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四開始,各地前往王府的來客絡繹不絕,直過了初八,才算是消停了些,看著來過的訪客名錄,慕嫣然算了一下,鄆州地界內的大小官員,已差不多都來過一遍了。
「明兒開始,大抵是沒有人來了,終於能好生歇息歇息了……小時候吧,最盼著過年,如今這過年可真是遭罪。」
歪在軟榻上,任由紫雲給她揉捏著酸痛的腰背,慕嫣然嘟囔著說道。
「主子放心,今兒一天了,門房老伯那兒再沒收到拜帖,想來明兒開始不會有人來了。再說了,殿下明兒也要去軍營了,各府的官老爺們,還不得該忙什麼忙什麼啊?這些日子,那些夫人們,不是要去拜見品級高的夫人,就是要接見品級低的夫人的拜見,準保比您還累呢,定然沒人這麼沒眼色的來煩擾您了。」
紫雲寬慰的說道。
長歎了口氣,慕嫣然愜意的點了點頭,瞇上了眼睛。
之前答應了杜氏要去總督府,這閒下來了,行程也要提上議程了。
歇息了幾日,感覺沒之前那麼疲憊了,慕嫣然跟賀啟暄商量了一下,打算正月十二去,是故,初十那日,慕嫣然讓蘇管事送了名帖去總督府。
十二一大早,賀啟暄早起去軍營了,囑咐了慕嫣然先帶著珠兒過去,他忙完了營裡的事情,再趕過去。
用罷早膳,給珠兒換好了衣服,慕嫣然帶著紫月和白薇,乘著馬車去了總督府。
馬車停下,杜氏帶著兒女們正侯在門前,慕嫣然踩著腳踏下了馬車,杜氏等人忙不迭的跪倒拜道:「妾身見過王妃……」
到肅遠堂正屋坐下,杜氏喚過了幾個孩子給慕嫣然行禮,又分別一個個的介紹給了慕嫣然認識。
杜氏膝下共有兩子一女,女兒文雅梅今年二十四歲,及笄後便嫁到了華陽城的邱家。如今日子過的極是和美。
兩個兒子,大兒子文瑞濱今年十九歲。剛中了舉人,準備參加下一屆的會試。小兒子文瑞和,才十二歲,正是貪玩的年紀。
坐了沒一會兒,文瑞濱便告罪回屋去看書了。而文瑞和,也跟著行了禮退下了。
「老爺說盡快處理完公務便回來,還請王妃恕罪。」
眼含歉意的說著,杜氏體貼的讓小丫鬟拿來了小布偶。塞給了慕嫣然身邊安靜坐著的珠兒,頓時,小傢伙笑嘻嘻的接了。看了慕嫣然一眼,嘟著嘴喚道:「舅奶奶。」
「自然是公事要緊,不用這般生分,殿下也一大早起來就去營裡了呢,說忙完了趕過來。所以啊。咱們就一處嘮叨些女人家的話題就是了,他們男子便自去忙他們的……」
莞爾笑著,慕嫣然看著有些空落的屋裡,不解的問道:「夫人平時就一個人閒著嗎?」
知曉慕嫣然的意思,杜氏抿嘴笑道:「平日裡。幾個姨娘和小姐們會過來陪著妾身說說話什麼的,今兒王妃來。妾身便沒讓她們過來。」
說著,杜氏轉過頭去吩咐了丫鬟,請了幾位姨娘和小姐過來。
一盞茶的功夫,屋簾掀開,走進了三位姨娘,和四位小姐。
聽著她們的順序,倒似是只按著在總督府內的次序排的,慕嫣然微一挑眉,杜氏解釋著說道:「老爺自那年當了四平知縣,後來又娶了妾身,便說府裡的孩子都不跟在三房裡排序,老太太也是許了的。」
一句話,說的輕描淡寫,沒有怨懟,沒有不甘,杜氏的面容上,一派雲淡風輕的不在乎,倒讓慕嫣然愈發對她好奇了幾分。
「這雲都城,無人非議?」
如今的世道,便是容不得人有一丁點兒錯處,若是犯了錯,不等你自己反省,便會有無數人議論紛紛的在外非議,文嗣逡身為鄆州總督,所出子女不在族內排序,又怎會免得了外頭人的窺視和口舌?想到此,慕嫣然的心內,對三老太太,多了幾分不齒,對文嗣逡和杜氏,則多了幾分憐惜。
釋然的搖著頭,杜氏柔聲說道:「這麼多年,也都過來了,妾身未在老太太面前立過規矩盡過孝,老太太的意思,妾身和老爺卻是尊重的。」
言下之意,當年的往事,都是三老太太定奪的。
這若是深究起來,怕是又會扯出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慕嫣然不好再問,當即,讓紫雲把早先準備好的見面禮分發給幾位小姐,從前的事,也就這麼一帶而過了。
堪堪一個多時辰,文嗣逡和賀啟暄便一起到了。
午膳,便擺在了肅遠堂的偏廳。
賀啟暄、慕嫣然帶著珠兒,以及文嗣逡夫婦坐在正桌,姨娘和孩子們,便分了兩桌坐在一邊。
