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劇烈的大爆炸之後,托魯斯基發現自己化為了一顆流星,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劃過了一片又一片空無一物的黑暗。
在這死寂的黑暗中,除了托魯斯基本身外,就是一無所有,乾淨得簡直就像大宇宙初生的那一刻。硬是要說還有什麼的話,那就是同樣永不停息的時間。[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這是在哪裡呢?」當托魯斯基在問自己的時候,忽然有一道光從身後追了上來。
光出現了,這個世界不再黑暗。
接著,有大大小小的物體在虛空中逐漸凝聚成形,開始化為了各式各樣的星球和天體。到了最後,雖然這個世界依舊廣闊而沒有邊際,但至少不再是冷寂而又空無一物了。
經歷難以計數的時間後,托魯斯基心下忽然明白了,這就是大宇宙誕生時那一幕的重演!現在,被波旬以另一種方式再現了出來。
光光是想了這麼一會兒,就過去了幾億年的時間。
這個世界的時間完全是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比例在流逝,只是托魯斯基微微動上一個思索的念頭,就會立即過去以億年為單位的時間。只有當托魯斯基使自己的心中完全空無一物,無知無覺的時候,才勉強可以和這個世界契合起來。
不過這樣也沒有壞處,至少不會因為獨自一人在虛無中度過這麼漫長的時間而發瘋。而且真的心中空無一物的話,也不會去計較時間的漫長。
當然,托魯斯基現在也不打算真的掐滅一切念頭。他本就是一個科學家,而無疑問則不成科學,所以思考就是他得以存在的立足根本。即使是在平時看起來呆若木雞的時候,托魯斯基的腦中,依舊是在高速地盤算著各式各樣的問題。尤其是在兌換了毫微機械體質和接觸到符文科技後,以那些肉眼不可察覺的微粒和符文為單位進行運算,是托魯斯基時時刻刻都在做著的功課。
在這不斷的思索中,時間也在飛逝,托魯斯基一點也感受不到時間漫長之苦。
一個個的星系誕生了,那麼什麼時候,地球才會出現呢?
當托魯斯基這麼想的時候,忽然有一個極遙遠處的星系,從一顆幾乎微不可察的小亮點,眨眼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他從剛看到一點微光,到一頭扎進這個星系中,所花的時間僅有一念之間。
接著,出現在托魯斯基面前的,就是一個蔚藍色的球體。
地球,這個概念突兀地出現在自己腦中。
再下一刻,托魯斯基的整個「身體」,就一頭栽入了大氣層之中。硅質的外殼與空氣發生了劇烈的摩擦,生出大量的火焰包裹自身,真正地化作了一顆劃過天際的流星。
在這個過程中,托魯斯基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和大氣的衝撞,崩碎成了好幾塊,向著不同的方向墜下去。
這種體驗對其他人來說,可能很古怪,自己的身體分成了好幾塊,而且每一塊都還保留著感覺和行動的能力,可是偏偏又湊不到一起。不過對於托魯斯基來說,他修成的祖巫之軀可以在任何世界中投下投影,而且一次操控大量分身也是家常便飯,所以這樣的感覺並不會很突兀。
托魯斯基的幾塊碎片,逐一墜落在地面上,就像尋常隕石一般,留下了或大或小的坑洞。這種程度的衝擊當然不會對他本身造成什麼傷害,也沒有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麼可見的影響。世界依舊以如常的速度在持續前進著,人類的各種進化歷程,就像走馬燈一般在托魯斯基眼前快速的回放。
托魯斯基就如同一個沉默的看客,不發一言,也沒有任何動作,甚至盡量不去思考。他不得不這麼做,否則只要轉一個念頭,時間就會在他不知不覺中飛快流逝。雖然這對他本身沒有什麼損害,但在波旬還沒有給出明確任務之前,萬一錯過了什麼可就大大不妙。
不過也不能讓時間流動得太慢,否則等了數百億年都沒有等到任務的話,那他也等得太冤枉了。
雖然托魯斯基很準確地抓住了問題關鍵,但是要控制念頭可不是容易事。現在他還沒有晉入四階巔峰,要徹底的一念不生還容易,但要精確地控制每一念頭的生起消滅,從而間接掌握時間流速這種事,就實在太難了。就在他不斷地努力嘗試控制念頭的過程中,外界已經悠悠過了數萬年。
忽然,托魯斯基頭上一亮,明媚的陽光照耀到了他身上。隨著一連串的驚歎,他被人類挖出來了。
驚訝,好奇,興奮,種種不同的念頭,透過那一點微弱腦電波的傳導,流到了托魯斯基心中。
他們看到自己這個「異物」,這一刻想到的會是些什麼呢?
