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翁主府的宴會,清遠翁主事先只知曉女兒要在家中設宴宴請都城裡的幾位貴門小姐,想著女兒似乎繼承了自己長袖善舞的交際手腕,清遠翁主很是欣慰的誇獎了她幾句。
可清遠翁主只料到了開始,卻未料及結局,等她從貼身婢女處知曉秦素兒是羞憤的從府中離開,而隨即離開的慕嫣然和賀婉茹幾人更是一臉不忿時,清遠翁主再喚回女兒細問,頓時一臉鐵青。
長樂郡主一時衝動犯下錯事,事後,清遠翁主狠狠的責罰了她一頓不說,還勒令她親自寫了致歉信,連同備好的厚禮,讓翁主府的大管家一起送到了秦府,當面向秦素兒致歉。
大管家到秦府並未見到秦素兒,迎出來的,是一臉和煦笑容的秦夫人,連道「只是女孩兒之間的玩笑話罷了,當不得真,請翁主和郡主萬莫放在心上」,可等大管家提到要面見秦素兒致歉時,秦氏卻裝作未聽見一般的撣了撣衣袖上看不見的灰塵,連借口都不願意找一個出來應付,頓時,讓大管家窘在了當地。
回翁主府打開秦氏準備的回禮,清遠翁主又不顧形象的將長樂郡主大罵了一頓,那回禮比清遠翁主親自挑選送去的致歉禮還要貴重幾分,擺明了就是無論秦素兒當不當的上太子妃,秦府和清遠翁主府,都絕不可能相交了。
及至選秀過後賜婚的人選定了,清遠翁主更是幾日都沒給長樂郡主好臉色看。而長樂郡主自知犯了滔天大錯,可事到如今,卻是已無法挽回了。
心內存著一絲僥倖,想著秦素兒已貴為太子妃,若和自己計較當日往事。必會有損太子妃的形象的名聲。一連規矩了好幾個月的長樂郡主見一切平靜如煙花三月。漸漸鬆了口氣。
可收到東宮女官送來的請帖,看到其中內容的那一剎那,長樂郡主的心裡,冒出了一股寒氣。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無論她怎麼小心謹慎,始終都躲不掉……
殿內輕聲淺語的十幾位小姐,大多都是當日在清遠翁主府見過的,有幾位。甚至清晰的記得當日的情形,此刻見到長樂郡主平靜中帶著一絲惶恐不安的神情,再看看另一頭賀婉茹三人一臉的興趣盎然。頓時知曉,今日的筵席,怕是單就為了長樂郡主一人準備的。
一個是太子妃,將來要母儀天下的國母。一個是郡主,全仗著自己的翁主母親在聖上和皇后面前討巧博寵才有今日的榮耀,這二人有了芥蒂,該站在哪邊,勝負頓時見分曉。
心思各異,一時間,卻是沒人敢上前來搭理,長樂郡主踏進正華宮,頓時僵在了原地。
若是往日,身邊好歹還有個乖巧懂事的長平郡主,姐妹二人自說自笑,也並無不可,可今時不同往日,收到的貼子裡,邀請的人,卻只有長樂郡主一人,擺明了,就是把長平郡主給摘出去了,於是,從踏出翁主府的那一刻開始,長樂郡主的心裡,就漫起了無止盡的不安。
「太子妃娘娘到……」
內殿裡,傳出了芙蓉清脆的聲音。
珠簾掀開,秦素兒端莊嬌艷的容顏,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一身繡了鳳舞雲紋的正紅色宮裝,高聳的隨雲髻上,插著閃耀的孔雀銜珠翠玉釵,通身的高貴凜然。
秦素兒甫一出現,便露出了幾分皇家的肅穆和大氣,原本淺笑著的女孩兒們,斂正面容,規矩的站起身,整齊的跪倒在地,齊聲拜道:「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賜座……」
從眾人中間讓開的小道中走過去坐在上首處的正座上,秦素兒看著座下眾人輕聲說道。
「謝太子妃娘娘……」
站起身,一眾女孩兒們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
「昔日閨中時,和本宮來往親密的,今日均在此處了,難得相聚,今日無尊卑,盡和閨閣中時一般,姐妹們要盡興才是。」
語氣親熱的說著,秦素兒的眉目間,也是滿滿的真誠,可眾人也只是聽聽罷了,哪敢放肆。
不一會兒,聊了些近日都城內的趣事後,漸漸的便沒什麼話說了,秦素兒溫婉一笑,轉過頭看著一直沉悶不語的長樂郡主輕聲問道:「長樂,平日裡你性子可是極活潑的,怎麼今兒自進了正華宮便悶悶不樂的,可是本宮得罪了你?」
