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啪!」
茶具落到了几面上,女人嗖的站了起來,眼底有一層層冰冷的怒氣在慢慢的聚集開:
「不是說親眼瞧見她上的飛機嗎?所以的調查也都顯示她在那次航班上。為什麼突然之間你又推翻了之前所提供的全部消息。郎」
今年的冬天,瓊城顯得特別的冷,男人從外頭進來,本就一身寒意,屋裡雖然供著暖氣,可是他被這麼一瞪,頓覺渾身猶如置身於冰窖之中。
他哆嗦了一下,好半天才硬著頭皮擠出一句:
「上飛機的另有其人!」
「這怎麼可能?」
女人提高了聲量,面若寒霜:「那份影像資料,我有看!」
他也有看,也正因為這樣,才有了之前的判斷。可結果,他判斷失誤。這是他工作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唉,他只能硬得頭皮糾正:
「那個人並不是寧敏!只是長得和寧敏一模一樣!」
女人皺眉,似認為他在開玩笑:
「這世上哪會有完全一模一樣的人!」
男人馬上答:
「有,比如孿生姐妹。很多孿生姐妹長大後依舊相像的連家人都認不清她們誰是誰!何況是外人。」
茶几上,茶水從傾倒的茶具裡溢出,淌了滿桌皆是,正滴荅滴荅往地毯上滴落。
女人重新坐下,一邊扯過干紙巾抹桌子,一邊沉沉辯駁道:
「好,就算寧敏當真有孿生姐妹在這世上。這兩個從小失散的姐妹,怎麼就那麼湊巧,在同一天出現在華州機場,又怎麼會穿著一樣的衣裳,推著同一型號的行李箱,登同一趟航班?資料上顯示,登機的人名叫章佳綺。根據我們所截獲的信息表明,那正是第一少讓程濤替她偽造的身份。我想請問你一下,如果那個女人不是寧婧,那麼,一個陌生的女人怎麼有機會拿到寧敏的登機資料,登上那趟航班的?」
「這正是我接下去我想說的。夫人,這絕對不是簡單的單一事件,而是有人在背後精心策劃的陰謀,刻意令她們身份互換了,導致讓寧敏成功的逃過了一劫。」
女人嗖的再度抬頭,眼神變的可怕,就像淬過冰似的:
「身份互換,助她逃過一劫?這件事,這麼機密,誰會知道?」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變的無比尖利,屋子裡的靜寂,襯著她的聲音,顯得越發的陰森。
男人的太陽穴在止不住的跳:
「這事,我還沒查清楚!」
所以,他才頭疼。
「寧敏現在人呢!失蹤了嗎?霍啟航可有發現這裡的蛛絲螞跡?」
這是女人現在最最擔憂的事。
「沒有!霍啟航一直以為寧敏死在了劫機事件中。最近,他的精神有點不振。至於寧敏的下落,我已經查到。」
「在哪?」
「巴城佟家!」
女人一怔,幾乎以為聽錯。
巴城佟家老二在政∼府裡可擔任著要職,具有百年歷史的佟家,富甲一方,在商海有著舉足輕重的地方。重點,佟家和寧家完全不沾親帶故,如果說寧敏的失蹤是佟老爺子在暗中做的手腳,似乎扯不出任何依據來。
男人看出了女人疑惑,遂接下去解釋道:
「佟家長孫佟庭烽六年前娶了一個平民太太,這件事,您聽說過嗎?」
女人點頭:
「有所耳聞。聽說是被佟老逼著娶的。夫妻倆的關係關不好。這些年,佟庭烽時不時會弄出一些似真似假的緋聞來。這難道和佟庭烽有什麼關係?」
「和他太太有關!他太太姓韓,名韓婧。那丫頭長的和寧敏一模一樣。現在寧敏冒名抵替成了佟庭烽的太太!登機的是韓婧。」
女人又一呆,實在沒想到事情竟有這麼富有戲劇性的變化。
「佟家知不知道這件事?」
腦門突突突的疼起來,事態的發展已完全不在他們的掌控當中,她的心,突然就一團凌亂。
「應該不清楚,據我們調查,劫機案當日,佟家僱用的保鏢曾去過機楊。從女廁帶走過一個人。可能是他們的保鏢錯把寧敏當作韓婧帶了回去。之後,她被佟家的專機接回了巴城!現在,我沒辦法查清楚的事是,佟庭烽的太太有沒有被人利用,做了替死鬼……據查,韓婧五年前瘋了,這幾年一直在靜養,精神狀況可能有問題……所以一直被關在華州的療養別墅裡……」
「不對!」
女人搖頭:「如果這僅僅是佟家的保鏢認錯了人,那麼韓婧手上的那張化名為章佳綺的機票,她從哪裡弄來的?」
按理說,佟家大少奶奶想要乘飛機,應該用她的本名才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一種情況。
「很明顯,有人在操縱這件事!」
要命的是,他們居然不知道。
女人也跟著沉默,這件事實在太詭異,到底是誰在背後做手腳?
