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瑞安宮,賀啟暄已經坐在膳桌旁等著了,慕嫣然只說從漪蘭宮出來後又陪著順太妃走了一段路,對自己和順太妃之間所聊的過往,卻是隻字未提。
知曉慕嫣然以後不用再去永壽宮學規矩了,賀啟暄像是比慕嫣然本人還高興一般,用膳的時候不停的給她夾菜,彷彿這幾個月慕嫣然受了許多苦。
五月二十六,賀啟暄帶著二十多人的小隊伍,趕著十二輛馬車駛向秦國。
慕嫣然將他送到城門口,直到看不見人了,才收回眷戀的目光,一邊吩咐了讓馬車掉轉車頭,朝慕府駛去。
柏松堂裡,慕老太太正哄著詮哥兒玩,詮哥兒月剛過了一歲的生辰沒多久,今日仍舊穿的像個喜娃娃一般,可愛極了。
看見慕嫣然進來,何氏指著她跟詮哥兒說道:「詮哥兒,那是二姑姑,叫人啊……」
攀著慕老太太的胳膊站起身,詮哥兒咧著嘴笑著,沖慕嫣然喊道:「愛姑姑……」
糯糯的童音,襯著他含混不清的喚聲,一聲「二姑姑」,便被喚成了「愛姑姑」,一時間,慕嫣然的眼中心裡,儘是甜甜的美意。
伸出手去將軟軟的小身子抱在懷裡,聞著他身上清新的薄荷香氣,慕嫣然忍不住俯過頭去在小傢伙臉上狠狠的嘬了一口,一旁,慕老太太瞧瞧身邊除了何氏再無旁人,不禁忍不住問道:「嫣兒,可有消息了?」
神色一怔,慕嫣然不記得慕老太太叮囑過自己要打聽什麼事,可抬眼看到老人家笑瞇瞇的眼神,慕嫣然頓時俏臉一紅,羞赧的低下了頭。
一旁,何氏見小姑窘迫的模樣,忙解圍的說道:「老太太,他們小兩口的事,您就別跟著操心了。大少爺過了二十才娶了孫媳。後來才有了榕哥兒,那時候您可沒催過孫媳呢。宣王殿下和嫣兒如今才多大啊。不著急。」
笑呵呵的點頭應著,慕老太太柔聲說道:「話是這麼說,可我就是惦記著,等什麼時候讓我抱到重外孫了,我就不催了。」
「喲。老太太,可是蓉兒錯過了什麼嗎?」
跟在柳氏身後進了正屋,賀琳蓉看著一臉緋紅的慕嫣然,又看嚮慕老太太親熱的問道。
知曉慕嫣然臉皮薄。所以才趁著剛才人少時問了一句,此刻見人越來越多了,慕老太太忙搖頭說道:「沒什麼。我們講笑話呢……」
一句話岔了過去。
晚膳的時候,看著榕哥兒不老實吃飯,圍著膳桌滿屋子亂跑,乳母和丫鬟跟在身後軟語哄著,而軒哥兒和詮哥兒坐在各自親娘的懷裡。也拍著手笑鬧著,屋子裡因為幾個小孩子,而平白多了幾分喧鬧。
想起慕老太太方纔的問話,和漪蘭宮裡宛貴妃每日擺弄的繡活,慕嫣然的心裡。也跟著帶出了一絲甜蜜。
若是有個孩子……
只想了一下,慕嫣然便覺得那股熱意又從脖頸邊滲出了。藉著給柳氏夾菜的功夫,慕嫣然趕忙暗呼了幾口氣平復下去,掩飾了自己的不自然。
用罷午膳,回到瀟湘閣歇了午覺起身,慕嫣然又到明徽園陪著柳氏說了會兒話,才坐著宮車回到了宮裡。
漪蘭宮裡,宛貴妃正坐在柳樹下繡花兒,手裡的一件小棉布肚兜上,繡了童稚的小雞啄米,那毛茸茸的淡黃色羽毛,趁著潔白如玉的米粒兒,愈發顯得溫暖沁人。
「順太妃都跟你說了?」
抬頭看了一眼,宛貴妃輕聲問著,話語中,並無一絲不悅。
慕嫣然點了點頭答道:「因為卓遠之,嫣然總是有些杯弓蛇影,所以只要與先恆王扯上關係的,嫣然都有些好奇。不過,也正因為知曉了這些,嫣然才更加敬佩母妃的為人,太后對母妃的為難,對嫣然的為難,如今愈發覺得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在裡面了。」
恬淡的笑著,宛貴妃輕聲說道:「其實皇上和皇后,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她畢竟是長輩,即便她為老不尊,咱們卻是要恭敬的,這些話,日後在我這兒說說就罷了,旁人面前,可萬不可這般說。」
乖巧的點著頭,慕嫣然從繡筐裡拿出自己做了一半的繡活,繡了起來。
一時間,靜謐的院落裡,只餘下了二人清淺美好的身影。
過了六月,長平郡主和福華郡主都要出閣,都城裡,也比平日裡熱鬧了幾分。
賀啟暄不在,慕嫣然每日晌午睡個懶覺,起來看看書養養花,等歇過了午覺,便去漪蘭宮和宛貴妃一起說話,日子過得倒也愜意。
這一日,從漪蘭宮出來,只走了幾步,便在御花園遇到了長平郡主。
六月十六便是長平郡主和卓遠之成婚的日子了,想著她應該是跟著清遠翁主進宮來給太后娘娘磕頭謝恩的,慕嫣然停下腳步,走過去跟長平郡主打著招呼道:「提前給長平郡主道喜了……」
