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香火之劫
莫玄以前遇到過一個政治老師，一個不修邊幅的，通體透著文人氣兒，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中年男子。
別的老師在大學講壇上都中氣十足的站著，拿著粉筆邊講邊寫，唯有他，一到上課的時候，也不點名，也不幹什麼的，一進教室，就一屁股坐在那講台前的小板凳上，睜著那半睡半醒的眼睛，以一種有氣無力的，頹廢的聲音，讀著面前的政治書，很是無聊。
不過，他的政治課卻是當年全班出勤率最高的，無他，講的好而已。
而他有這麼一段話，讓莫玄印象最為深刻的，同時也是對他的性格產生了極大影響。
「政治鬥爭是什麼？政治鬥爭，說到底，就是把朋友弄的多多的，敵人弄的少少的！」
的確，把朋友弄的多多的，把敵人弄的少少的，想想看，如果全天下的人都是你的朋友，而你的敵人只有一個，你還會擔心敵人對人不利嗎？當然不會！
在聽過這段以後，莫玄是深以為然，自那以後，他便認為，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便是四處樹敵，這是一種很不智的行為。
到處惹事生非，打架鬥毆，是只有無聊的人才做的，交朋友，才是王道。
雖然一直以來，莫玄並沒有做到真正的結交四海，廣交朋友，但是他一直在向王道靠攏。
無論在那一個世界，在什麼樣的地方，只有一樣東西是永恆的。
利益，是永恆的！
也唯有利益，是唯一永恆的東西。
因此，從理論上講，任何人，任何事情之間，總是能夠找到利益的契合點，並以此為基礎進行合作。
從而，又轉到了那句老話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有的，只是永遠的利益。
可是，人是複雜的，總是被這樣那樣的感情糾葛著，所以，即使是人人都明白這樣的道理，但是真的做起來，卻也不可能那麼理智。
人人的心底都有一條底線，一條過不去的檻。
比如莫玄，如果當年，玉帝手下的那些天兵天將成功的將他們家一窩老虎全部殺光的話，那麼現在，莫玄是不可能好好兒在這裡和他談合作的事情的，早就把他挫骨揚灰了，是吧？
可是，人家不是沒辦成嗎？還陪了夫人又折兵的，再仔細想想，說來說去，自己和玉帝之間的恩怨，搞到最後，都是自己得益，玉帝倒霉，這一想，倒是蠻開心的，而且也讓莫玄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此，合作的心理基礎在莫玄這邊就有了，而玉帝那邊呢？
他是聰明人，也是一個理智的人，所以，即使是心裡頭有些疙瘩，卻也被強壓了下來。
相信，以後雙方合作獲得了巨大的利益之後，他心裡頭的疙瘩也會隨之退去的，因此，玉帝這邊，也不存在著什麼心理陰影了。
雙方一拍即合。
……
玉帝顯然有些鬱悶，不過他很好的掩飾了這種情緒。
合作的基礎有了，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合作！
主動權顯然並不在玉帝那邊。
「在合作之前，我想要搞清楚一件事情！」莫玄道。
「我究竟是真玉帝還是假玉帝！」
玉帝苦笑道，「我是真的！」
「其實我沒想問你這個，不過既然你提出來了，我倒是真的有興趣了！」莫玄笑道，「難不成，上次我殺的那個是假的？」
玉帝一愕，「上次也是真的，你殺的就是我！」
「搞什麼？！」莫玄有些迷惑了，難道被打的神形俱滅也能復活，這也太搞了吧，要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還打個屁啊，一群打不死的人在那裡舞刀弄槍的，好玩嗎？
玉帝很瞭解莫玄的疑惑是什麼，自己也不打算隱瞞，笑笑道，「作為次神將，我的職責很特殊！」
「這個我知道，掌管三界，肥差！」
莫玄說道，只是這話裡話外，似乎透著些許的酸酸的味道。
玉帝一笑，「作為三界的統治者，本身的存亡和那天機是有一定的關聯的，所以，我的性命是與造化玉碟緊密相聯的！」
「造化玉碟？」莫玄微微一怔，這可就扯大了，造化玉碟那東西似乎是鴻鈞掌管天道用的，這玉帝要是和那東西有聯繫的話，還會被自己打死？
所以，玉帝這話，似乎有一點自抬身價之嫌！
果然，只聽他又道，「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在我被立為玉帝之前，鴻鈞老祖便用了造化玉碟中的一縷元氣化為我的生命印記，所以，從根本上來講，我的性命便與造化玉碟聯繫在了一起，只要造化玉碟不滅，我就不會死，你雖然讓我神形俱滅，但是造化玉碟的碎片中卻有我的生命印記，所以，當造化玉碟重組的時候，我便又自然的活了過來了。」
