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可不就是一心一意的意思嘛,蕊姐姐可是雲都城內人盡皆知的才女,這麼簡單的兩個字,連妹妹這樣愚笨的人都知曉,蕊姐姐怎麼就犯了糊塗呢?」
丫鬟通傳的時候,文雅嫻已進了正屋,此刻一邊朝左梢間走,一邊面帶愜意笑容的說著,看到文雅蕊臉上浮出了一絲不虞,文雅嫻笑的愈發甜美。
「嫻妹妹的屋子,這麼快便收拾好了?」
強忍著壓下心頭的不喜,文雅蕊眼色示意環煙去倒茶,一邊眉眼不抬的看著文雅嫻說道。
張望著在屋子裡打量了一番,文雅嫻不接她的話,逕自說道:「這王府就是大,本想著這秋水閣定然不大,沒想到,竟然比蕊姐姐在府裡的屋子還要大上許多呢。妹妹瞧著,蕊姐姐若是住上一陣子,怕是捨不得回家去了呢……」
文雅嫻的話,本來沒什麼意思,可文雅蕊自己心裡藏了不能對人言的心思,此刻聽了文雅嫻的話,竟就那麼想岔了,一時間又羞又惱,往日裡的伶俐口齒,竟都不見了。
而閨中小姐,平日裡最善察言觀色,此時見文雅蕊這幅模樣,文雅嫻雖比她小一歲,卻頓時也有些明白了,心裡愈發看不起這個人前端莊乖巧,人後刻薄嬌蠻的三小姐。
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秋水閣內,平白的多出了幾分悶熱,而西廂的攏雪軒裡,文雅竹斜倚在靠窗的軟榻上看著手裡的書,湖綠色的雲綢滑下,露出了一段欺霜賽雪的手臂,襯著腕上的翡翠鐲子,說不出的奪人魂魄。
「小姐,您歇午覺吧,一會兒起來,還要到一心堂去給王妃請安呢。到時候若是有倦意。看著多有不敬呢。」
文雅竹的貼身丫鬟墨香走過來輕聲說道。
搖了搖頭,文雅竹輕蹙了一下眉頭道:「我一向認床,今兒換了地方,想來晚上定要睡不著了。中午就不睡了吧,晚上困了才好睡。」
想想也是,墨香再未答話,只走過去端過繡筐,坐在軟榻前的小圓凳上,逕自做起了繡活。
「小姐,老太太怎麼想起讓您和三小姐來給王妃作伴了啊?三小姐的心思。如今三房誰人不知?她要怎生作踐自己那是她的事,何苦攀扯上您啊?姨娘的眼都哭腫了,奴婢晌午去給她送花樣子的時候,她還一個勁兒的背著身子不讓奴婢瞧見呢……」
主僕二人平日裡在屋子裡,也會這般閒聊,是故,墨香低聲說道。
此番來王府,身邊只帶了墨香一個貼身丫鬟。想來王妃到時候還會差幾個人來身邊伺候,文雅竹心思細膩的交代道:「往後身邊有人的時候,你說話也多在腦中過幾遍。免得說錯了話,招惹來禍事。」
墨香心思也極剔透,自然知曉自家小姐擔心的並不是招來慕嫣然的猜忌,而是即將派來的那些丫鬟不知道是文府哪個房裡送過來的,人多口雜,傳揚出去壞了自己的名聲。
想到此,墨香認真的點了點頭。
「就是因為她的心思已經人盡皆知,可她又未議親,更要避嫌,所以。老太太才讓我和她一處,即便將來有個什麼事,好事便罷了,若是壞事,我一個小小庶女來做擋箭牌,不是最好的人選嗎?」
文雅竹的聲音清淺婉轉。可那話中的意思,卻透著說不出的落寞蕭瑟,一時間,一旁靜靜聽著的墨香,臉上浮起了一抹不忍,隨後,不甘的歎了口氣,將心思放在了手裡的繡圖上。
