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姐姐,你現在都睡在書裡的嘛?」
輕輕的嗅了幾下,賀婉茹面露不解的問道。
這些日子,慕嫣然的身上,總是飄著一股淡淡的幽香,說起來也不能算是香氣,不過,倒真是極為獨特的一種味道。
只不過,這個味道,除了慕嫣然,旁人都不甚喜歡,尤其是長樂郡主,每每見到慕嫣然過來都要刻意的離遠一點,彷彿慕嫣然身上有臭味一般。
想到除了自己,怕是只有宛昭儀才知曉這其中的獨特所在,慕嫣然像是藏了個小秘密一般的得意,臉上,卻裝作不解的說道:「沒有啊,怎麼了?」
眼光閃爍了幾下,賀婉茹搖了搖頭。
離那日去看宛昭儀已過去些日子了,聽賀婉茹說,宛昭儀的身子已大好了,只是皇上卻不許她隨意出去走,執意要她多將養些日子。
想著那張憔悴的面容上又會泛起從前那般桀驁隨意的笑容,慕嫣然心中也有了一絲輕鬆的愜意。
這一日,禮儀課剛結束,陳小蝶的身影方出了芷蘭閣,慕嫣然便看見丹青在門口衝著自己三人輕笑。
跟在賀婉茹的身後走出去,便見丹青恭敬的給三人見了禮,一邊站起身問詢的說道:「長公主,郡主,慕小姐,好些日子沒見你們去了,我家主子著實惦記的緊呢,特意派奴婢過來接三位去漪蘭宮用午膳,主子早起就吩咐了小廚房那邊做了幾位愛吃的菜呢。」
一番話說著,好像料定了三人不會推辭一般,可就是這樣的隨意,聽起來心裡卻熨帖的緊。慕嫣然轉過頭,果然看到賀婉茹和賀琳蓉都是一臉歡喜的表情。
像是剛從牢籠裡放出來的小鳥。一路上,賀婉茹都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一會兒說昨日的繡圖難繡,手上已紮了好幾個針眼,一會兒說皇后娘娘又誇她近日禮儀學得好,看著她又是苦惱又是開心的,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賀琳蓉和慕嫣然卻是對視一笑,滿眼的趣意。
待到進了漪蘭宮。梨樹旁已撐起了一個雨過天青色的大傘,傘下放置了一張錦桌,四個人坐在一起吃飯卻是剛剛好。
走近一看,桌上已擺了幾個涼菜了。旁邊也已有人開始佈置起來。可見都已準備的差不多了。
「啊,還是在漪蘭宮好,能在院子裡用膳。吹著涼風,看著風景,吃著可口的膳食,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啊……」
搖頭晃腦的說著,賀婉茹一臉的誇張表情。
忍俊不禁,慕嫣然還未待笑出口。一旁,正殿的珠簾掀起。一身湖綠色裙裝的宛昭儀一邊朝外走,一邊斜了賀婉茹一眼的嗔道:「小小年紀,就知道什麼是人生一大快事了?小心你父皇和母后聽見了訓你……」
說著,宛昭儀一邊卻是揮手招呼著賀琳蓉和慕嫣然坐下,另一旁,丹青已帶著幾個宮女從小廚房裡端了剛出鍋的熱菜,錯落有致的擺在了錦桌上。
一眼掃去,竟都是賀婉茹三人平日裡愛吃的菜餚。
從慕嫣然身邊經過時,聞到了那抹熟悉的香味,宛昭儀不動聲色的看了慕嫣然一眼,輕聲說道:「可用的慣嘛?若是喜歡,一會兒走的時候再帶一盒回去。」
慕嫣然點了點頭,正要答謝,一旁,賀婉茹一邊接過濕帕子擦著手,一邊看了看慕嫣然和宛昭儀,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嫣然姐姐身上的香味,是『墨染』啊?」
宛昭儀和慕嫣然同時莞爾一笑。
賀琳蓉似是沒意料到,聽了賀婉茹的話,才特意嗅了嗅鼻子聞了聞,一邊猶疑的說道:「怎麼不像呢?我記得『墨染』有點臭味的……」
話未說完,賀琳蓉頓覺失言的一伸手摀住了嘴。
可惜,話已出口。頓時,賀琳蓉的臉,羞怯的有些漲紅了。
微垂著頭,賀琳蓉不好意思的抬頭飛快的看了宛昭儀一眼,一邊蚊子一般的低聲說道:「昭儀娘娘,蓉兒失言了,你莫要怪罪,蓉兒以後不會了……」
說著,話語中竟帶出了一絲的哭腔。
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宛昭儀伸出手捏了捏坐在右側的賀琳蓉的臉頰,寵溺的說道:「童言無忌,我不會生氣的,放心好了……」
說罷,卻是看著慕嫣然三人解釋道:「這香,初時聞起來,就像剛打開的硯台中的墨跡味,所以,你們才會覺得有點臭,其實那股臭味持續不了多久,隨後飄出的,卻是真正的墨香氣了,只有從小喜歡看書的人,才喜歡這個香。我制好『墨染』已有許多年了,也送過許多人,可是,這麼多年了,喜歡它的,除了皇上,就是嫣然了。」
似是想起了什麼,宛昭儀的語氣微微停頓了一下。
「可是,太子哥哥分明也是極喜歡的,上次我來,太子哥哥還特意囑咐了我要跟娘娘多討要幾盒呢,便連我的那一盒,當初也是給了太子哥哥的。」
