拍他的時候,又收回手,讓她拍了一個空,這一來一往,明明就是一個在揩便宜,一個在自衛,卻顯得格外親呢。
他微笑而睇,喜歡這樣的互動:
「聽喬琛說,小時候,你是短髮。可惜我沒能看到你的模樣……連回憶也是一片空白。只有好聽的聲音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裡。」
兩兩相望,他很真誠,而她,生不出半絲反感——
這樣一種轉變,根本不受理智控制。
她的心,把這樣一個變化,看的很清楚,她在警告自己,一定和要這個男人保持距離——
不能動心,絕不能。
「叮鈴鈴……」
房內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打破了這樣一種顯得有點微妙的氣氛,寧敏連忙走去接通了電話,藉機壓下心頭的躁動。
電話是樓下打上來的,是柏叔:
「喂,大少奶奶嗎?」
「嗯!」
「您母親趙萍芳女士來了,需要見見麼?」
她一怔,韓婧的母親,怎麼又冒出來?
「同時,您的弟弟和妹妹都有過來。他們都在佟園大門口,保安了打電話過來,是放他們進來,還是遣他們離開?老爺子讓我問過您的意見再作決定……」
居然還是拖家帶口來的?
保管沒好事。
寧敏皺了一下眉,本想讓人把他們遣了去,但轉而想想,那一家子有些無賴,既然找上門來了,想趕肯定趕不走,那就去會會。
「帶他們進來,我這就下來!」
「好的,那我讓人領他們去臨波小築坐坐!」
掛下電話,邊上佟庭烽問:
「誰來了?」
「韓婧的媽,趙萍芳,還有她兒子和女兒,我得下去見見……哼,也不知又要來出什麼夭蛾子!這個女人出現,總歸沒有好事。真難為韓婧了,在嫁給你之前,怎麼能忍受得了他們二十年。」
寧敏對趙萍芳實在是沒有什麼好感。
顯然,佟庭烽對他們那一家子也不存什麼好印象,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甚至閃過了幾絲厭惡和不快。
「你很討厭他們?」
她看著,好奇問了一聲。
他不語,有些事,她並不知情,要是知道了,只怕她又會發飆。
關於趙萍芳,佟庭烽倒是遠遠見過一兩回,人品實在不怎麼樣,見錢眼開、喜歡自吹自擂,虛榮心特別的強,為人處事,總喜歡往高調裡唱,佟家給她身上已經花了不少錢。
倒不是佟家捨不得那點小錢,而是這個人,根本就是無底洞,時不時就能鬧一出。
以前,爺爺覺得韓沖死了,佟家對韓沖的妻兒有所虧欠,照顧他們,是必須的,但這趙萍芳實在不識趣,一次一次的討擾佟家,現在連爺爺都見她耐煩了。
對於韓家另外兩個成員韓璐和韓淳,以前倒並不反感,但現在,他厭惡到了極點。
「要是不想見,就別見。別做勉強自己的事。你不是韓婧,無需去替她受那些罪。」
他不希望她過的不痛快,更不願她和韓淳見面。
「受罪?一般人可沒辦法讓我受罪。唔,我有點閒,去會會他們,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哎,你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她催他離開。
佟庭烽有點遺憾,好好的氣氛全給破壞光了,但看到她眼裡的迷濛之色散盡,有熠熠之光閃爍出來,似又恢復了之前那種自信的光景,他沒有阻止,也沒有馬上走,眼神忽然一動,轉而問:
「之前,你不是說過嗎?你是無意之中才被梆來這裡的。可你對於韓婧的事,瞭解的特別清楚,你這是通過什麼渠道加以瞭解的?」
「日記!」
「日記?」
「對,你的書架上有幾本日記,是韓婧的這幾年寫的,裡面有很多信息可以利用。哎,你到底出不出去呀……我要換衣服……」
「我對衣服搭配,作過研究,或許我該留下替你的穿著打扮作一下參考。」
他見催,乾脆不走,很好心的建議,眼神卻有點壞壞。
她立即瞪圓眼:「不需要!」
這人,分明就是想揩油。
佟庭烽只好很坤士的走了出來,嘴角微微上翹,心情愉快。
嗯,總有一天,他要爭取到這樣一個權力……她換衣裳的時候,他不必迴避——那才是他想要的恩愛節奏。
他又去了書房,輕易就找到了那一隻韓婧平常很寶貝的珠寶箱,只是上面上著鎖。
「鑰匙呢?」
他折回問。
隔著門,寧敏回答:「在書房鑰匙碗裡!」
再次回到書房時,他終於打開了那只珠寶箱。
佟庭烽坐在辦公椅上讀,越讀越心思凝重,越覺得這些日記有問題:字跡是沒錯,但這些內容,怎麼看怎麼像是刻意寫下來讓人對她的整個生活做一個全面瞭解的一樣,透著一種詭異……
而且,裡面還有韓淳、韓璐和趙萍芳的近照。
她從哪裡得到這樣一張照片的?