此話一出,長樂郡主臉上的惶然愈發明顯,站起身屈膝跪倒,她低聲說道:「長樂不敢,太子妃娘娘言重了,只是……只是怕說不好惹娘娘不快,所以長樂不敢妄言。」
「喲,快起來,方才都說了,今日只敘舊日情誼,並無上下尊卑,你這動不動的就下跪,可不是擾了旁人的興致?快起來坐吧……」
眼中波瀾不驚,秦素兒的話語,愈發輕柔,彷彿長樂郡主是她昔日最要好的姐妹一般。
不敢抬眼去看她,長樂郡主瑟縮著站起身,逕自坐回了椅中。
許久,秦素兒歎了口氣說道:「哎,這麼坐著說話,也真是累人,倒不如找點什麼好玩的,咱們姐妹同樂如何?」
見太子妃倡議,眾人連聲附和,秦素兒歡喜的轉過頭吩咐著芙蓉說道:「去偏廳把幾張花桌擺好,準備些點心什麼的……」
點頭應下,芙蓉走到一旁,低聲吩咐了殿內的幾個婢女,不一會兒,便佈置好了。
「走吧,偏廳寬敞,咱們去那兒吧……」
發了話,秦素兒率先出了正華宮正殿,邁進了幾步之外的偏廳。
偏廳內,擺置了三張大圓桌,桌上除了茶水點心,還有些時下最受女孩兒們喜愛的乾果蜜餞,而一側的屏風處,赫然,是一面小鼓,鼓上,還放置著一朵手掌般大小的大紅絨花。
只一眼,長樂面色蒼白。
依著尊卑坐好,秦素兒、賀婉茹、賀琳蓉、長樂郡主和慕嫣然幾人一桌,而其餘的女孩兒們,則恰好湊成了兩桌。
站起身走到屏風處,拿起絨花在手裡扔著耍玩了幾下,秦素兒又拎起鼓槌在小鼓上敲了幾下,方一臉趣意的看著眾人說道:「平日裡聚會,這擊鼓傳花可是咱們最愛玩的,今兒便照舊吧,誰來做鼓手啊?」
見無人舉手,秦素兒意興闌珊的隨手指了一個婢女說:「那便你來擊鼓吧,本宮和姐妹們一起玩……」
待到婢女坐到小鼓前,背對著眾人不說,還被絲帶蒙住了雙眼,長樂郡主的心內,暗暗的呼了長長的一口氣。
鼓聲響起,絨花從秦素兒手中,傳到了賀婉茹手裡,一揚手,賀婉茹又迅速的扔給了身邊的賀琳蓉,及至從慕嫣然手中接過絨花又扔給鄰桌的一位小姐,長樂郡主的額頭上,已細細密密的滲出了一層薄汗,那漸漸急促起來的鼓聲,像是敲在她心上一般,讓她不得安寧。
終於,鼓聲停了,絨花落在了一個面色羞紅的女孩兒手裡。
落落大方的站起身,女孩兒走到屏風前的小小空地處,引頸高歌了一曲,詞雅致,曲悠揚,及至歌聲停住,眾人依舊愣愣的頓著,過了許久,揚起了歡快的鼓掌聲,女孩兒屈膝一福,回到了原位。
鼓聲再次響起……
一連幾次,絨花都未落在自己手裡,長樂郡主終於說服自己相信,這原本就是一場平常至極的宴會,雖主人是高貴的太子妃,可對自己而言,並不會發生那些讓自己擔憂到驚恐的事情。
呼了口氣,長樂一直提在喉嚨處的心,漸漸的放了回去。
不知在想什麼,心思轉回來時,鼓聲已停了,而週遭安靜異常,長樂郡主有些不解的看向周圍眾人,卻見她們都興致勃勃的轉過頭看著自己,長樂郡主一低頭,赫然發現,那個殷紅的絨花,竟然就在自己掌心裡。
心內一頓,長樂郡主面色漲紅的站起身,囁喏著低聲說道:「那……那我誦首詩給大家聽吧……」
臉色不虞,賀婉茹一臉不情願的說道:「長樂,方才遊戲前便已說了規矩的,表演的節目不能重複,已有人誦過詩了……」
「那我唱歌……我……」
腦中細細回想著方才幾人表演過的節目,書畫琴詩歌,竟都有了,便連高貴如太子妃,也當眾演奏了一曲,贏得眾人掌聲不斷,此刻,若自己執意推辭,要不了幾日,都城裡,就能傳出不利於自己的流言了吧?
長樂面色一僵,囁喏著說道:「長樂願舞……」
逡巡著掃視了周圍的兩桌女孩兒們一圈,長樂吸了口氣,輕聲問詢道:「不知哪位小姐願意傾力相助,為長樂伴奏一曲,長樂不勝感激。」
話音落畢,許久,方纔的喧嘩一點點沉寂下來,殿內安靜清冷如同無人一般,長樂郡主的臉頰,火辣辣的緋紅起來,連帶著微曲的秀頸,也染上了一抹艷麗的紅霞。
「長樂平日裡,人緣不怎麼好呢……」
輕柔的聲音從身側響起,秦素兒輕聲說道。
微垂著頭,長樂郡主的眼眶中,泛起了一抹濕熱,攏在袖中的雙手,已緊緊的握在了一起,細長的指甲戳在細嫩的掌心裡,刺心的痛意,一點點的蔓延開來,長樂郡主覺得從未有過的難堪。
「既如此,那本宮為長樂伴奏一曲吧……」
盈盈起身,秦素兒滿眼笑意的輕聲說著,對上長樂郡主不可置信的詫異目光,溫婉一笑,美艷不可方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