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然,你信嗎?」
溫熱的男子氣息從臉頰邊劃過,慕嫣然卻覺得身上像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般,讓她有些不寒而慄的驚恐。
沉默了片刻,慕嫣然沉聲答道:「煥王殿下的話,臣女自然是信的,不過,臣女卻覺得,煥王殿下不會這麼做。」
「哦?」
煥王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好奇。
「歷朝歷代,坐在金鑾寶座上的天子到了選定候選人的時候,無不在擔憂自己的兒孫們兄弟鬩牆,如今,太子殿下儲君之位雖早已定了,可都城中的百姓都在暗地裡傳言,煥王殿下是角逐帝位的有力競爭者,先不論皇上心裡會如何想,煥王殿下難道就真的不在意那些流言嗎?」
想到人言可畏,慕嫣然不自禁的拿從前聽過的那些做不得真的話語,誆起了煥王,只盼著能拖的久一點,捱到太子殿下經過此處。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本王最煩旁人這般說話。」
宮外的流言雖聽過不少,可有關自己的,煥王一向只聽到了褒揚之詞,可聽著慕嫣然的話,彷彿還有些不堪入耳的,煥王頓時有些忐忑起來。
「煥王殿下母族勢力強大,舅父威遠侯在軍中威望頗高,若是殿下執意娶臣女為妃,莫說旁人,便連臣女的父親,怕是也會以為殿下是心思不純,而不是心儀臣女,所以,旁人會怎樣看,殿下心裡定然有數。」
眼角處瞟到煥王急切的想要知道對自己不利的謠言,慕嫣然的心裡,突然有了一份底氣,此刻說起話來。也愈發沉著冷靜。
「哼,清者自清,既是流言。不去理會,時日久了,自然就會消失了。」
煥王揚聲說道。
「既如此。那臣女再沒什麼可要說的了,想來煥王殿下心內已有了計較。臣女告退。」
知道他是故作姿態,慕嫣然不再遲疑,站起身行了禮,欲繞過他前行,卻被煥王一個錯步,攔住了去路。
「慕嫣然……」
煥王的話剛出口,一抬眼。卻看見慕嫣然復又跪了下去,卻不是朝著自己,煥王扭頭去看,卻見遠處,正華宮太子的車駕遠遠的駛來了,煥王掩下一臉的不情願,退後一步垂首站著。
「臣弟見過太子殿下……」
「臣女慕嫣然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煥王和慕嫣然齊聲拜道。
「起來吧……這大冷的天,遠遠瞧著你們站了好一會兒了,走吧。隨孤去正華宮坐一會兒,有話慢慢說。」
話語中意味不明,太子看著煥王輕聲說道。
「太子妃臨產在即,臣弟就不去打擾了。改日小侄兒出生,臣弟定當去正華宮送上賀禮。」
煥王恭敬的說著。
「嗯。嫣然,上車吧,素兒定然等了你許久了。」
太子沖慕嫣然說罷,一旁,早有伶俐的小太監放下了腳凳,扶著慕嫣然坐進了馬車,一邊掉轉了車頭,朝正華宮駛去。
簾子落下,擋住了煥王帶著一絲陰鶩的眼光,慕嫣然慢慢的鬆開一直攥著的手掌,掌心裡,已是深淺不一的一排指甲掐痕。
馬車裡裝飾精美,角落裡還擺置著兩個小巧的炭爐,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慕嫣然才渾然發現自己的手腳冰涼,牙根處也輕微的打著顫。
「你很怕煥王?」
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慕嫣然有些僵硬的面容,太子溫和的問道。
點了點頭,慕嫣然毫不作偽的答道:「我總覺得,他臉上瞧著像是在笑,心裡卻又是另一番算計,所以我不想和他說話,也不想和他打交道。」
在正華宮已住了好幾日了,太子褪去在外人面前的儲君形象,正華宮裡,他一派溫和,對秦氏恭敬孝順至極,對秦素兒也一如既往的體貼,對待慕嫣然,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兄長,是故這幾日慕嫣然已漸漸的知曉了他的脾氣,也不刻意的隱瞞自己的情緒。
果然,聽完慕嫣然的話,太子的臉上,浮出了一抹親切的笑容,一邊卻是看著慕嫣然和煦的說道:「從小他就爭強好勝,明明比孤小幾歲,可功課騎射卻都拚命的努力要趕上孤。如今大了,知曉收斂性子了,可是,相處幾次,他心裡在想什麼,還是很容易就能被人猜透。所以,日後你身邊別少了人便是,只要不落單,他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點了點頭,慕嫣然大著膽子問道:「太子殿下,若是素兒姐姐生了女孩兒,你會失望嗎?」