歇了午覺起身,文雅蕊三人前來請安,直說屋子的佈置極好,她們都是極喜歡的,再三的謝過了慕嫣然。
聊了會兒天,慕嫣然便打發小丫鬟送走了文雅蕊三人,讓她們各自回屋歇著,一會兒的晚宴再請她們入席,也算是到王府第一天對她們的歡迎,一時間,三個人歡天喜地的回屋去換衣裳了。
而一旁,早就已經看文雅蕊不順眼的紫月已去廚房那邊打聽完回來了,原來,文雅蕊在雲都有名,不僅是因為才學好,同時也是因為她的孝順和懂事。
三老太太六十歲壽辰那年,早就商議好的壽宴等事,原本應該是二夫人籌劃準備的,不成想,就在壽辰的前幾日,二夫人感上了風寒,極為嚴重。怕在大房和二房的人面前落了三老太太的面子,回頭婆母怪罪起來無法交代,二夫人便私下裡仔仔細細的叮囑了三夫人和四夫人,讓她們從旁協助。
三夫人從未掌過家,自嫁進文府一直都是吃用著公中的,何況這又是三老太太的壽宴,她怎敢接手?最後,這事便實打實的落在了四夫人手裡。
壽宴進行的極順利,還比預想中的多了幾分熱鬧,尤其是麻姑獻壽那場戲,原本想著府裡那日人多,搭了戲台,若是鬧出了什麼意外,平白添了晦氣,是故,二夫人為著穩妥,將這一項從壽辰單子裡勾掉了。卻不想,一切進展的順風順水,那日的三老太太,高興的什麼似的,及至玩鬧了一整日,賓客都送走了,三老太太仍舊喃喃的念叨著那齣戲。
事後,卻知道壽宴從頭到尾都是府裡的三小姐文雅蕊安排的,雖說這流程都是二夫人從前定好的,可這一大家子人,哪個時辰該安排著賓客朝哪兒去,各處又該留多少個下人伺候,若是有了意外又該如何處置等等,這些都是要花心思的,莫說二夫人,便是三老太太自己個兒,都不能保證是不是能環環相扣的都不出錯,更何況旁人了。
可年僅十三歲的文雅蕊,做到了。
三老太太壽辰之後,文雅蕊在雲都貴女圈中名聲大噪,一時間,到文府打聽說媒的人絡繹不絕,可三老太太卻都但笑不語的推拒了,於是,眾人都明白,三老太太這是待價而沽呢,不到三小姐及笄。怕是不會那麼快的議下親事的。
「這麼說,這個文雅蕊還是真有幾分才幹的。」
聽了紫月的話,慕嫣然頗是猶疑的說了這麼一句。
晚宴設在一心堂的偏廳,賀啟暄和慕嫣然進屋的時候。八人座的紅木大圓桌上,已擺好了酒菜,只等著眾人入席了。
賀啟暄和慕嫣然剛坐定,門檻處裙角飛揚,三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便各自進來了。
當頭的文雅蕊,穿著一身粉色對襟開領褙子,月白色百褶裙。髮型是複雜的朝雲近香髻,插了蝶戀花點翠掛珠釵,耳垂上,各自垂了一個翠綠的墜子,整體看著,說不出的清麗脫俗。
這麼會兒的功夫,到難為她了,能打扮出這麼一身來。
慕嫣然在心內暗笑。
身後的文雅嫻和文雅竹。還是方纔的衣裙,只不過加了幾件首飾,略顯的莊重知禮些。
俯身行了福禮。文雅蕊嬌聲說道:「蕊兒見過表哥,表嫂……」
站起身,文雅蕊按著慕嫣然的意思,坐在了珠兒身旁的位置上。
「嫻兒/竹兒見過宣王殿下,宣王妃,殿下千歲,王妃萬安……」
兩人恭敬的行了大禮,方站起身沖賀啟暄和慕嫣然展顏一笑,嬌俏的喚道:「表哥,表嫂。」
這樣懂禮知禮的表妹。賀啟暄和慕嫣然又怎會不喜歡?當即,熱絡的指著位置,讓她們坐下了。
