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晴的話,被一同跟著送羅媽媽出門的紫月聽見,回到一心堂後原封不動的說給了慕嫣然聽,想著許是蘇沫晴喜歡雲都城的熱鬧,慕嫣然再未深究,便隨她去了,原本打算過了二月初二就送她回華陽的念頭,也不得不擱置了下來。
畢竟,客人表示還想逗留幾日,主人強行送客,傳揚出去,也不太好聽。
送走了羅媽媽,蘇沫晴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像是能沁出水一般的陰沉,倒讓跟在她身邊伺候了許久的鶯歌覺得有些噤若寒蟬的緊張。
「小姐,用早膳吧……」
回到秋水閣,紋繡和鶯歌擺好了膳桌,請蘇沫晴過去用早膳。
錦桌上擺著六個精緻的白瓷小骨碟,白的饅頭,粉的水晶包,香黃酥脆的金絲糕,還有嵌著葡萄乾、核桃仁的酥皮點心,暗紅色的棗泥糕和淡綠色的綠豆餅,都是廚房大清早起來做好的,此刻只看著,就能讓人口齒生津。
面前,是一碗巴掌大小的小盅,揭開蓋子,頓時氤氳出了淡淡的香甜氣息,是用燕窩熬製出來的銀耳粥,入口即化。
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在看到這豐盛而又精緻的早膳後,消弭於無形,蘇沫晴靜悄悄的吃用完,讓鶯歌收拾了碗碟送回廚房去,一邊起身走到了內屋。
看著隨後跟進來的紋繡,蘇沫晴眉眼不太的低聲問道:「你一定覺得很吃驚吧?」
神情一怔,紋繡淡淡的搖了搖頭,「小姐自有打算,奴婢只要好好服侍小姐就好。」
似是心中的鬱結想要被人理解,蘇沫晴開口說道:「公主舅母心裡是怎樣的打算,我就是不說,想必你心裡也知曉。如今,公主舅母膝下的兩個表哥,一個是永州的兵馬大將軍。一個是賓州營中的參將,而表姐,也被嫁到了賓州一個巡撫家裡做正頭夫人。如羅媽媽所說,跟在公主舅母身邊的小姐。都是有福氣的,王家的那位六小姐,如今是廬王側妃,而我呢,若我要回賓州,將來嫁入蕭家,恐怕父親和母親。以後都入不得公主舅母的眼了。」
眼中隱有淚意,蘇沫晴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公主舅母向來便疼煥王殿下,又極力拉攏廬王殿下和宣王殿下,可不就是為了將來?可她,卻用我們的幸福,來達成她的目的……」
說著,蘇沫晴的臉頰邊,滑下了兩行淚珠。
「小姐。您別哭,您別哭啊……」
一向堅強隱忍的小姐,何曾這般無助的哭過?心中有些慌亂。紋繡忙不迭的走到門前,從銅盆裡淨了帕子,回到蘇沫晴身邊低聲哄勸著她,一邊,給她擦拭著臉上的淚水。
這邊一室冷清,一心堂那廂,卻是歡聲笑語。
二月初二,府裡要擺宴席,賀啟暄便沒去軍營,大清早起身到練功房打了一套拳。回來喚醒了珠兒,爺倆在院子裡放起了風箏。
雖說天氣還冷,可跟在賀啟暄身後到處跑跑跳跳的,不一會兒,珠兒的身上就暖和了起來,讓一直趴在窗邊看著的慕嫣然。好不容易才放下心來。
及至一家三口坐在錦桌前用早膳時,外間的鞭炮聲,也剛好塵埃落定。
寧靜的屋裡,只餘幾人吃用東西的聲音,透著一份歲月靜好的安然。
過了巳時,漸漸有客上門了,賀啟暄起身朝前院去了,而一心堂裡,也熱鬧了起來,不斷的有貴門府第裡的夫人來給慕嫣然磕頭見禮。
自慕嫣然到鄆州以後,來往的女眷中,倒是和閔夫人最為相投,是故,老早慕嫣然就給閔夫人下了帖子,到了龍抬頭這日,請她來王府幫著招待來客。
慕嫣然的這一舉動,讓文府三房的一眾夫人們,心裡都極不是滋味。
按說,因著皇后和淑敬皇后的緣故,文府應該是賀啟暄和慕嫣然在鄆州最親近的人,就說慕嫣然如今懷著身孕不便招待來客,從文府請一位夫人過去,沾親帶故的,便是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也不會有人出來挑理。
可如今,慕嫣然撇過了文府,請了閔夫人,文府女眷頓時覺得顏面無光,暗裡,卻愈發的埋怨起了三房的老太太:要不是她為老不尊的讓慕嫣然給賀啟暄納妾,惹的慕嫣然心頭不喜,如今,又豈會讓雲都眾人都知曉,文府不得宣王和宣王妃的歡心?