這個念頭還沒有結束,周圍的挖據工人就爆發出一連串恐懼的驚叫。托魯斯基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無意之中,將那幾個工人的形象,烙刻在自己身上,讓自己變成了一尊無比詭異的立體雕塑。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身體會突然不聽從自己的控制,自主行動了起來?
因為這個疑問,時間再度和托魯斯基割裂開,他就這麼保持著一種立體雕像的形態,默默地思索著之前古怪的自主行動是怎麼回事。
外界的情景依舊在飛速的變化著,「一眨眼」間,托魯斯基來到了一個巨大寬廣的展示大廳裡。一個男人背對著他,用一種狂熱的語調,向著周圍高高在上的觀眾們大聲說道:
「我宣佈!將這個硅基生命集群,命名為『亞撒謝爾』!」
那股無比純粹的狂熱意志湧入隕石之中,讓托魯斯基心頭猛地一震,現在他明白自己身處哪一個世界了。
這個世界並不是路易斯.卡羅爾的《愛麗絲漫遊仙境》,但卻和那本著名童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是一個科幻版的《愛麗絲夢遊魔境》,名為《arms》,也正是托魯斯基最初兌換的「arms」毫微機械能力的出處世界!
托魯斯基得到了這最重要的線索,於是迅速地將思路整理了一遍。
《arms》中,一切故事的源頭,都來自於那從天而降的硅基生命集群。它們擁有近乎永恆的生命,但缺少感性和情緒,所以會天然地受到人類的心的吸引。
然後,一個科學狂人基斯.白,企圖將人類和這種生命集群融合,從而人為地促進人類進化。
而第一個能成功與亞撒謝爾同調的實驗體,就取名愛麗絲,而且她最喜歡的書,正是《愛麗絲漫遊仙境》。
書中的愛麗絲,夢境中周遊的是仙境,而現實中的愛麗絲,作為一個不見天日的實驗體,她最期盼在夢中見到的,僅僅只是地面上的世界。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每天司空見慣的地表一切,卻是愛麗絲夢中才能接觸的「仙境」,這是何等的諷刺啊!
當人體實驗終於成功的時候,所有實驗體都面臨被處死的命運,愛麗絲再也不可能像夢境之中的那般超然物外。她團結起所有實驗體,準備逃出地下實驗室,但是基斯技高一籌,堵住了孩子們的去路。
愛麗絲為了給同伴們擋子彈,當場重傷垂死。接收到她臨死前強烈的腦電波,亞撒謝爾自行發動,將愛麗絲吞入自己體內,賦予了其第二次的生命。
與亞撒謝爾合一的愛麗絲,在對於人類的愛與恨這兩種極端情緒下,她的心被程序化,分裂成四個截然不同的部分,化作了四個arms。守護者「騎士」,代表愛麗絲對人類的愛;毀滅者「魔獸」,代表愛麗絲對人類的恨;引導者「白兔」,代表愛麗絲的迷惘;審判者「紅心女皇」,是愛麗絲對自己和人類的審視,也是保護世界的最後一道保險栓。
這四個arms,各自複製了愛麗絲的一部分感情,是愛麗絲的分身,然後被移植到了四位主角身上,就引出了故事本篇的劇情。
除了這四個愛麗絲分身,愛麗絲母體還陸續誕生了一批不包含愛麗絲意志的arms,代表希望的「柴郡貓」,代表絕望的「帽子商人」,打醬油的「三月兔」,無所作為的「睡鼠」,悲劇的「獅鷲」,還有吞噬一切的「魔蛋」。看看這些代號,根本就是一整個魔化的《愛麗絲漫遊仙境》,但對於僅僅九歲的愛麗絲來說,這已是她所能構建出的最大世界。
也正因為只是個孩子,愛麗絲無法讓自己對人類下一個明確的定義,人類給予她的,既有基斯那惡魔般的殘酷,又有山姆那慈父般的關愛。是該保護這個世界,還是該徹底毀滅地球、毀滅人類?愛麗絲無法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所以她只能讓自己的分身和人類結合,上演一出《愛麗絲漫遊仙境》,讓人類自己去決定地球的命運。
