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是外命婦進宮朝拜太后以及皇后的日子,而今年因為賀婉茹回大梁省親的緣故,一眾外命婦呈上來的賀禮,與往年相比也厚重了幾分。
在毓秀宮坐了一會兒,賀婉茹便帶著慕嫣然出來,兩人極有默契的眨著眼睛笑了笑,朝夕顏殿去了,剛進了殿門,外面有宮婢通傳,說長平郡主來了。
似乎有些意外,賀婉茹挑眉看了慕嫣然一眼,出聲應道:「請郡主進來吧……」
長平郡主護著肚子進來,有些笨拙的給賀婉茹見了禮,一邊,面有赧色的低聲說道:「知曉長公主回來了,長平也不敢來叨擾過多,所以趁著今兒來宮裡,便特來跟公主打個招呼。」
雖長平郡主一向都是安靜的跟在姐姐長樂郡主身後,未得罪過賀婉茹,可看著她那張與長樂郡主一模一樣的臉,再想起長樂昔日做過的醜事,賀婉茹沒來由的就有些厭煩,敷衍著說了幾句,便藉著她如今身懷有孕的借口,讓她回去了。
「嫣然姐姐,我瞧著,你好像並不討厭她,還有點喜歡她呢。」
見慕嫣然望著長平郡主吃力的跨過門檻的背影蹙了蹙眉,賀婉茹有些不解的說著。
抿嘴一笑,慕嫣然輕聲歎道:「她是她,長樂是長樂,不能因為討厭長樂,就遷怒於她啊。」
「可那是同一張臉……」
嘟囔著,賀婉茹的臉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不忿。
忽的起了一絲頑皮的笑容,慕嫣然轉過頭盯著賀婉茹狡黠的問道:「婉兒,你可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什麼嗎?」
慕嫣然這般問,自然是有緣故的,當即。賀婉茹一臉冥思的回憶起來,過了一會兒,有些費解的搖著頭,「我想不起來了。嫣然姐姐,怎麼了?」
嗔怨的斜了她一眼,慕嫣然的唇邊,溢出了幾分和煦,「那日,是咱們的十二歲生辰,你跟我說。只看一個人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不是真誠的……」
慕嫣然的話,喚起了二人少女時初次見面的美好記憶,一時間,賀婉茹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雖是孿生姐妹,可她們的眼睛,是全然不同的。長樂的眼中,透著一份驕縱的野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長平郡主,則更像是一潭溫潤平靜的湖水。只看一眼,便能觸及她的柔軟一般,所以,雖然她們是一樣的面孔,可我卻很喜歡長平郡主。」
解釋的說著,見賀婉茹點了點頭,慕嫣然俏皮的說道:「好了,你也不用自責了,終歸你和她也沒什麼交情,你對她的生疏。想來她也不會放在心裡的。」
兩人說笑著,不一會兒,院落裡便有孩童的話音響起了,屋簾掀開,手牽著手的文宇和珠兒並排走了進來。
「娘,我帶哥哥去看爹爹的馬兒了……」
嬌聲說著。珠兒一臉邀功的表情,一旁,文宇也老實的點頭說道:「母后,宣王舅舅的白馬好威風,不過,沒有父王的追風威風。」
在孩子的眼裡,總是自家的東西最好,一時間,慕嫣然和賀婉茹相視一笑。
賀婉茹從秦都啟程時,正是十一月二十九,因著冬天的緣故,天寒地滑,竟整整一個月才到大梁都城,而來之前與秦王議定的返程的日子,是正月十六,原本就是計劃著讓賀婉茹陪著永成帝和皇后過個年。
初一傍晚才進宮,初二開始,又有外命婦輪番的前來請安,直到過了初八,賀婉茹才清閒下來,再一想只有幾日的功夫就又要踏上回程的路途,賀婉茹便有些怏怏的。
初八開始,永成帝又開始上朝了,都城裡的一切,都漸漸的恢復如常,不如前幾日那麼熱絡了。
宮裡的日子,也靜謐了下來,賀婉茹便整日的陪在皇后身邊,抑或是和慕嫣然一起,逗著兩個孩子玩鬧一番,倒也另有一份趣意。
宮裡的異象,早在進宮那日,賀婉茹便注意到了,及至後來整理妥當,又讓蘭芝蘭蕙去打聽了一番,饒是賀婉茹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宮裡,臉上也不由的顯出了一抹驚詫。
靜下心來思忖了一會兒,結合蘭芝蘭蕙打聽來的消息,賀婉茹心裡漸漸有數了,可想著正是過年,她便按捺下來,壓在了心裡。
如今,眼看著過年的熱乎勁兒已經過去了,賀婉茹便整理好心情,將文宇送到瑞安宮讓他與珠兒一起玩,自己則去了毓秀宮。
「母后,父皇可曾怨怪過您?」
開門見山的問著,見皇后臉上顯出了一抹自怨自艾的悲傷,賀婉茹的心裡,暗自歎了口氣。
