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山莊,聚英閣中,武林盟主程嵐欣和幾個護法總管正在進行例行的會議。
嵐欣依舊坐在那張武林盟主的寶座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眾人。而在她的下方,左右兩側分別坐著蕭莫寒和月無垠,兩人之後則是劉遠威和熊申。
雖然,參加會議的人不算少,但坐在這寬敞的聚英閣內,卻明顯冷清。畢竟,江湖之人向來大氣,而聚英閣作為天一山莊的主樓自然也不例外。就算天一山莊的所有人同時在此議事都綽綽有餘。現在山莊原本四個護法,四個總管——八個人中,只留了一半,難免令人不適。
而這會議的焦點,就是討論天一山莊目前的人手問題。
天一山莊之所以會有四大護法和四大總管,總管主內,護法主外。不僅僅是為了多幾個機會,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江湖千百個門派間過分激烈的競爭,而從另一方面來說,繁重的事務,也的確是需要這麼多人來完成。
現在,原來四大總管中兩個因為怕捲進天一山莊與朝庭的紛爭而離開了,四大護法中資格最老的兩個也由於最近忙於自己的事而無暇顧及天一山莊。這也就算了,可偏偏僅有的兩個剩下的人中,走了一個司徒劍痕,來了一個蕭莫寒。
在嵐欣看來,司徒劍痕就算是個臥底的,但也算是半個江湖人,為能讓背景不單純的紫金門在江湖上站穩腳跟,自然會比一般人賣力許多。否則,他也沒法向那個真正的主子交差。所以,即使知道司徒劍痕的身份,嵐欣也並不想把他怎麼樣,頂多以後對他留個心眼就是。
但是,這蕭莫寒,卻是實實在在的危險人物。自古一山不容二虎,而這蕭莫寒更是王中之王,堂堂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竟會來接替司徒劍痕來擔任天一山莊的護法,令嵐欣感覺可疑又可惡。事情自然也不會放心交給他。雖然自從前幾天嵐欣把這傢伙從書房丟出去後,那人似乎安分了不少。不過嵐欣平日裡也盡量不跟他照面,以免又扯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這樣,以前**個人幹的活,現在卻要包括嵐欣在內的四個人來完成,而且事兒卻一點沒少,時日一久,讓四人都有些不堪重負了。
原本面如冠玉的月無垠,此時是臉色憔悴,眼中還帶著血絲,一看就是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的樣子。當然,此刻其他三人也好不到哪兒去,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除了蕭莫寒,這個不幹正事的人以外。
只聽,月無垠用一種聽著就讓人有清喉嚨衝動的沙啞聲音,緩緩道:「盟主!最近江湖事務實在太多,單憑我們幾人恐怕已應付不過來。盟主您看,是不是把無我大師和靈虛子道長兩位護法急召來為宜?」
「兩位大師均年事已高,又為天一山莊嘔心瀝血多年,如今既然他們想多留在各自派中整理經典。依本盟主看,就不必再打擾他們了吧!」在現代,男人六十歲就是退休享福的年齡了。而無我和靈虛子兩人都八十多歲了,自己派裡的事都忙不過來,還讓人家再為天一山莊勞心勞力,嵐欣實在於心不忍。
嵐欣至今都清楚地記得,大概一個多月前,天一山莊的卷印房利用她發明的活字印刷術,終於將無我大師之前整理校對的《大藏經》第一冊的兩百多本印了出來。無我大師捧著本仍飄著墨香的書,激動地渾身顫動,差點連人都站不穩,朝著西方的天空仰天長歎——
「師傅啊!您曾說過,我們靈泉派歷代的高僧們最大的心願,就是凌煌國,甚至天底下的每一個寺廟,都能有一部《大藏經》。現在,師祖們的多年的理想,徒兒終於要將它實現了!!嗚嗚……嗚嗚……」說著說著,竟然還老淚縱橫地哭了起來。
在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如此強烈心緒的影響下,在場眾人無一不為之動容。尤其是無我大師的那些來卷印房幫忙的徒子徒孫們,自是比一般人更清楚《大藏經》對於佛門弟子意味著什麼的。看到無我大師激動地喜極而泣,不由得陪著他們的師尊一起落淚。
