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發熱了,每日一到午時,窗外的知了聲聲長鳴,愈發襯得夏日炎熱難耐。
瑞安宮裡,慕嫣然一天天的掰著指頭數著,盼著賀啟暄早些歸來,可轉瞬,又覺得羞人一般的灼熱,扭頭看看四周,紫雲和紫月各自忙碌著,根本無人注意到她對著一張空白的素箋發楞的呆滯模樣,慕嫣然站起身,拿著書靠在美人榻邊看了起來。
「王妃,福華郡主出閣,送您備下的那一套七色珠釵?」
捧著早已備好的錦盒過來,紫雲確認著問道,話語中,卻是帶著一絲可惜。
這套七色珠釵,是慕嫣然送賀婉茹到秦都時買的,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七隻珠釵,各鑲嵌著應色的寶石,看起來流光瀲灩。
而這樣璀璨的珠釵,隨便戴上任何一個,都乍然間添了幾分綺麗,莫說是一打開錦盒蓋子,一眼望去那七色流轉帶來的衝擊了。
慕嫣然一直不捨得戴,可這一次,福華郡主出嫁,慕嫣然卻一早就囑咐了紫雲從小庫房裡取出來,打算福華郡主添妝所用。
要論關係親近,福華郡主比不得賀琳蓉,更莫要說秦素兒和賀婉茹了,可她卻是慕嫣然從噩夢一般的前世醒轉過來後交好的第一個女孩兒,那時的慕嫣然,噩夢中儘是生離死別,身邊的好姐妹,秦素兒,賀婉茹,沒有一個有好的結局。於是,醒轉過來後,天真活潑的福華郡主,讓慕嫣然的心頭,浮起了一絲對友情的珍惜,和盡己所能改變前世命運的信心。
這幾年間,慕嫣然和賀婉茹的關係最為親厚,偶爾的輪休時光,也都是和賀琳蓉,抑或是秦素兒在一起,福華郡主。大多是跟著柳氏一起去鄭國公府的時候才得見,可儘管如此。那個率真的女孩兒,對慕嫣然,卻始終如一的親近。
投桃報李,這樣好的女孩兒,就如同散發著晶瑩光芒的七色珠釵一般。值得人好好珍藏。
點了點頭,慕嫣然笑著嗔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若真正是屬於我的,將來必定還有機會再得。若不是我的,終究也只能壓在箱子底裡,傻丫頭。你倒替我心疼起來了?」
見紫雲轉身去打點著包盒子了,慕嫣然頑皮之心頓起,不由打趣的說道:「嗯,這樣也好,能守住家。日子定會越過越好,哎,也不知道將來誰有福氣,能得了你去。」
說到最後,慕嫣然還悵然的歎了一口氣。再轉眼去看,紫雲的耳根都紅了。腳下步伐愈發快的朝內殿走去,口中還惱怒的埋怨道:「殿下不在宮裡,小姐就知道拿奴婢們尋樂子……」
六月二十五,慕嫣然早起到漪蘭宮給宛貴妃請了安,便帶著紫雲和紫月去了鄭國公府。
福華郡主的閨房內,圍滿了交好的女孩兒們,慕嫣然進屋,一眾女孩兒們給她俯身行了禮,各自出來了,慕嫣然將錦盒遞過去給福華郡主,口中滿是喜意的恭賀道:「好妹妹,這是我給你添妝的禮物,是我極喜歡的,但願也能入了妹妹的眼。」
「嫣然姐姐送的,妹妹自是喜歡的。」
口中如是說著,福華郡主喜滋滋的打開了錦盒,瞬時,便愣住了。
抬起頭,福華郡主愈發笑的開懷,抱著慕嫣然胳膊連連晃道:「這樣的好東西,都城裡可不多見呢,而且一看就知道是花費功夫打造出來的,做工和雕琢尤其出彩,想來定是姐姐壓箱底的好東西。原本福華還覺得這幾年和姐姐有些生疏了,心裡想著姐姐待福華同旁人是一樣的,今兒才知曉,福華在姐姐心裡是不同的,倒是福華小心眼兒了,福華給姐姐賠不是了。」
說著話,福華郡主鄭重的屈膝沖慕嫣然一福。
未等福華郡主拜下,慕嫣然就急忙拉起了她,一邊還嗔怨的說道:「前兩年我日日進宮給長公主伴讀,和你確實不大親近,可我的心裡,卻從來沒與你生分過。」
點著頭,福華郡主揚聲說道:「姐姐,以後咱們雖見的機會少了,可你在福華心裡,一直是當年那個溫婉可人的嫣然姐姐。」
兩人感慨的說起從前的事,心裡,不由的更親近了幾分。
說話的功夫,屋簾掀開,一個笑容明麗、身著蔥綠色對襟褙子的丫鬟進來沖慕嫣然和福華郡主行了禮,起身跟福華郡主說:「郡主,夫人說前面快開席了,讓您請王妃和諸位小姐們入席呢。」
點頭應下,福華郡主牽著慕嫣然的手,招呼了坐在屋裡的一眾小姐去了西花廳。
慕嫣然落座的時候,身旁恰好是已為新婦的長平郡主,瞧著她面色紅潤的靦腆笑容,比從前到了多了幾分俏麗,慕嫣然看著也頗是歡喜,不禁親熱的說道:「倒是沒想到你今日會來呢。」