「長平給宣王妃請安,謝過宣王妃……」
俯身給慕嫣然行了禮,長平郡主站起身,微垂著頭站在了路邊。
曾經那個溫婉的跟在長樂郡主身後,被長樂郡主的嬌蠻張揚掩住了光芒的長平郡主,此刻更加安靜,慕嫣然彷彿覺得,她的身上,並未有一絲新嫁娘的期待和緊張,相反,帶著一抹落寞的無助,仿若湖中形單影隻的美麗天鵝,修長的脖頸,透著一抹無奈。
「一起走走吧……」
太陽西斜,高聳的樹林,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折出了一排暗色的陰影,慕嫣然看了長平郡主一眼,輕聲說道。
點了點頭,長平郡主溫順的跟在慕嫣然身後朝前走去。
「郡主看著不怎麼高興呢,可是為了婚事?」
慕嫣然向來對事不對人,長樂郡主怎樣,與長平郡主無關,何況在芷蘭閣的那兩年間,長平郡主溫婉的性子,倒是頗得慕嫣然的喜歡,是故,能不給自己樹立敵人,慕嫣然自然樂意為之。
更何況,長樂郡主,本也算不得是敵人。
一想到此,慕嫣然又想到,七月裡,長樂郡主怕是也要從西麗回來了,不知道,此次回來,她會不會和從前不一樣。
低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長平郡主輕聲說道:「也沒什麼,父母之命罷了,何況還有太后娘娘的賜婚,在旁人眼裡,許是長平的福氣吧。」
卓遠之是怎樣的一個人,慕嫣然在前世時便已知曉,看透了他的本性,慕嫣然覺得,長平郡主這樣的女孩兒嫁給他,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個錯誤。可是,這個錯誤卻是太后造成的,旁人根本無可置喙。
為了讓卓遠之有個尊貴的身份,為了讓他能過上和從前一般錦衣玉食的生活,也為了能和自己離的更近一些,太后不惜搭上了長平郡主的幸福。
這麼一想,對那個自私卻又偏執的太后,慕嫣然的心裡,又多了幾分厭惡。
「宛貴妃娘娘曾經跟嫣然說過這樣一句話,當一件事已經降臨的時候,若是無法改變,便試著去接受吧,畢竟,日子總要過下去,與其讓自己活在無止盡的痛苦中,不若讓自己努力去改變生活,或許,會有不一樣的驚喜呢。」
柔聲說著,慕嫣然滿眼希冀的看向長平郡主。
低頭思忖著慕嫣然的話,長平郡主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委屈的淚意。
「你,為什麼和我說這些話?」
猶疑的問著,長平郡主的話語中,透出了一絲戒備。
抿嘴一笑,慕嫣然反問道:「我們無冤無仇,如今嫣然已是宣王妃,按說郡主也要喚我一聲『王嫂』,難道我說這些,錯了嗎?」
見長平郡主沉默不語,慕嫣然又繼續問道:「又或者,因為你姐姐的緣故,所以你覺得,我也應該很討厭你才對,是嗎?」
遲疑了一下,長平郡主點了點頭。
釋然失笑,慕嫣然喟然歎道:「嫣然並無意與任何人結仇,與長樂郡主,也一向是她挑釁,而與你,並無干係。」
見慕嫣然說的坦然,長平郡主點了點頭答道:「王妃大度,姐姐望塵莫及。」
看著慕嫣然清澈的雙眸,長平郡主愈發覺得自己前途一片蒼涼,不由落寞的說道:「昔日在芷蘭閣一同學習的女孩兒們,如今瞧著,都有了好的歸宿,唯有我和姐姐……」
說著,長平郡主扭過了頭,滿眼悲傷的看向樹林中透過的斑駁陽光。
兩人聊了一會兒,遠處,便有清遠翁主身邊的婢女過來請長平郡主出宮了,看著她恭謹的行了禮轉身羅去,看著那個嬌弱的背影,慕嫣然的心裡,突然浮起了一抹世事難料的無奈。
卓遠之既與先恆王有牽連,無論他是不是那個人,在永成帝和太子的心裡,終究都是一根刺,將來會發生什麼,慕嫣然無法預料,可慕嫣然能猜測到的卻是,卓遠之必定不會有一個光輝明亮的未來。可誰又能想到,長平郡主這樣的好女孩兒,最終卻嫁給了卓遠之?
想到此,慕嫣然對長平郡主,不由的也起了一絲憐惜。
漫步走回瑞安宮,剛踏進宮門,迎面,紫雲迎了出來,走到慕嫣然面前低聲說道:「小姐,方才皇后那兒出了旨意,說永壽宮丟了東西,要各個宮裡關起宮門來好好徹查,若是明日前交不上去,便要搜宮了……」
話音一落,慕嫣然眉頭微蹙,心內詫異:太后,又想做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