臉色一怔,太子有些詫異的問道:「怎麼你也這麼問?」
旋即,未等慕嫣然作答,太子無奈的搖了搖頭,低聲笑道:「這一胎是女兒,難道以後就不會生兒子了嗎?父皇春秋鼎盛,含飴弄孫的日子,還早呢……」
心頭鬆了一口氣,慕嫣然嘟囔道:「太子妃總是在擔憂,嫣然都說了她是杞人憂天,可她還是每日裡嘮叨,哎,真是不勝其煩啊,好在殿下能體諒。」
故意做出的一副哀怨模樣,在對上太子的打趣目光時崩潰瓦解,二人相視一笑。
說話的功夫,已到了正華宮,秦氏和秦素兒二人正在院子裡散步,見太子和慕嫣然進來,秦素兒溫婉的笑著迎上去,幾人一前一後的進了正殿,準備著用起了晚膳。
秦素兒的胎動症狀越來越明顯,御醫和接生嬤嬤來看了好幾次,都肯定的說產期是在正月十六,想著自己呆在宮裡也幫不上什麼忙,慕嫣然跟秦素兒說要回府過十五,秦素兒同意了,第二日一早用罷早膳,慕嫣然便坐著安排好的宮車出了宮。
回到慕府的時候,正遇上要外出的慕容睿,想到年前他提過的經商的事,慕嫣然關切的問道:「三哥。你的事,你和父親說了嗎?」
搖了搖頭,慕容睿的臉上顯出了一抹勢在必得的光彩。拍了拍慕嫣然的頭,他寵溺的說道:「放心吧,這事兒我已有了定論。你就別跟著操心了。娘那兒已經鬆了口,我知曉定然有你的功勞在裡面。明兒十五,我帶你出府去玩,到時候你喜歡什麼便挑什麼,三哥送你。」
臉上是滿滿的笑意,慕嫣然戲謔的說道:「那次古玩競賣,三哥賺了不少銀子吧?那明兒妹妹可就不客氣了……」
點著頭,慕容睿哈哈大笑的朝外去了。
柏松堂裡。慕老太太和賀琳蓉逗弄著軒哥兒玩著,四個月大的小傢伙,已能翻身了,只不過冬日裡穿的厚,看起來動作著實笨拙,卻也因此添了幾分可愛。
用罷午膳,陸慕氏帶著一雙兒女過來陪慕老太太說話,慕嫣然便拉著陸綿去了瀟湘閣,不一會兒,兩人就聊起了冀州府和都城裡十五那日有趣的事情。
陸綿說。冀州府過十五的時候,會有臉譜劇,就如同平時街上總在擺著的雜耍攤子一般,隨唱隨走。陸綿講的興高采烈,一旁的慕嫣然,聽到臉譜二字的時候,卻不自禁的走神了。
正如那日太子所說,如今的煥王,將從前跋扈張揚的性子收斂了起來,可相處的久了,自然而然的能讓人看透他到底在想什麼,這不就是帶了面具嗎?
既然他可以帶著面具來糾纏自己,而自己,為什麼不可以同樣待他呢?
去歲除夕發生的事,慕嫣然知曉內情,可煥王卻不知曉,所以,他才總是以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威逼也好,利誘也罷,只以為自己沒有看穿他的真面孔,倘若,自己也帶著面具去對他呢?
人前其樂融融,人後避他如蛇蠍,這樣,是不是會容易一些?
「二表妹……」
說完話過了許久,慕嫣然還呆呆的趴在錦桌上,思緒,卻是不知道早已飄到哪兒去了,陸綿撅著嘴不高興的喚道。
「啊?」
被陸綿推搡著醒過神來,慕嫣然驚詫了一下,隨即一臉赧色的說道:「綿姐姐,我想起了別的事兒,走神了,你別生氣啊,明天咱們出府去玩,我請你吃點心,你別惱我……」
軟言軟語的哄著,陸綿臉上的神色才緩和下來,一邊,卻是伸手輕輕的擰了慕嫣然一下才解氣。
從前,知曉煥王在打自己的主意,慕嫣然總是做賊心虛一般的畏懼煥王,如今想來,他定然覺得自己軟弱可欺,才貓捉老鼠一般的一次次戲弄自己,可若是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老鼠,那,他還會逗弄自己玩嗎?
答案不得而知,可慕嫣然卻不再像從前一般想到進宮就頭痛了。
放下了心裡的包袱,慕嫣然頓時覺得心裡輕快了幾分,又想到明日可以出府去玩,一張小臉,愈發明媚的像綻開的花兒一般了。
正月十五鬧元宵,白日裡,慕嫣然在家陪著慕老太太和柳氏說話,直到用了晚膳,才裝扮成小廝,跟在慕容睿身後出了門,剛到大門口,便看見了從馬背上跳下來的賀啟鈞。
「見過世子……」
給賀啟鈞行了禮,慕嫣然轉過頭一臉問詢的看向慕容睿。
沖賀啟鈞點頭示意了一下,慕容睿將慕嫣然拉到一邊低聲說道:「我只能陪你逛半個時辰,你要想去夜市玩,便讓世子陪你吧,反正都是自家親戚,也沒什麼可避諱的,你只要別像上次一般惹事就行。」
皺著鼻子正要反駁,身後,傳來了賀啟鈞懶洋洋的聲音:「快走吧,今兒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捅出了簍子,本世子替你擔著……」
驚詫的回過頭去,慕嫣然頓時撞進了一對漆黑澄澈滿是柔情的眸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