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漪蘭宮出來,幾近滿圓的月亮已升至半空,柔和月韻灑照大地,給寂靜的深宮,平添了幾分神秘的默然。
一路無言,等回到瑞安宮,珠兒早已睡了,臉頰邊,還掛著淺淺的笑容,慕嫣然情不自禁的探頭過去親了一口,又給她蓋好了身上的被子。
沐浴梳洗完,躺回床上,慕嫣然才覺得渾身說不出的疲憊,一直緊繃著的後背,也頓時顯出了幾分酸痛。
見慕嫣然微微蹙了蹙眉頭,以己度人,賀啟暄頓時知曉她哪兒不舒服了,推著她翻身平趴在床上,賀啟暄伸手覆在她背後,輕輕使力給她揉捏起來,不一會兒,慕嫣然就有些舒服的瞇上了眼睛。
「父皇下午講了那麼多往事,你心裡,有什麼怪異的感覺嗎?」
賀啟暄口中的溫熱氣息,拂亂了慕嫣然耳鬢的碎發,一下下繚繞開來,竟有些微微的癢意,慕嫣然側了側頭,睜開眼睛看著他,待想明白了賀啟暄話裡的意思,慕嫣然斟酌著說道:「父皇登基後大封後/宮,太后,和皇后達成了共識,從而結成了同盟。而龐順儀小產後,父皇因為母妃,又與太后互相交換達成雙贏。及至良妃小產,我覺得,這其中,皇后、淑妃、賢妃三人中,必定也有至少兩個人,亦或者是三個人聯手,才造成了當日的局面。」
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賀啟暄肯定的點著頭說道:「咱們一直想揪出背後的兇手,所以才懷疑了這個,再懷疑那個,說不定,這所有的事,都是我們懷疑的那些人一同佈局出來的,而她們每個人,推波助瀾的做了各自的那一部分,所以,才會有了矛頭指向所有人。卻最終沒有確鑿證據的這種情形。就像從前母妃小產,良妃小產……」
小產?
頓時。兩人抓住了一個關鍵詞。
子嗣對於後/宮的女人有多重要,每個人都能想像的到,可是,有些人會祈求上天給自己創造一個機會。抑或是改變自己的命運,而有些人,則會將已經發生的不利於自己的事情,遏制在幼芽時期,比如。不可掌控的懷孕,遇上可操縱的小產。
「七個月的身孕,我想,不至於稍一恐嚇就會小產致死,況且。民間還有七活八不活這樣的俗語呢,所以,良妃小產這件事。必定還有不為父皇所知曉的內幕。」
猜度的說著。慕嫣然的目光中,帶出了幾分肅穆,深重的迷霧前,似乎看到了隱約的人影。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一切就都能解開謎底了。這樣的情況,又怎能不讓人興奮?
「我只願,不是皇后……」
輕聲歎著,賀啟暄看嚮慕嫣然,兩人的眼中,儘是不忍,心裡,卻同時浮起了賀婉茹的嬌俏身影。
若真是皇后,雖相隔甚遠,可幾人日後再相對時,該是何等的尷尬難言啊?
一夜驚夢,夢裡,身處於無盡的黑暗中,偶有光亮顯出,也總會冒出一個兇惡的身影朝自己襲來,慕嫣然掙扎幾番,便會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緊接著,後背處傳來輕柔的拍打,慕嫣然便能安然睡去,等睡著了,又是另一番噩夢。
直到天色微曦,慕嫣然睜開眼,卻覺得比睡前還要睏倦幾分一般的呵欠連天。
珠兒醒得早,賀啟暄便抱著她去了院子裡,父女倆坐在鞦韆上,嘻嘻哈哈的笑鬧著,連樹上飛出的鳥雀,也跟著歡快了幾分。
慕嫣然梳洗完畢,正殿內,紫雲已帶著一眾宮婢布好了早膳,慕嫣然邁出正殿,走到鞦韆架旁,拉著賀啟暄回到了正殿。
用罷早膳,賀啟暄如往常一般出宮朝軍營去了,慕嫣然便抱著珠兒去了毓秀宮。
皇后的臉上,一如往常的柔和,和一眾妃嬪寒暄了幾句,便讓眾人散了,一邊,還留下了慕嫣然關切的問道:「本宮聽聞,皇上昨兒一下午都是和你們在一起,皇上的情緒還好吧?」
昨夜賀啟暄和慕嫣然攜手離開了漪蘭宮,而永成帝,則在那兒歇了一夜,想來晨起是直接去乾安殿上早朝的,便是皇后,怕是也沒見到他,是故,才有這麼一問。
點了點頭,慕嫣然恭謹的答道:「昨兒是母妃的忌日,父皇想到了許多往事,所以跟殿下和嫣然嘮叨了許久,不過父皇的精神瞧著和平日裡一般無二,皇后娘娘莫要擔憂。」
悵然的歎了一口氣,皇后有些無奈的歎道:「這宮裡人多,是非也就多,如今,到處都傳淑敬皇后是被人投毒致死,本宮這心哪,哎……」
心中一頓,慕嫣然配合著一絲驚詫的表情問道:「皇后娘娘,這是從何處傳出來的?母妃都已經逝去了,這些人安的什麼心,又想如何生事?」
見慕嫣然的表情不似作偽,皇后帶著一絲慍怒的說道:「人多嘴雜,如今,卻是無處可查了,本宮也唯恐你和宣王聽到了這樣的傳言心內不安,所以這才跟你們打個招呼。逝者已逝,就讓她安穩的去吧,真要生出了什麼事,怕是死者不寧,生者也不安哪……」
皇后的話裡,倒有些息事寧人的意思,猶疑的看向皇后,慕嫣然卻是什麼都沒說,乖巧的點了點頭應下了。
及至從毓秀宮出來,慕嫣然的腦海裡,依舊翻來覆去的思忖著方才皇后說過的話,一邊,想起了瑞安宮這些時日的動靜。
莫非,真的有內奸?