她來回踱步,心亂如麻。
「夫人,接下去,我們要採取行動嗎?這個隱患如果不除,遲早要出亂子。」
他認為面前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是斷斷不可能就此罷手的。
事實上,他們已經停不下來,只要寧敏不死,他們的日子,就好像頭懸一把利刃,從此寢食難安。
一定得把寧敏,以及寧敏身後那個操縱者一起揪出來滅了,才能天下太平。
「必須除掉。派兩個精銳的狙擊手出去!」
「是!」
「記住了,這一次,要是再給我出婁子,以後就不必再跟我!」
冰冷的聲音,流露著濃濃的警告。
「是!」
二
彼時,寧敏在佟家祖宅拚命的打起噴嚏來,背上一陣陣的發冷,是因為昨晚上被子太薄,暖氣不透,洗澡水太溫,著涼了嗎?
昨天晚上,寧敏和佟麒留宿在了祖宅,佟庭烽沒有留宿,當他從外頭回來時,寧敏已經哄著佟麒睡著,在他的房間裡,睡在他結婚之前睡過的那張大床上。
他一進門,就跑去在佟麒臉上親了又親,坐在那裡是久久的睇著兒子看。話說他兒子是好看,但也不用那麼目不轉睛的看吧,上面又沒有長花。
她在邊上瞅了一下,才發現他在沉思,也不知在算計著什麼——那黑沉沉的眸子,閃著叫人讀不懂的光。
「我和麒麒留在這裡。不回紫荊園了!」
她走上前,把他的魂兒給召回來。
他回神,挑了挑眉,瞅了一眼大床,煞有其事的說:
「三個人睡會很擠。」
「……」
她忍不住想要瞪他:這男人,純萃是找罵是不是?
「你有紫荊園,回那麼待著去!」
他一本正經:「不行。我喝酒了。開不了車。這麼冷的天,你好意思勞動司機送我過去嗎?這裡又不是沒有床!」
但最後,他還是沒有睡,安娜一個電話進來,他二話沒說就往醫院跑去了。
一夜未歸。
這與她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只是這一個晚上,她睡的很不安穩,空難前經歷過的那惡夢似的一幕幕,在腦海反反覆覆的回放著,搭檔和平臨死前的慘狀,深深盤繞在她心頭。
「記住,別再查下去了,會死更多人。
「找個地兒,隱姓埋名的活下去……
「那灘水,太髒太混太黑,別再沾了,躲的遠遠的,你才會有好日子……
「晚兒也別去接回來了。那會爆露你的行蹤。
「敏敏,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替我,活著……」
這是和平最後的遺言!
那個在十年前打架結識的帥小伙,那個暗戀她的鐵哥們,死了,死在她懷裡,至死都在牽掛她的安危——
那一次,他們執行任務。
那一次,他們任務失敗,同一組的成員一個一個死去,只因為她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所以,有人就刻意製造了那樣一個事件。六個精英份子慘死。獨她一人活還,卻險些命喪劫機。
那一次,守著和平,感受著他在自己的懷裡一寸一寸冰冷,就此消逝,面對死亡,她第一次哭成淚人。
她答應,她要好好活著。
她答應,不再去查。
可是為什麼才從一個禍端中脫身出來的她,現在馬不停躥又捲進了另一個家族的恩怨當中?
這幾個月,她的好運嚴重透支,總有意想不到的事降臨,一點點改變著她原本的生活模式,讓她逼進了替身這樣一個角色。
而,昨夜那番話,讓她嗅到了一種暴風雨的氣息,一個喬琛,一個崔贊,另外再加一個佟庭烽:韓婧的愛慕者、前男友以及現任丈夫,若是集聚一堂,那日子,還怎麼過下去,想想就讓人覺得頭皮發麻啊!
