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你方唱罷我登台1
第二天早上，羅天明照例早早的就醒來了，他附過身去看了看，唐玉君依舊是臉色蒼白，上眼皮紅腫著一動也不動，好像是睡熟了，他又一次歎了口氣，拉過被子替唐玉君蓋好裹嚴，輕輕的、憐惜的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就下床穿衣服準備走了，他卻沒有注意到，在他下床之後，依舊一動也沒有動的唐玉君卻順著眼角又一次的流下了晶瑩的淚珠……
羅天明走到院子裡，抬起頭對著寒夜的曙光，看著天際那一兩顆寥落的晨星和那一輪依舊很圓的月亮，心裡卻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如此辛苦到底是為了什麼？奔波來奔波去的連個老婆都不理解，鬧得一家子誰心裡都不舒服，唉……
出了街門，羅天明的腦袋依然暈乎乎的，他上了自己的車，發動車緩緩開出了這條小街。車一到街燈明亮的大街上，羅天明的思緒就從家庭的糾紛中跳了出來，他知道，以唐玉君對他的愛，這一次是絕不會再一次離家出走了！
當然，如果今天晚上他回家，等待他的是又一次人去屋空的話，那麼，就是對這個女人徹底放棄時候了！他已經四十多歲了，一天到晚正是壓力大的時候，累得要死不活的回到家裡，需要的是一個知冷知熱心疼自己的女人，要是家裡養一個動不動就玩失蹤的姑奶奶，那是任誰都受不了的！就是愛到骨子裡也不行！
唉！高市長這兩天帶著自己辦的事情啊！
無怪乎羅天明像一個炸藥包一般的容易發火，市裡的局勢這幾天變幻的也委實是太快太詭異！
原本羅天明就不是一個十分注重爭權奪利的人，他也完全是可以置身事外靜觀其變的！可是高市長卻做不到這般的超脫，只要高市長做不到超脫，那麼就絕不會讓他羅天明去超脫的！
羅天明不禁低歎：「唉！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好難啊！誰的人情都不是好欠的啊……」也是有感於此，他才會對唐玉君今天毫無原則的去接受蔣立新夫婦的恩惠而大為光火，從而萌發起了這麼一場矛盾……
也的確，這一段時間，準確的說就這近五天，也就是方德明書記也被雙規的這五天，省裡對待這件案子的態度委實是讓人完全的摸不著頭腦，市裡沒了一把手書記，按理說就是不馬上派一個來，也會有一個讓高新生暫時兼管或者是主持全面工作的通知下來的啊？
但是全然的沒有！一切的局勢都在方德明被提到省城某處雙規的第二天，省裡又突然來人帶走了人大副主任劉英利，也沒有說是正式立案處理或是什麼，就一句需要協助調查就把人給接走了，之後就變得全然的不明朗了！
網上及媒體上自然天天在追蹤報道，但是重心卻開始往王培忠的家庭背景以及他跟劉英利的關係那邊傾斜，方德明漸漸的就被淡化，甚至就要被公眾給遺忘了……
在此同時，小道消息如同雨後春筍，蓬蓬勃勃的在成長著，最具代表性的、也讓人感覺跟局勢最為契合的是這麼個消息——方德明在中央有很鐵的關係，已經左右到了省委對他的處理態度，而且省委對p市兩屆領導班子都不和睦很不開心，大有一鍋端了的意思！
也就是說，別說方德明留不下來，高新生也得滾蛋，換個地方重打鑼鼓另開張！
這些消息自然通過即能夠知道又能夠夠得著給高市長說的人之口盡數的傳達，不，也許用匯報更合適，匯報給高市長知道了！高市長的心情自然是不會平靜的，因為他並不想離開p市，這裡有他正在進行的事業，也有他深厚的基礎，這裡，才是他最能幹出政績的地方！
當然，這僅僅是一個方面，按理說只要正地級不丟，走到哪裡以他的能力都一樣的可以開闢出一片天地的，但是，如果因為黨爭而被迫離開，那麼他在省領導的心目中，以及同僚們的印象中可就生生的矮了一大截子去了！這對他以後的仕途可不是一個好的徵兆啊！
所以，他十分的鬱悶！而且，他也不想就這麼乾坐著等著自己的壞命運到來了，所以，他就也要行動起來，為自己的命運來做一個努力！
既然要到省裡去或者叫做打探消息，或者叫做打點關係，這兩點無論想要做到哪一點，都離不開羅天明這個雖然從不顯擺，但個人背景明顯很強悍的下屬了！
