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慕嫣然如往常一般,睡眼惺忪的上了宮裡的馬車,假寐了一會兒,精神已好了許多,再睜開眼睛,馬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慕嫣然知曉,已到宮門處了。
驗了對牌,進了宮門,方走了幾步,便看見遠處,一身明黃色服飾的太子騎著馬飛奔著過來了,而身後,則跟著一批禁軍。
抬頭看了一眼,慕嫣然和身邊的小太監一起,走到宮牆邊跪了下來。
飛奔著的駿馬在慕嫣然身邊停頓了一下,最終,馬上的太子還是什麼都沒說,一甩韁繩,飛奔著出了宮門。
直到聽不到了那清脆的馬蹄聲,慕嫣然才站起身。
轉過頭看了一眼馬背上太子的背影,慕嫣然心內暗暗的歎了一口氣,跟著小太監走到內宮門處,乘了軟轎去了夕顏殿。
今日的賀婉茹,也有些不對勁。
平日裡,她總是像只歡喜的小麻雀,拉著慕嫣然說這說那,直到了芷蘭閣門口,才能停下話語,可今日,一片安靜。
慕嫣然轉過頭去看了好幾次,都見她一臉的心不在焉,躊躇了許久,慕嫣然最終還是沒問出口,若是她想說,從來都不會等自己問的。
兩人心內都有事,早晨的禮儀課,按著陳小蝶所教的,各自學著,禮儀課畢,賀琳蓉跑過來一臉狐疑的看了看兩人,又看了看周圍的長樂和長平,什麼都沒說,腳下,卻是加快了步伐。
「說吧,出了什麼事兒?瞧你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一大早陳姑姑都看了你們好幾眼了,偏生你們自己個兒都沒注意到。害我擔了一早晨的心。」
坐在錦桌旁,看了看身側愁眉苦臉的賀婉茹和心事重重的慕嫣然,賀琳蓉不解的問道。
「哎。一言難盡啊……」
仰天長歎,賀婉茹的眉間。是濃郁的陰霾。
「你呢?」
賀琳蓉又轉過頭看著慕嫣然問道。
「佛曰,不可說……」
高深莫測的回了句佛偈,慕嫣然搖了搖頭。
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賀琳蓉索性不理兩人了,三人眼對眼的歎了許久的氣。
繡藝課結束,賀婉茹臉上的愁容,已變成了慌亂。急急的跟慕嫣然打了聲招呼,她就提著裙裾快步的走了,慕嫣然心內稱奇,卻什麼都沒問,黯然的出了宮。
剛到慕府門口,就看到巷道裡停了秦府的馬車,慕嫣然心內一驚,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
交代了那小太監一聲,慕嫣然下了馬車,正待進門。卻看見秦府的馬車車簾掀起,秦素兒輕輕的喚了句:「嫣兒……」
見秦素兒跟自己招手,慕嫣然轉過頭轉頭四處看了幾眼,飛奔著跳上了馬車。
車簾垂下。慕嫣然一臉吃驚的問道:「怎麼不進去?坐在馬車裡多悶啊?」
靜靜的看著慕嫣然,秦素兒低柔的反問道:「沒什麼要和我說的嘛?」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
心內想著,慕嫣然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可看在秦素兒眼裡,卻是愈發的難過了。
撇過頭看了一眼隨風飄動的車簾,秦素兒低低的歎了一聲,方轉過頭看著慕嫣然沉聲說道:「前日我就已經知道了……」
已經數不清這是幾度驚詫了,慕嫣然微張著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前日,他托人帶了話給我,說皇上令他前去了塵庵接將軍夫人和小姐回來,他說,將軍夫人此去是為遠東大將軍及遠在邊關鎮守的將士們祈福,所以,皇上為表皇恩浩蕩,才令他前去,並無別的意思。所以,他讓我放心,無論別人怎麼說,我都要信他。」
說著,秦素兒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抬眼定定的看著慕嫣然問道:「我信了……可是,旁人都不信,對吧?嫣兒,看你方纔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也不信,對不對?」
咬著嘴唇,慕嫣然心內斟酌了半天,方小心翼翼的開口答道:「姐姐,我信不信,其實並不重要,只要你信,就可以了。」
點著頭,秦素兒的臉上,卻忽然露出了一抹淒楚,緊緊的抱著膝蓋,她側著頭看著慕嫣然確定一般的問道:「嫣兒,過了今日,都城裡的人,怕是都認定了那位林小姐是將來的太子妃,對嗎?」
其實,她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可是卻希望有人在她面前否定。
心裡暗歎著,慕嫣然抓住她帶著一絲涼意的手輕聲說道:「姐姐,早在你決定了要為此爭取的時候,便該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了,不是嘛?如今放棄,都是來得及的……」
帶著一抹柔和的笑容,秦素兒一邊笑著,一邊問道:「嫣兒,你在宮裡定然已經見過那位林小姐了對不對?你跟我說說,她是個怎樣的人?旁人都說,她性格很潑辣,說話做事極沒有規矩,嫣兒,林小姐她……」
