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孽生
某人說的沒錯，再小的角色，也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有些時候，這種想法還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然而，在大多數的時候，小角色的想法，會給大人物們帶來機會，這次出了個甫志高，只是一個意外，但是很顯然，莫玄需要這個意外為自己得到一些好處。
當然了，這需要人類的配合，而以莫玄對人類的瞭解來看，他們是一定會配合的。
就像現在。
陳財漲紅著一張臉站在上清門的宗門之外，在他的面前，是上清門的掌門人亞龍道人。
亞龍道人有著一張小臉兒，看起來挺斯文的模樣，的確，面對著陳財他也挺斯文的，前提是在他的身前身後，站著幾百號的上清門弟子，劍全都抽出來了，其中還有兩名上清門的長老，實力一個已經入階了，而另外一個則已經進入了大乘期，很快也要經歷天劫，入階了。
所以，他不怕這陳財來鬧。
「十五年前，你答應過我，只要我幫助你們上清門獵殺一百名妖怪，你們便讓我與妻兒團聚，難道你想食言！」
「不是我想食言，而是事情發生了變化！」亞龍道人笑道，他的笑容很具有親和力，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的，「我當年的確答應過你，可是那個時候我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你的兒子……！」
亞龍道人這個時候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的兒子怎麼了？！」陳財心下一沉，開始激動了起來，身上的妖氣洶湧，頭上的毛髮根根豎起，「亞龍道人，你把兒子還給我！」手食揮動之間，一柄鋼刀出閃在了他的手中。
亞龍道人，看著這近乎於可笑的威脅動作，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便在此時，一縷淒厲無比的劍意瞬息間將陳財鎖定。
「妖人，納命來！」同樣是淒厲的喝聲，透著倒盡三江五湖都洗不盡的怨毒，劍氣，橫掃陳財。
「婉兒？！！」陳財面色一變，身子急閃，劍刃透過他的肩胛，血花四濺。
一名白衣女子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挺漂亮的，就是，似乎憔悴了些！」莫玄心中暗道，這便是陳財的老婆，上清門的弟子林婉兒，現在看起來約三十歲的模樣，眉宇間依稀透著年輕時的風情，只是卻被一層怨毒之意籠罩著，看向陳財的目光也惡毒無比。
「婉兒，我……！」
「你這妖孽，毀了我的一生，今日若不殺你的話，怎能解我心頭之恨！」林婉兒恨聲道，手中的利劍的劍氣再一次的鼓蕩了起來。
「這陳財當年不會是霸王硬上弓的吧？」莫玄皺著眉頭想道，怎麼看這架式完全不像是和這陳財有過那花前月下，瓜田李下之類的女人，反而是一個被強姦然後又被拋棄的怨婦！
撫著傷口，血，沿著指間的縫隙流下，陳財的臉上現出些許的苦澀之意，但更多的卻是絕望無比的表情，卻再無反抗的打算。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想殺我，只是……！」說到「只是」的時候，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亮色，「只是，我希望在臨死之前看看我們的兒子，十五年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呢！」
說到兒子，那林婉兒的身子微微一怔，怨毒的目光在一瞬間消散了許多，但是很快，那刻骨的仇恨又回來了，比之前更毒，更烈，更加瘋狂。
「你這妖孽，當年欺瞞與我，為你生下那個孽種……！」劍光一閃，只聽那陳財一聲痛哼，身子雖然閃了過去，但是這一劍卻把他的一隻手削了下來，「與其留著這孽種在世上禍害別人，倒不如掐死了乾淨！」說著，又是一劍。
只是這一劍，卻劈了個空。
原本似乎閉目待死的陳財的身子這個時候實然間靈活了起來，手指連動之間封住了自己被砍斷的臂上的血脈，將血止住，身形連晃，在林婉兒第三劍刺出之前，擒住了她的手腕，手一托，那劍便到了他的手中。
「亞龍道人，枉你為一代宗師，竟然如此狠毒，我那兒子犯了何罪，你竟下此毒手！」說話間，掄起手中的寶劍，便向亞龍道人刺去。
這亞龍道人雖然是上清門的掌門，但是論起真實的實力來，卻也不及門中的幾位長老，陳財的實力自然是遠勝於他，所以，當陳財一劍刺去的時候，他也是避無可避。