對於羅天明，高新生向來有一種伯樂般的自豪，他也很為自己無意之中發現並收攏了這樣一匹千里馬而慶幸不已！更難得的是，羅天明還是一匹知恩圖報的千里馬，他非凡的能力又屢次讓高新生對他刮目相看！就像這一次，他竟然能夠調動互聯網高手把這一件在中國全景之內司空見慣的案子給搞的人盡皆知，也真不能不說是一個難得的奇才了啊！
局勢越來越不明朗，謠言四起，亂人心懷，高新生終於無法安坐了，他就在省紀委的人來帶走劉英利之後叫來了羅天明，只說是自己去省裡辦事，不想帶司機了，需要羅天明陪同，就帶著他一起到了省裡。
車進省城，高新生也沒有說起他要幹什麼，只是沉著臉默默地坐著，後來還是羅天明按捺不住問道：「高市長，您看咱們先去哪裡？」
高新生半晌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哦，我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這兩天太鬱悶了想出來轉轉偷個懶！對了天明，你不是有個好朋友在這裡開公司的嗎？哦，就是你的那個兄弟叫什麼來著，辭職開公司的那個，我很佩服他的超脫啊！想必是一個通達的人，咱們既然來了，不如你約他一塊吃個飯吧，也算是大家一起散散心！」
羅天明心底猛地一陣亮堂，暗笑自己的這位高上官心思也太過縝密，既然想要自己穿針引線與肖書記拉上關係，又不事先說明白還玩這種把戲，但是常言道「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自己又何必沒來由的做出一副聰明相招領導不待見呢？
於是，羅天明就露出了一種單純的笑容說：「哎呀，您說的是肖光偉吧？哈哈，是啊，想要散散心找他那可是最好不過的了！我還真是好久沒見到他了呢，嘿嘿，今天借借領導的面子，我也趁空偷懶玩一天，哈哈！」
看羅天明興高采烈的樣子，高新生滿意的笑了！
於是，就約到了肖光偉，肖光偉一聽他們沒有事情專職來找他玩的，心情大暢，就提議帶他們去釣魚，羅天明還不願意，說大冷天的蹲在水池子旁邊凍得什麼似的，沒意思！
但高新生卻欣然答應了，於是，他們三個人就開著車到了郊區一處幽靜的農莊，魚塘就在村外，這裡視野開闊，青山綠水，實在是一個好地方！
雖然現在已經入冬，但遠山上蒼松翠柏依舊青翠，近處有好多顆高大的柿子樹，此刻葉子已經凋零，剩下來的樹葉就或黃或紅，托著一顆顆如同小燈籠一般的紅柿，真的是美不勝收！
羅天明等他們一擺好座椅，支好釣竿，魚塘主人離開之後，就故意大呼小叫的說自己要去摘柿子，把高新生跟肖光偉單獨留在那裡，自己一路順著狹窄的田埂走過去，管主人要了一個長竹竿和一個小籃子，肩扛手提的就遠遠的走開去摘柿子了！
這邊廂口口聲聲出來解悶的高新生就對著肖光偉開門見山的道明瞭來意。對於肖光偉這個人，高新生的所有印象都來自於羅天明的講述，但是，他由肖光偉的放蕩不羈之中也看出了這個人是一個不喜歡虛假套路的人，所以，他就直接了當的講明了自己想要肖光偉幫忙的事情，甚至，還**裸的把酬勞都給講明了！
他的這一舉動果然博得了肖光偉的贊同，他很滿意高新生這種當著明人不做暗事的作風，既然羅天明帶了他來找自己，證明此人一定靠得住，而且連羅天明都遠遠的避了開去，就更加說明這件事沒有任何的後患可言！
所以，等羅天明笑嘻嘻的滿載而歸時，已經是皆大歡喜了，大家嘻嘻哈哈的吃著在樹上已經長軟的柿子，偶爾有魚咬鉤，就會引起一陣激動地驚呼。
羅天明初次釣魚，看到自己的魚浮沉了下去，趕緊拉起魚竿，一條大魚就沉沉的墜著魚竿了，他一陣激動，竟然手忙腳亂的扔掉了魚竿，雙手拉著魚線往出硬扯，差一點把他自己也給掉到魚塘裡去，魚最終還是掙脫了魚鉤跑掉了，羅天明氣的捶胸頓足，懊惱不已，樂的肖光偉跟高新生哈哈大笑，罵他笨的要死！
半天魚釣下來，倒也收穫頗豐，但是釣魚的人圖的就是個樂子，誰要這些魚啊，中午只留下兩條讓魚塘主人給或燉或烤夠三個人吃，其餘的都交給了主人讓其自行處理，但錢是不會少給的！
肖光偉大概是這裡的常客，魚塘主人一看到他就笑的眼睛瞇起，這會兒更是招待的無比慇勤，你還別說，主人娘子的廚藝實在不錯，幾個小菜做的也實在美味！
