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將至,宮裡的奴婢們,私下裡都繡了五福香包戴在身上,寓意平安多福。
慕嫣然還在月子裡,每日躺在床上,除了逗弄孩子,卻是什麼都做不了,剛拿起書,一臉端正的紫雲跑來義正言辭的說月子裡不能看書,等老了眼睛會昏花。那繡朵花兒吧,剛拿起繡繃,故作一臉肅穆的紫月又出現了,直說老嬤嬤交代了不許做針線這樣費眼睛的活計。
不能開窗戶,以免吹到風老了腰酸背痛,不能……
諸如此類,紫雲和紫月如聖旨一般遵照著,緊緊地盯著慕嫣然,還不到十日,慕嫣然已經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就在她打算扮嬌弱博取賀啟暄的同情時,俏皮的紫月在踏出內殿的那一瞬間回過身來一本正經的說道:「小姐,月子裡不能哭哦,老嬤嬤說了,月子裡流眼淚,等老了就會變成淚眼。」
說罷,紫月被紫雲拉扯著出去了,留下了正在醞釀淚意的慕嫣然傻傻的僵在那兒。
「平日裡也沒見你多跳脫啊?怎麼這才幾日沒出房門,就蔫了吧唧的成這幅模樣了?」
淨了手坐在床榻邊,賀啟暄俯過身子摸了摸還在酣睡的小傢伙,一邊轉過頭看著一臉羞惱的慕嫣然打趣的說著。
「幾日?已經九日了,九日啊……」
伸出兩隻手在賀啟暄面前晃動著,慕嫣然的話語中,一派沉痛。
見賀啟暄眼中儘是笑意,慕嫣然嘟著嘴抱怨道:「每日裡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我都快憋死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賀啟暄揚眉瞪了一眼:「旁人不都是這樣坐月子的,不都好好兒的?」
想到自己若是每日都不能出門,還不能亂動,也確實是一件頗讓人痛苦的事,賀啟暄直起身子攬住慕嫣然安撫道:「乖,再堅持二十日。到時候你洗的香噴噴的,我帶你出宮去玩。好不好?」
一聽賀啟暄就是在拿哄小孩兒的語氣哄自己,慕嫣然有些不樂意了,可一想到能出宮,臉上顯出了幾分歡喜:「那我們能帶著孩子回府去瞧瞧老太太和爹娘嗎?」
聞言,賀啟暄的臉色果然變了:「一個月大的孩子。你忍心讓她這般折騰嗎?」
耷拉著臉,慕嫣然有些失落的說道:「珠兒都生下好些日子了,除了出生和洗三那日爹娘送來了賀禮,到現在了。還沒見著孩子呢。」
眉眼間儘是笑意,賀啟暄強行轉過臉去,捏著孩子的小手玩起來。斜眼去看,慕嫣然正坐在那兒發呆,一臉的自怨自艾。
「過了端午,岳父岳母和老太太會進宮來瞧你呢。」
輕描淡寫的說完,賀啟暄轉過頭去。見慕嫣然又是歡喜又是惱怒,樂不可支的笑倒在了床上,而那廂,慕嫣然伸出手來狠狠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才解氣。
每天也只有賀啟暄回來的這會兒,慕嫣然會覺得日子過的歡快些。其它時辰,真覺得心口憋悶著喘不過氣來了。
兩個人笑鬧了一會兒。慕嫣然有些擔憂的問道:「老太太那麼大歲數了,車馬勞頓的,進宮還要去給太后娘娘磕頭請安,受得了嗎?你明兒一早回府去說一聲,讓老太太好生在家養著吧,等孩子大些了,咱們帶著孩子回去瞧她。」
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賀啟暄輕聲歎道:「方纔我就是從府裡回來的,老太太說不礙事,執意要來,我也不好攔著了。放心吧,有岳父岳母在,老太太必不會累著的,也就是在宮裡應承時會受累,回去好好將養著也就好了。不過,我倒是覺得老太太老當益壯,沒你說的那麼虛弱,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
心有所盼的日子,總是過得快些,端午過後第三日,剛過了午時,一身誥命服飾的慕老太太和柳氏,便出現在了漪蘭宮東配殿。
「晌午去永壽宮給太后娘娘磕了頭,太后留我說了會兒話,到毓秀宮,皇后娘娘又留你母親說了會兒話,這不,一耽誤,就到了這個時辰,等著急了吧?」
聲音明朗,慕老太太由紫雲扶著坐在了慕嫣然床榻邊,一邊柔聲說著話兒。而柳氏,則坐在了一旁的軟凳上,不挪眼的打量著慕嫣然。
「祖母,知道您疼嫣兒,可您這樣,讓嫣兒心裡更不好受呢。等孩子大了,我和殿下帶她回去瞧您,您以後可別這麼奔波了。」
許是府裡如今的日子過的極安樂,慕老太太的精神比從前矍鑠了幾分,慕嫣然的心口有些暖暖的,抓著老太太綿軟的手撒嬌一般的說著,直到老太太點了點頭,才歡喜的喚了乳母,把孩子抱了過來。
「名字是父皇去歲八月十五那晚起的,叫賀語珠,殿下說這名字極好,如珠似玉,掌上明珠的意思呢。」
讓乳母把孩子遞到了慕老太太懷裡,慕嫣然探過頭去戳了戳小傢伙的臉蛋,一邊炫耀一般的跟慕老太太和柳氏說著,柳氏聽到,心裡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
