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別慌……」
豆大的汗珠從賀啟鈞的額頭鬢間落下,他臉色蒼白的看著慕嫣然粗喘著說道。
自己的跌倒,竟引來了禍事,一瞬間,慕嫣然又急又氣,眼中的淚水,更是止不住的滑落,穩穩的扶住賀啟鈞搖搖欲墜的身形,她帶著哭腔的說道:「我扶你過去,然後我去喚人……」
搖了搖頭,賀啟鈞低聲說道:「不礙事,我們先過去,王府的下人就在附近,一會兒就會趕過來了……嘶……」
身邊的人群已漸漸疏散了,慕嫣然扶著賀啟鈞方走了一步,便聽見了他痛得抽氣的聲音,一時間,眼中的淚落的愈發快起來。
「別哭,我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彷彿慕嫣然的眼淚更讓他心痛一般,賀啟鈞強扯出了一個笑容,安慰著她說道。
點了點頭,慕嫣然深呼了幾口氣,憋住了溢滿在眼眶裡的淚水。
剛走到天府茶樓門口,慕容睿和王府的近衛便相繼趕了過來,看到花容失色的慕嫣然和臉色蒼白的賀啟鈞,慕容睿臉色一變,一邊,卻是吩咐了王府的近衛去趕馬車過來。
搖了搖頭,賀啟鈞執意不肯進天府茶樓,靠在慕容睿身上指了指茶樓一側的廊簷下,幾人走到陰影裡站定了。
不一會兒,陸敘之和陸綿也回來了,見到此番情景,滿臉驚詫,卻是什麼都沒問。
馬車趕到天府茶樓時,茶樓裡的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賀啟鈞任由慕容睿扶著向馬車走去,走了幾步,卻回過頭來看著慕嫣然和陸敘之三人沉聲說道:「今日的事,不管誰問起。都緘口不提,知道了嗎?」
堂堂世子當街被刺,這事真要是牽扯出來。誰都逃不脫干係,是故陸敘之和陸綿都連連點頭應下了,一旁。慕嫣然卻仍舊呆呆的看著他流血的傷口。
白色的羽箭,已被血浸透。暗黑色的錦袍上,那個凹下去的傷口顯得愈發猙獰。
「嫣然,無論何人問起,你都說,今晚從未遇見過我,在你身邊的,一直都只有你三哥他們三個人。記住了嗎?」
眼中的神采有些黯淡,賀啟鈞執拗的看著慕嫣然叮囑道。
遲疑著點了點頭,直到看見馬車緩慢平穩的朝遠去了,慕嫣然還沉浸在方纔的混亂中沒有回過神來,可印象中極為清晰的卻是,那只羽箭,分明是朝自己射來的,而賀啟鈞轉身擋在了自己身前。
腦中一片空白,慕嫣然突然覺得心裡有些沉重,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綿兒。咱們送二表妹回去吧。」
擔憂的看了一眼慕嫣然,陸敘之回過頭沖身邊的陸綿說道。
點了點頭,二人一左一右的護著慕嫣然,朝慕府走去。
柏松堂裡。陸敘之陪慕老太太說著話,只說慕嫣然玩的累了,讓陸綿送她回瀟湘閣了,直到陸綿回來,二人給老太太請了安,出府自回家去了。
這一夜,慕嫣然睡得極不踏實,夢裡,一會兒是一雙仇恨的盯著自己的眼睛,一會兒,是賀啟鈞將自己護在懷裡中箭時臉上的痛苦神色,半夜驚醒時,看著漆黑寂靜的窗外,慕嫣然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披了裌襖坐起身,靠在軟枕上呆呆的看著前方,慕嫣然的眼眸中,一片沉重。
第二日一早,如往常伴讀的時辰一般,慕嫣然進了宮,正華宮裡,秦素兒一片正常,絲毫沒有要臨產的跡象。
過了午時,慕嫣然終於覺得有些坐不住了,胡亂找了個借口跟秦素兒打了招呼,又出宮回了慕府。
慕容睿並不在山水居,一時間,慕嫣然不知道該去尋誰了。
到明徽園,柳氏正和何氏及幾位姨娘閒聊,慕嫣然故作一臉輕鬆的說了宮裡秦素兒那邊的情形,一邊撒著嬌說要去狀元府邸看軒哥兒。
知曉她喜歡極了那個小傢伙,柳氏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同意了,一邊吩咐了管家安排馬車送她過去。
絲毫不知道昨夜發生的事,賀琳蓉正在內屋裡哄著軒哥兒。小傢伙掙扎著去夠她手裡叮咚作響的撥浪鼓,而賀琳蓉就那麼來回甩動著,撥浪鼓發出的聲響,映襯的屋內愈發溫馨閒適。
看著慕嫣然一臉急色的衝進來,賀琳蓉將手裡的撥浪鼓遞給了盈兒,一邊挽著慕嫣然去了外屋。
「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可是有什麼急事,瞧你,臉色都不對了。」
親暱的將慕嫣然按在軟榻邊坐下,賀琳蓉一臉關切的問道。
張口欲說,慕嫣然的淚水卻已先一步落下,哽咽著,慕嫣然將前夜發生的事跟賀琳蓉說了一遍,再抬眼去看,賀琳蓉的臉色也已白了。
「盈兒,你留在府裡,跟乳母照看好軒哥兒,我回王府一趟。」
一邊疾聲吩咐著盈兒,賀琳蓉一邊拿下掛在屏風後的厚裘逕自披上,牽著慕嫣然的手朝外去了。