霎時,天一山莊的卷印房內哭聲震天,連山莊外都能聽見。不知實情的人,聽見這震天動地的哭聲真還以為天一山莊內有哪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升天了。
《大藏經》包括許多無法用活字印刷翻印的圖冊等,足有一百多冊。所以,這次將第一冊的兩百多本翻印出來,可說僅僅是「萬里長征剛踏出了第一步」而已。不過,無我大師卻也因此看見了希望的曙光,似乎有意將餘生全部傾注於《大藏經》的翻印上了。受到無我大師的啟發,靈虛子道長更來了興致,發誓有生之年定要著錄一部彙集道家各經典的全書,讓天底下每一個道觀都有一套。
為此,天一山莊內兩個最得力的護法,就這麼沉溺於在各自派中進行典籍的編撰修訂,再無暇管理天一山莊的事兒了。
兩位老人的執著,讓嵐欣不由想起了玄奘西行和鑒真東渡的故事來,不斷探索真理的精神是自古受人尊重的。何況,現在兩位大師決心已定,估計十頭牛都拉不會來了。
「就讓兩位大師專心修撰派中經典吧!不過,把目前天一山莊的情況告知兩位一下,如果可以,不如讓兩位大師另派門下弟子,接替護法之職。月莊主,你認為呢?」嵐欣對月無垠道。
月無垠思索了一下,道:「照目前情形看,只能如此。不過,在下只怕就算新任護法到任,但其真正能勝任護法之職,恐還尚需時日。」
嵐欣頷首表示同意,「反正這也是遲早的事。我們就暫且多辛苦一下吧!」轉頭又向劉遠威問道:「對了,徒兒!百草堂和千蹤谷有消息了麼?這個『假』已經放得夠長了,該回來了吧!」
眾人心中自是都清楚,兩派在天一山莊危急時刻選擇迴避,此等臨陣脫逃的行徑,乃是為江湖人所不齒的。不過,天下這麼大,各個不同門派各有其不同的信仰,有的希望名震江湖,有的想維護武林正道,有的只求一方安寧。要領導面對這麼多利益不同的江湖派別,最好的辦法就是尊重他們的決定,同時也不去干涉其內務。而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江湖各派願意唯天一山莊馬首是瞻的原因之一。說「放假」,不過是為了維護百草堂和千蹤谷的名望,替他們找個可以下的台階罷了。
劉遠威睜著紅腫的桃花眼,神情倦怠,用明顯帶著疲憊的聲音回道:「啟稟師傅,徒兒已經給百草堂和千蹤谷飛鴿傳書去了。百草堂許長老回復說已在路上了,不日即將回莊。但這千蹤谷嘛……目前,還沒有消息?」
「沒有消息?莫非,你的鴿子半道上給人煮了?」嵐欣打趣道。
「嘿嘿,這倒沒有!」劉遠威摸著腦袋笑道:「鴿子回來了,但千蹤谷沒有回消息來。」
「有這種事!那,你就直接派人去催吧!若他們這天一山莊總管的位置真不想要了,也好及早讓給別的門派。」想當總管的人多了,不差這一個白千葉。
「知道了,師傅。」
「盟主!據在下所知,這其中另有隱情。」一邊的月無垠忽然說道。
「另有隱情?」她怎麼不知道。
「啟稟盟主,幾日前在下收到一封千蹤谷的密信,雖內容事關重大,卻與天一山莊無多大關係,故而沒有拿來打攪盟主。那封信上說……」
說到一半,月無垠的臉忽然紅了一下,環視了下四周,確定聚英閣內沒有其他人後,才有些不自然道:「信上說千蹤谷少谷主白千葉與人私奔了,要我們天一山莊留意其動向。」
「私奔?!」
在座的幾人都不禁驚了一下。
聽見這消息,嵐欣起先也驚訝了下,不過隨後卻又興奮起來——
私奔?白千葉跟人私奔!
這年頭居然真有人敢私奔!
真是好勁暴的八卦啊!讓人煩悶的江湖事處理了這麼多,終於碰到件有趣的事了!因為小明的事被人八卦了這麼久,這次終於也能看別人的八卦!
看到嵐欣臉上古怪的笑,月無垠隱隱猜出了她的心思,好聲提醒:「盟主!此事事關千蹤谷在江湖的聲譽,而又是白谷主的家事,實在不宜天一山莊插手。保險起見,我們還是靜觀其變為宜。」
嵐欣的臉上明顯浮出了一絲失望,卻也無奈道:「月莊主所言甚是。」唉∼∼,本來以為有好戲看的。
不過,嵐欣轉念一想:憑著之前對千蹤谷少谷主白千葉的印象,只覺得他一副典型的武林世家子弟模樣,實在不像個離經叛道之人。如今,他居然願意拋卻顯赫家世,不顧千蹤谷的顏面,跟人私奔,真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他有這樣的勇氣?
