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還熱鬧的屋子,因為一聲巨響,而頓時沉寂了下來,眾人抬頭看著慕嫣然,見她一臉怒氣,不由的都轉過頭去看文雅蕊。
只顧著逞一時口舌之快,見慕嫣然發怒,文雅蕊才心中懼怕起來,此時方覺得,面前端坐著的,是鄆州的藩王正妃,不是平常人家裡的表嫂。
「無辜幼小的兩個孩子被丟棄在善恩堂前,雲都城內的夫人們盡數出力為孩子做些什麼,鄭夫人身在華陽,幾次回雲都,除了說風涼話,可做過些什麼?」
看著文雅蕊,慕嫣然厲聲說著,一邊,目光卻從三房的女眷身上一掃而過。
善恩堂的事,文府也如其它貴門一般,送了些衣物吃食過去,可自從文雅竹領養了那兩個孩子以後,再回到文府,卻沒少被人數落。
今日,藉著敲打文雅蕊的功夫,慕嫣然將一絲不平,也發洩了出來。
「那兩個孩子,已是有戶籍的,今後,誰再敢在本妃面前提及他們是野孩子,抑或是讓本妃聽見,鄆州的律例,可不是空擺在那裡做樣子的。」
見屋內眾人低垂著頭,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慕嫣然轉過頭看著文雅蕊說道:「鄭夫人未出嫁之前,也有極好的名聲,人人都要讚一句雲都才女,如今出嫁了,莫要因為自己的行差踏錯,丟了雲都文府的臉面。本妃雖不怎麼出門,可耳朵裡卻也聽了不少的閒言閒語,鄭夫人有功夫經常回雲都來搬弄姊妹間的是非,倒不如在華陽鄭府孝敬公婆善待子女,給自己造個好名聲要緊。女子三從四德,鄭夫人心中應該有數的,婦德,也是最重要的,還望鄭夫人時刻謹記。」
原本蒼白的臉色瞬間被血色漲紅,文雅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拜道:「妾身謹記王妃教訓,日後必不敢再多言。」
一番發作下來,慕嫣然只覺得腰酸背痛,再連招呼她們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而文府眾人。見慕嫣然面露疲色,也不敢再耽誤,接連起身告退,出了王府。
女眷們先行回了文府,而男客們,還在外院和賀啟暄說話,直到用了午宴才各自離去。看著夫婿鄭雲隆的面色不善,文雅蕊的心裡,突地發出了一聲悶響,及至看到鄭雲隆起身跟三老太太告辭,文雅蕊卻突然有些忐忑起來。
一路回到華陽,鄭雲隆的臉色平靜,讓文雅蕊以為自己猜錯了,直至進了鄭府二門。聽見鄭雲隆跟管家吩咐,說日後夫人要回娘家,要先稟報老夫人知曉。文雅蕊才恍然發現,自己,在鄭府竟已沒有了從前的自由。
這,是怪自己給他丟了顏面嗎?
心中委屈不已,文雅蕊第二日一整日,都如從前一般在鄭老太爺和老夫人面前仔細侍奉,對回文府後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原本想著等鄭雲隆晚間到屋裡歇息的時候再跟他解釋一番,可直到他年節的假日結束。都未盼來他到自己房裡來一趟。
「我才是鄭府嫡出的夫人,論理,老爺每月在我屋裡要歇息七日的,去,請老爺過來。」
柳眉倒立,文雅蕊的一張俏臉上。顯出了幾分氣惱,一旁的環煙,卻多了幾分躊躇。
「怎麼了?如今我還使不動你了不成?」
見環煙不按著自己的吩咐行事,文雅蕊愈發怒氣從生。
「主子,老爺沒來您屋裡,可也沒去幾位姨娘那兒,幾位姨娘都沒逾矩,奴婢怎好去請老爺來?回頭老夫人定要責怪的。」
環煙小心翼翼的回話道。
一雙手緊緊的攥著手裡的帕子,文雅蕊臉色輕變,一抬手,甩了環煙一巴掌,說出的話,也愈發難聽,「你別以為得了老爺幾句誇獎,就以為自己入了老爺的眼,想爬老爺的床,也要我同意才行,別忘了,你老子娘和你的身契都在我手裡呢。」
臉上火辣辣的疼,卻及不上心裡的痛,環煙的眼眶中,瞬時便積出了冰冷的淚水,卻強忍著不敢落下來,俯身行了禮,忙不迭的朝外去了。
身後的文雅蕊,一臉的落寞。
正月初五,賀啟暄啟程前往賓州去拜見大長公主,王府裡,便只剩了慕嫣然一人。
特地給了幾日的空閒日子給紫雲,讓她跟著張緒進回家去和老人一起過個年,一心堂裡,慕嫣然歪在暖炕上,和幾個丫鬟說笑起來。
「主子,花容月色年前送來了幾套首飾,比前年的瞧著更加出彩了幾分呢,也不知道白掌櫃打哪兒請來的師傅,可真稱得上是巧奪天工呢。」
紫月活潑的笑道。
點頭應著,慕嫣然打趣的說道:「等回頭你出門子的時候,我定然讓白掌櫃挑店裡最好的頭面給你做嫁妝。」
