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無需再議,皇后跪安吧。」
抬眼看著皇后,永成帝的話語中,透著一絲疏離。
「皇上,妹妹離去,不止您傷心,臣妾與她姐妹這麼多年,心中的傷痛,並不亞於皇上。如今妹妹已經走了,我們要做的,是讓她走的安心,忠言逆耳,臣妾卻不得不說,還望皇上三思,莫要因為一些非議,讓妹妹不能安心的上路。」
俯身拜倒,皇后言辭懇切的看著永成帝說著。
「朕意已決,皇后沒有聽清楚朕的意思嗎?跪安吧。」
心裡的悲慟無以復加,再看著面前的皇后,永成帝頓時覺得如同置身於無止境的高處一般,那種無人懂他的寂寥,讓他此刻愈發懷念那個站在梨樹下有著柔美笑容的溫婉女子。
見永成帝不再理會自己,皇后面色有些訕訕的,由身邊的宮婢攙起身,逕自踏出漪蘭宮回毓秀宮去了。
而永成帝,則像是一下子便蒼老了似的,站起身,佝僂著腰回到了內殿。
「素心,如今,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低聲說著,永成帝牽起了宛貴妃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摩挲著。
東配殿裡,慕嫣然和賀啟暄呆呆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仿若外間院落裡的哭嚎聲不曾入耳一般,直到孩子嗚咽著大哭起來,慕嫣然的眼中,頓時湧起了迷濛的淚水。
一夜無眠,天亮時,永成帝口諭,停朝三日。
漪蘭宮裡,已是一片蒼白了,廊簷下,殿閣內,處處都懸掛著潔白的布幔,而漪蘭宮的正殿,赫然被設置成了靈堂。
各宮妃嬪和外命婦們都要前來弔唁。賀啟暄和慕嫣然便搬回了瑞安宮,直到滾燙的茶水喝進口裡。二人仍舊覺得徹骨的寒冷從頭到腳的籠罩起來,無一絲溫暖可尋。
稍稍用了些早膳,便有內務府的奴才送來了孝服,賀啟暄自行穿戴好,看著一身素白的慕嫣然沉聲說道:「嫣兒。你的孝心,母妃一定懂的,我去守著便是,等你坐完了月子再去。否則,若是將來落了病根,我。可就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賀啟暄說的可憐,一時間,慕嫣然的心裡又酸痛了起來,強忍住眼中的淚意,慕嫣然點了點頭。靜靜的坐在了床榻邊,就那麼看著賀啟暄面無表情的踏出了瑞安宮。
按舊例,宛貴妃的棺木要在漪蘭宮停靈七日,可內務府呈上來的流程,還未到皇后手裡。便被蘇平遵照永成帝的旨意呈了上去,最終。永成帝定為停靈三七二十一日,這樣一來,後/宮的一應妃嬪,以及一眾外命婦,也要跟著哭喪二十一日了,聽聞消息的時候,永壽宮太后手裡,碎了一整套的瓷器,而毓秀宮裡,皇后則坐在梳妝台前呆坐了許久。
停朝三日,再上朝時,御史已復議了一厚摞的折子,永成帝看都未看,只一句「此乃朕之家事,不勞諸卿費心」,便盡數打發了回去。
自五月十二宛貴妃薨逝,第二日開始,賀啟暄便一身孝服的跪在了宛貴妃靈前,每日裡,也只有晚上回到瑞安宮,能吃一頓熱飯,閉上眼睡幾個時辰,天還未亮,就又起身去了漪蘭宮,僅幾日的功夫,賀啟暄就瘦了一圈,讓慕嫣然看到,心疼不已,卻又說不出勸慰的話語。
當一個人傷心到極致的時候,恐怕唯有折磨自己的身心,才能舒服些吧?
