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了白掌櫃幾句,便讓他回去了,慕嫣然回到內屋躺在暖炕上,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原想著通過閔夫人,讓閔大人去查查,可想著已經都要過年了,興師動眾的也麻煩,慕嫣然便打消了主意。翻來覆去的想了好久,仍舊一點兒思緒都沒有。
閉上眼睛假寐了會兒,一直到聽見右梢間裡瑜哥兒依依呀呀的說著什麼,慕嫣然才起身喚了乳母,抱過了兩個小傢伙。
蕾兒安靜的靠在慕嫣然的懷裡坐著,瑜哥兒極不老實的攀在珠兒的身上站了起來,方走了兩步,珠兒醒轉要翻身,小傢伙一個屁墩坐在了暖炕上,頓時咧開嘴傻樂起來,引得睡眼惺忪的珠兒也跟著笑了起來。
看著三個孩子的天真笑顏,慕嫣然心裡的煩惱,瞬時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接過紫月遞來的帕子給珠兒擦了臉,慕嫣然回頭吩咐道:「帶個口信給白掌櫃,花容月色,今晚就關門歇業了吧,不管有什麼事,都等到過完年開張再說,也讓大家都安生的過個好年。」
紫月應聲出去了,慕嫣然轉過頭看著窗外迷濛的天色,心裡,也跟著長舒了一口氣。
臘月二十五,收到了宮裡的賞賜,盡數都是永成帝和皇后娘娘給賀啟暄和慕嫣然的禮物,其中,還有給蕾兒和瑜哥兒的一些小物件,做的盡善盡美,一看便知內務府頗花了些心思。
來宣旨的,是內務府的一個小太監,念完了旨意。又將賞賜禮單遞給紫月收好,小太監走到慕嫣然身前行了禮道:「宣王妃,奴才臨行前,另有玉嬪娘娘的一封書信並一些禮物。還請王妃讓人跟奴才去取一趟。」
玉嬪?
神情微一怔忡,頓時反應過來是蘇若,昔日的玉良媛。慕嫣然的面上,不由的就帶出了幾分喜意,「這位公公,玉嬪娘娘如今在宮裡,一切可好?」
聽聞慕嫣然提及玉嬪,那小太監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恭敬。「如今宮裡的主子娘娘們,玉嬪娘娘的榮寵可是頭一份兒呢,每月皇上在棠荔殿歇息的日子,比旁處都多幾日呢。」
昔日慕嫣然在宮裡,玉嬪除了到毓秀宮給皇后請安。其它時候,要麼是在棠荔殿獨自一人看書繡花,要麼,便是去瑞安宮和慕嫣然說說話,可自打慕嫣然跟隨賀啟暄來鄆州就藩,玉嬪在宮裡,怕是連個打發時間的去處都沒有了。
以她的性子,怕是寧可悶在自己的宮裡看書,落個清靜的。
聽那小太監說起。慕嫣然的心裡,不由的放心了幾分。
畢竟,宮裡是這天下最逢高踩低的地方,有永成帝的眷顧,即便身邊無人相陪,玉嬪在宮裡的處境。也能相對好一點。
送走了宮裡來的那一行人,慕嫣然轉身回到內屋,拿起玉嬪寫的書信看了起來。
人常說物是人非,可書信的字裡行間,玉嬪卻依舊是慕嫣然記憶中那個溫柔和婉的女子,聽她語氣柔和的說著宮裡的事,說著那些蜚短流長,慕嫣然仿若親身經歷了那些事情一般。
再看到包袱裡那些大大小小的繡活,一件件鬆軟舒服的小衣服,慕嫣然的心,就像浸在了溫熱的水中一般熨帖。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蘇若,都是那個恬淡的如同一幅畫的女子,美好的讓人難以忘卻。
想及兩人相識以來一起經過的那些事,慕嫣然的心裡就暖暖的,可再想到她如今孤身一人在宮裡,卻還連個能陪著說說話的人都沒有,慕嫣然的心裡,又會泛起一絲心疼。
雲都城裡的年味兒越來越濃,王府裡,慕嫣然卻有些落寞,雖一早就知曉賀啟暄不可能在年前趕回來,可真到了這一刻,仍舊有些不適應。
強打起精神來哄好了三個孩子,慕嫣然斜倚在暖炕上,看著紫月說道:「明兒的獎懲,可擬出來了?」
明日就是臘月二十九了,到時候,議事廳裡會集齊府裡的一百多號下人,對這一年的作為進行獎懲,這也是下人們一直以來都翹首以盼著的。
點頭應下,紫月走到書桌前,將一早起來就謄抄好的一份名錄冊子遞給了慕嫣然。
翻看著,慕嫣然看著排在首位的人名,抿嘴笑道:「這王府裡,要論最踏實能幹,無人能出大全其右,這幾年,大全也攢了不少體己了吧?怪不得旁人眼紅呢。」
迎合的笑著,紫月不住口的誇道:「那是自然,旁人會的,大全都會,大全會的,旁人可就說不准了。」
斜眼看著紫月,慕嫣然戲謔道:「大全如今嘴巴也甜,見了你,什麼時候不是笑著喊一句『紫月姐姐』,怨不得你每次提起他都不住口的誇呢,原來得了個好弟弟啊。」