這五年,她幾乎與世隔絕,除了偶爾會和趙萍芳通個把電話,幾乎再不曾和他們打過交道。至於原因,他現在已經清楚。按理說,這樣一張照片,應該不可能出現在她的日記本裡。
可它就是出現了,這意味著什麼?
啪,他把日記往桌上一拍,捏起眉心:
華州機場,韓婧上了航班,小羽毛則被帶回佟家,這一出調包記,韓婧極有可能也參予在其中,然後,很不幸,她湊巧死在那場空難中。
是這樣的嗎?
為什麼他覺得這件事,另外還有貓膩?
據他瞭解到的最新最可靠的消息,可以確定這樣一個事實,這場劫機事件,是鄰國新政府集團莫氏對本國的一次刻意挑釁,只是目前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指證這樣一個事實。
難道,小羽毛的出現,是莫家在背後搞的鬼。
二
寧敏換了一身簡單的毛衣中裙,穿了一雙平底靴,套了一件小外套,不疾不慢的來到臨波小築,那是一處會客樓。
等進了門,寧敏果然看來這一次,不僅趙萍芳來了,連韓婧的那兩個弟弟妹妹全都來了。
偌大的會客廳裡,佟六福正陪在邊上,和他們說話,柏叔和另外兩個傭人在邊上站著。
也不知這老爺子說了什麼,令趙萍芳的神情顯得有點尷尬而且侷促,一個勁兒的點頭稱是,一副趨言附逝的模樣。
趙萍芳身邊坐著一個女孩,長的挺漂亮,很會打扮,第一眼看,就覺得這是那種特別刁鑽厲色的人,眼線畫的特別的幹練。
這人叫韓璐,今年二十四歲,在一家外資企業做銷售工作。
單人沙發上的男生名叫韓淳,今年二十二歲。
寧敏之所以認得他們,是因為韓婧的日記裡夾著那樣一張照片。
據日記所載,這個弟弟,小時候和韓婧的關係特別的好,常和韓婧睡,韓父過世後,趙萍芳都不怎麼管自己這個兒子,把他扔給了韓婧帶。
六年前,韓婧嫁佟庭烽之後,韓淳的正在讀高一,本來成績挺好,之後,由於韓婧瘋了被送去華州之後,這孩子因為沒人管,開始和一些不良學生為伍,漸漸就染上了惡習。高三時因為和人打架,被開除學籍,之後,沒有再讀書,直接開始混社會。
據日記所載,他曾和人合夥開過網吧,虧了;又給人看過夜店,三兩句不合打傷了別人的頭,還是佟家的律師給保釋出來的。
瞧,一頭紅紅黃黃的頭髮,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問題小伙子。
寧敏一進門,就瞧見這個小伙子眼光噌的一下,就落到了她身上,眼神火熱,亮的奇怪。
「爺爺,您也在呀!」
寧敏打了一個招呼。
「嗯,過來見見親家母。婧婧啊,你媽和你弟弟妹妹難得過來,你在這裡陪陪她,我讓人晚上加菜……」
佟六福站了起來,把客廳讓給了他們,出去時,還給他們把門給掩上。
寧敏並沒有答應,定定的瞅著這母子三人,婷婷靜植的站在那裡,目光在這母子三人身上流轉:
趙萍芳站了起來,陪出一抹笑,看這表情,就知,他們這是來有求與人的;韓璐冷眼看著,打量的眼神繁複之極,悶悶的什麼也不說;韓淳站直,深深看著,唇角還微微彎了一下,似歡喜,又似緊張。
不知為何,寧敏覺得,這個韓淳看她的眼神,並不像一個弟弟看到久違的姐姐時該有的眼神。
這種眼神帶著某種侵略性,是一個男人在看一個女人的表情。
寧敏不自覺皺了一下眉。
韓婧自小愛護韓淳,六年前,她瘋了,所以,沒有再有能力再照顧她弟弟,也沒有再管他學業,但為什麼後來她的精神狀況漸漸恢復正常了,依舊沒有再見韓家任何人,包括韓淳。就連韓淳差點坐牢,她都不聞不問,這好像有點不太正常。
難道六年前,曾發生過什麼,曾令他們姐弟反目成仇了嗎?
明天萬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