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病才剛剛好些,您別哭了,弟弟不懂事,您別往心裡去就是了,何苦給自己氣受呢。」
拿著帕子擦拭著沈氏眼中不斷湧出的淚水,慕敏然柔聲勸慰著。
「我這麼辛苦的操勞,還不是為了你們?他不知道心疼為娘心裡的苦也就罷了,還說出這樣的混帳話來氣我,我……」
說著話,沈氏的淚水愈發的止不住了。
趴伏在軟枕上抽噎的哭著,沈氏心裡恨死了傳唱流言的幕後指使人,連帶著柳氏,也被她在心底詛咒了無數遍。
「娘,可憐天下父母心,弟弟將來會明白您的一片良苦用心的……他如今還是個孩子,尤其又面子薄,在外面聽了那些混賬話,一氣之下哪裡還顧得了許多?您可別中了那些人的奸計,要是為此氣出個好歹來,可不就正遂了她們的心願?」
揮了揮手示意翠柳去打水來給沈氏淨面,慕敏然輕聲的哄勸著她。
一雙眼已紅腫的如胡桃一般,沈氏拿起絲帕擦乾了淚水,看著慕敏然感歎的說道:「好在還有你在身側,要不然娘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安慰的笑了笑,慕敏然朗聲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娘,咱們可不能自亂陣腳,且等著看人家怎麼出招,咱們也好靜心應對不是?如今要緊的,是您先養好身子,其它的,咱們再慢慢籌謀。」
點頭應下,沈氏坐起身,任由翠柳服侍著梳洗完,才平復著心情開始思量應對之策。
「敏兒。你說,這話會不會是從明徽園那邊傳出府去的?」
想著要揪住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沈氏看著一向聰慧的女兒,沉聲問道。
低垂著頭沉思了片刻,慕敏然猶豫不決的說道:「按說,這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們,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可這流言最終定會鬧得家宅不寧,不說她們,便是對父親的官聲都會有影響,雖說是咱們兩房的爭鬥。可再怎麼樣還是要顧忌這個家的顏面,所以,女兒估摸著,興許不是她們。」
「那會是誰呢?」
喃喃的說著,沈氏側著頭仔細的回想著自己是否得罪過哪家的夫人故而導致如今遭人報復。
「娘。別想了,先養好身子才是。《荀子.大略》中有一句話說的好,『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智者』,等再傳一陣子,外面的人就會覺得這些都是無聊透頂的閒言碎語,到時候索然無味了。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再理會了。」
見沈氏仍舊一臉惴惴不安的神色,慕敏然預估著日後的情形。頗有信心的說道。
「哎,但願如此。」
此刻的沈氏,耳聞了被人胡亂編排過的諸多惡俗不堪的流言誹謗,已如驚弓之鳥一般經不得恐嚇,口中敷衍的說著,心裡卻仍舊有著無盡的擔憂。
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沈氏抬眼開著一臉平靜的女兒,自責的說道:「敏兒,都是娘不好。這個當口,卻出了這樣的糟心事,你……」
釋然的搖了搖頭。慕敏然臉上綻出一抹柔美的笑容。
往沈氏身邊湊了湊,慕敏然靠在沈氏的懷裡輕聲說道:「宋家是父親和娘挑了許久才為女兒選中的。父親曾說過,宋府是難得的忠正之家,宋公子更是光明磊落之人,既是如此,他們定會是那非禮勿聽的智者,所以女兒相信,這些流言便是傳進了他們的耳朵,他們也不會多想。即便他們現今心裡已經有了芥蒂,女兒也不怕……」
說著,慕敏然的臉上,浮起了兩團羞赧的紅雲。
「等到時候嫁入宋府,女兒定會孝敬公婆,遵從夫婿,禮待親朋……日久見人心,等看清了女兒的為人,女兒在宋府,便會有立身之地了。娘,你勿要為女兒擔心。」
慕敏然的乖巧懂事,讓沈氏不由的越發愧疚。
扭過頭擦去了落下的淚水不讓女兒察覺到,沈氏輕拍著她的背,強顏歡笑的說道:「好孩子,好孩子……」
正月十五鬧元宵,十五一大早,廚房裡便煮了湯圓送到了各屋。
映雪堂內,看著碗中一顆顆晶瑩雪白象征著圓滿的湯圓,沈氏的臉上,又籠罩出了一層愁雲。
這些日子,府裡雖沒有人傳起外面流傳著的那些腌臢話語,可慕昭揚故作笑顏的臉上,卻還是能看出一絲牽強。
而且,雖說是體恤自己有病在身,可從前自己偶爾傷風有恙,慕昭揚還會刻意溫存在歇在自己房裡,可是這次,一連十幾日,他都是歇在幾位姨娘的房裡,只看見她們刻意恭謹,背後卻無不透露出嬌媚的笑顏,沈氏就恨不得撲上去撕碎她們的俏臉。