愛麗絲的疑惑,促成了《arms》正篇故事的進展,所以托魯斯基會進入這個世界,他將要面對的,應該就是愛麗絲的「疑」。也正因為托魯斯基最後得到的助緣是「意志」,所以arms只會響應人類最簡單最純粹的意志。
如果托魯斯基還可以笑的話,他現在一定會苦笑。他原本從主神處兌換來的最初的能力,就是「arms」毫微機械,結果現在他就作為arms的始祖,天外生命體「亞撒謝爾」降臨到地球上了,這還真是一個值得諷刺的輪迴。
就在托魯斯基進行著高速思維的時候,身邊的景象再變。
一片狼藉的實驗室中,數名研究員橫屍當場,而他們的屍體就像是乾裂的黏土一般,正不斷地崩碎,化作塵埃。
看到這一幕,托魯斯基不由心中一歎。就在剛剛他走神的「一會兒」,人類強行和他進行同調實驗,結果又因為那種無法控制的自主行動,同調失敗的研究員全都直接死亡。在場的九名研究員,有八名當場身亡,只剩下一名同步率最高的研究員得以倖免於難。
托魯斯基的雙手並非沒有沾過鮮血,但他從不會濫殺無辜。尤其現在的這些死者,和他一樣是科學家,一樣因為實驗失敗而遭到災禍,這多少令他有同病相憐之感。
但是現在他又能做什麼?除了還能思考外,托魯斯基原本的能力幾乎沒有任何余留,就連自己的「身體」都已經無法自制。除了充當默默的看客外,他什麼都做不到。
經過了這一次失敗後,實驗還在繼續著,基斯以那個倖存下來的研究員為基因藍本,開始大規模的人體實驗,搜集所謂的能和arms同調的基因特徵。如果托魯斯基現在還能說話,一定會告訴他,能和arms同調的,或者說,能與現在失控的「他」同調的,不是任何的遺傳因子,而是人類獨有的感情。
托魯斯基不斷思索著破局的方法,但他越是努力去想,對自身的控制力就越差,時間過得也就越快。
在短短的幾個念頭間,基斯的實驗又失敗了數次,只可笑他還以為自己找對了方向,繼續在歧路上越走越遠,將更多的人推入了火坑。
當又一次無法自控的暴走後,有一個女孩用她嬌小的身軀擋在托魯斯基面前。
「我是愛麗絲。」
這一刻,托魯斯基強行掐斷了自己的一切思緒,硬是使行動停止下來。他絕不能傷害這個至關重要的任務對象,哪怕是放棄一切努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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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示屏上的字符一閃一閃,愛麗絲將人類的各種情緒,編寫成程序,一點一滴地輸入托魯斯基體內。
托魯斯基和原作中沒有心的硅基生命集群不同,並不需要額外再學習什麼。但是愛麗絲這種將情緒編寫成電子信號,然後再輸入托魯斯基體內的行為,卻可以令他的時間暫時和這個世界保持同步,即使在轉著什麼念頭也不會發生暴走。而且這一點一滴情感的流入,也使托魯斯基對各種心念、情緒的產生有了另一種認識。
隨著愛麗絲輸入的感情在逐漸增多,托魯斯基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這些電子資料化的情緒,竟然和他體內的毫微機械混合,變化成了一個類似生物的個體。而且,最神奇的是,這個個體竟然模擬他本人的思維,開始自行思考和行動,簡直……簡直就是另一個托魯斯基!
托魯斯基對於自己體內出現了另一個自己這種事,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震驚。因為科學家的天性,使他被這種離奇的現象深深吸引了,甚至無暇去驚訝。
這個思念個體會不會繼續成長?成長之後,會不會變成完全的另一個我?成為另一個我之後,又和我以前分化出的分身有什麼不同?