敢情！
莫玄還是不懂這裡頭深層次的東西，不過卻也大致搞明白了，想必這玉帝的命和那造化玉碟是聯繫在一起的，只要造化玉碟還在，他就不會死掉。
換句話說，這傢伙的命硬的很。
莫玄摸了摸腦袋，笑笑，「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多嗎？」
「除了鴻鈞誰也不知道！」玉帝苦笑道。
「哦—————！」莫玄道，「這麼說，三界之內，只有我們三人知道這個秘密嘍，那樣我豈不是很辛苦，隨時小心被滅口？」
玉帝一臉的灰敗，心道，「你不滅了我的口就行了，雖然自己的命與那造化玉碟連在一起，不死不滅，但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感覺，他卻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
「那個，還有一件事情！」
在一陣冷場之後，莫玄說道，「我想知道關於帝俊的事情！」
「帝俊啊！」玉帝的眉頭一挑，目光中露出了厭惡的神情，「他是自做自受！」
莫玄看著他的神情，再想想來找自己救帝俊的是王母，一縷惡意的猜疑便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了，的確，在蟠桃會上看王母對這位陛下的態度，再看看她在找自己救帝俊時那關心的模樣，還有這位現在的表情。
用屁股想都能想得出來這裡頭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貓膩了。
所以，以莫玄的經驗來講，從玉帝的口中得到的關於帝俊的情報應該是不大可靠的。
不過，姑且聽之，也算是小小的滿足一下自己的八卦心理吧。
所以，他眉頭一挑，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訝異的聲音，「哦，自做自受，怎麼說？」
「當年他做的太過份了，為了消滅人類，竟然縱容他的十個兒子一起出現，在洪荒亂鬧騰，簡直是弱智，
他這樣做的話，如果成功的話，固然可以消滅人類，但是同時，整個洪荒的普通生靈也必遭塗炭，十不存一，這樣的結果，自然不會令人滿意，可是他明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還一意孤行，仗著自己當時是天庭的掌管者，仗著當時妖族極盛一時，當真以為能夠威凌他族，最終卻為妖族的衰敗埋下了禍根，若非帝俊高傲自大的話，你們妖族何至於衰敗至此呢，你也不必如此辛苦的為妖族的未來奔波啊，嘿嘿！」
說到這裡，玉帝陰陰的笑了起來。
而莫玄則陷入了深思，這玉帝的話中雖然帶著偏見的意思，但是卻也道出了事實的真相，想來就是因為當時帝俊仗著強盛的妖族，欺凌其他兩族，搞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方才有如今妖族衰敗的景況，所發，即使是孔宣這樣的大妖，一心復興妖族的傢伙，也對他怨恨頗深，寧願自己孤身奮鬥也不願意想辦法救這帝俊，甚至連提都不想提。
如此一來的話，那麼，救不救那帝俊，孔宣的態度便至關重要了。
可是，他的這個念頭還沒有轉完，那玉帝的另外一番話卻又讓他幾乎要完全的打消掉救帝俊出困的念頭。
「帝俊是一個僅欲心極重的人，他一旦出困，第一件事情必然是以絕對的力量整合妖族的全部力量，到時候，你們妖族必然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到那個時候，嘿嘿，根本就不用人類發力，你們自己便已經敗了！」
「他有這麼弱智嗎？」
「極度的弱智！」玉帝冷冷的道，「被囚禁了這麼多年，他的實力應該已經接近甚至超過十二重天了吧，你是制不住他的，難道，你想一直依靠孔宣嗎？」
情敵的話的確是不可信啊！
危言聳聽，挑撥離間，還有激將法的刺激。
「難道這傢伙就真的這麼不願意讓帝俊出來嗎？」莫玄心中暗笑，面容卻是一正。
「這件事情，在我找到孔宣前輩後，會好好的商量一番再做決定的，不過，如果王母娘娘一天到晚來找我的話，我可不好意思回絕啊，畢竟，她是王母！」
玉帝的臉上的皮肉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她那邊，我會出面的，她不會再去找你了！」
「這樣我就放心了，畢竟她也是三界的掌管者之一啊！」
「三界的掌管者，就算是四界的掌管者也管不了你啊！」玉帝心中苦笑，表面上卻還是一副雍容的微笑，「的確，有些時候，王母的身份，還是要顧忌的！」