五月二十五日,是小珠兒滿月的日子,因著宛貴妃的緣故,賀啟暄和慕嫣然一早就商量好,滿月百天等一眾禮儀便盡數取消了。
終於做完了月子,一整個月,唯有就寢時,能讓紫雲和紫月拿著濕帕子給自己擦擦身,沐浴,卻是絕對不許的。堅持了一個月,慕嫣然只覺得自己身上都快要發出臭味了,幸好,不是在炎熱的夏季。
洗了個熱水澡,渾身終於清爽些了,從裡到外的喚了月白色的孝服,慕嫣然將孩子留在瑞安宮由乳母照看,又讓紫雲和佩雲守在一旁,自己則帶著紫月和白薇去了漪蘭宮。
時近六月,天氣已經微微的熱起來了,而漪蘭宮裡,每幾步便擺置了一個銅盆,盆裡,是雕刻了形狀的冰雕,整個正殿,透著一股沁骨的冰冷。
棺木中的宛貴妃,除了膚色白皙的不似正常人,其它一切,都正常的仿若她只是睡著了一般,恍惚間,竟讓人有一種她還活著的感覺,慕嫣然屈膝跪倒在賀啟暄身邊,再一次泣不成聲。
永壽宮裡,看著一身素衣的永成帝,太后的眉間,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氣,可想到那人已經去了,太后也不願與一個死人再過多的計較,深呼了幾口氣,將那抹刺眼的素白,從眼中閃過了。
「皇后已經跟哀家回稟過了,後/宮妃嬪死後,位份會追升一級,這本無可厚非,她以正一品的皇貴妃,按著皇后的規格下葬,既是你的心意,哀家也默許了。可是這封號,卻絕不可用『敬』字,你如此做,將皇后的顏面置於何處?」
冷眼看著永成帝,太后繼續斥道:「將來皇后百年後,你又欲用怎樣的謚號在她身上?她即便是誕下了宣王,可宣王非嫡非長,能享受皇后的尊榮,已是莫大的榮耀了,怎能用淑敬這樣的謚號?死都已經死了,還想有天大的尊榮嗎?」
說到最後,太后的話語中,已帶出了一絲憤怒。
「太后還是稍安勿躁吧。」
冷眼看了太后一眼,永成帝輕聲說著,話語中的疲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透著一絲落寞,太后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沒說。
「後/宮不得干政,淑敬皇后的謚號,朕已經告知內務府,如今出喪的一應事宜,自由內務府去籌備,太后就不用操這些心了。至於皇后,百年後,朕定會擬出合適她的封號便是,如今之時,卻是死者為大,便不勞太后和皇后為她的事費心了。」
沉聲說著,永成帝看向太后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告誡,一時間,太后的胸中,突然冒起了一陣怒火:「東陵,是早些年便修好的,空著的墓室也大有所在,眼看便到了出喪的日子,這墓穴之位,皇帝還是早些定下來吧,以免死者不安。」
「淑敬皇后葬在帝陵,並不在東陵,太后說錯了。」
又一次反駁了太后,永成帝站起身欲退出永壽宮。
「你站住……」
冷聲喝止了永成帝的動作,太后的一隻手,緊緊的攥著炕幾的邊緣,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昭示著她心中的怒不可遏。
帝陵,位於都城外南郊百里處,大梁的幾代君王、皇后以及受寵的妃嬪,均葬在帝陵,而東陵,卻在都城外偏僻的東郊,那裡所葬的,也都是些位份普通的親王或者後/宮妃嬪,只不過,卻是犯過過錯遭貶謫的。僅僅一字之差,內裡,卻是天壤之別。
如今,按著內務府的奏呈,宛貴妃的陵寢,應該是在帝陵中,永成帝陵寢後坐西朝東的墓穴中,這,也是永成帝陵寢旁,除了皇后的墓穴外最尊貴的所在了,可呈上來的奏章被永成帝按而不發,一連幾日,音信全無,眼看,已到了要出喪的日子了。
「哀家說過,不許她葬進帝陵,能讓她以皇后之尊葬進東陵,已是哀家的底線,皇帝,可是要違逆哀家的旨意嗎?」
當年的事,因為宛貴妃的薨逝,而一下子浮現在了眼前,太后想到先恆王,想到至今不能相認的皇孫,心中便是一陣刺痛,當日說過的話語,也清晰的在耳邊迴旋。
不怒反笑,永成帝坐回原位,撣了撣衣袍上的塵土,閒適的看向太后問道:「敢問太后,不許淑敬皇后葬入帝陵,是何緣故?」
「她……」
不堪的詞句在喉頭處哽咽,太后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說她不守婦德,與先恆王和當今皇上都有牽扯,還是說她目無尊卑,多年來未在自己跟前盡過孝道?可既是如此,皇家直接將她以四妃之名葬入東陵不就好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大張旗鼓的封了尊貴至極的謚號,然後才葬入東陵?
這不是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臉上嗎?
一口氣憋在胸口呼不出,太后瞪著永成帝的眼神,像是兩把刀子一般凜冽。
「太后說不出,不是嗎?素心陪在朕身邊二十餘載,朕的心裡,她是千好萬好,如今,朕意已決,太后若是想要說服朕,已是絕無可能。既如此,不如省省心吧。」
一想到宛貴妃是中毒而亡,而幕後真兇,有可能就是太后,永成帝的心裡,就止不住的發怒,可又想到事情並無定論,便生生的壓下了那股怒氣,而話語中的肅穆,卻是不由自主的流露了出來。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先恆王以謀逆之罪被賜死,連全屍都沒有,被扔在了亂葬崗,而她,憑什麼,要以皇后之尊葬入帝陵?哀家不許,哀家決不許!
心中的憤怒滔天席捲,太后瞪著永成帝厲聲說道:「哀家絕不許她葬入帝陵,否則,哀家便一頭撞死在宗廟前,她即便是死了,也要受盡天下人的唾棄。」
一席話,永成帝眼中怒火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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