三個人吃著飯，肖光偉從車上拎下來一瓶酒，卻不允許高羅二人喝，說他們下午還有事情要辦，還有客人要見，喝酒影響不好。而他就美滋滋的自斟自飲起來。高新生心裡有事也還罷了，恨得羅天明不停地拿眼剜他，終於趁高新生去方便的時候搶了他的酒杯過來，大大的喝了一口，誰知道咽的猛了，就嗆住了，不停的咳嗽，肖光偉就哈哈大笑起來，說他明明沒有福氣卻硬要搶，鬧的自己怪難受的，自作自受！
高新生進來就看到羅天明正在吹鬍子瞪眼睛的罵肖光偉不厚道，就知道羅天明畢竟沒有問自己跟肖光偉談了些什麼，心裡很是滿意，就樂呵呵的說：「哈哈，既然天明饞成這個樣子，肖總就可憐可憐他，給他一口喝嘛，可別把他給憋壞了，晚上回家偷酒喝，喝醉了發起酒瘋來可是不得了的哦！哈哈！」
吃完飯，三個人就驅車趕回了省城，肖光偉不跟他們一輛車，羅天明看到他自己在車上不知道給誰打了一路的電話，進了市，肖光偉就說：「高市長，給您約好了，您自己去吧，我跟羅天明一起去看一個病人，您結束了打電話讓羅天明去接您，晚上我安排你們輕鬆輕鬆啊，哈哈哈！」
高新生點了點頭，下了車，肖光偉招手替他叫了一輛出租，低低的給高新生交待了幾句什麼，高新生眼睛裡飽含著感激重重的跟他握了握手，就上了出租車離開了。
自始至終，羅天明沒有插一句口，也沒有打聽一句，這會兒看高新生走了，才問肖光偉接下來去哪裡，肖光偉「忒兒」就笑了，對羅天明說了一句話：「哈哈，天明，你的這位上官可真上路！走吧，咱們喝茶去，等他的消息吧！」
兩個人到了茶館，談談說說的倒也輕鬆，羅天明期間曾有一次想要問肖光偉高新生的行蹤，可肖光偉就幾句話就封住了他的嘴：「天明，你們這位高市長政治嗅覺比你可靈敏多了！嘿嘿！你還別說，他來的還真是時候，今天他要是不來啊，恐怕就塵埃落定咯！這些事情你最好別知道太多，這個姓高的雖然看起來木訥端方，其實內心溝壑極深，你知道的多了會引起他的忌憚，那對你不好！以這個人的辦事作風，前途不可限量，而你又在他的手下做官，所以還是好生伺候著吧！哎呀！你們這些可憐人啊，每天都在蠅營狗苟，慘淡經營，哪裡能像我這般的神仙逍遙哦……」
羅天明深以為然，也就不再打聽了，直到高新生打來電話，要過來找他們，他們才結束了茶局，去接高新生了……
接到了高新生，看到他滿面笑容的跟肖光偉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兩個人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羅天明假作沒看到，扭頭問道：「肖總不是說要請我們放鬆的嗎？到哪裡去啊？」
肖光偉還沒有回答，高新生就接口說道：「不行的天明，我們要趕回市裡去取一些東西的，明天一早還要趕過來，看來今天晚上肖總這一頓咱們是宰不成了，以後再說吧！呵呵！」
肖光偉理解的點了點頭說：「正經事要緊，你們趕緊走吧，以後有的是機會的，高市長也是性情中人，以後都是朋友了，常來常往的啊，天明，路上小心些，再見。」
回去的路上，高新生主動地說起了自己白天的行動！當然，他說的僅僅是他自己認為可以讓羅天明知道的情況而已！
因為這幾天謠言四起，高新生的內心也是十分的焦慮的，他所聽到的傳言自然比外界胡亂猜測的要可信也可靠的多！
其實，這幾天的形勢也的確是對高新生十分的不利！
首先，省委原本已經定下了對方德明的處理決定，都安置下人員準備查看他的家產了，又突然的在調查組出發前夕撤回了指令！
其次，在媒體上高調發佈了p市人大副主任劉英利主動說明情況，說自己曾接受小叔子王培忠的一套在京房產，因心疼侄女暫時借給孩子居住的，還說自己雖然是王培忠的親嫂嫂，但是接受他的用不義之財買來的房子，也是屬於嚴重的錯誤，情願接受組織的處理等等……
最後，就是有一位十分可信的領導給他透漏，的確是有高層介入了這件案子，省裡的壓力十分的大，於是就準備低調的處理方德明一案，轉移公眾的視線，以求大事化小，關於p市的班子安排問題，這位領導十分肯定的告訴高新生，恐怕是要全部換掉的了！
高新生怎麼甘心是這麼個結果啊？
於是，他就打電話給李明春討教，李明春當年吃了方德明的暗虧，自然不願意看到高新生再次鬥敗，就面授機宜讓他帶著羅天明去找肖光偉，說這個人雖然已經棄政經商，但在政界的影響力卻一點都不比他的哥哥肖書記差的，甚至，在某些人的面前，他比嚴肅剛正的肖光雄更能說的上話！