「那麼，我們現在便談談合作的事情吧！」莫玄笑道，「我的目的想來你也很清楚了，我是想要重振妖族，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三界的穩定，這是我的職責！」玉帝道，面色變得嚴肅了起來，「無論我做什麼，其目標都是為了三界的穩定，上一次對付六大聖，便是因為六大聖的實力太過強悍，而且相互聯結，自成一黨，為三界中最大的變數，所以，我要算計他們，不過後來……！」玉帝頓了頓，「我發現，你成了三界最大的變數……！」
「所以，你就來對付我了！」莫玄笑道。
「是的，我需要把你納入我的控制之下！」玉帝喟然一歎，臉上現出一縷洒然的笑意，「不過，現在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是一個懂規矩的人！」見那玉帝現出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莫玄慢慢的道，「至少，在自己的利益不受損的時候，我是一個懂規矩的人，而且，我也喜歡懂規矩的人，所以，一向以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遺憾的是，總是有人喜歡來犯我！」
「利益使然而已！」玉帝道，「當損失遠大於利益之後，便不會有人再去犯你了！」
「這麼說，我們之間已經不存在衝突的可能性了！」莫玄笑道，「那麼，便來看看，我們之間，合作的空間似乎也就大了很多！」
「那是，那是！」玉帝連連點頭道，「我要的只是三界的穩定而已，哪一個種族占主導地位並不重要，人類也好，妖族也好，只要不給我惹麻煩就行了！」說到這裡，他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子意味深長的光芒，「要是天天來個大鬧天宮，我可受不了！」
「妖族的一些傢伙的確是有一些野性，不過我不是他們的保姆，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像猴子那樣不懂規矩的傢伙，你把他們抓起來剁了我都沒意見，但是，我不希望有人無緣無故的與妖族作對，也不希望在人間隨便找一個修行者便能召喚出幾個天位的神仙來打壓妖族！」
「這件事情跟我的關係不大，不過我知道是誰搞出來的！」
「不是你搞出來的？！」
「六御，作為三界之中最高的統治者，除了北極紫薇大帝之外，其他幾人，都有自己不為人所知的班底！」說到這裡，玉帝冷笑了起來，「玄劍他們是我的班底，但是這一次，搞出神仙下凡的卻也不是我，而是東極青華大帝！」
「東極青華大帝？」莫玄微微一愣，「太乙救苦天尊，太乙真人？！」
「對，就是他了，下凡的那二十幾名天神我認識其中的幾個，都是太乙真人的手下！」
莫玄微微一愣，「他想幹什麼？」語氣中，透著驚異的意思。
也怪不得他奇怪，這太乙救苦天尊，也就是東極青華大帝在元始天尊的十二名嫡傳弟子中，實力也是排在前列的。
古闡教十二金仙，自從封神之後，原本可以說是大獲全勝的闡教卻忽然間便煙消雲散了，十二金仙隱的隱，散的散，以燃燈為首的幾名強人投奔了西方，玉鼎真人，廣成子與雲中子等其他金仙遁世不出，唯有當年殺性最重的太乙真人，則在天庭佔了一個位子，成為了六御之一，名義上的三界最高統治者之一。
只是自然成為天帝以為，這太乙便一改往日的殺性，甚至可以說，他老人家變得清靜無為起來了，一向不管世事，頗有那麼一點不做大哥好多年的意思，連上一次，他的師弟，北極紫微大帝姜子牙大人被莫玄暴揍的時候也沒有管，怎麼現在突然冒出來了？
「他是在探路，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元始天尊要動了！」
「元始天尊？！」莫玄眼神微動，「他想做什麼？」
「破劫！」玉帝冷笑了一聲，「聖人破劫！」
「聖人破劫？什麼意思？」
「力量到達十二重天以後，每增加一重天，便稱為破劫！」玉帝淡淡的道，「破劫的方法不止一種，但是最簡單，最平穩的方法便是以大功德破劫！」
「大功德破劫？」莫玄微微一愣，旋即便明白了玉帝的意思。
功德這種東西是實在的，除了自己掙之外，那就只有受香火了，受的香火越多，那得到的功德也就越多，而這三界之中，數量最多的種族是誰？
人類
最弱的種族是誰？
人類
最容易受到盅惑的種族是誰？
還是人類
因此，人類，成為了聖人破劫時不二的爭取對象。
這一次，讓東極青華大帝出面，幫助人類對付妖族，最後，受益的，得到大功德的還是他玉清聖人元始天尊，換句話說，這是他為了自己的破劫做的準備。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為什麼不早一點這麼做呢？