托魯斯基不斷地猜測著,思考著,完全沒有注意到隨著他心中疑問的積攢,這個個體也在飛快地成長,而他自己對自身的控制力也越來越弱。
終於,在某一天,愛麗絲沒有按照預定的程序作業,而是帶著一大群實驗體兒童,來到了裝載著托魯斯基的培養槽之前。
「亞撒謝爾,請幫我找出可以不被保安系統發現,安全離開基地的路線!」
愛麗絲一臉堅決的,向托魯斯基提出要求。
托魯斯基暗自歎了一口氣,基斯太過冷血了,他想要處決掉所有實驗體的計劃,終於逼得愛麗絲不得不奮起反抗。這個聰慧的女孩,打算帶著自己的所有兄弟姐妹,一齊逃出這座囚牢,到地面上去看一眼真實的天空。
哪怕一眼也好……
哪怕看過之後就立即死去……
因為,基斯已經布好了陷阱,等著這些孩子們鑽進去!要玩陰謀詭計,這些來到人世未滿十年的孩子,根本就不夠老謀深算的大人鬥,哪怕他們的智商比普通人高出數倍!
托魯斯基想拒絕,因為他並不想看到愛麗絲死去,這個女孩總令他想起自己已逝的女兒。但是,就在他心念轉動的時候,控制著身體的另一個他說話了。
「愛麗絲,根據我的計算,你有96.2%的幾率不准外出。也就是說,你企圖『逃跑』對不對?」
……
一切都將照著劇本進行,托魯斯基即使有心扭轉那個悲哀的結局,也什麼都做不到。他只能將所有的念頭都切斷,盡量延緩時間的流逝,同時讓自己感受不到那浸滿了絕望的悲哀。
大約二十分鐘後,一股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絕望情緒破空而來,注入了托魯斯基的體內。
實驗體孩子們在逃亡途中,遇到了基斯伏擊,除了愛麗絲外全體被就地處決。愛麗絲以己身守護受傷的同伴,結果被流彈所傷,臨死前看到的,聽到的,卻是基斯將他們當作廢品一般對待的冷漠。於是在愛麗絲那深深的絕望中,更增添了一股對於人類的刻骨憎恨,因為基斯將他一切的行為,全部歸咎於「為了人類的未來」。
既然人類要我們做犧牲品,那就讓人類毀滅吧!
愛麗絲的巨大憎恨,終於得到了回應。
在托魯斯基的體內,另一個他就像是被點燃的燈焰一般,在這股激烈的情緒中「嚓」的一聲大放光明,徹底奪去了身體的控制權。接著,「他」無視托魯斯基的意志,一步邁出培養槽,並向著基地上方的天空,說出令人心悸的無聲話語。
「想要力量嗎?」
「想要力量的話……」
「我就給你!」
周圍的一切,突然全部陷入了黑暗,托魯斯基終於被奪去了所有一切,連感受外界的能力都被悉數剝奪。現在,輪到他變成了一縷縹緲虛無的思緒,被另一個自己深深地壓制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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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裡嗎?爸爸。」
一個輕輕的聲音喚醒了陷於無盡黑暗中的托魯斯基,接著,有一道光照亮了他的世界。
這光明的來源,乃是一個小小的人影。
托魯斯基定睛看去,這團光影儼然是一個小小的女孩,既有幾分像愛麗絲,又有幾分像自己那夭折的女兒。
「你是?」托魯斯基疑惑地想伸出一隻手,卻又忽然醒悟到,自己現在連可以伸出的手都沒有了。
「我是愛麗絲,也是你的女兒。」女孩子輕輕地笑了,「確切的說,我是你心中對女兒的思念,所吸引來的愛麗絲分身之一。所以在你看來,我也就是你的女兒。」
托魯斯基不由暗自歎了一口氣,劇情終於照著劇本演下去了,另一個他吞噬了瀕死的愛麗絲,將她的情感和記憶分成了數份。但是,眼前的這個愛麗絲分身,是為了什麼而特地來找上他呢?