抿嘴笑著,長平郡主低聲說道:「本不打算來的,可郡馬說,從前怎樣,以後還怎樣,讓我莫要顧忌太多,心裡開心才最重要。」
卓遠之父母早亡,如今的府邸中,一切都是長平郡主說了算,只要她夫妻二人商量好,自然是怎麼開心怎麼來,長平郡主說的倒也沒錯。
從前擔心卓遠之比女兒大了十歲,家中又無父母親人教導,清遠翁主心內著實忐忑了一陣子,三朝回門的時候,看著內向的女兒倒是比從前愈發溫婉了幾分,後來又聽說卓遠之並無平常男子的專斷,清遠翁主也跟著開心起來。再回過頭一想,沒有長者在家,便沒了那麼多的規矩,卓府後院,還不是女兒一人說了算?倒是因禍得福,也算是女兒的善報了。
如此想著,清遠翁主私下裡愈發多囑咐了女兒幾句,讓她凡事多和卓遠之商議,這日子嘛,總要磨合著過,只有這樣,才能越來越甜蜜。
雖心中厭惡卓遠之,可對長平郡主,慕嫣然卻是有幾分憐惜的,當下。她看著長平郡主柔聲說道:「老人常說,少年夫妻老來伴。郡主從前性子本就極好,往後只會更好,嫣然在此祝郡主夫妻和樂甜美,生活如蜜。」
羞赧的垂下了頭,長平郡主的一雙眼眸。愈發亮晶晶的透著歡喜。
用罷宴席,從鄭國公府出來,慕嫣然的臉上,已有些微醺的熱意了。帶著紫雲和紫月坐上馬車,才剛瞇了一會兒,就到慕府門口了。慕嫣然長呼了幾口氣,逕直去了柏松堂。
知曉慕嫣然喝了酒,柳氏早就囑咐小廚房熬了她最喜歡喝的酸梅汁早早的在井裡涼著了,慕嫣然進門沒一會兒,春蘭便端著托盤進來了。屋內人手一盞,輕抿一口,說不出的清涼爽快。
慕嫣然樂滋滋的靠在柳氏懷裡撒著嬌,一旁,軒哥兒卻拿手指劃著臉頰嘟囔道:「二姑姑羞羞臉。都是大人了,還在祖母懷裡扮小孩兒。羞羞臉……」
軒哥兒已一歲零八個月了,如今一張小嘴能說會道,常逗得慕老太太和柳氏樂不可支,此刻,竟還打趣起慕嫣然來了。一時間,一屋子的人都揚聲笑了起來。
彎下身子將軒哥兒拉到懷裡抱著,慕嫣然笑著說道:「二姑姑就是到了八十歲,頭髮花白牙齒掉光,也依舊是你祖母的小棉襖,依舊可以在她懷裡扮小孩兒的,知道嗎?」
「八十歲?」
好看的眉毛緊緊的蹙著一起,軒哥兒頓時有些迷茫了,對他來說,八十歲和十八歲,確實是個複雜而又難以辨別的難題。
知曉慕嫣然是哄軒哥兒玩的,柳氏仍舊嗔怨的笑道:「等你八十歲,娘豈不是成了老妖怪?」
屋簾掀起,何氏一手牽著榕哥兒,一手抱著詮哥兒進來了,詮哥兒笑呵呵的拍著手接過柳氏的話茬兒樂道:「妖怪,妖怪……」
大聲嚷著,詮哥兒扭著身子從何氏身上下來,搖搖晃晃的往慕老太太懷裡鑽,一邊伸出短短的手指去摸慕嫣然的手。
一家老小,一眼望去儘是圓滿的幸福和美,慕嫣然覺得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滿足。
說話的功夫,已經兩碗酸梅湯入肚了,再伸手去端,恰好和賀琳蓉伸出來的手碰上,慕嫣然抿嘴一笑,滿眼俏皮的說道:「二嫂,你如今怎麼也好這一口了?」
話音落畢,賀琳蓉的臉上,倏地浮起了兩抹紅雲。
心中猜到了什麼,慕嫣然正待開口,院子裡傳來了慕昭揚父子幾人的話語聲,旋即,有小丫鬟伶俐的捲起了簾子。
站起身恭敬的給慕昭揚行了禮,慕嫣然看向他身後的慕容峻,果然,慕容峻進屋先給慕老太太和柳氏行了禮,站起身看向賀琳蓉時,卻板著臉訓道:「府裡的時候不讓你喝,你倒好,跑到老太太和娘這兒來尋了。」
難得見慕容峻這般嚴肅,慕老太太正要替賀琳蓉辯解一句,一旁,柳氏已眉眼帶笑的拽了拽老太太的袖角,一邊柔聲問著賀琳蓉:「蓉兒,可是又有身子了?」
慕府眾人俱在,賀琳蓉的臉,愈發羞紅了,抬起頭嗔怒的瞪了慕容峻一眼,她轉過頭看著慕老太太和柳氏期望的神色,輕輕的點了點頭。
「你這孩子,都有了身子也不說,井水涼過的酸梅湯,可不能再喝了。」
笑瞇瞇的柔聲囑咐完賀琳蓉,慕老太太一邊抬起頭凶著慕容峻:「有話不能好好兒說?急赤白臉的,一進門就訓她,我看你就是皮癢了,下次再讓我瞧見,看我不拿掃帚打你。別以為你如今是狀元了,惹我不高興,依舊像小時候一樣揍你……」
人說老小孩兒老小孩兒,這會兒的慕老太太,哪裡像人前端莊沉穩的老人家?
慕嫣然看著一家人這般和樂的模樣,心裡的暖意,如同院子裡和煦的日光一般,讓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舒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