頭,疼啊!
她是止不住的捏眉心,揉太陽穴,精神也有點不擠。
「媽媽,您的臉色好差!您生病了嗎?」
佟麒吃著早餐,看到媽媽只吃了一點點,就支起了頭,很認真的研究起來。
「沒!乖乖把牛奶喝完!現在麒麒可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可以挑食,以後呀,盡量瓜果蔬菜,雞鴨魚肉,都一樣的吃。偏食會讓你長不好。」
想到自己必須得離開,寧敏叮囑了一句,並深深瞅了小傢伙一眼。
在這個佟家,唯一讓她眷戀的就只有這個孩子。
她笑著取了帕子給孩子擦沾在唇上的奶漬,想到的是女兒喝牛奶的光景,都是招人喜歡的小傢伙。
「媽媽,有你在,我不會營養不良的!」
佟麒笑咪著臉,一臉的諂媚狀,用力啃了一口面色。
寧敏怔忡了一下,不好跟他說明那個真相——這孩子是如此的依賴她……
「大少奶奶,佟老讓您去書房一趟……小少爺由我來看著吧!」
柏叔突然走了進來,傳了一句話。
三
去的路上,寧敏不住的在心裡想:這大清早的,爺爺把她召去幹什麼?
她想到昨兒個六叔提到崔贊要回來認祖歸宗時,老爺子曾深深的睇過他一眼,眼底似有話。
「爺爺,您找我嗎?」
門是半掩的,她走了進去,看到佟六福正坐在真皮沙發裡喝茶,面前的茶几上,擺著一份牛皮袋。
她合上門,走了過去,輕輕叫了一聲。
「坐!」
佟六福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
寧敏坐下,看到爺爺把那份牛皮袋推了過來。
「看看吧!」
「什麼東西?」
「昨天爺爺不是說了嗎?要給你和小麒股份麼,這裡就是那兩份股份轉讓書。你得5%,小麒得15%,我把原本想給謹之的股份一併轉到小麒名下。但這些股份,二十年內,不能進行私下買賣變現,也不能轉讓,只能由你們實名持有。到時,每年會有豐厚的紅利打入指定帳戶。如果違備上面的約定,這些股份會自動捐給慈善會……」
說到這裡時,佟六福頓了一下,靠進了沙發,臉孔上是慈善的笑:
「婧婧,你和謹之以後的路到底怎麼走,爺爺不會再多管,一切聽憑你們自己作主。老婆子給你的股份,當初你已經轉到了謹之名下,爺爺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那時這麼做,是為了幫助謹之能在集團迅速的穩定根基。但現在這5%,你是沒辦法轉讓了。這是爺爺唯一能替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至於小麒那15%,在他成年之前,就依你所說,由謹之代為掌管吧!」
寧敏看了看那份沉甸甸的資料,果然是股份轉讓協議。
她的心,砰砰砰的跳起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老爺子對韓婧母子竟是這麼的大方,所給予的股份居然最多。
這一刻,她頓覺臉孔上有一陣呼啦啦的灼熱感在速迅的沸騰起來,也不知是因為頭疼引起的,還是因為這份從天而降的股份轉讓書所激發的。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灰晦的人生突然出現了一道曙光:只要有這份資料在手上,那她就可以順利離婚了呀!
