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永成帝,宛昭儀走到內殿的床榻邊坐下,一邊,隨手打開了慕嫣然幾人送來的賀禮。
賀婉茹送了一隻翠竹雕做而成的筆筒,雖簡單,卻另有一番別緻的趣味,翠綠的筒身借用了竹身,上面用工筆刀刻出了一副月下流水圖,看起來頗有意思。這東西,顯然不是出自宮中,宛昭儀微一動心思便大致猜到,怕是賀婉茹從方寸書院尋到的,市面上,卻買不到這種簡單雅致的東西。
賀琳蓉送的,是一對琉璃美玉杯,想來,也是襄王府的珍藏之物。
待到打開最後一個錦盒,卻是一方淡粉色的帕子,宛昭儀輕佻柳眉,輕輕的取出了那方絲帕。
方寸約許的一面方形帕子,帕子的小半篇幅,用極細的褐色和銀色絲線,繡了一棵開滿了芬芳花朵的梨樹,旁邊,隱約還能看到落英繽紛。
雖帕子上繡了圖案,可觸手摸去,竟如絲般順滑,彷彿那棵梨樹是帕子上本就帶著的一般,只看了一眼,宛昭儀就覺得愛到心裡去了。
梨樹的褐色樹幹上,隱約還有淡淡的紋路,宛昭儀心思一動,翻過了帕子,卻見反面繡了一首詩:「桃花人面各相紅,不及天然玉作容。總向風塵塵莫染,輕輕籠月倚牆東。」
字是用稍深一些的粉色絲線繡的,隸書的字體,散落開來,像十五夜裡投影在湖中的圓月,說不出的圓滿,而邊緣處,還用嫩綠色的絲線繡了幾叢草,平添了一份綺麗。
摸著柔滑的絲帕,想到那個總是一臉淺淺的笑容溫婉的看著自己的女孩兒。宛昭儀心內的喜愛之情,又添了幾分。
悉心的疊好絲帕待放入錦盒,卻見錦盒下還有一個盒子。卻是自己第一次送「墨染」給她時的那個小瓷盒,宛昭儀面容上閃過一抹疑惑,拿起了瓷盒。
打開瓷盒。一股熟悉的清香撲鼻而來,盒中。卻是顏色各異、形狀不一的石子,宛昭儀的興致,愈發提了起來。
鮮黃的壽山石,略微平整的一面,刻了一個小小的棋盤,棋盤兩側,是兩個人影。雖看不出面孔,卻大致分得清是一男一女。
綠色的青田石,刻了一棵開了花的梨樹,白色的花朵,卻是刮出的石色顯出來的。
紅色的雞血石,順應著顏色,雕出了一張小小的案幾,案幾上還擺放著紫檀茶壺和兩隻小茶碗。
還有淡粉色的芙蓉石,鵝黃色的巴林石……都是拇指般大小的模樣,卻極具心思的雕了應景的東西。散落開來隨意擺置,竟依稀是自己的院落,宛昭儀神思怔忡的看著窗外已沒有了花朵的孤單梨樹,不禁想起。從前的夏夜,自己和三郎,也是在梨樹下品茶對弈,那副畫面,竟都繪在這些小石子中了。
臉上露出了一抹嬌美的笑容,宛昭儀不禁想像著,慕嫣然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兒,對著燈火,拿著小刻刀在石子上認真雕琢的模樣。
聰慧過人,心思巧妙,這個女孩兒,著實給了自己太多的驚喜。
撫弄著手中還散發著淡淡「墨染」香氣的小石子,宛昭儀的神情,愈發柔和起來。
明珠,果然,她才是真正的明珠呢。
暗歎了一句,宛昭儀小心翼翼的將那些賀禮收起來,放在了自己妝台上的抽屜裡。
……
天氣愈發熱起來了,呆在不透風的殿閣內,愈發悶熱了,是故,這些日子,每每繡藝課結束,賀婉茹都不願回夕顏殿,總是拉著慕嫣然到假山上的涼亭內呆著,等到太陽偏西了,才手拉手的回宮。
看著那個與芷蘭閣一牆之隔,已有了濃郁的綠意,漸漸少了那份清冷的院落,慕嫣然有些感歎的說道:「宛昭儀娘娘的生辰,今年,不知道六皇子又準備了什麼壽禮,也不知道昭儀娘娘會不會收。」
遲疑著搖了搖頭,賀婉茹朝那邊瞟了一眼說道:「前年是宛昭儀二十九歲的生辰,所以宮裡才大肆操辦的,去年也如今年一樣,不過我卻未聽說六皇兄有送禮物,不過,許是送了,我們不知曉罷了。」
點頭應和著,慕嫣然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會送的,他那樣有心的一個人,定是送了的……」
假山上,時有一絲涼風吹過,兩個人賞著週遭的風景,聊著天兒乘著涼,說不出的愜意。
正說話間,卻看見一旁的台階處,傳來了蘭芝的輕喚聲:「長公主,毓秀宮裡來人了,說皇后娘娘找您過去呢。」
探頭看了一眼,果然,假山下,皇后身側的潤華一臉張望的朝上看著。
「什麼事啊,可問了嘛?」
坐在長椅上不起身,賀婉茹撅了撅嘴巴,看著蘭芝問道。
「潤華姐姐說,遠東大將軍府的林夫人和小姐來了。」
蘭芝低聲回道。
「嫣然姐姐,那你陪我一起吧,好不好?那林小姐話又多,每次纏著我問這問那的,我都快被煩死了……」
轉過頭看著慕嫣然,賀婉茹埋怨的說道。