簡單的對她們的到來表示了歡迎,又說自己平日大半的時間不在府裡,讓她們有什麼事隨時去找慕嫣然,賀啟暄就動手示意開席。讓眾人隨意,而他自己,也大口的吃用起來。
本以為,主人家對客人的歡迎,會像府裡一般,好客的張羅吃菜喝酒,雖說是女兒家,果子酒總還是可以用幾口的,可看著眼前,賀啟暄自顧自的大口吃著,慕嫣然還要顧及身邊的珠兒,酒菜雖豐盛至極,果子酒卻是沒有的,顯然,賀啟暄和慕嫣然,把自己三人當成了小孩子,根本就未準備。
想到此,文雅蕊的心裡,有些淡淡的失望:真是可惜了自己唇上的胭脂,那可是宜香齋十兩銀子一盒的特等胭脂呢,沾水沾酒都不會化……
「娘,她也是珠兒?」
從文雅竹行禮的時候,珠兒聽到她自稱「竹兒」,便以為她和自己同名,此刻,珠兒便指著文雅竹,看著慕嫣然問道。
搖了搖頭,慕嫣然笑道:「珠兒是明珠的珠,竹兒表姨是青竹的竹,就是咱們後院的翠竹,和珠兒是不一樣的,知道了嗎?」
慕嫣然的意思,珠兒頓時知曉了,自己是藏在娘親妝奩盒子裡那般耀眼的珍珠,而那個溫柔嫻靜的表姨,是後院鬱鬱蔥蔥的翠竹,珠兒滿意的張開嘴,吞下了湯匙裡的飯粒。
珠兒問出了口,慕嫣然便指著文雅蕊三人讓珠兒認識,小傢伙極有規矩的嚥下飯,拿起胸前的帕子擦乾淨小嘴,甜甜的喚道:「蕊兒表姨,竹兒表姨,嫻兒表姨……」
三人齊聲應了,各自身後的丫鬟朝前一步,遞過了一個繡工精美裝的圓鼓鼓的荷包,頓時,珠兒的眼睛笑瞇瞇的彎了起來,讓正喝著湯的賀啟暄打趣道:「這麼小,便如此貪財,真不知道是隨了誰。」
未等慕嫣然嗔怨,賀啟暄從紫月手裡接過帕子,幾把擦乾淨了嘴,沖文雅嫻幾人說道:「你們慢慢吃用,我要去營裡一趟,不知道家裡有客,晌午在軍營裡就約好的。」
說罷,賀啟暄站起身,親暱的捏了捏珠兒的鼻子,大踏步朝外去了。
「咳……」
輕咳了一聲,拉回了文雅蕊嘟著嘴有些不情願的目光,見她羞窘的低垂著頭去扒飯,文雅嫻喜滋滋的拿起筷箸去夾菜了,一抬眼,正對上了慕嫣然忍俊不禁的笑臉。
相處了一日,也大抵知曉慕嫣然是什麼脾性,文雅嫻俏皮的吐了吐舌頭,一轉頭,沖正在吃飯的珠兒眨了下眼睛。
從未有人和珠兒這般逗趣,頓時,小傢伙半張著嘴,竟忘了咀嚼。
「娘,我想和嫻兒表姨坐在一處。」
珠兒指著文雅嫻,跟慕嫣然請求道。
「等你吃完了飯,再和嫻兒表姨一起玩,好不好?」
慕嫣然好脾氣的哄道。
「娘……」
撅著嘴巴,珠兒拖長了聲音喚道。
「王妃表嫂,我來喂珠兒吃飯吧。」
沖珠兒眨著眼睛逗她笑,文雅嫻站起身子看著慕嫣然說道。
點了點頭,慕嫣然無奈的看了珠兒一眼,將手裡的小碗遞給了文雅嫻。
除了賀啟暄和慕嫣然,也就乳母時常喂珠兒吃飯了,此刻有個願意陪自己玩的新面孔,珠兒竟比往日更配合,一口一口的,不大的會兒功夫,便把一碗飯吃完了,一旁,文雅嫻還輕車熟路的盛了碗湯,餵著小傢伙咕嘟咕嘟的喝完了。
慕嫣然一邊吃飯,一邊看著文雅嫻和珠兒,而文雅竹,自始至終都靜靜的吃用著東西,間或臉帶笑容的看看面前的三人,唯有文雅蕊,竟覺得自己像是被排斥了一般,仿若一個站在門外的看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