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慕嫣然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想到婉兒就快回來了,慕嫣然便有些歡喜。可再想到賀啟暄說過的那個壞消息,頓時又有些意興闌珊,只覺得老天爺就愛捉弄人。
進了臘月,御花園裡的梅花也大都開了,鼻尖總會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幽香氣。宮裡已經籌備著準備過年了,每日都能看見內務府的奴才搬著梯子往各處的宮殿廊簷下懸掛式樣精美的宮燈,比平日裡多了幾分喜慶。
再到毓秀宮給皇后請安,皇后的臉上,便洋溢著濃濃的喜悅,連帶著周圍的人,也跟著歡喜起來。
賀啟暄早出晚歸了幾日,這一日再回來,便一掃前幾天的頹喪,慕嫣然打趣的問道:「今兒又有什麼好消息和壞消息?」
像平日裡逗珠兒一般,賀啟暄伸出手來在慕嫣然鼻子上刮了一下,旋即大聲笑道:「本以為清風公子那條線就斷了,卻不曾想,虛驚一場。」
「清風公子沒事了?」
想起那個淡定如水的清風公子,每每想起他已經被威遠侯關押起來,也許會受到重刑,慕嫣然便有些惋惜,此刻再聽賀啟暄說是虛驚一場,慕嫣然也不由自主的輕歎了一口氣。
「他派人傳了消息給我,說已經沒事了,對前幾日發生過的事,卻是閉口不提,我便沒問。不過,他向來仔細,既然說沒事,可見是真的無事。哎,這樣我也就能放心了……」
輕聲歎著,賀啟暄頗有些鬆了口氣的模樣。
「爹爹……」
一進正殿,便聽見了賀啟暄的聲音。珠兒小鳥一般歡快的奔了進來。
脫了鞋子爬上了暖炕,珠兒抱著賀啟暄的脖頸問道:「爹爹。咱們回外祖母家過年嗎?」
對珠兒的話有些詫異,賀啟暄笑道:「那珠兒想回去嗎?」
連連點頭,珠兒掰著指頭興奮的說道:「珠兒要回去,珠兒要和榕哥哥,詮哥哥玩,還有軒哥哥和怡姐姐……」
難得珠兒能說出這麼長一串話,賀啟暄和慕嫣然相視一笑,眼中,儘是為人父母的喜悅。
從與秦國交界的驛站快馬加鞭的送來了奏章,賀婉茹的儀仗已於臘月初八進入大梁地界。朝都城駛來。想來,臘月二十五左右,便能抵達都城了。
得知消息的時候,慕嫣然頗有些興奮,時不時的。就會捉著珠兒的手跟小傢伙說婉姨母從前如何如何,倒讓珠兒一臉茫然的問著賀啟暄:「爹爹,婉姨母知道珠兒嗎?」
肯定的點著頭,賀啟暄在珠兒的鼻子上點了一下答道:「當然知道,所以等婉姨母來了,珠兒要做個乖孩子,讓婉姨母喜歡你,好嗎?」
乖巧的點著頭,珠兒從賀啟暄身上爬下去。跑去案桌旁找出了自己的小盒子,拿著玩具玩了起來,一邊還嚷嚷著說要把自己的玩具送給婉姨母家的小哥哥,一時間,讓慕嫣然滿心的自豪感。
用了午膳,賀啟暄又出宮去了。直到很晚才回來。
手裡提著一個書匣子,賀啟暄走到案桌後坐下,一臉的凝重,一旁,慕嫣然關切的問道:「可用了晚膳嗎?我讓任嬤嬤準備點夜宵呈上來吧。」
搖了搖頭,賀啟暄歎了口氣說道:「我在宮外吃過了,不用準備了。」
知曉賀啟暄心內有事,慕嫣然靜靜的走到身後,替他揉捏著太陽穴,不一會兒,便聽到了賀啟暄舒服的歎聲。
內殿裡靜悄悄的,賀啟暄一直翻看著書匣子裡帶回來的東西,慕嫣然便不動聲色的拿起一本山水雜談,斜靠在燈前看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書上,投下了一抹黯淡的影子,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見賀啟暄起身走過來,接過了自己的書說道:「晚上就別看書了,仔細熬壞了眼睛。」
順從的坐起身,慕嫣然沏了碗茶遞給賀啟暄,自己則揚聲喚進了紫雲,讓她們端了熱水進來,服侍著自己和賀啟暄梳洗完睡下了。
牆角的宮燈,散發的暈黃的光影,賀啟暄的臉上,有些難言的凝重,慕嫣然心中不忍,偎過去靠緊了他,替他揉捏起繃緊的後背來。
「嫣兒,清風公子送來了極樂散和暗香丸的賬冊,我仔細的看過了,都是極為暴利的東西,經手的數額也很是龐大。再加上暗裡調查威遠侯的那些人整理出來的信息,隱約能發現,私下裡,威遠侯還另有軍隊部署,可這些,父皇,怕是一無所知。」
