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逍遙一日,勝過世間快活百年。
在古寒寺中小住的日子,賀啟暄和慕嫣然一家愜意無比。每日早起看朝陽,夜間賞星辰,陽光明媚時,一家人便外出散步,歡聲笑語在山谷間來回盤旋,便連枝頭嘰嘰喳喳的小鳥,也安靜的駐足於枝頭,看著眼前和睦幸福的一家人。
待到天冷了,慕嫣然便和孩子們留在屋裡取暖,而賀啟暄,也會耍寶的帶著小貴子和小平子去外頭,幾人提著籃子,不大的會兒功夫,竟能刨出一筐野薯來,放在炭盆裡烤一會兒,滿屋生香,便連還沒開始吃東西的蕾兒和瑜哥兒,也不停的探頭去看,小模樣愈發惹人喜愛。
這天,外頭陰沉沉的,眼看又要下雪了,慕嫣然從院子裡回來,縮了縮脖子,將手湊到珠兒臉頰邊刮了一下,頓時,珠兒受驚的往暖炕上一趴,卻撲到了正奮力的撕扯著布偶的蕾兒,小傢伙癟了癟嘴作勢欲哭,一抬眼,卻看清是往日裡陪著自己玩的姐姐,淚花兒還掛在眼中,可卻止住了哭,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憐無辜,倒惹得珠兒自責起來,手忙腳亂的要抱起妹妹,沒一會兒,姐妹二人便笑鬧了起來。
慕嫣然站在暖炕邊看著,心裡的舒服,似是屋子裡暈開的淡香一般,層層疊疊的瀰漫起來,看看珠兒,再回頭看看蕾兒,心下無比滿足。
「珠兒,瑜哥兒呢?」
見瑜哥兒不在暖炕上,慕嫣然看著珠兒問道。
「爹爹說帶他出去散步,說老是悶在屋裡,瑜哥兒會變笨了。」
重複著賀啟暄的話,珠兒說的振振有詞,顯然覺得父親的話非常有道理,而一旁的慕嫣然聽到,卻有些哭笑不得的無奈。
擔憂的朝外瞅了一眼,生怕瑜哥兒在外面著了涼,慕嫣然正要吩咐白薇去看看。屋簾響起,乳母抱著瑜哥兒進來了。
將瑜哥兒遞給伸出雙手來接的慕嫣然。乳母輕聲回稟道:「有幾隻小松鼠從枝頭竄過,殿下帶著貴公公和平公公去捉了,說捉回來給小郡主玩。」
賀啟暄本意是帶著慕嫣然來散散心,好忘卻正月十五那日發生在王府的事,可這幾日。眼瞧著,他倒是玩性四起,每日裡快活的不得了。
慕嫣然正要戲謔的打趣一句,一旁。珠兒已歡呼的跳了起來,「娘,爹爹一定會捉到小松鼠的。對不對?」
方纔還想埋怨賀啟暄恢復了孩童的貪玩心性,此刻見女兒這般興奮,慕嫣然卻又不忍她失望,忙不迭的點頭應道:「爹爹英武神勇,定然會捉到的。到時候,珠兒便又會多一隻小寵物了,好不好?」
歡呼的轉過頭去看著蕾兒,珠兒一本正經的說道:「姐姐有雪影,有團團。還有小白和花花,過幾日。姐姐帶你去瞧,好不好?」
小人兒聽的似懂非懂,可看見姐姐說的認真,頓時咧開嘴笑起來,珠兒看到,學著平日裡父親母親誇獎自己的模樣,伸手在蕾兒的頭上拍了幾下。
「啊……」
似是有些不滿被兩個姐姐遺忘,瑜哥兒攀在慕嫣然的肩頭,一邊,還伸手要去夠珠兒,一雙腳用力的在慕嫣然的腿上蹬著,半張著的嘴裡,頓時滴出了一串晶瑩的口水,吧嗒一聲,落在了暖炕上。
寵溺的給兒子擦乾淨了嘴角,將他放在暖炕上,任憑他朝珠兒爬去,慕嫣然看著站在面前的佩雲問道:「這山裡可有野獸?」
夜裡睡得不踏實,有時醒轉過來,便能聽到外間依稀有野獸的嚎叫聲,聽著讓人毛骨悚然,可賀啟暄卻直說不是,此刻聽聞賀啟暄連自己平日裡帶著的兵器都沒帶,就去捉小松鼠了,慕嫣然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神情一怔,佩雲有些不確定的回話道:「許是有的,可古寒寺的師傅們說,這麼多年了,雖然夜裡常有驚悚的聲音響起,卻從未發生過野獸襲擊寺廟的事情,所以,大抵是無恙的。」
佩雲的回答模稜兩可,慕嫣然卻愈發擔心,頻頻使喚人去門前張望,沒一會兒,賀啟暄眼帶笑意的進來了。
「爹爹……」
歡呼著下了暖炕撲了上去,珠兒眼巴巴的問道:「爹爹,可捉到小松鼠了?」
將珠兒抱起來放在暖炕上,賀啟暄面帶歉意的說道:「它們竄在枝頭,爹爹費了許久的功夫,卻也未捉到它們,它們可都機靈的緊呢,爹爹保證,下回一定捉個小松鼠給你,好不好?」
面上的失望一閃而過,珠兒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爹爹,小松鼠若是被爹爹抓回來,就不能和它的爹娘在一起了,那多可憐啊?爹爹別去抓它們了,珠兒不要小松鼠了。」
