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剛過了巳時,慕敏然就帶著瞳姐兒回了慕府。沒見到慕昭揚,柏松堂裡,慕老太太和柳氏又都是一副清冷的臉色,慕敏然表情有些訕訕的,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沈氏依舊被關在柴房,慕昭揚親自發話,這幾日每日三餐照常供應,三日後送她去慕府在東邊的莊子裡,明面兒上是去靜養,實際上,卻是變相的軟禁了。
沈氏做過的事,慕敏然大致也都知曉,不過從前想著是沈氏當家,這些事不會被翻出來,所以慕敏然也沒太勸阻沈氏。至於放印子錢一事,沈氏也早已答應過她,等著她出嫁了,手裡的錢慢慢都收回來了,就再也不往外放錢了。
是故,和柳氏交接了府中掌家的一眾事情後,暗莊裡的那些放貸的事情,沈氏一早就收了手,只等著把貸出去的銀子都收回來。同時,為了不得罪高老大,沈氏還特意封了五千兩的答謝紅包給他,算是謝過他這些年的照顧了。
一切,都進行的順順當當的,只剩最後兩筆銀子,一筆一萬兩,一筆五千兩,只要收回來,日後就什麼都不想了。吃穿不愁,手中又有十萬兩銀子,做什麼不行?
可誰又能想到,在最後的這個節骨眼兒上,硬是讓柳氏一丁點一丁點的查了出來。
如今,沈氏有口難言,心中一片苦澀,只恨沒有早些收手,如若不然,她又怎會淪落到被驅逐到莊子上去的悲慘遭遇?
慕敏然已然出嫁,雖身邊情形不是太好,可好歹有慕府這個娘家撐腰,宋府應該也不會太過分。可慕依然和慕容庭……
一想到此。沈氏就覺得有把鋒利的尖刀朝自己心口上捅了一刀,痛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午膳用罷,慕敏然仍舊沒有要回宋府的打算。趁著喝茶的功夫,慕敏然看了看慕老太太的臉色輕聲說道:「祖母,孫女兒想去看看姨娘……」
慕老太太眉眼不動。一旁,柳氏沉聲說道:「二姨娘是老爺下令去關到了柴房。還令婆子看管起來的,如今能讓她好生生的去莊子裡靜養,已經是老太太和老爺仁慈了。敏丫頭,你如今也嫁做他人婦了,這都城中豪門裡的那些子事,你也知曉了不少吧?若是在旁的府裡,二姨娘這會兒已是按著國法家規一併處置。早就不知曉死了多少回了……若是想讓她好端端的出了這個府門,你還是安分些,好好兒做你宋家的大少奶奶吧,家裡的事,自有老太太和我處置。」
言下之意,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該在長輩面前指手畫腳。
頓時,慕敏然的一張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說不出的難堪。
下午下衙時分,宋瑞來慕府接慕敏然回府了。可不知曉慕敏然說了什麼,宋瑞雖臉色不虞,卻仍舊什麼都沒說,留下來和慕敏然一起在慕府用了晚膳。
膳桌上。一派平和,慕昭揚關切的問著慕容庭和慕容瑾哥兒倆的功課,時不時的也提點宋瑞幾句,屋子裡一片祥和的模樣,慕敏然幾次想開口插話,都收到了柳氏或宋瑞告誡的目光,想到若是當眾被父親訓斥,累及沈氏就是雪上加霜了,慕敏然強忍住了開口的衝動。
待到膳桌撤下,慕昭揚陪著慕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就去了書房,慕敏然使了個眼色給宋瑞,兩人一起起身告退,緊跟著慕昭揚身後出了柏松堂的正屋。
不一會兒,慕敏然兩眼紅通通的回來了,心不在焉的陪著慕老太太說笑了幾句,等著宋瑞回來,兩人帶著瞳姐兒和乳母,回了宋府。
「方纔父親面前,夫君為何執意不肯替姨娘說話?」
馬車裡,看著宋瑞稜角分明的側臉,慕敏然有些不忿的質問道。
微瞇著眼睛轉過頭來看著慕敏然,宋瑞語氣有些不善的問道:「這是娘子與為夫說話的口氣嗎?」
神色一怔,慕敏然似是有些沒反應過來,下一瞬,卻紅了眼圈低聲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夫君莫要怪我……姨娘馬上就要被送到莊子裡去了,我也是一時情急,夫君……」
眼神中透著一股埋怨,宋瑞壓下心中的怒氣輕聲說道:「姨娘到底做了什麼事,我並不知曉,可我知曉的是,若是一般的錯事,定會是岳母大人來處置,岳丈大人是絕不會插手的。如今瞧來,姨娘的錯,可不是那麼輕易能被饒過的。娘子可否告訴為夫,姨娘到底做了什麼?」
說到最後,宋瑞的話語,又冷了起來。
抿著嘴唇,慕敏然垂眉斂目,緩緩的搖了搖頭,縮在袖籠裡的手,卻緊緊地攥著馬車裡鋪著的厚褥。