這種方式，莫玄聽起來，倒是有些臨時抱佛腳的意思，到了要破劫的時候方才來打人類的主意，封神之後，闡教最盛之時卻散了，這又是為了什麼？
莫玄百思不得其解。
似乎知道莫玄在想些什麼，那玉帝悠悠的道，「這世上，可不止他玉清元始天尊一個聖人啊，其他的聖人也是要破劫的，所以，沒有人能夠允許這世上的信仰與香火被同一個聖人霸佔！」
「還真是夠複雜的啊！」莫玄感歎了一聲，「換句話說，這一段時間裡，元始天尊是挺人類的了？」
「對，為了他破劫，他一定會挺人類，而且還有挑動人類與妖族之間的爭鬥，只有人類面臨著存亡的危機時，他這個人類的最大的靠山才能受到更多的香火，就像是一萬年前一樣！」
「封神之戰，呵呵！」莫玄笑了起來，「那封神之戰豈不是變成了香火之戰了？」
「你可以這麼說，聖人之間，神將之間爭奪香火，這本就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而已！」玉帝道，「不過，神將與神將之間，聖人與聖人之間，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誰快要到破劫的時候了，香火就讓給誰，大家輪流來，除非到了兩個人同時需要破劫，方才會引發爭鬥，這種爭鬥，只是要限定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宗老會也是允許的，同樣的，一名不需要破劫的聖人與將要破劫的聖人爭香火，是會理虧的。」
莫玄瞇起了眼睛，「也就是說，這一次，我成了理虧的一方了？！」
「你是次神將，在宗老會的管制範圍之內，不過也不存在爭香火的問題，我剛才說過，挑起爭鬥的話，人類在危機關頭，有可能完全倒向玉清聖人一邊，這對他來講，這也是好事，可是，如果人類全部倒向元始天尊，你再對付人類的話，那便是觸霉頭的事情了！」
「聽起來很微妙啊！」
「所以，你需要好好兒的把握，不過，你的目的是振興妖族，打壓人族，這與元始天尊利益是有根本的衝突的！」
「他破劫大概需要多久？！」
「這個很難把准，從東極青華大帝行動的時間來看，玉清聖人此次破劫似乎剛剛開始，多則萬年，少則千年，都有可能！」
「那就是不能等他破劫完成了？」
「你可以等，不過，我似乎聽說你只有五千年的時間！」玉帝笑道，笑容中，透著些幸災樂禍。
「聽你的口氣，你似乎對玉清聖人也有些不滿啊！」莫玄笑道。
「我——！」玉帝啞然，「不，我和他沒什麼摩擦，我是鴻鈞的棋子，他是鴻鈞的人，在這一方面，我們沒有任何的衝突！」
「是嗎？」莫玄笑道，「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聽你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挑起我和玉清聖人之間的爭鬥啊，我只是一個次神將，可沒那膽子和本事與聖人做對啊！」
「我和玉清聖人的確沒有摩擦，我要的只是三界的穩定，人類也好，妖族也好，只要不給我搗亂，讓我能夠維持三界的安寧，誰當權，誰做主我都無所謂！」玉帝苦笑道，「只是，現在我在你的手裡，我的命由你掌握著，而且，就在剛才，我們變成了戰友，而我也只能站在你這一邊，所以，我覺得我有義務提醒你整件事情，而我也相信，你勝了之後，會遵守你的承諾，還三界一個清靜的！」
瞧這話說的，不愧為三界之主啊，說的實在是太漂亮了！
漂亮到了令莫玄滿意的程度。
所以莫玄笑了起來，「那麼，我的戰友，你說，下一步我該怎麼辦呢？」
「破對抗是不明智的！」玉帝道，「雖然挑起兩族爭端可以讓玉清聖人高興，但是他再高興，也是站在人類這一邊，為了爭取更多的信徒與香火，與妖族作對，所以，讓他高興對我們毫無意義！」
「你的意思是不和他對抗，來陰的？」
「這樣也不好，退避三舍，暫避其鋒，這似乎是最好的主意，但是這需要有號令整個三界妖族的權力，你的名聲雖響，但是卻也沒有這個權力，我說的對吧！」
莫玄點了點頭，「的確，這也有違妖族嚮往自由的天性，很難做到！」
「而且——！」玉帝接著分析道，「如果退縮的話，元始天尊那邊肯定會想辦法挑起爭端，別的不說，這主動權便落到了他的手上，妖族這數萬年來又受打壓慣了，結果很有可能造成妖族徹底崩潰，到那個時候，便是聖人出面，也無能為力了！」
「哎喲，我的頭好像開始疼了！」莫玄裝模作樣的摸了摸腦袋，一臉苦惱的模樣，「那麼，陛下，依你之見，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