似是想證明其實有很多人喜歡『墨染』,賀婉茹看了一眼宛昭儀疾聲說道。
「他……是替別人要的。」
似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宛昭儀拿起筷箸,熟絡的招呼著幾個人用膳。
一頓午膳,賓主盡歡。
送走了幾個女孩兒,看著丹青等人撤走了膳桌,又抬出了美人榻擺在傘下,宛昭儀一臉愉悅的躺在榻上,目露俏皮的看著身邊往茶碗裡添茶的丹青說道:「我沒說錯吧?慕小姐果真喜歡『墨染』呢……」
臉上的表情,比得了旁人誇獎都要開懷一般的興奮。
「那也不枉費主子制香的一番不易了……」
輕聲應著,看了一眼就要睡去的宛昭儀,丹青轉身放輕腳步走進內殿,取了薄薄的絲毯出來,蓋在了她身上。
再睜開眼。身邊小方幾一側的搖椅上,一身明黃袍服。表情閒適的永成帝賀自翔正專注的看著手裡的書卷。
「三郎來了多久了?怎麼不喚醒妾身?」
宛昭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呢噥著問道。
轉頭看著她笑了笑,永成帝朗聲說道:「朕來見你睡的正好,難得見你能睡這麼長時間,便沒叫你,眼下可要起了?」
點了點頭,宛昭儀坐起身,進內殿去簡略的梳洗了下,又走回來坐在了傘下。
此時太陽偏西。斜斜的照耀下來,漪蘭宮便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暈中,說不出的璀璨。
微風拂起,紛飛的梨花散落在傘上。又從傘上飄零而下。不一會兒,美人榻上,搖椅上。小方几上,便落了潔白如雪的梨花花瓣,說不出的淡然隨心。
「三郎,妾身有一事,想求三郎。」
坐在美人榻邊,提了紫砂壺往永成帝的茶碗裡續了茶水。宛昭儀柔聲說道。
像是有些微微的詫異,永成帝濃眉一挑。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一臉平靜的看著宛昭儀說道:「朕若是沒記錯,上一次你有事求朕,已是十五年前了。」
微一怔忡,宛昭儀苦笑著說道:「三郎記得可真清楚。」
「有什麼事,跟朕說便可,什麼求不求的,聽著好像朕不會答應你似的。」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永成帝沉聲說道。
「三郎,再過幾個月便要選秀了,妾身看上了一個女孩兒,想求三郎把她指給暄兒……」
目光灼灼的看著永成帝,宛昭儀猶疑著說道。
眉眼間泛出了濃濃的笑意,永成帝站起身走過來坐在美人榻上,攬過宛昭儀輕聲問道:「素心,這麼多年了,朕從未見過你這樣……瞧著你好像對什麼都不上心,朕寵你,你也這樣,朕去別人那裡,你也這樣,當初生了暄兒,你就說什麼都不肯再給朕生孩子,這麼多年了又對暄兒不聞不問,你知道嘛,宮裡的女人都說你是個怪物,可只有朕知道,你的心,其實比誰都軟。」
輕輕的靠在永成帝身上,宛昭儀像是想起了往事一般的說道:「這麼多年了,連妾身自己個兒都忘了,當初是怎麼狠下心來的……妾身還未及笄,便認識了當時只是三王爺的三郎,可那時,家裡都在說,表姐將來定要做三王妃的,所以,妾身便不敢再癡心妄想了,因為,妾身自幼便被娘親教導,絕不給人做妾。可誰知,情之一事,並不是狠下心來,就能了斷的……及至後來,三郎登基做了皇上,妾身還是沒逃過選秀,好在,三郎還是當日的三郎,所以,妾身也永遠是昔日的素心,妾身會永遠陪在三郎身邊的。」
想著奪嫡時風雨飄搖的那些年,唯有身邊的這個嬌弱人兒堅定的陪著自己,永成帝就覺得,心裡騰起了陣陣暖流。
「三郎疼愛妾身,妾身比誰都更清楚,可這宮裡,三郎並不止是妾身一個人的夫君,那年御醫診出妾身有孕,妾身多希望自己能生下一個女兒,這樣,妾身還能給三郎生更多的孩子,可誰知,偏偏就是個男孩兒……奪嫡的那些年,妾身比誰都怕,就怕第二天一睜眼,便聽說三郎被……妾身不想讓兒子將來也經歷那一場。」
幽幽的說著,宛昭儀單薄的身子,還有著微微的顫意。
那場無人知曉結果的奪嫡,給太多人的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永成帝的眼中,漸漸的升起了一陣陰霾。
摟緊懷裡顫抖著的嬌軀,永成帝輕聲撫慰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旋即,永成帝轉移著話題的笑問道:「哪家的小姐被你相中了?」
「慕宰相的二女兒,慕嫣然。」
宛昭儀抬起頭,目光朗朗的看著永成帝說道。
遲疑了一下,永成帝坦然的說道:「那女孩兒,朕打算留給太子呢。」
聞言,宛昭儀心內一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