被慕嫣然打趣,紫月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邊,卻還忸怩的辯解道:「大全本來就有出息,奴婢真要有他這般長進的弟弟,也是奴婢的福分。」
張口欲說什麼,慕嫣然心中一動,卻又止住了,翻看完手裡的冊子,提筆在上面增減了幾個數字,遞給紫月去放置起來了。
用了晚膳,帶著珠兒在院子裡散了會兒步,又將她送回雅然居,慕嫣然才回到一心堂內屋。
躺在暖炕上,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慕嫣然喊了守夜的白薇進來,讓她把白日紫月捧來的賬目冊子拿了過來。
翻看了一會兒,慕嫣然的腦海中,卻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那年從都城來鄆州,生怕賀啟暄和慕嫣然不順利,慕容睿私底下給了慕嫣然八間鋪子,衣食住行俱都包含在內,其中,還有都城流淵閣的一家分號。
及至後來,慕嫣然又在雲都城內開了花容月色,做珠釵首飾和成衣。
如今,九間鋪子,撇開古韻深厚的流淵閣分號不說,其它一應鋪子,卻都沒有花容月色賺錢。
而十月裡軍營裡發生棉衣以次充好的事後,慕嫣然當機立斷的讓白掌櫃攬下了那兩萬件棉衣的麻煩事,後來此事解決以後,不但把花容月色墊補進去的八千兩銀子還上了,還又賺了五千兩,也算是因禍得福。
這天下,最賺錢的生意,無非就是百姓的衣食住行,行行出狀元,如今的雲都城內,各行各業都有翹楚之人,想要再從中盈利,且盈大利,更是難上加難。
而慕嫣然,卻頓時打起了軍營裡那五萬士兵的主意。
一年四季,更換的軍服軍被,便有好些,而經過了層層的盤剝,往往花了錢,卻沒有讓士兵得到應得的東西,吃力不討好。
若是自己攬下這事,既賺了錢,也讓士兵們享有了自己該得的,何樂而不為?
如是想著,慕嫣然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思路,只等著賀啟暄回來,和他商議一番。
昏黃的燈火,在屋內瀰漫出了一絲陳舊的氛圍,慕嫣然一人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思緒,不由的便飄到了從前。
想及那一年從噩夢中驚醒,想及前世發生的那慘烈的一幕,直到此刻,慕嫣然仍舊覺得有些心有餘悸的驚恐。
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麼多年,看著昔日把持慕府後宅,耀武揚威的沈氏安分守己的如旁人府裡再卑微不過的一個妾侍,看著慕敏然幾人再也不能趾高氣揚的欺負自己,看著卓遠之的陰謀無法得以實施。再反觀自己身邊,秦素兒能和心心相印的太子廝守東宮,婉兒擺脫遠嫁西麗的悲慘命運,和司徒南遠在大秦相守,而自己,也有了美好的生活,如是想著,慕嫣然只覺得幸福的像是在夢裡。
低頭看著手中厚重的賬目冊子,再思及方才自己回想過的往事,慕嫣然的唇邊,頓時泛起了一抹淡笑:生活,與生意,何其相似?用心經營,年末時,也終能賺的缽滿盆滿,若是一步走錯,便會滿盤皆輸,最終,連當日投進去的本都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了一聲輕響,卻是燭台裡炸開了一個燈花。
「主子,可見是有好事了,燈花可是大吉之兆呢……」
聽見內屋的響動,白薇起身進來,從慕嫣然手裡接過賬目冊子放回書桌上,一邊沏了一杯溫潤的水端過來遞給了慕嫣然。
待到慕嫣然喝完,白薇接過茶碗放回錦桌,吹熄了燈火出去了。
一轉眼,便到了除夕之夜。
永成二十四年的除夕,慕嫣然帶著三個孩子獨自渡過,用了晚膳,外間的天色已經昏暗下來了,院牆外,處處都是喧鬧的鞭炮聲。
及至天色全黑,蒼廖的夜空中,頓時溢滿了五顏六色的煙花,讓人眼花繚亂。
原本被慕嫣然抱著在內屋賞看,禁不住珠兒的一再蠱惑,兩個小傢伙眼巴巴的指著窗外,麻花兒一般在慕嫣然懷裡扭,依依呀呀的,訴說著心裡的祈求,無奈的搖頭笑著,慕嫣然讓乳母給蕾兒和瑜哥兒裹好厚裘,一行人站在院子裡,仰頭看著璀璨的夜空。
子時剛過,遙遠的天邊,傳來了悶悶的鐘聲,緊接著,辟里啪啦的鞭炮聲像天邊的滾雷一般響了起來,伴隨著人們的歡笑聲,新的一年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