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一整天,慕嫣然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想到明日他就要隨軍出征,慕嫣然的心裡,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不忍,抑或是,不捨。
甚至有那麼一瞬,慕嫣然有些懊惱的後悔,也許那日在宮門口,她應該勇敢的跟他說:「我等你回來,所以,請一定保重,平安歸來。」
可一想到此,慕嫣然頓時覺得臉頰邊蔓延著散開了一片熱意,灼熱的觸感一直滲進了心裡,似乎想讓她看清自己的心一般。
「嫣然姐姐,我準備了一件禮物送給六皇兄,一會兒你陪我去送給他吧,好嗎?」
繡藝課間休息的時候,賀婉茹一臉不高興的走到慕嫣然身邊輕聲說道。
點了點頭,慕嫣然關切的問道:「怎麼了?怎麼不高興?」
淡淡的歎了口氣,賀婉茹感慨的說道:「我覺得六皇兄真可憐。」
見慕嫣然露出一臉的不解,賀婉茹看了一眼四周,見長樂姐妹二人逕自趴在窗前說話,她壓低了聲音說道:「六皇兄從前一直過的不好,身邊都沒有可親的人,只跟襄王世子堂兄走的近些。如今眼看著宛貴妃娘娘熬出頭了,他卻要去邊關受罪,忍受母子分離之苦。兩年之後回來,六皇兄都十八歲了,在宛貴妃娘娘身邊待不了兩年,又要去封地了。哎……」
說罷,賀婉茹的臉上,愈發透出了一抹深深的同情。
拉著她的胳膊晃了晃,慕嫣然寬慰一般的說道:「婉兒,這是六殿下自己選擇的路,說明這是他想要的,如果辛苦的付出。能讓他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是不是比困守在這高高的宮牆裡,要好上許多?」
見賀婉茹皺著的小臉有些舒展開了。慕嫣然繼續說道:「他志不在此,即便是母子團圓,他心裡也不會開心……如今這樣。雖即將兩地相隔,可他們母子二人的心。卻是緊緊的聯繫在一起的。兩年後,六殿下建功立業了,對宛貴妃娘娘,對他自己而言,不都是莫大的好事嗎?從前那些欺負過他,輕視過他的人,以後再也不敢小瞧他。他是大梁尊貴的皇子,宛貴妃娘娘也顏面上有光,不是嗎?」
聽著慕嫣然的話,賀婉茹的臉上,露出了釋懷的笑容,旋即,她嬌笑的看著慕嫣然打趣的說道:「這番話若是說給六皇兄聽,他定要引姐姐為知己,說不定到時……啊,不對。六皇兄一定早已當姐姐是知己了,要不然……」
話未說完,見慕嫣然臉色微變,賀婉茹誇張的跑遠了去。一時間,芷蘭閣正殿內,滿滿的溢著她銀鈴般歡快的笑聲。
漪蘭宮內,靜悄悄的,透著一股難言的愁緒。
「暄兒,這是護身軟甲,這是二十雙棉襪,兩雙護膝,還有……」
翻看著整整齊齊疊放在床榻上的東西,宛貴妃輕聲的說著,眼中蓄滿了淚,翹長的睫毛上,已沾滿了細小的淚珠,可她卻倔強的強忍著,綻出一抹輕柔的笑容,彷彿只是為遠行月餘的兒子準備衣物一般輕鬆。
「母妃……」
走到宛貴妃身邊,輕輕的摟住她靠在自己懷裡,賀啟暄沉聲說道:「母妃,兒子答應過您,一定會平安歸來,您信我……」
「信,母妃信……」
連連點著頭,宛貴妃的淚,洶湧而出。
抬眼看著頭頂烏黑的懸樑,賀啟暄將眼眶中的溫潤一點點逼退。
過了許久,賀啟暄看著床榻上那些衣物打趣的說道:「這麼多東西,到了軍營裡定要被人眼饞,旁人家哪會想到準備這麼多,母妃這是要把兒子成婚時的東西都歸置著準備出來嗎?」
明明滿心的傷感,被他這麼一說,宛貴妃忍不住輕聲笑了。
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卻綻出了一個絕美的笑容,宛貴妃嗔怨的看著他輕聲說道:「胡說八道,成婚時的東西,哪裡能這麼簡單了?」
見宛貴妃破涕而笑,賀啟暄心內輕鬆一呼,走到床榻邊坐下,不做聲的隨意翻看著手邊的東西。
許久,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宛貴妃埋怨一般的說道:「你這孩子,偏和你父皇一起合起來蒙騙我,事情都定了,板上釘釘了才來告知我,分明就沒把我放在心裡……哼,虧了我一心盤算著要給你說門好親事,幸好沒說,否則你真是害了人家好女孩兒了。」
說罷,宛貴妃還不解氣的瞪了他一眼。
賀啟暄無語愕然。