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慕嫣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數落道:「當日人家剛進宮來的時候,是誰一直巴著人家問『邊關大嘛,好玩嘛?』『那豈不是很熱,又不能天天洗澡,真可怕。』」
鸚鵡學舌的打趣了賀婉茹幾句,慕嫣然方柔聲叮囑道:「林小姐在邊關生活了十幾年,習慣了那邊的生活也是自然的,人家都願意跟你講那兒的趣事,為什麼到了你這裡,你就嫌煩了?以己度人,才能體諒別人的難處,知道嘛?」
絲毫不為慕嫣然教訓一般的語氣生氣,賀婉茹眨巴著大眼睛點了點頭,歡喜的拉著慕嫣然下了假山朝毓秀宮去了。
方到毓秀宮宮門口,卻看見周掌事已送了林夫人母女二人出來了,說林夫人要去給宛昭儀送賀禮,慕嫣然不禁多看了那位夫人一眼。
這邊。林沫蘭看到終於有同齡的人一起,歡喜的跟林夫人撒著嬌,不一會兒。見林夫人連連點頭應了,林沫蘭跟著賀婉茹和慕嫣然朝夕顏殿去了。
賀婉茹吩咐著蘭芝和蘭蕙上茶擺棋盤的功夫,林沫蘭卻小鹿一般迷濛的睜大眼睛看著慕嫣然問道:「嫣然妹妹。秦素兒小姐,是你很好的姐妹。對嘛?」
見林沫蘭如此問,想必是知道了,慕嫣然一邊心內揣測著她知道了什麼,一邊卻點了點頭,等著她繼續發問。
「她比我好看,比我討人喜歡,對不對?」
林沫蘭率直的問道。
緊緊地攥著手裡的帕子。慕嫣然猶豫了起來,一旁,林沫蘭見她不開口,卻是急著說道:「我聽別人說,太子殿下喜歡的,是秦小姐,我只是想知道,我哪裡不如她。」
再次感歎林沫蘭的天真坦率,慕嫣然愈發喜歡這個性格耿直的女孩兒了,眼神清澈的看著林沫蘭。她柔聲說道:「林姐姐,你很好,真的很好,若我是個男兒。我也會喜歡你的。」
「那為什麼太子殿下不喜歡我?」
見慕嫣然如此說,林沫蘭明顯不信,疾聲反問著,臉上,也帶出了一絲不忿。
「林姐姐,你覺得廬王殿下和煥王殿下可好?」
答非所問,慕嫣然輕聲問道。
眼中浮起了一絲狐疑,林沫蘭有些不解,一邊,卻老實的答道:「他們好不好,與我有何相干,我不知道。」
露出一抹瞭然的笑容,慕嫣然解釋道:「就是這個道理啊,林姐姐喜歡太子殿下,所以即便是廬王殿下和煥王殿下這樣的人中龍鳳,你也沒有注意到。太子殿下如今正是這樣啊,他先喜歡上了秦小姐,所以,他眼中看到的,也都是秦小姐的好,林姐姐的好,他已經看不到了。」
「你的意思,是我來晚了,對嗎?」
輕咬著嘴唇,林沫蘭的臉上,帶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輕鬆。
點了點頭,慕嫣然肯定的說道:「林姐姐,你真的是個極好的女孩兒,若你先出現,太子殿下如今定然滿心滿眼只看的到你了。」
顯然心裡是極開心的,臉上已透出了一抹嬌羞的粉意,林沫蘭卻惱怒的瞪了慕嫣然一眼低聲說道:「秦素兒若聽到你這般說話,她定然會惱了你的。」
「惱了誰?」
從旁邊閃身過來坐在錦桌旁,賀婉茹看著兩人好奇的問道。
「沒有啊。」
「沒什麼。」
異口同聲,慕嫣然和林沫蘭一起答道,話音落畢,卻是相視一笑。
玩了小半個時辰,林夫人打發了人來喚林沫蘭一起出宮,林沫蘭熱情的拉著慕嫣然,直說順便坐將軍府的馬車一起出宮。
想來她是有話要和自己說,慕嫣然點了點頭,跟賀婉茹打了招呼,跟在林沫蘭身後出去了。
到宮門口換乘了將軍府的馬車,林沫蘭硬是將車裡的丫鬟都趕到了車外,才看著慕嫣然低聲問道:「那秦素兒呢,她可喜歡太子殿下?」
此時已臨近選秀,太子妃的人選到底會花落誰家,誰也說不清,這樣的話若傳了出去,最終損害的,還是秦素兒的名聲,慕嫣然有些為難的低下了頭。
「嫣然妹妹,你就跟我說吧,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否則,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甘心的。」
林沫蘭祈求的說著。
見慕嫣然仍然遲疑著,林沫蘭輕聲說道:「我雖未見過秦小姐,卻也聽過一些關於她的傳聞,都是極好的。便不說這些,只論她是太子殿下放在心裡惦記的女孩兒,我都好生羨慕她,若她和太子殿下彼此相悅,那我就衷心的祝福他們,若不是,我是不會甘心的。」
說到最後,林沫蘭的臉上,已浮出了一抹堅毅。
這便是自己喜歡林沫蘭的緣故吧?坦率自傲,敢愛敢恨,全然一片真性情。
心裡想著,慕嫣然眼神朗朗的看著林沫蘭沉聲說道:「喜歡的,他們彼此都喜歡對方,是兩情相悅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