一語話畢,屋內的丫鬟們頓時都笑了起來,而紫月的一張臉,也緋紅的如同四月裡的桃花,藉著給慕嫣然端糕點的功夫躲了出去。
「小平子朝前院去了好一會兒了吧?」
想及慕風,慕嫣然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絲不安。
「主子,不礙事的,蘇管家請來了雲都城最有名的兩位大夫,何況風公子都服了半年的藥了,定能好起來的。」
白薇在一旁軟語勸道。
說著話,外間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簾子掀開,小平子進來回稟道:「主子,孫大夫說,風公子喉嚨裡的傷,已經不礙事了,只要好生將養著,開口說話指日可待。」
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慕嫣然頓時沒好氣的笑了起來,「去,讓蘇管事把診金給厚些,務必讓大夫盡心診治,指日可待,卻是怎麼個說法?」
點頭應了,小平子轉身朝外去了,慕嫣然低垂著頭,陷入了沉思。
都城事發是二三月間,按著慕容睿信裡的解說,慕風喉嚨的傷,約莫著也就是四月裡的事,大夫診治了半年多,十月裡的時候,已說傷勢沒什麼大礙了,可這又過了好幾個月了,仍然不見慕風開口說話,慕嫣然的心裡,已經有了一絲微微的揣測。
從前的事,怕是在慕風心裡已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改了名字,開始新生活,也終究只是對旁人而言,他自己的心裡,怕是還沒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
如是想著,慕嫣然愈發覺得這事不能急躁,只盼著他能早些解開心結。
歇了午覺起身,慕嫣然正陪著珠兒看畫冊,紫月掀了簾子進來,將手裡的單子遞給慕嫣然說道:「主子,華陽樂園送來的賀禮。」
樂園?
自去年臘月裡樂夫人在王府露過一次面,這一年,除了樂園依舊是鄆州最大的銷金窟以外,倒也再沒有什麼消息,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慕嫣然也再未深究,如今收到她送來的賀禮,慕嫣然卻著實覺得有些詫異。
禮單上的東西,都是些名貴的物件,窺一斑而知全豹,慕嫣然心內大抵有數,樂夫人如今的財力,怕是也異常雄厚的。
收了禮,慕嫣然卻未打算回禮,吩咐了紫月把禮物收到小庫房裡,慕嫣然歪在暖炕上,揣測起了樂夫人此舉的目的。
原本以為賀啟暄要在賓州停留好幾日才回來,不成想,初七傍晚,賀啟暄就回來了。
見他面色平靜,想來也未發生什麼大事,慕嫣然笨拙的走到他身邊,替他解下厚裘遞給紫月,一邊吩咐著白薇去讓廚房準備膳食。
走到炭盆前烤了會兒,賀啟暄一邊搓著手,一邊回頭吩咐著小貴子:「去,跟華陽地方上打聲招呼,讓他們準備接駕,大長公主正月初十回華陽府邸。」
領了命,小貴子朝外去了,賀啟暄轉臉看著慕嫣然說道:「我也十幾年沒見這位大姑母了,昨日一起坐了兩個多時辰,卻覺得處處都透著一股生疏。」
撇了撇嘴,賀啟暄搖頭苦笑道:「席間,她隻字不提要回鄆州的事,便是煥王兄提了一句,她也未搭理,直到我提起時,她才順水推舟的說要回來,臉色卻也平淡至極,還不如她面對煥王兄時那般親和。我估摸著,這回請回來的,怕又是一尊難纏的佛。」
抿嘴笑著,慕嫣然走到錦桌旁沏了碗茶遞給他,戲謔的說著:「她住在華陽,便是難纏,咱們也見不到,有什麼打緊?」
聳了聳肩,卻見賀啟暄有些無奈的說道:「我臨走時,大長公主提及,皇子妃中,唯有你,她沒見過,即便是我說你有孕在身,她也未搭腔,可見,此次到了華陽,卻是不見不行的。」
聳了聳肩膀低聲笑著,慕嫣然打趣的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仰頭把茶碗裡的茶水喝盡,賀啟暄攬著慕嫣然走回暖炕邊坐下,不無擔憂的說道:「長樂到鄆州才兩年多而已,卻和大長公主極為熟稔,大長公主言下之意,讓我多多照拂長樂,長樂身上的事,卻不知她到底是不是知曉。」
大長公主,長樂,極為熟稔?
想及當日長樂經常在永壽宮走動,太后極為喜歡她的往事,慕嫣然頓時大感頭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