許是孩子還小,也不認生,慕老太太和柳氏輪著抱了一會兒,小傢伙滴溜溜的轉著眼珠,小嘴巴時不時的撅起來嘬一下,就是不見哭,到讓慕老太太連誇了好幾句「好孩子」。
三人說著話,賀啟暄大踏著步子進來了,拱手給慕老太太和柳氏行了禮,看著慕嫣然說道:「我把孩子抱去給岳父大人瞧瞧,雖說他嘴裡不說,我想他定然是惦記的。」
說著,賀啟暄動作熟練的從慕嫣然懷裡接過襁褓,抱著出去了。
眼中儘是笑意,柳氏低聲說道:「那日聽你生下了個女兒,我心裡倒是極高興的,可是又怕宣王殿下不開心,如今瞧著,他倒和咱們的心情一般無二呢,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嬌羞的點著頭,慕嫣然輕聲說道:「殿下極喜歡珠兒,說女兒好,將來還要多生幾個女兒。」
一旁,慕老太太和柳氏的臉上,也儘是舒心的笑容。
剛過了申時,慕老太太和柳氏就起身要回去了,慕嫣然也未做挽留,仔細的叮囑了兩人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戀戀不捨的把她們送到了殿門口。
好一會兒,賀啟暄才進來,看著他空空如也的雙手,慕嫣然緊張的挑眉問道:「孩子呢?」
指了指正殿的方向,賀啟暄揚聲笑道:「小傢伙在父皇懷裡使勁的蹬腿,父皇高興的什麼似的,抱著哄了會兒,竟睡著了,這會兒在母妃身邊呢。我瞧著她睡的香,便沒抱回來,讓母妃多和她呆一會兒吧。」
知曉孩子無事,慕嫣然放下心來。
正殿裡,宛貴妃摟著孩子躺在床榻上,而永成帝,則和衣半靠在床榻邊,抓著孩子的手摩挲著,一邊,很是高興的說道:「才半個月大的小人兒,勁兒還不小,當日太子那一對龍鳳胎,也不似她有勁,可見身體定是極好的。你看看,能吃能睡的,哎喲,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抿嘴笑著,宛貴妃抬眼看著永成帝嗔道:「照三郎的話說,能吃能睡就是福氣了?」
眉眼彎彎的笑著,永成帝輕聲說道:「民間有句俗話,能吃是福。朕覺得,話雖粗,卻著實是這麼個理兒。」
看著小傢伙酣睡的模樣,宛貴妃的臉上一片柔和,歎了口氣,她感慨的說道:「人總說,含飴弄孫,從前我總覺得,這一生,我怕是沒這樣的福氣了,如今……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話雖平常至極,可此刻被宛貴妃說來,卻多了一份孤寂,永成帝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暄兒不是請了一位神醫來給你瞧病嗎?朕已經跟暄兒說過了,再請那神醫來一趟,這些日子,我瞧你精神好了許多,許是這孩子帶來的福氣也說不定呢。」
心中一緊,宛貴妃的眼中,有些微微的濕潤了,拒絕的話語,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了,緩緩的點了點頭,她將頭枕在了孩子的襁褓邊。
又坐了一會兒,永成帝便回了乾安殿,只吩咐著說晚膳時再過來。
到了服藥的時辰,宛貴妃揚聲讓丹青喚來了乳母,把孩子抱去了東配殿,看著乳母離去的身影,宛貴妃的心裡,卻從未有過的不捨。從前那種讓她覺得此生足矣的感覺,此刻看來,竟讓她有些惶恐,她多麼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到永久。
接過丹青遞來的藥碗,看著那濃稠的藥汁,宛貴妃眸光一緊,一仰頭,喝盡了碗裡的藥。
第二日午膳將過,漪蘭宮裡,迎來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權大夫,怎麼樣?」
緊張的看著權大夫給宛貴妃號了脈,賀啟暄緊張的問著,待到權大夫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賀啟暄只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的期待,全數化作了泡影。
「權大夫,這次的事,謝謝你了,若不是你,我也看不到孩子降臨。」
看著賀啟暄失魂落魄的身影從門內閃出,宛貴妃一臉真誠的謝道。
緩緩的搖了搖頭,權大夫帶著一絲感慨的說道:「娘娘的身子,雖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可若好生調養,未必等不到孩子出生,娘娘又何必兵行險招呢?如今一來,怕是華佗再世也再無轉圜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