不過，他不需要避，在他身前的一名長老長劍一伸，便擋住了陳財這一劍。
「你這妖孽，休得無禮，掌門何時說過你的兒子死了！」那長老冷斥一聲，將陳財的劍擋了回去，「只是他一身妖性難馴，到處惹事生非，三年前更是將同門打成重傷，犯了重律，因此將他囚在了後山的無梁洞中，面壁思過十年！」
「我要見他！」
聽說兒子沒死，這陳財剛冷靜了一點。
「可以！」亞龍道人答應的很爽快，臉上的笑容更盛了，看上去，彷彿剛剛和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上床一般，就差沒有吟詩做對了。
「這個老道士，怎麼笑的這麼賤啊？！」莫玄心中暗道，不過同時，他也清晰的感覺到了這亞龍道士身上的殺氣，「好啊，很好，正和我意！」
……
和大多數的修行門派一樣，上清門的宗門也是在一處靈山秀水之中。
這倒並不是因為修真者們喜歡往山裡鑽，而是因為人跡罕至的荒山之中的靈氣要比其他的地方濃，也比其他的地方精純，這便和莫玄前世那山裡頭的空氣比城市裡好是一個道理。
對於修真者來講，在一個靈氣精純而濃郁的地方修行當然是遠比在稀薄的地方好了。
這就是大多數修行門派選擇在山裡頭建立山門的原因。
上清門是魏國的第一大修真門派，他們的宗門自然是處於整個魏國靈氣最為濃郁的山中，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洞天福地，當然了，除了是洞天福地，靈氣充裕之外，這地方自然也是夠大的。
國足山，方圓十萬里。
無梁洞在這上清門宗門後山，處在一人非常偏遠的位置，距離這上清門的直線距離至少有三千里。
但是，在三千里之外，莫玄便感覺到了妖氣。
「很有趣的小傢伙！」
不用看，莫玄便知道散發出這種妖氣的便是這陳財的兒子，因為，他從陳財的身上感覺到了同樣的妖氣，只是這股妖氣更強濃烈與精純而已，「似乎是一塊好料！」莫玄心中暗道。
三千里的路不長，跟著一起來的卻不是很多。
兩名上清派的長老，亞龍道人，林婉兒，她是被其中的一名長老扣著手腕，強拖來的，當然了，還有莫玄，他變化的那名道士是這上清門的打手首領，也是這上清門新一代的強力人物，實力也不錯，所以，他也跟來了。
「就是這裡了！」停下雲頭，亞龍道人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幽黑的山洞道，「就是那裡面了，三年前，他妖性大發，打傷數名同門，所以，我們便將他鎖在了這洞裡，讓他面壁思過！」
想都沒想，這陳財便直向那洞中飛去，那洞裡是他的親生兒子，從出生到現在，整整十五年沒有見過的親生兒子。
「可憐的孩子！」這麼遠的距離並不能隔絕莫玄的目光，洞內的情形他看得是清清楚楚。
黑色的鎖鏈鎖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這少年有著赤金色的皮膚，皮膚上面佈滿了奇異的紋路，一頭濃密的長髮披散在身上，一看便知道有好幾年沒有減了。
眼神中透著些堅定與不屈之色，但是最讓莫玄感興趣的卻是隱藏在堅定與不屈之下的那些許的狡詐與殘忍。
「彭！」一聲悶響，陳財的向前衝的身子被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擊中，倒撞向了洞內，隨後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正摔在被鎖住了的那個少年的面前。
那少年被這突入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待看清摔在自己身前的人影時，面色微微一變。
「你是……！」
「是我，我是你爹……！」看到了兒子，這陳財煞白的臉色竟然漸漸的有些紅暈了。
擊中他的黑影這個時候，又嗖的一聲，回到了其中一名長老的手中，似乎是完成了任務，他轉頭朝著亞龍道人微微點了點頭。
亞龍道人一副滿意的樣子，「便讓他們父子敘上最後一會兒話吧，我等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眾人皆笑著點頭，而莫玄在笑的同時，也在注意著林婉兒的表情，只是她的眼中的神色冷漠無比，彷彿這件事情和她無關一般。
「你是我爹，你就是我爹？！」那少年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笑了起來，笑了很久，他的聲音方才停歇了下來，「對，你是我爹，我能夠感覺到，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我來看你……！」陳財咳了一聲，紫色的血塊從他的口中吐到了地上，面上的神色顯得有些猙獰，卻也露出了安慰的笑容，「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了，能夠見你一面，我死了也就瞑目了！」