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皇后從周掌事手裡接過暖爐遞給賀婉茹抱著,一邊猜測一般的低聲歎道:「自宛貴妃逝去,你父皇,也不大往後/宮裡來了,就是偶爾去棠荔殿玉良媛那兒坐一會兒。母后知道,你父皇心裡,是怨怪母后的……」
輕柔的說著,皇后的臉上,透出了幾分沮喪,「從前的事,不堪回首,即便是母后已經意識到錯了,可宛貴妃終究已經去了,母后又能怎麼辦呢?這一年多,母后刻意伏低做小的逢迎,只盼著你父皇能回轉心意,莫要再怪我,可……」
皇后幽幽的長歎了幾口氣。
「賢妃和淑妃,都是因為宛貴妃,而被父皇發落的?」
賢妃自縊身亡,淑妃被貶斥為貴人,這兩件事究竟起因如何,無人能知,此刻,賀婉茹就打聽來的消息,問詢著皇后。
抿著嘴頓了一會兒,皇后不確定的說道:「當年在王府時,宛貴妃小產,其中大半是賢妃的緣故,想來,是錯不了的。而淑妃,卻是因為和威遠侯牽扯,查出了不少禍害黎民百姓的勾當,你父皇雷霆震怒,才有了如今的形勢。到底是何緣故,怕是只有你父皇才最清楚。」
「母后,您可真是糊塗了。」
低聲埋怨著,賀婉茹放下手裡的暖爐,走到皇后身邊偎著她靠著說道:「母后,您想啊,宛貴妃都已經去了這麼久了,即便真的是查出了賢妃和淑妃是罪魁禍首,難道父皇還會大張旗鼓的棒殺她們不成?先不論賢妃和淑妃會如何,這樣做,豈不是攪得死者也跟著不安了?便是因著這個緣故,父皇也絕不會如此做,所以……」
挽著皇后的胳膊,賀婉茹有些苦口婆心的勸道:「母后,您有太子哥哥,還有女兒,父皇便是心裡怨怪您,也絕不會罔顧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而對您如何的。可您呢?您有沒有想過,這往後的幾十年,您就要如此和父皇走下去嗎?說句大不孝的話,您和父皇百年以後,您就不擔心父皇是帶著對您的怨懟而去?到了奈何橋前,父皇飲下孟婆湯,可還會願意保留幾絲對您的掛念?」
賀婉茹的話,正是這些日子皇后夜不能寐的擔憂所在。
如今表面看來,帝后二人如從前一般相敬如賓,可皇后心裡自知,打從賢妃事發開始,永成帝的心裡,怕是頭一個怪罪的便是自己這個皇后,只不過他再也不願面對自己而已。
「婉兒,那母后如今,該如何是好?」
急切的看著賀婉茹,期盼著她能給自己支招,皇后渾然發覺,昔日事事依賴著自己的嬌憨女兒,已不知不覺的成了自己依靠的大樹。
「婉兒,你長大了,看到您這樣,母后便真的放心了……」
欣慰的說著,再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皇后有些唏噓的歎了起來。
「母妃,宛貴妃從前小產,以及後來宮裡發生過的這麼多的事,您可參與過?」
不敢面對的事,仍舊是要面對,賀婉茹低垂著頭,輕聲的問著,而心裡,卻不自禁的有些緊張的亂跳了起來。
耳邊久久沒有皇后的話語聲,賀婉茹抬頭去看,便見皇后的臉上有自責有怨懟還有矛盾,一瞬間,賀婉茹心裡明白了。
握住皇后的手,賀婉茹柔聲勸道:「母后,後/宮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勝者為王敗者寇,這是必然的。如今的局面,又豈是您一個人的錯?」
見皇后抬眼期冀的盯著自己,賀婉茹沉聲說道:「若是父皇雨露均沾,沒有獨寵宛貴妃一人,也許,宛貴妃便不會像現在一般紅顏薄命。」
附和的點著頭,皇后像是找到了明白自己苦楚的人一般,眼中蓄積出了滿滿的淚水。
話鋒一轉,賀婉茹抬眼定定的看著皇后說道:「母后,若您還想和父皇攜手白頭,那您務必要聽女兒的。」
心中一頓,皇后有些洩氣的問道:「婉兒,你可是要母妃去跟她賠罪?」
心思被皇后說中,賀婉茹有些不忍的別過了頭,下一瞬,卻轉過頭語氣堅定的說道:「母后,無論您心裡有多麼的不願意,為了您自己個兒,為了太子哥哥,您都一定要這麼做。」
「為了我,為了太子?」
皇后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疑惑。
「母后,假若……女兒是說假若。假若父皇駕崩前未留下遺詔立定新君,假若宣王兄成了煥王兄,抑或是廬王兄的助力,您覺得,太子哥哥登基,還有幾分的勝算?」
沉聲問著,賀婉茹的臉上,有一絲微不可見的隱憂。
一瞬間,皇后臉色巨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