那雙沉寂的眼底隱約泛起一些亮光,卻又不好表現的很明顯,生怕老爺子在這個當口上再來悔反。
她連忙站了起來,恭敬的鞠了一個躬,並沒有客氣的推脫,而是接受了:
「謝謝爺爺。」
「但是,爺爺有一個要求!」
「您說!」
佟六福遲疑了一下,似乎覺得這話很難啟齒似的,扶著那磨的發亮的枴杖,沉吟了好久,才道:
「就是崔讚的事。他是謹之兄弟的事,你也已經知道。我們佟家不能讓子孫流落在外,所以,爺爺想讓他進佟家的門。可是,爺爺也知道,你和崔贊談過戀愛……唉,我也不繞圈子直接問了,你要離婚,另有一半原因是不是為了他?」
「不是!爺爺,我和崔贊不會再有糾葛,這事,您放心……」
佟六福又蹙了蹙眉,不懂呀,既然不會再和崔贊破鏡重圓,這丫頭怎麼就這麼死心眼的非要離婚——難道真是應了那句話:緣淺份薄,所以,明明登對的一對就是看不上對方。
看來,婚姻這種事,還真是要有點緣份的。
他點了點頭:
「那就好。去吧!去吧!接下去要怎麼做,你得和謹之私下溝通。能不離就不離。」
「謝謝爺爺。」
寧敏由衷的謝了一聲。
對於這位老人,雖然他一手造成了韓婧的悲劇,但,如今他既已表示追悔,她依舊敬重。
「另外,我還有一句話想跟您說一說!」
「嗯!你說!」
佟六福認真答應了一聲。
寧敏把牛皮袋抱在手上,唇齒間輕輕吐出溫柔而善解人意的言辭::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上不得檯面,讓佟家蒙羞,害你也跟著費心揪心擔心了。這些事原是婧婧一直想瞞著不想見光的,被這麼挖出來,傷的不僅是婧婧,還有您的心。
「但無論發生什麼,請您一定保重自己,爺爺,身體才是最最重要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操心愁。世間一切富貴權柄,都不及自己的健康來的重要。心態平和一些,凡事想開一些,畢竟,這世上的事,十有八∼九是不如意的。若都擱在心裡,這日子會活的很累。
「人就像那茶杯,不能一個勁的往裡頭裝水,等到滿了,必須放掉一些,或是吃掉一些,才好。要不然,擺著那茶碗的桌子就得水漫金山。到時,就會禍及桌面上其他放著的物件,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說完,她深深又鞠了一個躬:「爺爺,這兩份資料我先拿去了。佟麒那份我會代為交給他父親。」
佟六福靜靜的看著這個孩子離開,心裡莫名也跟著起了疑惑。
出於關心,這些年,他時不時也會去看看這個靜居在華州的長孫媳。
起初,她瘋的幾乎認不得人,後來,人漸漸清明,可不愛說話,見了面,除了叫一聲之後,其他時間都是沉默不語的,靜的就像空氣似的,只愛看書,沉浸在文字中,似乎只有這樣,她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
可是,那些法律書,當真就把她調教成現在這個模樣了嗎?
當然,比起以前那個死氣沉沉的丫頭,他更為喜歡現在這個孩子,不再怯怯懦懦,敢於為自己爭取,頭腦清醒理智,只是這變化,似乎有些大了。
三
這一天,巴城近郊的假日酒店28樓2808號房,一個戴著墨鏡的黑衣男子敲響了房門,隨即從裡頭走出一個黑西服保鏢男,放他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總統套房,房間顯得金璧輝煌。
「先生呢?」
「在打桌球!」
墨鏡男往桌球室走了進去,看到他們的先生正在彎著腰,瞄準著角落裡那只綠球,手,那麼一抬,那球就穩穩當當的往網袋內彈了進去,同時發出一記清脆的聲響。
「來了?」
先生沒回頭,又對準了另外一個,極隨意的問:「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那邊的人,應該已經知道寧敏還沒有死這件事了。」
「他們有什麼行動?」
「正在調動人手!」
先生站直身,用球桿支著身體,唇勾了一下:「又想玩狙擊?」
「八∼九不離十!」
「那就給她調撥兩個有用的!哦,對了,李享的狙擊水平,是不是特別了得?」
先生本想繼續打球,才彎腰,想起了這個人,突然饒有興趣的轉頭,笑的有些古怪。
墨鏡男已摘下墨鏡,用很疑惑的目光瞄了瞄先生,有些猜不透先生的用心,嘴裡則回答道:「是。他曾經在b區狙擊比賽中獲得過冠軍!一連三年蟬連。」
「那就想法子讓他們挑中這人!」
墨鏡男皺眉:「可是……」
「按我的吩咐去做。」
這已經不是命令的口吻。
「先生,您這是想除掉寧敏,還是想保護寧敏?」
先生笑的高深莫測,打球,砰的一記,兩球撞擊,各落其網:
「這叫一箭雙鵰。」
寧敏現在怎麼可以死了呢?
這個遊戲,才開了一個頭,少了這樣一個重要角色,那就不好玩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