「爸爸,你不能再有任何疑問了。」眼前的愛麗絲忽然正色說道,「你的疑問越多,另一個你就越強大,我們就越危險。」
「這是……」托魯斯基還想接著再問,但還好及時的掐斷了這個念頭。而且他也根本不用提問,愛麗絲很快通過精神交流將情況告訴了他。
波旬的任務終於來了,而這個任務的內容,就是斬斷愛麗絲心中的疑惑。
原本在原作中,愛麗絲因為對人類愛恨交纏,難以做出擇決,便把自己的心分成四個部分,化作四個arms。當它們和人類結合後,究竟是毀滅還是守護,這個問題就交還給人類自己選擇。
現在波旬要求托魯斯基斬去愛麗絲的疑惑,也就是要在四個arms誕生之前,促使愛麗絲做出最後的決定。如果要毀滅人類,愛麗絲就只會生出「魔獸」;如果要守護人類,愛麗絲就只會誕下「騎士」。總之,只要能讓愛麗絲做出明確的決定即可,倒是不用在乎她的選擇是哪一邊。
但是,這個似乎很簡單的任務,因為愛麗絲的一番解釋,馬上變得錯綜複雜起來。
「爸爸,你不可以想得太簡單。因為這做出決定的過程,其實就是憎恨人類的我,和熱愛人類的我之間的戰鬥,也是你和另一個你之間的戰鬥!」
通過愛麗絲的敘述,托魯斯基這才知道,原來分裂的愛麗絲之間必須展開一場死鬥。而他也不是局外人,愛麗絲必須借助他的力量,才能獲得戰鬥的資格。代表憎恨的愛麗絲已經找上了另一個他,而現在,代表熱愛的愛麗絲,就向他伸出了請求援助之手。
「居然變成了這樣的情況嗎?好吧,我便助你!」托魯斯基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而就在他做出答覆的時候,周圍的黑暗一片動盪,他原本被削弱到只剩下一縷意念的力量,竟然有了恢復的跡象!
「對,就是這樣。只有當爸爸你沒有一絲疑慮的時候,才能戰勝另一個你!」愛麗絲一笑,然後轉身,化作了一隻白兔,奔向前方的無盡黑暗中。
「『引導者』白兔,是愛麗絲的迷惘嗎?」托魯斯基苦笑了一聲,「但是,我卻要藉這位迷惘的愛麗絲之手,才能走出自己的迷惘。」
「只要沒有絲毫疑慮,我就能獲勝嗎?可是身為一個科學家,我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疑慮呢?」當托魯斯基在思索的時候,周圍的黑暗又再度碾壓了下來,剛剛才得回的力量竟然有再度失去的徵兆!
這可不好。托魯斯基趕緊掐斷心中的疑問,然後朝著剛剛白兔離開的方向追去。
只是一念之間,托魯斯基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中。
這個世界洋溢著一種濃濃的童話風格,不管是眼前那高聳的城堡,還是遠處延綿不斷的森林,甚至是行走其中的一張張人形撲克牌,一切都似曾相識。
這是《愛麗絲漫遊仙境》的世界,或者說得更準確些,是愛麗絲的思念,藉借托魯斯基的力量,在他腦海中生成的一個幻想世界。只不過,因為有一股巨大憎恨的加入,讓這個世界變成了《愛麗絲夢遊魔境》。
在城堡中央的廣場上,有一個愛麗絲默默地站在中心處,腳下是無盡的血水,身上是高漲的烈焰。她就是代表憎恨的愛麗絲,也是將這個世界變作魔境的根源。
另一個愛麗絲,代表熱愛的愛麗絲,同樣默默地站在廣場的另一端,她的背後是形形色色的童話人物,腳下則是一片盛開的藍色玫瑰。
「藍色希望」,這是愛麗絲通過改動基因,培育出來的玫瑰品種。玫瑰的基因中沒有藍色的因子,這種本不應該出現在世上的花兒,現在因為基因工程而被人為製造了出來。愛麗絲就像這種花兒一樣,在科學神奇光環的籠罩下,過著身不由己的悲哀人生。
生不能為己而生,死不能依己而死,難怪此刻她對面的另一個愛麗絲,是如此的怒火高漲。
隨著托魯斯基落到廣場上,另一個「他」也從憎恨的愛麗絲身後走了出來。
「終於可以面對面交談了,另一個我。」對面的那個托魯斯基望著他,點了點頭。
「你也許在奇怪,我究竟是一個什麼東西,為什麼能奪去力量的控制權。」那個「托魯斯基」不緊不慢地說道,「其實簡單點說的話,我和你,都是曾經的『托魯斯基』這個個體的分身。或者,看作是某種程度的人格分裂,還更好理解。」
「我是原本的托魯斯基內心的疑惑,加上科學家的探索精神,還有被你遺棄的納米毫微機械混合的產物。而你,則是那顆毫不猶豫,堅定向前的心,在雷電之道的孕育中誕生出的人格。」