如是想著,文府大房和二房的老太太領著女眷來的時候,賀禮厚重不說,態度,較之從前也愈發的柔和恭謹。
到了午時,偏廳裡的宴席,拉開了帷幕。
慕嫣然挺著肚子到偏廳跟一眾女眷打了聲招呼,才轉身慢慢的回到了一心堂,偏廳那邊,便交給了閔夫人和總督府人杜氏去招呼。
臘月裡,慕嫣然讓丫鬟們採了好些梅花,釀了些梅花酒,如今雖才埋了兩個月,味道卻也清冽,宴席上,便喝的是這種酒。
喝著酒,偏廳裡的氣氛漸漸的好了起來,一眾夫人小姐們有了興致,頓時張家長李家短的聊了起來,而一直緊緊跟在杜氏身後招呼客人的蘇沫晴,也成了眾人口中的話題人物。
杜氏從總督府趕來,到一心堂跟慕嫣然打了招呼,便來了偏廳,蘇沫晴的身份,杜氏知曉的倒不是十分清楚,可看她進退有禮的幫襯著自己,倒讓自己沒那麼手忙腳亂了,杜氏的心裡,也存了幾分感激,至於蘇沫晴為什麼會出現在偏廳,便自然而然的以為是慕嫣然的授意。
一旁的閔夫人看到,心中,卻是大抵有數了。
走了一個文雅蕊,又來了一個蘇沫晴,如今這雲都城裡,怕是有不少貴夫人盯上了年輕有為又英俊瀟灑的宣王殿下,想要把自己家的女兒,抑或是侄女兒外甥女兒嫁進王府來吧?
聽著廳內的夫人們交頭接耳的打聽著總督夫人身後的那位小姐是哪家的女兒,閔夫人的唇邊,不自禁的便泛起了一抹冷笑:這位蘇小姐,可端的是心思剔透呢。過了今日,雲都內宅,怕是人人都知曉宣王府內有位品貌端莊,人才雋秀的小姐吧?即便那些人口中沒說,心裡,怕是也會想歪了,到時候,若是那位小姐沒成為宣王殿下的側妃,也會為她掬一把同情淚,反而會覺得宣王薄情,抑或是宣王妃善妒吧?
可慕嫣然,卻是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裡,怕是到了流言四起的時候,都不知曉這其中發生了什麼。
這位蘇小姐,瞧著笑容婉麗,卻實實在在的給慕嫣然添了一回堵呢。
如是想著,再看到蘇沫晴明媚的笑容,閔夫人的心裡,卻一點兒都喜歡不起來。
看到杜氏朝廖夫人那一桌走去,蘇沫晴在身後提著酒壺,如同杜氏的隨身丫鬟一般,愈發顯得她大方不做作,閔夫人彎起嘴角,綻開一個柔美的笑容跟了過去。
「眾位同樂,等到王妃生產完畢,再請大傢伙兒來王府喝酒。」
杜氏笑呵呵的說道。
聽了杜氏的話,在座的幾位夫人,都端著酒杯站起了身,一杯酒喝罷,蘇沫晴正要上前添酒,閔夫人過來柔和的按著她的手,從她手裡接過酒壺給幾位夫人添了酒,才轉過身來看著蘇沫晴笑道:「蘇姑娘這是怎麼說的,你也是王妃請來的客人,怎麼能讓你給大傢伙兒斟酒呢?」
「閔夫人,我……」
未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會被人給看穿,蘇沫晴急著辯解,話還未說出口,已被閔夫人搶過了話頭。
「你們這個年齡,都是貪吃愛玩的時候,等嫁了人,可就不如現如今這般自在了,今兒來了這麼多如花似玉的小姐,你快去找投緣的說笑會兒吧,可別跟在文夫人身後勞累了。」
閔夫人笑道。
閔夫人說著話,還喚過了丫鬟,囑咐了她帶著蘇沫晴去前面女孩兒多的錦桌上入席,幫她引見那幾位雲都城的小姐。
蘇沫晴滿心的不情願,可一桌子的夫人們都瞧著她,連鄰桌的夫人小姐們也盡數回頭來看這邊的動靜,執拗下去,影響的只會是自己的閨譽,蘇沫晴心內暗歎了一口氣,轉身跟著閔夫人的丫鬟朝那邊走去,身後,傳來了閔夫人清脆的笑語:「那位啊,是大長公主遠房的一個外甥女兒呢,前些日子宣王殿下和宣王妃去華陽城拜見大長公主,說起沒來過雲都城,大長公主便讓蘇姑娘過來瞧瞧,也好回去說給她聽。早起妾身到王妃那兒請安,王妃還再三叮囑妾身要幫她招待好蘇姑娘呢。」
幾句笑談,就把自己勞心勞力了這麼久的心思給抹殺了,蘇沫晴直到入了席,都還有些恍惚,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
宴席上的話題,漸漸的轉到了各家的喜事上,再未有人對蘇沫晴的來歷,表示一丁點兒的好奇,同桌的幾位小姐,知曉蘇沫晴是賓州人,父親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官員,搭了幾句話後,見而她本人又是一臉清冷的模樣,漸漸的也將她冷落了下來。
宴席結束回到秋水閣,蘇沫晴的臉上,已結了一層寒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