高新生一聽，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依計行事，沒想到肖光偉竟然真的是神通廣大，一聽他說明來意，立刻就給他定下了一個圍魏救趙的計劃，高新生聽他說完，已經是對這個外表嘻嘻哈哈，貌似落拓不羈的生意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下午，他就一個人下去見了主辦這件案子的陶處長陶嘉良！肖光偉跟陶嘉良自然也非泛泛之交，與他說話十分的直截了當，所以高新生去了之後，略作表示，因為肖光偉的關係，就從陶嘉良那裡得到了關於案子的最確鑿、最隱秘的、甚至連肖光雄都還不知道的最新進展！
高新生知道，按照這個現狀發展下去，方德明必定會跟李明春當初一樣，雷聲大雨點小的被稍作處理，依舊是正地級！
要想徹底的保住自己的位置，免得跟姓方的兩敗俱傷，就只有拿出一點狠東西了！高新生跟陶嘉良商議了一番，兩個人本著互惠互利的方針很快達成了共識——整倒方德明，一個收名，一個受利！
高新生就急急忙忙的離開了陶嘉良，帶著羅天明回市裡取證據去了……
他把這些簡單的說給了羅天明之後，羅天明的心裡可就跟吃壞了東西一般的彆扭了！
這是幹什麼啊？走馬燈似的你整我我整你，你方唱罷我登台，生旦淨末丑這麼多的角色，竟然會在官場上由一個人來盡數出演，而且還濃淡皆宜，表現得淋漓盡致，簡直讓人歎為觀止啊！
在高新生講述之中，羅天明只是默默地聽著，沒有插一句嘴，講完了他也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依舊沒有說話。
羅天明的這個反應大大出乎高新生的預料，在他的想像中，羅天明雖然不至於蠍蠍螫螫的大驚小怪，最起碼也應當表現出應當有的熱情才對，畢竟在高新生的意識當中，一直認為羅天明跟他自己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那麼，羅天明的這種淡漠就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肖光偉已經講給他聽了，所以他不感到稀奇；二就是這個人的城府比自己以往所瞭解的還要深！而這兩種可能卻都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高市長，我一直在想，省裡突然表現出這種很曖昧的態度，很有可能是想要保住方書記了！那麼這個時候咱們……」羅天明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無動於衷是對高新生的一種不尊重，趕緊做出一副沉思之後的憂慮，緩緩的說道：「咱們的處境就十分的微妙了，要不然咱們明天再見一見肖書記，看看他對這件事情是個什麼樣的態度？雖然肖書記原則性很強，但是只要他認為我們有他可保的價值，他就會不遺餘力的為咱們說話的！您看呢？」
高新生心裡一陣釋然，原來羅天明不說話是在考慮法子啊！嗯，這才是羅天明的作風，任何事情沒有一個大體的思路就不妄言，好習慣！
「是啊天明！唉！你說的我何嘗沒有想過啊！咱們要想保住自己不受牽連，就只有狠下心去痛打落水狗！唉！」高新生滿懷感慨的歎息著，彷彿勉為其難的說道：「其實人非草木，又有誰一出娘胎就是一個冷面冷心的人呢？還不是形勢所逼啊！所以啊天明，咱們這一回恐怕是不能不做一會小人了哦……」
羅天明默默的點了點頭，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高新生就接著說：「省裡之所以做出目前的這種不明朗的態度，實際上倒是也不全然因為來自高層的壓力！最近一段時間，省裡接連出了幾件大事請，哪一件都是十分棘手而且不好善後的啊，所以，領導上肯定希望保持一個穩定的狀態，再者……唉！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僧多粥少，大抵是我們的位置有大本事的人盯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