心裡千爪撓心一般的著急,只恨馬車不能張上一對翅膀,好讓她盡快飛回王府,賀琳蓉一邊輕柔的拍著慕嫣然的背讓她別著急,一邊沖簾外的車伕喊著讓快些趕車。
下馬車的時候,賀琳蓉腳步一個趔趄,險些滾落下去。
扶著賀琳蓉起來,慕嫣然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耳邊,卻傳來了她安慰的話語:「不會有事的,哥哥身子一向極好,昨日既還有氣力交代你們那麼多話,定然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
話語聲愈來愈低沉,及至最後,已微微的帶出了一絲顫音,賀琳蓉的眼中,淚光浮動。
朝暉堂內,襄王妃也是一臉的淚跡,見賀琳蓉和慕嫣然來,似是滿腹的委屈沒地方哭訴一般,淚水愈發洶湧起來。
斷斷續續的說著,賀琳蓉和慕嫣然才聽明白,昨夜已請了大夫,射/入賀啟鈞後背的羽箭已被拔出來了,流了好多的血不說,此刻人還在昏迷中,可見當時的情形有多危急。
「我去看看哥哥……」
顧不得安撫襄王妃,賀琳蓉牽著慕嫣然,去了王府三進的院落。
順著掀起的屋簾進去,屋子裡,一陣嗆鼻的藥草味撲面而來,兩人顧不得許多,跟在服侍賀啟鈞的丫鬟身後,進了內屋。
床榻上,賀啟鈞臉白如紙,一張嘴唇,更是沒有半星血色,額頭上的汗珠,卻在不停的滑落。
「哥哥……」
似是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賀琳蓉只開口喚了一句,眼中的淚,便不自禁的滑落下來,心裡的疼痛,也愈發的深重起來。
靠在床柱邊看著雙眼緊閉的賀啟鈞,慕嫣然的眼眶裡,也泛起了迷濛的淚意,不一會兒,便繽紛落下,浸濕了胸襟。
昨夜的他,提著那個醜醜笨笨的小胖豬燈籠,穩步走在自己身側,時不時的,還會轉過頭來滿眼淺笑的看看自己,被人群分隔開的那一霎那,慕嫣然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回過頭來時眼中的慌亂,仿若丟失了自己珍藏的瑰寶一般,而此刻,他就那麼毫無聲息的躺在那裡,讓人看著那麼的難過,心底的心疼,也如清晨的霧氣一般,一層一層的瀰漫開來。
「哥哥,我是蓉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哥哥……」
俯在床榻邊抱著賀啟鈞的胳膊,賀琳蓉哭泣著喊道。
過了好久,直到兩人都要以為他仍舊昏迷著醒不過來時,賀啟鈞睫毛輕顫著睜開了雙眼,一邊,卻拉扯起嘴角故作輕鬆的笑道:「就知道是你,只有你才會在我睡覺的時候這麼吵……都當娘的人了,還是這麼愛哭。」
話語中的寵溺,讓剛剛止住哭泣的賀婉茹頓時又紅了眼圈,一邊喚著丫鬟給他準備粥和藥,一邊回過頭來嗔怒的說道:「我就是要吵你,反正從小你都嫌我吵,都已經被你嫌棄了,我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吵你一輩子……再說了,當娘又怎麼了?當了娘,我也還是你妹妹,我哭了你還是要來哄我,否則,我就去母妃面前告狀,讓母妃來教訓你。」
被賀琳蓉的小女兒態惹笑,賀啟鈞無奈的說道:「被你吵一輩子,哄你一輩子,那是妹夫的事,與我何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喲……」
雖氣息不穩,可見他還能開玩笑,賀琳蓉的心裡,頓時好受了些,抹著淚叮囑著他要注意休養,逕自出去看藥了。
頓時,屋內只剩下了賀啟鈞和慕嫣然兩人。
看著慕嫣然紅紅的眼睛,一臉嬌怯的站在床邊,賀啟鈞的眼中,又浮起了昨日那般的柔情。
彎著嘴角露出了個清淺的笑容,他低咳了一聲輕聲說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將養幾日便好了,到時,你想去哪兒玩,我還陪著你……」
生怕眼中的淚水再次潸然落下,慕嫣然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真是可惜,你喜歡的那個小胖豬,被我給丟了,以後,我親手做一個送你,可好?」
絲毫不提自己的傷勢,賀啟鈞故作一臉輕鬆的問道。
復又點了點頭,慕嫣然抽噎了幾下低聲說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
「嫣然……」
慕嫣然未說完的話,被賀啟鈞打斷了。
看著眼神怯怯的看向自己的慕嫣然,賀啟鈞頓時覺得心中柔的能沁出一汪水,說出的話語,也愈發輕柔:「能換來你心疼的淚水,我覺得,值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