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媽媽雖是下人,可到底也是文府的老人了,此刻被文雅竹扇了一巴掌,又羞又氣,一時間捂著臉愣在了那兒,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那麼死死的盯著文雅竹,像是要把她吞了一般。
而上首處站在腳踏上的文雅竹,原本蒼白的臉頰也一片紅潤,胸口處更是起伏不平的粗喘著氣,一隻手仍舊輕微的顫抖著,那模樣,像極了一隻蓄勢待發的母豹,仿若陸媽媽若是繼續口出不尊之語,她不介意再覆上一巴掌一般。
從前的文雅竹,因為是庶女的緣故,三老太太也好,二老爺二夫人也罷,都不太把她放在心上,也唯有出嫁以後,得了一個正六品的女婿,二老爺和二夫人,才會對文雅竹稍顯和顏悅色。
那時的文雅竹,不管何時遇見陸媽媽,總會知禮的喚上一聲,是故這樣爭鋒相對的場面,從前是絕無出現過的。
「陸媽媽,當日王妃在敦園說過的話,你不會忘記了吧?」
屋內的氣氛有些緊張,佩雲搶先一句質問了起來,頓時,陸媽媽原本漲紅的面色,倏地變得蒼白,忙不迭的跪倒在地請罪道:「都是老奴的錯,老奴滿口胡唚,還望小姐原諒老奴這一遭。佩雲姑娘,老奴不是故意的……」
陸媽媽的話,並未讓文雅竹有一絲的解氣,想起她方才說過的那些話,文雅竹就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被墨香攙著坐在軟榻邊,文雅竹接過她遞過來的水小口的喝了幾口,抬眼看著佩雲低聲說道:「讓佩雲姑娘見笑了……」
自己家裡的醜事,落在旁人眼裡,文雅竹雖心裡有些委屈,仍舊覺得有些丟臉。
「夫人說的這是什麼話?主子也是唯恐夫人想不通,所以才派了奴婢過來瞧瞧,主子說了,不論怎樣。有她在,必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歡兒和樂兒兩位小姐去……」
柔聲勸著文雅竹,佩雲有些不屑的轉過頭瞪了陸媽媽一眼,卻正對上陸媽媽有些惶恐的慌亂眼神。
「都是老奴的錯。都是老奴的錯……」
左右開弓,大嘴巴子扇著自己,陸媽媽忙不迭的告罪著。
「陸媽媽要領罪,便自回文府去領吧,這兒是尹宅。」
文雅竹冷冷的說著,止住了陸媽媽的動作。
「墨香,送陸媽媽出去。這兒地賤,就不留陸媽媽了。」
有些忿恨的揮了揮手,文雅竹似是不願再看陸媽媽一眼,別過了身子,一旁,墨香走到陸媽媽身邊俯身行了一個福禮道:「陸媽媽,奴婢送您出去吧。」
說罷,也不管陸媽媽願不願意。墨香手上用勁,將陸媽媽半攙半拉的拽起來送了出去。
「您別生氣了,主子就是怕您心裡委屈。才讓奴婢來跟您說一聲。」
輕撫著文雅竹的後背,佩雲柔聲勸道。
深呼了幾口氣,文雅竹正要說話,便看見屋簾動了一下,歡兒和樂兒從門邊裡露了半邊臉,「娘,我們能進來嗎?」
招了招手,文雅竹強忍下心裡的難過,綻開了一個笑臉道:「快進來吧……」
兩個小傢伙如今已經快三歲了,一般高的個頭。再加上身上的衣服都是一般無二,站在一起,不仔細看,倒真像是孿生姐妹。
奔進來偎在了文雅竹懷裡,樂兒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她的臉色,小小聲的問道:「娘。是不是我闖了禍,給娘惹麻煩了?」
文雅竹抿嘴笑了一下,還未答話,一旁的歡兒緊緊的環著文雅竹的腰,將頭埋在文雅竹懷裡說道:「娘,我和妹妹一定乖乖的,我們以後再也不闖禍了,娘,你別不要我們……」
「娘,我會乖乖,你別不要我們……」
扯著文雅竹的袖子哭著,樂兒也學著歡兒的話說著。
又是心疼,又是委屈,淚水從眼中不斷滑落,文雅竹忙不迭的將兩個孩子攏在了懷裡,一邊喃喃的說道:「娘不會不要你們,不會……」
頓時,屋內響起了文雅竹母女三人的痛哭聲,惹得佩雲和屋裡的幾個小丫鬟也都雙眼含淚,各自轉過身子擦起了淚。
「傻孩子,你們都是娘的心肝寶貝兒,娘怎麼會不要你們?以後再說這樣的話,娘就惱了……」
抽噎著,文雅竹拿過絲帕給兩個孩子擦著臉上的淚,自己的眼中,淚水卻滾落的愈發洶湧。
好不容易哄好了兩個孩子,文雅竹的眼睛,已紅腫如胡桃,而兩個孩子,愈發依戀的緊緊偎在文雅竹懷裡,一邊一個的拉扯著她的袖子,晶瑩澄澈的眸子裡,全是毫不掩飾的擔心,唯恐文雅竹推開她們。
從楊柳巷出來回到宣王府,佩雲進了一心堂,便見慕嫣然坐在暖炕邊給蕾兒和瑜哥兒講故事,而珠兒時不時的去搗搗亂,惹得慕嫣然埋怨幾句,屋子裡,多了幾分歡笑。