「其實我們早就在《指環王》的世界中,得到炎魔的力量精華,進行蛻變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分裂的趨勢。」另一個托魯斯基細說前因後果,侃侃而談,和托魯斯基原本寡言少語的形象截然相反。
「因為我們當時掌握的力量種類實在太多了,而毫微機械的一大特性就是分裂、增殖,所以我們從同一個主人格中分裂出來是不可避免的。本來在繭中進化的時候,我們就應該能分出一個勝負,但因為當時德蘭的干預,將這場無形中的爭鬥強制壓下。」
「再到了《猛鬼街》世界中,因為破去了心魔,你用魔戒將一身的能量進行純化,也就將大部分與我倆同時分裂出的隱性人格斬滅。」
「《變形金剛》的世界中,你領悟了雷電之道,開始逐漸拋棄最初用來起家的納米毫微機械。」
「當你在《納尼亞傳奇》世界中,走到后土輪迴台面前時,除了我之外,一切的分裂人格和多餘力量都被你全部斬去。」
「說起來,其實你也算是德蘭刻意扶植起來的本尊。」另一個托魯斯基指了指這邊,「如果沒有出任何意外的話,我將是你登上四階巔峰的踏腳石。一旦你將我斬滅了,你就能立即晉陞至一個新的高度,成為僅次於聖人的准聖。」
「只可惜,現在我們加入了波旬的遊戲,卻是令我得到了新的契機。」另一個托魯斯基嘲諷地笑了笑,「因為這個世界中奇異的精神力量,我統合了其它一切被你拋棄的東西,結果反客為主,奪去了你所擁有的主控權。」
「你的任務也就是我的任務,只要能令憎恨與熱愛的愛麗絲決出勝負,不管是誰完成的都算完成。但是,對我們來說,這個任務的意義並不在於能否脫出波旬的掌控,而是要藉此一戰,決定誰才是『托魯斯基』這個個體的主導!」
「如果我能在此消滅你,我就會成為真正的『托魯斯基』,獲得你過去所擁有的一切。」另一個托魯斯基指了指對面,然後又指了指自己,「同樣的,如果你能在此斬滅我,就可以真正晉陞至四階巔峰,實力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托魯斯基默默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地傾聽著,和對面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另一個自己形成了鮮明對比。當另一個托魯斯基終於結束了他冗長的演說後,托魯斯基也沒有任何動作,僅僅是吐出了兩個字,而且斬釘截鐵。
「戰吧!」
對面的那個托魯斯基一愣,然後大笑了起來。
「不愧是曾將我斬掉的本尊,心志還真是堅定,我剛剛說了這麼多,都不能稍微動搖你的心。而且行動是如此的果敢決斷,毫不拖拉,難怪當初被斬去的是我。」
「不過現在情勢可不同了,在這個世界中,我的力量絕不遜色於你,甚至還更強!」那個托魯斯基猛地融入憎恨的愛麗絲體內,「我會讓你知道,你曾拋棄的那些東西,實際上擁有著多麼巨大的價值!」
融合了那個托魯斯基的力量後,憎恨的愛麗絲忽地搖身一變,從一個嬌小柔弱的女孩子,變成了一頭巨大的,週身上下泛動著非金屬質光澤的黑色凶獸。
「魔獸」,《arms》原作中,最強大,也是潛力最大的arms。愛麗絲對於人類的憎恨,給予了它無窮無盡的力量。
托魯斯基一句話也不說,同樣融入了熱愛的愛麗絲體內,立即讓她變成了一個威風凜凜的銀甲騎士。
「騎士」是《arms》原作中,唯一能抗衡魔獸的存在,也是愛麗絲心中,保護人類的先鋒防線。
托魯斯基和愛麗絲所化的騎士,一振右臂的長槍,還是吐出了那兩個字。
「戰吧!」
對面的魔獸哈哈大笑,然後突然一張嘴,噴出了漫天烈焰,朝著這邊熊熊燃燒過來。
魔獸的火焰,溫度高達數千度,無論是多麼堅固的合金,都要在一瞬間氣化。但騎士不躲不閃,右臂的長槍微微一振,泛起明亮的光輝,一種奇異的波動自槍上透出,將近身的火焰全部盪開。
「微粒子光槍嗎?」魔獸冷笑,「只可惜,騎士的一切資料我都清清楚楚。而且,拋棄了毫微機械的你,也失去了精確計算的能力!」
魔獸的巨爪一撕,擋住了襲來的長槍。槍身和利爪一碰,兩種振動相互激盪,激起了一片尖銳至極的嘯叫。廣場中心當場就缺了一大塊,竟是被那強烈的高頻震盪生生震成了齏粉。
雙方對拼了一招後,各自向後躍開。魔獸的爪和騎士的槍,都飽含著能令arms自毀的病毒程序,一旦被侵入體內就萬劫不復!所以交戰雙方都很小心翼翼,畢竟現在同歸於盡沒有任何好處。
「再來!」魔獸的雙腕一縮一伸,化作了兩門黑洞洞的炮口,電磁加速的炮彈接連不斷地射出,雨點般襲向對面的騎士!