好在,紫雲等幾個人得了自己的囑咐,如今愈發比從前謹慎,慕嫣然和賀啟暄在時,殿內閒雜人等俱無法靠近正殿,所以,若真有人心存異念,倒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想到此,慕嫣然稍有安心。
正華宮裡,秦素兒正抱著芊芊哄著,小傢伙軟軟香香的,珠兒只看了一眼,便有些興奮的攥著芊芊的小手不肯撒了,倒讓秦素兒打趣的說兩個小傢伙有姐妹緣。
提及自己剛從毓秀宮出來,秦素兒一邊小心翼翼的注意著慕嫣然的表情,一邊低聲問道:「母后可有問過你關於宛貴妃的事?」
「皇后娘娘也問過姐姐?」
不答反問,慕嫣然愈發看不出皇后到底存了何等心思。
輕輕的拍著芊芊的襁褓,秦素兒解釋的說道:「母后來看孩子,順口提起了宮裡的閒言碎語,說咱們歷來親厚,你若是有什麼想法,必定會告訴我,所以,便問我有沒有聽你說過什麼。」
說罷,秦素兒有些忐忑的問道:「嫣兒,宛貴妃逝去,真的是有人陷害嗎?」
秦素兒進宮比慕嫣然早近三年,每年一到冬天,宛貴妃的身子都不好,那一年,甚至險些去了,暗裡,秦素兒也常感歎說天妒紅顏,恐怕是後/宮女人太多,導致怨念深重,所以永成帝對宛貴妃的寵愛,便成了她身體不好的緣由,可聽皇后的話,秦素兒的心裡,頓時也有些明白了,此刻,求證一般的看著慕嫣然,只等著聽她的回答。
宛貴妃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不容易打草驚蛇,慕嫣然只猶豫了一下,便搖了搖頭:「母妃的身子向來不好,所以,我和殿下都以為母妃是並舊疾拖累。方才皇后娘娘問起時,我心裡也著實驚恐了一陣子呢,哎……」
慕嫣然如此回答,秦素兒自是不好再追問,連忙軟語勸慰了她好些話,才送她出了正華宮。
珠兒已經能牽著慕嫣然的手歪歪扭扭的走幾步了,雖沒有她自己在炕上扶著炕幾走的穩,可抱她在懷裡,小傢伙又一個勁兒的蹬腿,慕嫣然無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從乳母懷裡接過她,放在地上讓她自己搖晃著走了起來。
走了沒幾步,一抬頭,面前正是含笑看著的煥王側妃,慕嫣然頷首一笑,將珠兒抱起來遞給了乳母,一邊,和迎過來的煥王側妃寒暄了起來:「側妃這是剛從永壽宮太后娘娘那兒出來?」
點了點頭,煥王側妃目不轉睛的盯著珠兒,一邊輕聲答道:「是呢,太后身子不大爽利,我便去陪著說了會兒話,這會兒太后睡了呢。」
話畢,煥王側妃一臉柔和淺笑的看著慕嫣然請求道:「我能抱抱珠兒嗎?」
自慕嫣然生下珠兒,再看到旁的孩子,都會情不自禁的多看幾眼,此刻煥王側妃的柔軟目光,慕嫣然卻是最能理解,當即點了點頭,抱過珠兒指著煥王側妃說道:「珠兒,這是煥王側妃,是個漂亮嬸嬸呢,讓她抱著珠兒玩一會兒,可好?」
面色平靜的看看煥王側妃,再看看慕嫣然和乳母,珠兒輕輕的點了點頭,一旁,煥王側妃的表情,愈發歡喜了幾分。
抱著珠兒,聞著她身上的香甜氣息,又愛憐的摸了摸她光滑的小臉蛋,煥王側妃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下一瞬,便把珠兒遞回給了慕嫣然,有些黯然的跟慕嫣然打了招呼逕自離去了。
看著煥王側妃走向正華宮,想著宮內傳聞說煥王側妃和太子良娣雖是姐妹,自進宮以後互相之間卻不怎麼搭理,慕嫣然便知,她是去找太子側妃的,這兩個人能趣味相投,慕嫣然著實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待回過頭來,卻迎上了賢妃。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宣王妃,本宮說的可對?」
慕嫣然張望煥王側妃背影的模樣,落在了賢妃的眼中,賢妃走到慕嫣然身前,止住了她行禮的動作,輕聲說著。
只一瞬,慕嫣然的心裡,突然浮起了一個念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