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乾安殿內的殿試,慕嫣然跟著賀婉茹躲在偏殿門後,渾渾噩噩的什麼都沒聽進去,只知道最後腿都蹲麻了已沒有知覺,兩人已全無形象的跪坐在門邊的時候,賀婉茹卻猛的站起身,一邊拽起了自己,一邊又笑又跳的滿臉抑制不住的喜悅,卻是慕容峻被皇上御筆欽點為金科狀元。
要說不驚喜,自是不可能,可一邊惦記著方纔那兩個小太監說過的話,一邊又要為二哥感到高興,慕嫣然的心裡,一團亂麻一般,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
「嫣然姐姐,你高興的有些懵了吧?」
歡喜了半天,賀婉茹看著一臉呆愣的慕嫣然輕聲問道。
眼眸無神的愣了愣,慕嫣然點了點頭,扯著嘴角撐出了一個笑容,方木訥的答道:「婉兒,那我這就出宮去了,你也快些回夕顏殿去吧,明兒咱們再好好說話。」
點頭應下,兩人趁著前殿喧鬧嘈雜的空子,打開偏殿門,從後殿的側門溜了出去。
及至走到內宮門處,蘭芝和蘭蕙已在那兒等著了,賀婉茹帶著蘭芝自回了夕顏殿,而蘭蕙,則等到宮車到看著慕嫣然鑽進馬車,才逕自回去。
四月的夜裡,還帶著一絲清涼的冷意,慕嫣然蜷縮在馬車的角落裡,覺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感。
本以為,做了長公主的伴讀,可以逃過選秀,不成想,如此小心謹慎,竟還是惹來了事端。
想著平日裡除了陪著賀婉茹,自己可是哪兒都沒去,也就最近這一個月間去了兩次宛昭儀的漪蘭宮。誰知道竟連皇上都注意到自己,還屬意自己為太子妃的人選。慕嫣然的心裡一沉。
無論是自己也好,還是那位遠東大將軍府上的林小姐也罷,自始至終,都無人提及過秦素兒,慕嫣然想起秦素兒提及太子時粉面含羞的嬌媚模樣,就止不住的難過起來。
素兒姐姐,太子殿下,真的並非良配啊。
心內歎著,慕嫣然渾然忘記了自己也在險境當中。一心一意的只想著如何勸說秦素兒放下女兒家的心事,忘記太子。
回到瀟湘閣,紫雲說柏松堂和明徽園那邊,慕老太太和柳氏都已派人來瞧了好幾次了。原本精神怏怏的慕嫣然不得不振作起來。到柏松堂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兒話。
雖說自己和賀婉茹躲在偏殿裡的行為不成體統,可終歸還是小女孩兒,再加上殿堂前應對皇上作答的那些青年才俊中。還有一個是慕氏兒郎,所以,慕老太太和柳氏只是微微嗔怒的說了慕嫣然幾句,便沉浸在慕容峻高中狀元的巨大喜悅中了。
待再回到瀟湘閣,慕嫣然已覺得渾身虛脫一般的無力,這一日發生的事。已無法用震撼來形容了,她迫切的需要靜一靜。讓自己想想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秦素兒已然不被皇上和皇后娘娘看好,所以她絕對不能再沉浸在這場虛無縹緲的少女情懷中了,而自己,也決然不想做什麼太子妃……
紛紛擾擾的胡亂想著,一整夜的功夫,竟就那麼一閃而過了,迷迷糊糊的聽到紫雲在床邊喚自己起身,慕嫣然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酸痛。
強撐著坐起身,還沒待掀開被子,慕嫣然一閃身,卻是暈了過去,身上也燙的厲害。
一時間,瀟湘閣內,紫雲和紫月忙亂著,又是去明徽園請柳氏,又是淨了帕子給慕嫣然敷額頭,進進出出的,慕嫣然只覺得眼前都是重疊的人影。
前一日晚上還好端端的,只睡了一夜就成了這幅模樣,柳氏心疼不已,一邊,卻是疾聲吩咐了管家去請大夫,自己則坐在床邊端了小米粥餵著女兒喝。
這廂大夫還沒請來,那邊,大管家又說宮裡來了司儀官宣旨,柳氏直如旋轉的陀螺一般忙的腳不沾地。
慕容峻被點了金科狀元,皇上對他大肆褒獎了一番不說,對慕昭揚和柳氏也是諸多賞賜,一時間,慕府內外都沉浸在深深的喜悅中,唯一不快活的,也就沈氏和慕依然母女二人了。
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兩日,高燒終於退了,可嘶啞的喉嚨,一說話便如冬季寒風中斑駁搖晃沙沙作響的落葉,慕嫣然不得不聽了紫雲的話,少說話多喝水,宮裡則遞了牌子,告了幾日的假。
第三日上,正當慕嫣然還在心裡暗自愁苦時,秦素兒來了。