夜色的掩映下,賀啟暄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慕嫣然放緩手裡的動作說道:「威遠侯自交了兵權,父皇怕是就放下了對他的戒心。這一年多,也是因為母妃中了蔓膚草的毒,才牽連出了這麼多,否則,咱們又怎能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呢?」
拍了拍他的肩膀,慕嫣然繼續說道:「好在,咱們現在已經知道了,不是嗎?等你明兒回過父皇,父皇深思遠慮,必定比你想的更周詳,威遠侯便是真的私下裡建了軍隊,到底不是名正言順,父皇定能想出破解的法子的。」
靜心思忖著慕嫣然的話,賀啟暄點了點頭,握住了慕嫣然的手,二人深歎了幾口氣,各自睡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賀啟暄帶著昨日帶回來的書匣子,去了乾安殿,而慕嫣然如往日一般,在瑞安宮裡教著珠兒看書識字,母女二人有說有笑的,給凜冽的寒冬平添了幾分暖意。
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暗了,空中,依稀落下了幾朵稀疏的雪花,不一會兒的功夫,雪便越來越大,及至賀啟暄回來時,宮裡已經白茫茫一片了。
替賀啟暄掃落了身上的積雪,又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讓他換了,一家三口偎在暖炕上,如往日一般笑鬧起來。
蔓膚草,極樂散,暗香丸,暗裡的軍隊,威遠侯。
一樁樁,一件件,賀啟暄已盡數告訴了永成帝,震怒過後,永成帝誇讚了賀啟暄幾句,直說這件事以後交由他來處置,讓賀啟暄勿要再往下追查下去,以免露了馬腳,讓威遠侯覺察出異常來。
這一年多的查訪,也僅僅是因為宛貴妃中了蔓膚草的毒而已,否則,任憑誰都想不出會有這麼多的牽扯,如今,既然永成帝另有安排,賀啟暄也不再執意繼續深究,便一切都以永成帝所言為是。
初八一大早,推開門,門外已是白雪皚皚,乳母抱著裹了厚裘的珠兒從偏殿過來,小傢伙興奮的拍著手,直嚷嚷著要讓賀啟暄陪她去堆雪人,倒惹來了慕嫣然好一陣子的埋怨。
安撫好了珠兒,賀啟暄照例朝宮外去了,慕嫣然便將珠兒放在暖炕上讓她玩布偶,自己則拿起繡筐,接著前一日的針線繡了起來。
依稀聽到門外有跺腳的聲音,將繡針插在邊沿處,慕嫣然抬頭去看,便見紫雲進來回話道:「主子,丹紅來了。」
從丹紅處知曉了陳年舊事,慕嫣然心裡便有了主意,告訴了丹紅,她也願意配合,是故,丹紅便被遣送回了浣衣局。
如今這麼些日子過去了,也該有些消息了。
「讓她進來吧……」
站起身,喚來了乳母讓她照看好珠兒,慕嫣然起身去了外殿。
「打聽的如何了?」
待到丹紅俯身行了禮,慕嫣然開門見山的問道。
點頭應下,丹紅的眉宇間,有些舒展的輕鬆。抬眼看了慕嫣容納一眼,丹紅低聲答道:「浣衣局裡,也有些宮裡從前的老人,這些日子奴婢刻意的去接近了幾位,再加上王妃交給奴婢的那些銀子,倒也知曉了不少內幕。」
說著,丹紅仔細的回稟起來。
過了半個時辰,丹紅才將自己這些日子得來的消息回稟完,而慕嫣然的心裡,這麼久以來的疑惑,終於都在腦海中清晰了起來。
揮退了丹紅,慕嫣然進了內殿,半靠在暖炕上,細細的整理了起來。
等到賀啟暄回來,慕嫣然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思路,兩人商議了好一會兒,卻覺得越往下說,心思就越沉重。
用了晚膳,又陪著珠兒玩了一會兒,兩人正打算歇息,門外,小貴子低聲說了幾句,紫雲進來回稟道:「主子,小林子公公來了,皇上宣你們過去呢。」
往日裡的這個時辰,永成帝正在乾安殿看奏章,今兒這是……
滿心的疑惑,慕嫣然和賀啟暄快速的穿戴好,又披上了厚裘,跟著小林子朝乾安殿去了。
乾安殿偏殿內,永成帝正對著燭火審閱著奏章,時而蹙眉沉思,時而提筆註解,等到蘇平通傳完兩人進去,永成帝的臉上,忽的泛起了一抹悲痛。
「父皇……」
給永成帝見了禮,見他抬手指了指案桌一側的暖炕邊,賀啟暄牽著慕嫣然過去坐在了他對面。
殿內一片靜謐,只能聽見永成帝翻閱奏章的聲音,慕嫣然收回目光,低垂下了頭,下一瞬,耳邊傳來了永成帝狀似無意的問詢聲:「可掌握了證據?」
心思一頓,慕嫣然轉頭去看賀啟暄,卻見賀啟暄也一臉的茫然。
再轉過頭,卻見永成帝正看著自己,慕嫣然的心裡,頓時緊張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