「你死了瞑目，我可是要死不瞑目了！」那少年同樣的苦笑了起來。
「你……你說什麼？！」陳財身子一震。
「你來這裡，那麼，我生存的價值也就消失了，那些臭道士是不會讓我在活在這個世上了，你說，我能夠瞑目嗎？」
陳財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猛然間，他回過頭來，衝著洞外喊道，「亞龍道士，你言而無信！」
亞龍道人笑了起來，「歪門邪道，人人得而誅之，我讓你們父子在臨死之前見上一面，也算是法外施恩了！」
「說的對，能做到這一點，也很不容易了！」莫玄在一旁笑了起來，「現在，你明白了吧！」
陳財苦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十二分的嘲諷，二十四的悔意，「是的，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呵呵……！」
漸漸的笑聲變得怪異了起來，「我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啊！」莫玄點頭笑道。
「雲松……！」
對莫玄忽然開口，那亞龍道人先是一愣，隨後，越聽越覺得莫玄的話有些不對勁，終於忍不住的開口，想要呵斥莫玄，可是，僅僅「雲松」二字出口，他便駭然的發現，自己再也動不了，也說不了話了。
不僅僅是他，還有他身邊的兩位長老，也是同樣的狀況。
「我原本是想殺了你的，人類！」莫玄沒有搭理他們，只是來到了林婉兒的身邊，「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那小子不錯，有潛力，我可不想因為殺了他的親生母親而和他產生一些芥蒂！」
「你……你是什麼人？！」林婉兒面色現在變得相當不好看，她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她卻也能看出來，莫玄現在是不懷好意的。
「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什麼問題？！」
「你是不是覺得嫁給一個妖怪挺委屈的？！」
似乎是捅到了她的痛處，林婉兒面我變得煞白，原本就顯得嬌弱的身子也搖搖欲墜的，有些站不穩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方才強自讓自己安靜了下來。
「不，我不是委屈，我是感到屈……屈辱！」
「聽著，倒是挺委屈的，你現在是不是覺得那洞裡的兩個人特該死啊！」
「對，他們該死！」語氣變成了恨恨的，「他們都該死……！」
「別這麼狠心，你的兒子可也在洞裡啊！」
「他不是我的兒子……！」林婉兒忽然抱著頭，尖叫了起來，目光中射出瘋狂的神情，「他不是我的兒子，他是一個妖孽，是一個孽種，他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不該……！」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對於你們人類而言，他的確是一個孽種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呵呵，很有道理！」
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字不漏的，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洞裡，陳財的面色再一次變得死灰了起來，而那少年，卻仍然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似乎對此已經習慣了一般。
「喂，外面的是哪位啊……！」這少年忽然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我知道我是個孽種，你不需要提醒我！」
「誰說你是孽種了！」莫玄的身形連帶著林婉兒一齊出現在少年的面前，手腕一甩，把林婉兒甩到了地上，「年輕人，你不是什麼孽種，你是妖族，妖族，是這個世上最偉大的種族之一，所以，你應該為你的血統感到驕傲才是！」
莫玄說著，隨後將鎖住這少年的四條烏金鎖鏈斷掉，「你叫什麼名字？！」
「孽生，我叫孽生！」少年昂首道，「高貴也好，低賤也好，其他的都無所謂！」