「對了,月莊主。那密信上可說白千葉跟誰私奔了?」嵐欣隨口問道。
「回稟盟主,那女子是原血魂教聖女,水絢舞!」
水絢舞?!!!
這一次,嵐欣是著實被「雷」了一下。
不僅如此,聚英閣的房頂也傳出了明顯的動靜。估計,那個已經在房樑上待出癮了的鷹天涯也被雷到了。
意外過後,嵐欣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原來是她!她和白千葉?還真是令人意外的一對啊!不過,也難怪,如果不是水絢舞的特殊江湖背景,他們會選擇私奔麼!若是其他人,自己根本不必去理會,但是水絢舞……
「月莊主!你的密信是何時收到的?」回過神來的嵐欣突然嚴肅地問道。
「回盟主,大概是十天前?」
「已經十天了!」嵐欣喃喃地重複了一邊,又問,「月莊主,你說憑借千蹤谷的能耐,白千葉和水絢舞是會被抓到呢?」
「追蹤術,一向是千蹤谷引以為傲的絕技。何況,千蹤谷之人對白千葉一定瞭如指掌。雖在下不清楚他們現在是否已經被白谷主找到,但這恐怕僅僅是時間問題罷了。」月無垠如實說道。
嵐欣霍地一下從寶座上站起來,認真而果斷地對月無垠下令:「月莊主,你準備一下,我們即刻出發,去千蹤谷!」
「盟……盟主……」
月無垠剛想說這事兒實在不方便天一山莊出面,盟主親自出馬更是於理不合。可話剛卡在喉嚨裡,就聽嵐欣又吩咐道:「劉總管和熊總管暫待莊內主持大局。」
「呃?……是!盟主!」
「至於黃護法你……」嵐欣望了眼一臉看好戲模樣的蕭莫寒,飛快道:「你也一起去!!!」省得待在這兒不安好心地糾纏小明,熊申和劉遠威估計鎮不住他,還是將他安排在自己目光所及之處比較踏實,沒準兒還會有額外的功用。
咦?
這下輪到蕭莫寒傻眼了,他又不認識那個什麼白千葉,去了有什麼用啊!
「好了!抓緊時間。半個時辰之後,在山莊大門口集合!!!」剛說完,嵐欣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留下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出口的月無垠在身後扯著嗓子叫嚷:「喂——!盟,盟主!!!」
千蹤谷的大廳內
「舞兒!舞兒!對不起,我不能好好保護你!我……」
「千葉!嗚嗚……」
正被幾個千蹤谷弟子抓著的白千葉,心痛地望著一旁同樣被制著的水絢舞。因為劇烈的掙扎,現在已是滿身狼狽,卻依然掩蓋不了她令人心動的美,幾縷凌亂的髮絲不安份地在她臉頰邊飄搖,卻更為她增添了幾分嫵媚。那雙濕潤的美麗眼眸,依舊那麼攝人心魂,更有讓人想將她攬在懷中,好好撫慰的衝動。但是,此時那幾個正抓著水絢舞的千蹤谷弟子,幾雙「鹹豬手」卻趁機隔著她緊制的衣衫,不安份地在她曼妙的身體上游移,吃盡「豆腐」。
看得身為男人的白千葉目眥欲裂,不能保護心愛的女人這種痛苦與憤怒,讓他心中更有種殺人的衝動,恨不得將那幾個畜牲千刀萬剮!可惜,因為他們一時大意,中了千蹤谷的化功散,現在一點內力也使不出。轉頭望著正坐在上座的那個山羊鬍子,五六十歲左右的老人,痛苦地哀求
——
「爹——!!孩兒求你放了舞兒!這根本不關她的事,這都是孩兒一個人的主意,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爹,孩兒求你!!!爹——!!!」
「住口!!!」那個山羊鬍的老人,也就是千蹤谷谷主——白遷雄,此刻瞪著眼珠,指著白千葉,狠狠道:「你這個逆子!千蹤谷的臉都被你丟盡了!還敢跟我提什麼要求!你們這對狗男女,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爹!這根本不關她的事,這都是孩兒一個人的主意,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能傷害她!」白千葉叫道。
一旁一個三十來歲,滿頭珠翠的婦人卻趁機插道:「沒關係?大少爺,你真是糊塗了!要不是你被這魔教妖女勾去了魂兒,會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
「你二娘說得不錯!」
白遷雄吹著那縷山羊鬍怒道:「當初武林盟主的繼任大典上,那個妖女還毒害了幾十個門派的人。此等惡毒的女人,人人得而誅之!今日,她落到老夫的手上,自然也不會就這麼白白放過她!」
「爹——!舞兒她早就跟魔教沒有關係了。你們對她有偏見,她其實是個善良的好姑娘。」白千葉反駁道。
「夠了!」