馬車裡漸漸的沉寂了下來,只能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音,間或,有車伕趕車的皮鞭抽打聲,慕嫣然看著昏暗的燈火中面色不明的宋瑞,心中,突地泛起了一陣冷意。
伸出手去欲牽他的手,耳邊,傳來了宋瑞冰冷的聲音:「娘子日後照看好瞳姐兒便是,姨娘的事,就莫要跟著攙和了,否則,回頭若是父親母親怪罪起來,莫要怪我不給娘子求情。再說了,我們只要記著岳丈大人和岳母便好了,其它人,還是注意著些分寸吧,你是慕府的女兒,不是瀏陽王府的。」
說罷,宋瑞回頭瞥了慕敏然一眼,又轉過了頭。
只一瞬,慕敏然抬起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其它人?她是我娘,生我養我的親娘,怎能是其它人?夫君,她才算是你岳母啊……」
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溫潤如玉的良人會說出如此冰冷的話語,慕敏然一臉錯愕的看向宋瑞,卻見宋瑞注視著自己的眼睛沉聲答道:「我的岳母,是慕府主母慕夫人,娘子一定要記住了,下回,莫再說錯了……」
說罷,宋瑞掀開車簾,逕自從剛剛停下的馬車上跳了下去。
等到慕敏然下車,已看不到了宋瑞的身影,看著乳母抱著已睡著的女兒過來,摸著她冰冷的小臉,慕敏然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裡,如同這漆黑的夜色一般,讓她看不清前面的路。
慕府內,一連沉寂了好幾日,第三日,天色還未大亮,三輛馬車從慕府側門外駛出,直奔著都城外去了,而慕府內的眾人,還在沉睡中。
慕府的側門口,慕依然和慕容庭兩人孤寂的身影,從未有過的單薄,似是才幾天的功夫,他們就從兩個懵懂無知的孩子,長成了心智成熟的大人一般。
自那以後,慕依然每日早早兒的就去柏松堂給慕老太太請安,然後去明徽園給柳氏請安,乖巧的模樣,如同任何人家裡那些尊敬嫡母的庶女一般。
有時碰上慕老太太或是柳氏心情好,慕依然也會拿捏著在她們面前討巧賣乖,而沈氏,卻是再未在她口中提起過。
一轉眼便到了三月初八,慕嫣然進宮給太后和皇后請安磕頭的日子,提著裝了一百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經文的盒子,慕嫣然鑽進了宮裡來接她的馬車。
先到了毓秀宮,給皇后磕了頭,見她和顏悅色的囑咐了自己幾句,而一旁,賀婉茹卻是一臉的擔心,慕嫣然臨出殿前,俏皮的衝她眨了眨眼,旋即,提著裙擺踏出了正殿。
永壽宮裡,太后對擱置在自己身旁案桌上的錦盒視而不見,任由慕嫣然在身前跪了大半個時辰,才眉眼不抬的沉聲說道:「莫要以為皇后向著你,長公主又對你滿心維護,你就能長此以往的張狂下去。這一次,哀家便如此輕饒了你,若是下一次,哀家可不會這麼容易被糊弄。你退下吧……」
能這麼輕易的走出永壽宮的大門,慕嫣然只覺得萬分慶幸,想著綁在自己膝蓋處的兩個絮了棉花的厚墊子,慕嫣然心內連道,可惜了紫雲和紫月的一番悉心準備。
第二日開始,一切又恢復了月前的模樣,每日裡,慕嫣然照常進宮伴讀,下午的時光,則是陪著慕老太太和柳氏說笑,抑或是逗著榕哥兒或是軒哥兒玩鬧。
府裡沒了沈氏和慕敏然的算計,人前人後,慕依然和慕容庭又都是一副孝順兒女,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和樂模樣,雖明知他們不是真心實意,柳氏臉上的笑容,依舊比從前濃重了幾分。
三月裡,都城裡熱議的話題,除了迎春花會,再無其它。是故,這些日子,陸綿和慕依然,往瀟湘閣跑的次數,也比往日多了。
看著陸綿蹙眉凝思的認真模樣,慕嫣然打趣的說道:「綿姐姐,迎春花會,其實就是圖個好玩兒罷了,綿姐姐不用太仔細,說不定輕輕鬆鬆的去參加,還能有個好的收穫呢……」
見陸綿沉默不語,慕嫣然睜大了眼睛誇張的喊道:「啊,我知道了……綿姐姐今年就要議親了,若是得了迎春花會的花魁,定然能讓婆家面子上有光,嗯,如此說來,倒真是要好好籌謀一番了……」
一旁的陸綿,本是在為方才慕嫣然隨口所出的考題冥思苦想,卻不成想被她打趣成了這般模樣,陸綿瞬時粉面含羞,一邊伸出手來擰慕嫣然的嘴。
聽到瀟湘閣裡傳出來的歡笑聲,慕依然的眼眸一沉,隨即,卻是掩下了那抹忿恨,帶著一絲歡喜的笑意,順著小丫鬟掀起的簾子走了進去。
姐妹三人閒聊了一會兒,陸綿便跟著陸慕氏回府了,柏松堂的院落門口,慕依然出口喚住慕嫣然輕聲說道:「二姐姐,我們才是嫡親的姐妹,二姐姐不會只顧綿表姐,不管親妹妹我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