「有趣，有趣！」莫玄哈哈的笑了起來，這小子的確真的很對他的胃口，「沒錯，沒錯，這世上無所謂高貴與低賤，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便行了，管其他人怎麼想呢，好，好！」隨後話鋒一轉，「那麼，這些道士關了你這麼多年，你是不是很恨他們呢？」
「我當然恨他們！」孽生說道。
「那麼，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不會殺死他們？！」
一絲殘酷的笑意閃過他的唇角，「當然，從小到大，我就被這群該死的道士欺負，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殺光這上清門的所有道士，雞犬不留！」
「我給你這個機會！」莫玄笑道，隨後一彈，一根黑色的羽毛鑽到了他的體內，隨後，炙熱的火焰從這孽生的身上散發了出來，濃烈的妖氣從孽生的身上散發出來。
「去吧，小子，去殺光那些道士，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潛力！」
一旁的林婉兒面色慘變，「不，你不能去……！」
感受著自己從來沒有感覺到的力量，孽生微微的舒展了一下身體，斜覷了一眼林婉兒，孽生的臉上那殘酷的笑意列加濃烈了，「不能，為什麼不能，你們不是說過了嗎，我一生下來就是一個孽種，我來到這個世間的目的就是為禍人間的，就是來殺人的，不對嗎？這可是你親口跟我說的，母親大人，呵呵……！」
話音未落，他的身子已經化作一道血色的流光，閃出了洞外，那被莫玄禁制住的亞龍道人與上清門的另外兩位長老依然被莫玄禁制在那裡，孽生殘笑了一聲，血色的火光劃過三人的身體，瞬息間，三人的身體連帶著元神與魂魄皆被化為了飛灰。
「不錯啊，陳財，雖然你不怎麼成才，但是卻生了個好兒子！」莫玄笑著拍了拍陳財的肩，一縷真元輸入了他的體內，替他修補著身體上的傷。
「為什麼要救我？！」
莫玄笑了笑，「我當然要救你，雖然你很該死，不過，留著你這個典型，倒是可是警示那些對於人類存有幻想的妖怪，這樣的話，卻要比單純的殺了你有用多了！」
微微的點了點頭，陳財的臉上現出無奈的苦笑，「這樣也好！」更再不說話了。
現在的他現在已然心如死灰，對於自己的結局與前途卻也是無所謂了，唯一的牽掛便是自己的妻兒，不過現在看來，自己的兒子應該不會有事了，眼前的這個莫老六，自己雖然不知道他的來歷，但是看他的行事手段，必是一名絕世大妖無疑，自己的兒子能夠入得他的法眼，安危是不用擔心了，至於自己的妻子。
現在應該仍然能夠稱之為妻子的這個女人，聽莫玄的口氣，似乎也沒有什麼為難的意思，這樣的話，自己也算是了無牽掛了，隨這個莫老六怎麼辦吧！
火，已經燒了起來。
隔著三千里，但是在這無梁洞中，仍然能夠看到這三千里外的上清門宗門現在已然化為了一片火海。
「不，你不能這麼做，你們不能這麼做……！」林婉兒叫了起來，原本趴在石地上的身子躍了起來，向前一撲，似乎想要撕打莫玄，可是莫玄卻不以為意，輕輕的閃了過去，嘴角，掛起了一絲惡意無比的笑意，「怎麼樣，看著自己的門派被自己的兒子滅掉的感覺好嗎？！」
「你……！」
「他可是你生出來的，你生出來的兒子親手毀掉了你心中的希望所在，這種感覺，是不是很舒服啊？！」莫玄惡毒的話語如同毒蛇一般的撕裂著林婉兒的心神。
「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林婉兒嘶吼了起來，又向莫玄撲了過去。
這一次，莫玄閃到了陳財的身後，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向林婉兒扔了過去。
「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別讓她再惹事了！」
撂下這麼一句冷冷的話，莫玄的身子消失在了無梁洞中，至於陳財與林婉兒的去向，他卻也再不關心了，不過他可以肯定，過不了多久，這個陳財的故事將會傳遍四大部洲的名山大岳，傳到每一個妖族的耳中。
這樣事件與反面典型對於加強整個妖族的凝聚力是大有好處的。
再壞的事情，如果善加利用的話，也會變成好事，難道不是嗎？
莫玄帶著得意的壞笑，來到了上清門的宗門前，漫山遍野的火焰已經將整個山頭燒化了一層，渾身被火焰纏繞著的孽生正瘋狂的笑著，時不時的有一兩名上清門的弟子衝到他的面前，卻都被他隨後燒死。
每殺死一個人，他的笑聲都會大一點。
而從他的笑聲中，莫玄清楚的感覺到了他那發自內心的興奮感。
「這小子真的不錯，呵呵！」望著他燃燒的背影，莫玄微微的點頭，「妖族，的確需要像他這樣的傢伙啊，呵呵，的確，是到改變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