還未等文嗣逡開口,賀啟暄目光坦誠的看向他說道:「舅父,今日,只論親情,可好?」
這樣的話,賀啟暄已說過多次了,文嗣逡卻仍舊恭敬的守著君臣之禮,此刻,見賀啟暄一再堅持,文嗣逡點了點頭,低聲應道:「殿下一片赤誠之心,微臣豈會不懂?說起來,殿下是微臣最親的外甥,若是連微臣都不尊,文府……怕是更會如從前一般,對殿下心生怠慢。」
說著,文嗣逡朗笑著抬頭說道:「不過,如今便好了,哈哈,來,吃菜吃菜……」
熟絡的招呼著賀啟暄和慕嫣然吃用,文嗣逡回頭看了一眼杜氏吩咐道:「去,把後院樹下的那罈酒挖出來,今兒我和殿下好生痛飲幾杯,不醉不休。」
眼中閃出了一絲興奮的光芒,賀啟暄回頭安撫的看了慕嫣然一眼,方大口的吃用起來,唯恐回去後被慕嫣然數落,說他又空腹飲酒。
酒罈端上來,剛掀了酒蓋,便溢出了一股濃郁的醇香,像是只聞著都會讓人醉了一般,賀啟暄不由的大聲讚道:「好酒……」
「這是淑敬皇后出嫁那年,父親埋在樹下的酒,直說有朝一日她回來省親的時候,再挖出來喝,父親臨終,也沒等到你母親回來,後來,我遷來總督府,便把這酒從樹下挖出來,埋在了後院的樹下,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今日你來,這酒才算是得見天日了……」
輕聲說著這酒的來歷,文嗣逡的眼中,有些回憶過往的怔忡。
將桌上的小酒杯都收了,文嗣逡喚了丫鬟拿來了兩個大碗,斟滿了兩碗酒,二人齊齊倒在地上,敬給了三老太爺,第二碗酒,則敬給了淑敬皇后。
「舅父,只聞著這味兒,我覺得肚裡的饞蟲都快勾出來了……」
親熱的說著,賀啟暄逕自提起酒罈子,給文嗣逡和自己斟滿了酒,兩人舉杯一碰,大口的喝了起來。
「痛快……」
昔日在慕府時,賀啟暄和慕容睿兄弟三人喝酒,也是這般大碗飲盡,自從出了都城,賀啟暄已經好久沒有這麼開懷暢飲過了,飲完了碗中的酒,當即便大聲的呼起了痛快。
珠兒嗅著鼻子聞著,轉瞬,一張小臉便皺成了苦瓜,小模樣惹得慕嫣然和杜氏一臉忍俊不禁的笑意。
餵著珠兒吃飽,又逕自吃用了些,回過頭來,賀啟暄和文嗣逡正喝的痛快,慕嫣然也不去管他,索性牽著珠兒,跟著杜氏回了肅遠堂正屋。
等到賀啟暄喝的盡興,慕嫣然都已經抱著珠兒睡了一覺了,看著賀啟暄眼睛亮晶晶的坐在床榻邊看著自己,慕嫣然坐起身嗔怨的說道:「就那麼好喝?看你,渾身都是酒味兒……」
「怪不得父皇昔日一提起舅父就滿口褒揚之詞,從前總以為是母妃的緣故,所以父皇愛屋及烏呢,如今我才知曉,舅父心中自有天地,他才是名副其實的大梁忠臣。」
提起文嗣逡,賀啟暄臉上的神采愈發飛揚,慕嫣然的心裡,不自禁的,便軟了一個角落。
從前在都城時,賀啟暄身邊的男性長輩,唯有永成帝一人,可永成帝是君父,先君後父。漪蘭宮裡那個慈祥的父親,是賀啟暄每每午夜夢迴時都百般惦念的。
出了都城,賀啟暄的身邊,再無這樣親近的人,如今,文嗣逡,似是彌補了賀啟暄心裡的這一絲缺陷。
「嫣兒,除了父皇和你,還有孩子,舅父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了……」
有些悵然的歎著,賀啟暄的眼中,透出了幾絲迷濛的醉意。
喚了白薇去泡些濃茶,慕嫣然從床榻裡側取出了幾個軟枕,塞在了賀啟暄身後,不一會兒,賀啟暄便發出了綿長的呼吸聲,而臉上,還帶著幾分淡淡的滿足笑意。
歇了一會兒起身,賀啟暄頓時清醒了幾分,倒讓慕嫣然咂舌感歎他恢復極快。
文嗣逡和杜氏一再挽留,賀啟暄和慕嫣然卻直說以後還多的是機會,文嗣逡便未再堅持,將賀啟暄和慕嫣然送到了巷口,才返身離去。
回到王府,剛坐定,小貴子便在外求見,慕嫣然不疑有他,一轉頭,卻見賀啟暄的面色,難得的肅正了起來。
「進來……」
喚了小貴子進來,慕嫣然抱著珠兒朝外去了,身後,傳來了小貴子壓低的通傳聲:「殿下,打聽清楚了,那幾個人,確實是從賓州煥王府來的。」
賓州?煥王府?
想到長樂那次無功而返,如今煥王身邊的人又私底下來了鄆州,慕嫣然的心,瞬時提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