白遷雄不耐煩地撫著自己刻著皺紋的額頭,似已不願再聽白千葉對水絢舞的辯護。一揮手,對門下弟子命令道:「把少爺關在房裡,不許他踏出一步!把這妖女押入地牢!」
「爹您不能這麼做,不能把舞兒關進地牢!您處罰我吧!就算您廢我武功,挑斷我手經腳經,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求您不要為難舞兒,不要為難她!」白千葉絕望地叫喊著。
可惜,面對兒子的苦苦哀求,白遷雄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切,已不準備改變決定。
面對父親的無動於衷,白千葉的心涼了,奮力地掙開一隻手,想握住一旁的心上人。「舞兒!舞兒!」
「千葉!千葉!」水絢舞也奮力地伸著手,想回握白千葉。
然而,兩人卻被人越拖越遠,只能心痛地望著對方,直到再也看不見彼此。
片刻之後,終於安靜的大廳內,獨留白遷雄和那婦人。
「哼!那個逆子真是氣死我了!」說著,白遷雄狠狠地拍了下一邊的桌子。結實的桌面上,被拍出了一個很深的掌印。
「老爺,別生氣了!來,喝口茶,消消氣吧!」那婦人遞來一杯香茶,撫著白遷雄的背勸慰著,又注視著白遷雄的臉色,試探著問:「老爺,您準備把大少爺和那妖女怎麼辦?」
「哼!」
白遷雄啐了一口,餘怒未消道:「怎麼辦?那個孽種早就被迷了心竅了!還當我是他老子麼!我能拿他怎麼辦!」
眼珠子不懷好意地轉了一圈,那婦人趁機進言:「老爺,妾身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對那個已故的大房生的孽種,她早看不順眼了。只巴望著哪天這個眼中釘被拔了,好讓自己的兒子坐上當家。今兒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怎可錯過!
「哦?說來聽聽!」
「不如,我們給大少爺娶個武林世家的小姐如何?先讓少爺那被勾了的心給收回來。」
「娶妻?他肯麼!」白遷雄不贊同道。
「如果,我們以那妖女的性命來要挾他呢?」
「這!嗯,不錯!」畢竟兒子是自己的好,白遷雄在怎麼生氣,也在心裡把這一切的罪責都推在水絢舞身上,並不想懲罰白千葉。「可是,萬一成親了以後,他還對那妖女念念不忘怎麼辦?」
「老爺,您忘啦!那妖女現在可在咱們的手裡啊!她現在已經中了化功散,不足為懼。不如,我們先將她那張勾人的臉給毀了,等少爺成親了之後,我們就將她賞給下人好好玩玩,玩死了最好!就算玩不死,哼!那個殘花敗柳的醜八怪,還有誰會要!」知道心愛的女人被凌虐,那孽種會怎麼做呢?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們父子反目了。
雖然水絢舞跟她無冤無仇,但她一看見水絢舞那比自己好上千百倍的容貌,看見這麼多男人為那妖女著迷的眼神,就讓她心裡非常地不舒服,恨不得自己能親手在水絢舞的臉上劃幾刀。
女人的嫉妒,正像棵不斷生長的毒籐,在她心中滋長。
畢竟兒子是自己的好,白遷雄再怎麼生氣,也固執地將這一切的罪責都歸咎於水絢舞。而且,他也早已認定水絢舞是個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所以怎麼對她,都不算過分。「嗯!不錯,就照蔓兒的意思辦吧!」白遷雄一直繃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欣慰,一把樓住那個女人,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歎道:「唉∼∼!這世上只有蔓兒你,可以這麼替老夫排憂解難啊!」
那個叫蔓兒的女人反身抱著白遷雄的脖子,撒嬌道:「老爺,這是蔓兒該做的!」
「蔓兒——」
「老爺——」
…………
然而,還沒來得及親熱的兩人,卻在下一秒,被門外一個宏亮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武林盟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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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將57章完善下。最早明天,最晚後天,更第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