「真可惜,騎士沒有遠程攻擊武器,你現在又主動拋棄了毫微機械帶來的高速運算能力,我看你這下該怎麼躲!」魔獸獰笑地看著騎士在漫天彈雨中左閃右避。
這一刻,托魯斯基心中古井不波,一念不生,甚至不去觀察炮彈的流向,卻自然而然地知道了每一步該怎麼做,才能避開襲來的彈雨。魔獸的攻擊雖然密集,但始終沾不到騎士的一片衣角。
「人類的直覺,不會比任何arms的計算能力差。」不消數息時間,騎士已經逼近了滿臉驚愕的魔獸。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敏捷。」魔獸雙腕再一攏,炮管憑空多了數倍。下一刻,更密集的彈雨匯成了一堵炮彈之牆,向著身前僅有數步之遙的騎士壓去!
「我看你這次要怎麼躲!」
這一次,騎士不再躲閃,而是長槍一揮,道道電光閃起。
強大的電磁場,強行扭轉了那些靠電磁驅動的炮彈軌跡,炮彈之牆在騎士面前猛地一分為二,從它的左右兩邊擦身而過。
接著,微粒子光槍衝著前方一指,一道強烈的電光激射而出。
魔獸此時正在向後飛退,豈料在它掌握的資料中,沒有遠程武器的騎士突然來了這麼一招,猝不及防下被電光掃個正著,週身上下立即浮現出道道乾裂黏土般的裂痕。
「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這一招!不過只要不是被微粒子光槍直接刺中,你還無法真正殺死我!」即使到了這一刻,魔獸體內的另一個托魯斯基還在喋喋不休,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給他發表演說了,所以這些話都是通過意念傳遞過來的。
托魯斯基可沒有廢話的習慣,就在對方還在饒舌的時候,他已經控制著騎士,一槍刺向眼前的魔獸!
此時魔獸體內的大半毫微機械,已經因為剛剛的劇烈電擊暫時停止了機能,完全閃避不能。但是魔獸也沒有閃避,而是在槍尖逼近自己胸口不到十厘米的時候,悍然舉起左爪,猛地從側面撕向襲來的槍體!
一道刺目的亮光閃起,接著爆出漫天的能量光雨,騎士和魔獸各自往反方向拋跌出去,都是一時之間再戰不能。這兩大arms殺手武器正面對撞的結果,就是當場兩敗俱傷。
托魯斯基勉力控制著騎士站起來,但差點兒又再度跌回地上。其右臂上的微粒子光槍,連帶著幾乎整條右臂,都在剛剛的爆炸中化為了齏粉!
看看對面的魔獸,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其整條左臂也同樣徹底報廢了。
但是,現在的情勢卻是對騎士大大的不利!騎士失去微粒子光槍,就如同沒了牙的老虎,再沒有任何能直接致死的武器。而魔獸還有一隻完整的右爪,殺傷力猶存,根本不是騎士左臂上剩下的高周波劍可以比擬的!