強打起精神坐到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一臉蠟黃的憔悴容顏,沈氏低歎著說道:「十幾年的情分,果然抵不過她們的青春姿色嘛?」
苦笑了片刻,沈氏長呼了一口氣,喚了翠柳和翠玉進來給自己梳洗完,裝扮好去了柏松堂。
「已好些日子沒來給老太太請安了,都是媳婦的過錯,還望老太太見諒。」
拂開翠柳攙扶著自己的手,沈氏上前給慕老太太見了禮,口中柔聲說道。
「起來吧,身子不爽快就好好歇著……」
許是知曉了些外頭的不好傳聞,眼見只幾日的功夫,沈氏就如同換了個人一般的形容憔悴,慕老太太雖心中不快,臉上仍帶著一絲淡淡笑意的說道。
「都是老太太體諒,媳婦兒才能有這些日子的靜養,只不過想著今日是十五,一家團圓的日子,所以媳婦兒也不好缺席。」
淡笑著起身坐回原位,瞟了一眼對面盛裝裝扮的柳氏和慕嫣然,沈氏不動聲色的說道。
點了點頭,慕老太太輕聲說道:「既如此。你也不用在這兒陪著我了,自回屋去歇著,午膳也不用過來了,晚膳時候再過來一起用飯就是。」
往日裡,每個月的十五府內眾人不都是聚在柏松堂裡用午膳和晚膳的嘛,何況今兒還是過年,正月十五元宵之日呢。
神色微怔,沈氏不明白老太太為何拒絕了自己。
看了一眼柳氏和慕嫣然,慕老太太溫和的笑了笑,輕聲跟沈氏說道:「和安翁主下了帖子。請她們娘兒倆去府裡賞花聽戲,所以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今兒都在各自的屋子裡用午膳,晚膳再到這兒來咱們好好熱鬧熱鬧。」
壓下心頭的苦澀,沈氏勉強著撐出了一個笑臉。朝老太太點了點頭,縮在袖籠裡的手,卻是狠狠的攥在了一起。細長的指甲戳在手掌裡的嫩肉裡,那尖銳的痛意,一直順著胳膊,滲進了心裡。
將全身的力氣都壓在翠柳身上。仍由她扶著自己小步的邁出了柏松堂,沈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的回到映雪堂的。
及至躺回暖炕,身下透起的暖意一點點的順著後背在身上蔓延開來,沈氏才強撐著睜開眼,低聲吩咐道:「去請大小姐過來……」
坐在馬車裡,慕嫣然盯著柳氏頭上的那枚喜鵲登枝花樣嵌了紅寶石的金簪,朗聲問道:「娘,好漂亮的簪子,從前怎麼沒見你戴過?」
說罷,還未等柳氏回答,慕嫣然抿嘴笑了笑。拍著馬屁的說道:「娘,您這麼一打扮,不知曉的。還當您是女兒的姐姐呢……」
見女兒越說越沒正形,柳氏嗔怒的伸出手去在她額頭上狠狠的戳了一指頭。方才低聲斥道:「這些日子由著你,真是慣壞你了,什麼都敢在娘面前渾說。」
一點都不氣惱,慕嫣然滿臉笑顏的偎過去抱著柳氏的一隻胳膊,一邊柔聲說道:「女兒哪有渾說?女兒說的可是大實話好不好?娘要是不信,一會兒到了和安翁主府裡,您去問問姨母,看她是不是也如此說。」
和安翁主請了都城裡一些豪門貴府裡的夫人小姐,秦夫人和秦素兒也在邀請之列,所以一會兒也能見到。
沒好氣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柳氏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那枚金簪,輕聲說道:「這枚簪子,還是昔日和安翁主送給娘的,這麼些年沒見了,但願她還顧念著往日的情分,莫要怨怪我。」
「從前聽娘說起和安翁主的那些趣事,女兒猜想,那位翁主必定如大嫂一般,是個爽快潑辣的性子,娘只要拿出當年的那份情意,即便稍稍有些疏遠,總有一日會如從前一般要好的,娘別太擔心了。娘,席間若是談起這陣子都城裡流言的事,您打算怎麼應付她們啊?」
此刻心內最擔心的事莫過於此,慕嫣然不禁開口問道。
拍了拍慕嫣然的手示意她放心,柳氏溫婉的笑了笑,輕聲說道:「和安翁主也算是皇家的人,皇家最重尊卑,此事那位本就理虧,娘只要什麼都不說,就能過關了,何需我去絞盡腦汁的應付。」
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慕嫣然暗笑了幾聲說道:「怪不得大嫂老是誇我聰慧過人呢,原本還想著是從父親那兒傳來的,今兒才知曉,原來是從娘這兒得來的。」
哭笑不得,柳氏作勢拍打了她幾下,馬車內,頓時揚起了一陣歡笑聲。
晚膳時分,一大家子人齊聚在柏松堂,各懷心思的用了晚飯。
孩子們很有默契的給老太太和父母行了禮,三兩成群的退出了正屋,不一會兒,屋子裡便只剩下了慕老太太,慕昭揚、柳氏、沈氏以及老太太身邊的傅媽媽。
「老太太,媳婦兒無能,這家,還是該由大夫人來執掌才是……」
說著話,沈氏掏出懷裡的鑰匙放在錦桌上的那個紅木匣子上,捧著紅木匣子放在了慕老太太身旁的炕几上。
有些驚詫的抬頭看了沈氏一眼,柳氏不動聲色的低下了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