有一次和襄王世子在天香茶樓喝茶,鄰桌有幾個男子閒來無事隨口說起,女人這一生有兩個愛好,一是逛衣裙和首飾鋪子,二是做媒。
說起第一個,旁邊均有人發出異議,說自家的夫人或是妹妹都有怎樣的喜好,一時喧鬧無比,可說起第二項,眾人卻是都連聲附和。
此刻,見宛貴妃說出這樣的話,賀啟暄不由的想起了那日那幾個人說過的話。
無奈的笑著,賀啟暄伸出手去握住宛貴妃的手,輕聲說道:「母妃,如今兒子只是個空有其名的皇子,要什麼沒什麼,哪有好人家的女孩兒願意跟了兒子,做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妃?您等著吧,兩年以後,兒子小有成就了,到時候您就給兒子選都城裡最出眾的女孩兒做媳婦兒,可好?」
說著,賀啟暄的腦海中,浮出了那個或笑或嗔的嬌俏容顏。
斜睨了兒子一眼,宛貴妃不贊同的說道:「誰說眼下沒有好女孩兒跟你的?我瞧著那丫頭就是個好的……」
「是是是,母妃瞧上的人,定然是好的。」
分別在即,賀啟暄無意再惹她不快,是故,宛貴妃說什麼,他都一一應和,仿若十幾年來,他們都是如此和睦的一對母子,從未分開過一般。
「暄兒,你跟母妃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母妃也好幫你相看著,等到兩年後你回來,母妃就央了你父皇給你賜婚,這樣,等到你前往封地前還有兩年多的時間,母妃說不定還能抱到乖孫呢。暄兒?」
念念不忘的想著心裡喜歡的那個女孩兒,宛貴妃不死心的癡纏著問道。
「嗯,要乖巧,閒來無事可以陪母妃說話,又不會惹母妃心煩……要懂事,不能像都城裡那些嬌小姐一般動不動就發脾氣,還有,要漂亮,要不然,怎麼配得上你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兒子?還有……」
享受著難能可貴的母子親情,賀啟暄仰靠在鬆軟的長枕上,看著頭頂繡了並蒂蓮的床幔,一一歷數著。
眼見他越說越沒正形,可卻和自己心中的人選條件相當,宛貴妃一臉喜滋滋表情,拽了拽他的衣袖悄聲問道:「暄兒,你覺得,慕宰相家的嫣然小姐如何?就給婉兒做伴讀的那個丫頭,你應該見過的。」
「她?」
面色一驚,賀啟暄頓時挺身而起,坐直了身子,心內的驚喜,如同春雨時節落在荷塘裡的雨滴,泛開的漣漪,一層層蕩漾開來,說不出的舒爽愜意。
「怎麼了?她不乖巧,不懂事,不漂亮嗎?」
見賀啟暄反應如此之大,宛貴妃以為他不喜歡慕嫣然,臉上有些不忿的反問道。
「既然母妃喜歡她,那就她吧……」
心內的歡喜,抑制不住的要從眉眼間瀰漫開來,賀啟暄閒適的躺回軟枕,口中慵懶的說道。
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宛貴妃一時間覺得有些狐疑,低垂著頭微微思忖了一下,她立即有些明白了,一臉促狹笑容的看著故作無事的兒子,宛貴妃喜不自禁的說道:「你是喜歡那丫頭的,對吧?」
悶悶的不作聲,半晌,賀啟暄深深的呼了口氣,坐起身子難得正經的看著宛貴妃沉聲說道:「母妃,我喜歡她,我也和她說了,兩年後平安回來,我便會迎娶她……」
「那她呢?可有應你?」
臉上閃出興奮的光芒,宛貴妃疾聲問道。
這一刻的宛貴妃,彷彿二八年華的嬌俏少女,身上的清冷和端莊已消失殆盡,像極了那些好奇著打聽旁人趣事的小姑娘。
賀啟暄好笑的瞥了她一眼,面色微赧的說道:「她雖未開口明言應承我,可我知道,她心裡定是應允了的。」
說罷,賀啟暄面色緊張的看著宛貴妃,語氣執著的說道:「母妃,這兩年,您幫我護著她……」
一瞬間突然有些欣慰了似的,宛貴妃撫著他與自己有些相像的眉眼,輕聲歎道:「我冷眼瞧了這麼久,那孩子,是個極好的,也極合我的脾性。之前你父皇相中了她,要選她做太子妃的,選秀前母妃就跟你父皇求了的,若太子妃不是她,就一定要把她賜給你,誰知道,選秀剛完沒多久,太子和廬王剛大婚完,你就要去邊關,你父皇便擱了心思。」
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宛昭儀打趣的說道:「你放心,既然你們彼此有意,母妃定護著她,不讓她被別人家搶走了就是……」
說著,宛貴妃看到,一向清冷淡漠的兒子臉上,竟露出了一抹難得的羞赧,頓時,宛貴妃笑的愈發恣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