魔獸掙扎著爬了起來,衝著騎士獰笑,「現在你已經失去了唯一的arms殺手,而我卻還有一隻完整的爪子,可以說勝負已分!」
說著,魔獸就地躍起,衝著騎士一把撲過來。同時其右爪高高舉起,對準騎士的頭顱狠狠抓下,顯然是想靠著這arms殺手的優勢一舉撕碎敵人。
托魯斯基那會讓另一個自己得逞?騎士左手揚起,手臂上的高周波劍刃遙遙對準了魔獸的右腕。
如果魔獸原勢不變抓來的話,那在它抓碎騎士的頭顱之前,其右腕就會先被劍刃整個兒切下來。雖然高周波劍無法有效殺傷arms,但也是削鐵如泥,要切下魔獸右腕絕對很輕鬆。
魔獸當然不會將自己剩下的唯一arms殺手送給騎士切斷,它臨時變招,手腕猛地下壓,將目標換成了騎士的小腹。
但就是這麼一拖延,騎士腳下驟然發力,在魔獸抓來之前,就已經逸出了其爪勢的籠罩範圍。
魔獸一擊不中,在地面上留下了數道深深爪痕。它冷哼一聲,抬頭望向飛上天空的騎士。
「想拖延時間是嗎?你的微粒子光槍要再生還需要兩分鐘,在這兩分鐘裡,你就試試看能不能從我手下倖存吧!」
魔獸一跺地面,也跟著沖天而起,和騎士展開了空中的追逐戰。
即使戰場轉移到了空中,魔獸也依舊是喋喋不休。
「想用空中戰術來甩開我嗎?可惜你不是『白兔』啊。如果是arms之中空戰第一的白兔,我只能追在它後面吃灰塵,但你現在可不是。」
「而且,在剛剛的戰鬥中,我已經將你的新資料進行了整合分析,完全掌握了你的行動情報。就算現在是空戰,我也絕對能勝過你一籌!」魔獸繼續向托魯斯基輸送著意念,「你也該好好想一想了,在這種情況下,失去了arms殺手的你,該如何做才能戰勝我……」
接受到這縷意念的托魯斯基,心中不由一動。
對啊,我該如何做,才能戰勝魔獸,戰勝另一個自己呢?
就是這麼想了一想,托魯斯基的感官世界突然一蕩,眼前的一切竟然變得像是鏡頭快速回放般的,完全超出了他的反應範疇!
就在這麼一剎那間,魔獸的爪子已經險險抓到騎士身上。托魯斯基倉促之間雖然成功進行了防禦,但左臂上的高周波劍刃也被魔獸一把抓碎了!
「你少了這最後一件武器,我看你還能蹦噠到哪裡去!」魔獸猙獰的笑容,已經近在咫尺。
現在,該怎麼辦呢……
就在托魯斯基不自覺地又要思考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纖細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可以!爸爸!你現在絕對不能用理性去思考問題,你一旦進行思考,就會墜入他的陷阱,一切力量都會被他所盜用!!!」
托魯斯基心中一凜,強行掐斷了一切思維之流。
奇跡就在這時候產生了,明明沒有對身體下任何的指令,騎士卻自發地行動了,以間不容髮的距離,再度險險避開了魔獸的致命一爪。
這一刻,托魯斯基忽然有一種身化雷電的感覺,心中也同時生起一種明悟。
只有當心中空無一物的時候,才能容納得下天地大道。一切後天的思維,一切慣常的理性,都只會對與道相合的心造成阻撓。所以,五毒的最後一種,就是「疑」。
而托魯斯基作為「前」科學家,提出疑問並去探尋結果,幾乎已經變成了他的本能。所以他可以輕鬆破入四階,可以輕易度過心魔,但卻在四階巔峰的這一道坎子上被卡住了。如果不經歷波旬的這一場遊戲,也許托魯斯基終生都無法再有寸進,但是現在藉著波旬的力量,那深藏內心中的「疑」獲得了獨立人格,並與他爭奪起身體的控制權,卻是將這一場暗戰搬上了檯面,讓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
所以當進入這個世界後,只要自己一有疑問,世界的時間就會飛快離他而去。只可笑,他之前並沒有醒悟到這一點,還在一個勁地拚命思索,平白給另一個自己增添了力量。
不過,現在已經不用去疑慮,去思索了。只要斬去眼前的這個自己,那自己的心靈就徹底圓滿。
托魯斯基明白了這一點,也就立即付諸於行動。他並不去思索該如何達成這個目標,他只知道,只要他不再懷疑,就能擁有一切的可能性!
騎士的身體忽地化作了一道電光,和整個多元宇宙相融無間。這一刻雖然托魯斯基還沒有成為聖人,但已能於瞬間溝通天地大道。
魔獸被此電光狠狠地一衝,整個人都跌飛了出去,完全沒有一點反擊能力!
托魯斯基在這一刻,心中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疑慮,也不會再有任何多餘的念頭。
道可道,非常道,真正的大道理,不是單憑科學的態度就可以考究出來的。詮釋大道最好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用行動表示出來,只要我想,我就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