這樣善良的珠兒,愈發讓賀啟暄覺得貼心無比,寵溺的拍了拍珠兒的頭,賀啟暄耷著臉看著珠兒道:「那怎麼辦?爹爹偷了小松鼠的乾糧回來……」
「啊?」
一臉的詫異,珠兒不解的看看賀啟暄,再回頭看看慕嫣然,那表情,十分好笑。
仰頭笑了幾聲,賀啟暄轉過頭吩咐了白薇幾句,一邊回過頭來解釋道:「山腰上有許多粗壯的樹幹,發現了幾個樹洞,裡面藏了好多栗子,顆粒飽滿,連著掏了幾個樹洞,便得了半籃子栗子,今兒,咱們可以吃烤栗子了。」
似是在響應賀啟暄的話,不一會兒,屋內,便飄起了一股淡淡的香甜氣息,似是前幾日烤野薯的味道,卻又多了幾分山林的清冽。
及至從炭火中扒拉出來,雖看著都黑乎乎的,可剝開外殼,飽滿嫩黃的栗子,吃起來,更有一番美妙的滋味。
珠兒吃的慢吞吞的,一邊,卻不情願的看著慕嫣然埋怨道:「娘,爹爹真壞,偷了小松鼠的乾糧,這下,它們要餓肚子了。」
說著,珠兒卻是再也吃不下去了,氣呼呼的瞪著賀啟暄。
「哈哈……」
拍了拍手,吞下口中的栗肉,賀啟暄俯過身來將珠兒抱在懷裡哄道:「如今都快二月了,等立了春,小松鼠們就能從山林裡找到更多好吃的,眼下這些,都是它們去歲天冷的時候藏起來準備過冬的。即便爹爹不動,將來也只能是爛在樹洞裡,小松鼠才不會去管這些栗子有沒有吃掉呢。」
「若是爛掉了,豈不是浪費?多可惜啊……」
賀啟暄捏了捏珠兒鼓起的臉頰道。
似是不信賀啟暄的話,珠兒回頭去看慕嫣然,見她點了點頭,才稍稍氣消,一邊,卻一本正經的看著賀啟暄道:「爹爹,那明日你帶著珠兒去看小松鼠好不好?若它們還在,便說明它們還有糧食,若是不在……」
咬著嘴唇思忖了一會兒,珠兒低聲說道:「若它們餓肚子了,我們便準備些吃的給它們,好不好?」
孩子的話語最是可愛,而她們的一顆心,總是那麼軟那麼軟,滿心真誠的去待她們喜歡的人,或是物。
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賀啟暄的眼神,透著幾分回憶的怔忡,過了片刻,才忙不迭的點頭應下,一邊,伸手從炕幾上取過一個栗子,剝開喂到了珠兒的口中。
一家人說笑了會兒,便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因著方纔已經用了好些栗子的緣故,幾人都沒什麼胃口,草草的吃了幾口,便撤了膳桌。
哄睡了珠兒和一對孩子,慕嫣然跟著賀啟暄,出院門散起了步。
夜裡的山上,比在山下王府時,還要冷寂幾分,而週遭透著的靜謐,愈發使得那份清冷深入骨髓,只走了幾步,慕嫣然便覺得渾身不自禁的打著顫慄,卻不願意捨棄這難得的雅靜而回屋去。
「再過幾日就是二月初二了,咱們真不回王府嗎?」
慕嫣然抱著賀啟暄的胳膊,側頭看著他問道。
民間舊例,二月初二的龍抬頭,便算是年節的最後一日了,是故,百姓家裡也好,富戶們家中也罷,都會大擺筵席,祈願新的一年事事順遂。
而往年的二月初二,雲都城裡的各府都會前來給賀啟暄和慕嫣然磕頭請安,宴席,自然是免不了的。
知曉慕嫣然問話的意思,賀啟暄搖了搖頭道:「當日上山來古寒寺,便說是來祈福的,既如此,那咱們便索性多住些日子再回去,也顯得咱們誠心不是?要不然,休息了這麼些日子,好不容易調理回來的歡喜心情,豈不是要因為那一日的忙亂而消失殆盡?得不償失……」
點頭應著,慕嫣然再未多言,可心裡,卻有些暗喜。
月牙兒搖搖晃晃的掛上枝頭,在天地間漫下了一層柔和的光芒,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那份清冽在胸腹間來回激盪,緊了緊手臂間抱著的賀啟暄的胳膊,輕聲問道:「賓州那邊,如何了?」
這幾日,賀啟暄雖什麼都不問,可每日裡,小貴子卻要幾番往返於雲都城和古寒寺,慕嫣然裝作不知,卻也能從賀啟暄見過小貴子之後的臉色上,大抵判斷出這幾日有事發生了。
輕歎了一口氣,賀啟暄皺了皺眉頭說道:「父皇派了特使到賓州,煥王兄,此番怕是不大好過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