「她很好。」
打斷了秦素兒的話,慕嫣然沉聲說道。
話音落畢,秦素兒的臉上,透出了一絲蒼白。
「她性格很直率,而且很單純,沒有什麼壞心眼。她高興的時候就會大聲的笑,生氣的時候也會撅著嘴巴瞪你,可無論怎樣,只要看著她的眼睛,你就知道她到底開心不開心。她,和都城裡那些小姐全然不一樣,她,很特別……」
描述著自己所認識的林沫蘭,慕嫣然沉聲說著,眼睛,卻是緊緊的看著秦素兒。
素兒姐姐,我希望你幸福,即便是要建立在你如今的痛苦之上。
心中不忍,可慕嫣然仍舊不願再說一些安慰的話來讓秦素兒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也許,是時候放棄了。
「嫣兒,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你回去吧,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無力的說著。秦素兒的眼睛中,已蒙起了一絲霧氣。
壓制著心中的悲痛,秦素兒彎著嘴角。笑著將慕嫣然趕下了馬車,車簾落下的那一霎那,眼中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繽紛落下,秦素兒緊緊的捂著嘴。埋在膝間抖動著肩膀無聲的哭泣了起來。
馬車漸漸的看不見了,慕嫣然轉過身,看見了一臉擔憂的紫雲。
「小姐,夫人讓你去明徽園呢……」
點了點頭,慕嫣然又轉過頭看了一眼已什麼都看不見的遠方,歎了口氣,轉身朝府內去了。
秦府書房內。秦老太爺從條桌後的籐椅中站起身,一臉不悅的瞪著面前坐在紫檀木椅中的兒子。
怒氣極盛,話語吹著唇邊的鬍子不停的抖動著,秦老太爺厲聲說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父親,如今是何情形,您應該也看到了,皇上擺明了就是屬意遠東大將軍府的那位小姐做太子妃,恐怕不等選秀,這賜婚的旨意就要下來了,咱們如今這樣。不是讓素兒難堪嘛?」
想到之前自己竟贊同了父親的意見,秦洵此刻覺得悔不當初。
一臉悔恨的看了秦老太爺一眼,秦洵低垂著頭輕聲說道:「當日父親所說,兒子思慮了多日。始終覺得,咱們做臣子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不該咱們的,咱們還是不要奢求的好。素兒,本就沒有坐太子妃的命,給她找個好人家,不比什麼都強?今兒她求了如玫出了趟門,回來卻是誰都沒見,自己把自己關在房裡,連晚膳都沒用。如玫派去跟著的人回來說,素兒哪都沒去,一直在慕府等嫣然從宮裡出來,姐妹倆說了會兒話,素兒就回來了。」
「怎麼?當日為父跟你說過的話,你竟全當了耳旁風了?」
秦老太爺一臉怒其不爭的沉痛表情。
「父親,兒子不敢忘,可是,秦氏一族的事,自有兒孫們為此盡力,素兒一個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還是不要把她牽扯進來吧。」
秦洵勸解的說道。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秦老太爺慢慢的坐在籐椅中,一邊看著身側牆上懸掛著的「難得糊塗」的字畫,一邊沉聲說道:「當日的事,為父查了這麼多年,一點線索都沒有,先皇將貴妃身邊的人一個不留的全部處置了。可這麼多年了,為父一日都不敢忘,總有一天,老夫定要讓害的你姑姑身死的那些人都不得好死……」
情緒有些激動,秦老太太深深的喘了幾口氣,方放緩了語氣說道:「素兒是我的孫女,我豈會害她?可你別忘了,她也是秦氏的女兒,需要她盡一份力的時候,她必須義不容辭。當日,為父想,她和太子本就是兩心相悅,嫁給太子,她既如了心願,將來在內宮裡,總能打聽到從前的那些事,可如今……」
「父親,如今瞧來,此事怕要重新計較了,今日太子出城去接遠東大將軍的夫人和小姐,回城後聲勢浩大,怕是過不了幾日,那位小姐已是內定太子妃的事就要傳遍都城了,素兒……哎……」
連連的歎著氣,秦洵一臉的無奈。
「父親,姑姑的事,將來咱們定還有機會查清的,可素兒的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吧,等選秀過了給她結門好親事就算了,若是為此事惹惱了聖上,不止太子,就連素兒和秦府眾人,怕是都會被牽連啊。」
緊緊的攥著紫檀木椅扶手,秦洵懇切的看著秦老太爺說道。
靜靜的看著牆上的那幾個字,秦老太爺輕聲說道:「皇上的為人,為父比你清楚,他雖待人嚴厲,可於身邊至親之人,卻最是心軟不過,只要太子心意已決,素兒就有機會,這事,休要再提,靜觀其變吧……」
心然閣內,秦素兒柳眉緊蹙,手中拿著一把桃木梳輕輕的梳著頭髮,抬眼看著銅鏡中一臉憔悴的自己,秦素兒輕聲歎道:我還能信你嘛?
夜,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