聽著紫雲通傳說秦素兒現下在柏松堂給慕老太太磕頭,少頃便過來時,慕嫣然便在心頭將一會兒要說的話往復著過了好幾遍,決意一定要說服她,可秦素兒出現在慕嫣然面前的時候,慕嫣然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驚。
「素兒姐姐,你……你怎麼了?」
沙啞的聲音說不出的突兀,慕嫣然伸出手拉過秦素兒坐在床榻邊,疾聲問道。
今日的秦素兒一身淡紫色的對襟褙子,鮮亮的顏色襯得膚色極好,尤其她的容貌本就俏麗,此刻看起來說不出的清麗動人,可許久未見,慕嫣然一眼看出,秦素兒瘦了許多,從前水汪汪靈動著的眼中,也浮起了一抹淡淡的愁緒,如飄浮在湖面上的薄霧一般,讓人心生憐惜。
淡淡的笑了笑,秦素兒伸出手覆在慕嫣然的額頭上摸了摸,柔聲問道:「妹妹可好些了嘛?最近都城裡得了風寒的人極多,聽說醫館裡的大夫都已經忙的沒工夫出診了呢,昨兒娘跟我說你病了,可嚇壞我了,本該昨日便來的,可家裡有點事耽擱了,妹妹勿怪。」
抿著嘴笑著,慕嫣然指著自己的喉嚨搖了搖頭,一轉頭,紫雲已端了茶過來放在了秦素兒身側的小几上,一邊,又捧上了一碗兌了玫瑰花露的溫水給慕嫣然。
擺了擺手示意紫雲出去,慕嫣然低著頭喝了幾口水,方一臉關切的問著秦素兒道:「姐姐,只一個多月未見,你竟瘦了這許多,可是府裡出了什麼事?」
面色一變,秦素兒遲疑著搖了搖頭,只一瞬,慕嫣然就知道所為何事了。
「姐姐,這事,是你癡了……」
輕聲歎道,慕嫣然眉目間的愁緒,卻是愈發深重了。
想起昨日聽到的那些話,再看著眼前為伊消得人憔悴的秦素兒,慕嫣然渾然覺得,老天爺著實太過殘忍,一時間,慕嫣然的心裡,對那個曾經在人前大肆誇讚過秦素兒的當今聖上,也微微的有了一絲怨懟。
若不是他,今日的秦素兒,該是一臉嬌羞的在閨房裡繡嫁妝了吧?
深深的歎了幾口氣,慕嫣然將手中的瓷碗放在小几上,心中思忖著,準備開口,卻不料,一旁,秦素兒低聲說道:「祖父跟我說,太子妃的人選,許是定了……」
雖話語中帶著一絲不確定,可秦素兒緊咬著的嘴唇,卻洩露了她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姐姐……」
方才在心裡已想過好幾遍的話,頓時無法說出口了,慕嫣然情急的伸出手去拉秦素兒的手,觸手處,一邊冰涼。
「嫣兒,你別勸我了,如今,什麼都晚了……」
輕搖著頭,秦素兒猶豫的說著,眼中,已是晶瑩帶淚。
「姐姐,只要你從現在開始不去想,總有一日你能忘了他的,只要你能忘了他,終歸不晚,這樣總好過你永遠惦記著他啊。」
慕嫣然覺得,自己的勸說蒼白的如同書桌上雪白的素箋。
連連的搖著頭,秦素兒的臉上,落下了兩滴淚,滾燙的淚,落在了慕嫣然的手上,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讓慕嫣然的心情,頓時也跟著低沉了下去。
情之深,旁人無法體會,可用情之人,心裡卻是最清楚不過的吧?
滿眼憐惜的看著微聳著肩膀垂淚的秦素兒,看著她嬌弱無助的如同枝頭顫抖欲墜的花朵一般,慕嫣然這幾日在心裡翻來覆去準備的那一席話,竟全然用不上了。
「那年在迎春花會上見了他,還不知曉他是太子時,我就對他上心了,可是,我誰都不敢告訴,只想著,等議了親,這些事遲早都得忘了……可是,後來再見,卻發現他心裡,竟也是惦記著我的,當時,我只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低聲的說著,秦素兒梨花帶淚的抬頭看了慕嫣然一眼,見她眼中除了憐惜就是心疼,並無責怪埋怨之意,秦素兒又接著說道:「後來,他讓身邊的小路子送了幾次東西給我,今年過完年,他每月都會來府裡一次,說是領了皇上的旨意來跟祖父請教學問,可是每次他都會尋了機會和我說幾句話。他說……他會娶我,無論外面傳什麼,讓我都別相信,讓我信他。」
說至最後,秦素兒已低聲抽泣了起來。
「姨母知道這事嘛?」
遞了帕子給秦素兒拭淚,慕嫣然啞聲問道。
點了點頭,秦素兒擦完了臉上的淚,抬頭定定的看著慕嫣然沉聲說道:「娘說,若太子殿下對我是真心,他便該為此努力,若最後什麼都改變不了,那就是我們的命。」
似是有些出乎意料,慕嫣然驚訝的問道:「姨母竟是同意你們在一起的?」
點了點頭,秦素兒臉上浮起了一抹嬌羞的說道:「祖父和母親都同意,可父親和祖母卻不同意,如今,家裡也是一團糟呢,誰都不敢提這事。」
二比二,平手?
慕嫣然心內暗自驚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