用罷午膳,哄著三個孩子各自跟著乳母去歇午覺,慕嫣然喚進了佩雲,聽她仔細的回稟著晌午在楊柳巷發生的事,臉頰邊,不自禁的浮起了一抹冷笑,「三老太太如今越發老糊塗了,自己的孫女兒受了委屈不說,還要再貼上一張熱臉去給旁人賠罪,便是丟了臉落了面子,那也是浩武和竹兒的臉面,與文府,又何嘗有一絲一毫的干係了?」
一連幾日過去,雲都城裡,年節的氣氛愈發濃郁,而文府的那場小風波,卻是再無人提起,除了敦園裡三老太太屋裡碎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碗之外,再無一絲異常。
陞遷的任書也終於到了文嗣平的手裡,看著那張正五品的任命書,文嗣平笑逐顏開,一面,又讓文薛氏準備了一份厚厚的禮,送去了按察使顧大人府上。
臘月二十五,景熙帝封印了,各地的官衙,也將官印都鄭而重之的收存了起來。
賀啟暄從軍營裡回來,斜倚在暖炕上,看著慕嫣然說道:「過年的時候,咱們去落鳳山莊住些日子,權當是散散心了,反正留在這雲都城裡,也沒什麼意思。如何?」
早前聽文雅嫻提起過西風山上的落鳳山莊,慕嫣然一直想去,卻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此刻賀啟暄提起來,慕嫣然猶豫的問道:「去年過年時,你不在王府,今年又封了宣親王,怕是鄆州各地來參拜的官員就更多了,咱們一家人都出去,合適嗎?」
仰面躺下,賀啟暄頗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在鄆州,我說什麼便是什麼,還有人敢反駁不成?再說了,大過年的,在家陪著老婆孩子不是更好,到處奔波,這些人不嫌累,我還嫌累呢。你呀,就別操這些心了,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去山莊裡歇一陣子,有什麼事,等開了年再說。」
賀啟暄如此說,慕嫣然頓時喜形於色,連帶著屋裡的幾個丫鬟,臉上都顯出了幾分笑顏。
定好了大年初一下午出發,想到往年初三前都是不見外客的,慕嫣然問詢過了賀啟暄的意思,給各府下了帖子,請他們臘月二十八來府上小坐片刻,邀請的,也都是平日裡相熟的幾家。
二十八一大早,慕嫣然便起身妝扮起來,用罷早膳,讓紫雲去拿了廚房的菜單過來,慕嫣然看了一遍,見沒什麼問題,吩咐了廚房早些準備起來。
剛過巳時,門外,便有來客登門了,卻不料,先到的竟然是未在邀請名單上的秦柔兒夫婦。
顧安懷今年三十多歲,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到了雲都以後,身邊環繞著的,都是阿諛奉承之輩,面對著那些人,仿若是看到了通州時的自己,顧安懷起初還頗有些自謙,可不到一個月,再與上上下下的官員說起話來,便有些得心應手的圓滑了。
男客們俱數都在外院,因此次請的人也不多,便都聚在外書房和賀啟暄一起說話,女客們,便盡數都在一心堂圍繞在慕嫣然身邊。
許是聽說了慕嫣然從前在文府說過的那番話,秦柔兒頗有些自責的怨怪了自己的兒子幾句,一邊忙不迭的說等下次見了文雅竹,定然要讓兒子給歡兒樂兒姐妹倆道歉。
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外有小丫鬟通傳說文雅嫻和文雅竹來了的時候,秦柔兒的臉上頓時一僵,似是沒想到,宣王府的宴席,文雅竹這樣一個正六品的武將家眷,也會有資格出席。
面上的怔忡一閃而過,秦柔兒的臉色,瞬間就恢復如常了,看著文雅竹跟在文雅嫻身後一前一後的進來,各自帶著自己的孩子,秦柔兒低垂下了頭。
「給王妃表嫂請安……」
俯身行了禮,文雅嫻和文雅竹,如往常一般,坐在了慕嫣然下首處的扶手椅中。
「竹兒來的正巧,方才顧夫人還和我說起你呢,說都是顧少爺不懂事,見了你和孩子,要給你們致歉呢……」
對秦柔兒的躲避視而不見,慕嫣然揚聲說著。
本以為,文雅竹定然會推脫一二,可秦柔兒低垂著頭等了半晌,身邊卻全無動靜。
有些愕然的抬頭去看,便見文雅嫻和文雅竹已安靜的坐在了自己正對面的扶手椅中,而文雅竹,就那麼恬淡安靜的看著自己,似乎真的是在等著自己致歉。
秦柔兒臉色一白,雙眼微瞇,臉上顯出了一絲不虞。(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