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李明春的謀劃
羅天明回到家時天尚未明，凌晨四點正是天亮前最黑的時候，他在自己家門口下了車，連給小趙打個招呼的力氣都沒有了，搖搖晃晃的進了門，一頭栽倒在床上，就精疲力盡的呼呼大睡了！
並不是他沒有心肝不惦記唐玉君，而是他對於唐玉君這次的離開，打從心眼裡沒有像上次那樣的沒底！他確信，自己經過與唐玉君的那一夜恩情，這個女人是絕不會再忘了自己去嫁給別的男人的！左不過就在福建，嘔兩天氣可不就回來了？
他也曾經在回來的路上，也就是收回小趙替他撿回來的首飾後，藉著酒意給肖光偉打電話騷擾他，發牢騷說自己辜負了他的苦心，媳婦兒眼看到手了又給弄丟了！
肖光偉睡得好好的被他吵醒原本就一肚子沒好氣，問明白了他跟唐玉君鬧彆扭的原因後更是對他破口大罵，說他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王八蛋！告訴他唐玉君之所以會遇到李明春，跟遇到他羅天明一樣，乃是他肖光偉告知的，目的就是想讓李明春盡點心意，以免他愧疚終生！
肖光偉大叫著罵他說：「羅天明，我看你就適合光棍一輩子，他媽的沒見過你這樣小雞肚腸的人！那女人說實在的，我根本不贊成你要她！可你上次來托我替你打聽的時候跟死了老婆一樣哭喪著臉，一副不找到她活不下去的死狗樣，我可憐你才替你留意的！人家跟李明春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既然哭天抹淚要死不活的非找人家回來，那還不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計較她的一切過去了嗎？怎麼，這會兒就受不了了？不就是大天白日的他們倆見了一面的嗎？能做出什麼事情來啊？至於那卡就更可笑了，人家又不是給你的，你操的什麼心？再說了，那個姓唐的女人就是嫁給你了，也還是有自己的自由的，你能連這也管住？好了好了，老子剛睡著，累得跟啥似的，跟你這混蛋磨牙，一邊去啊，我睡覺了！懶得理你！」
這一通打罵倒讓羅天明的心裡一下子敞當起來，他知道了唐玉君並不是主動找李明春見面，而是肖光偉這個混蛋在多事，這就讓他開心起來，他才會很放心的到家就睡，一覺睡到第二天快中午才在一陣陣刺耳的手機鈴聲的聒噪下不情願的醒來了！
迷迷糊糊中，不耐煩的閉著眼睛摸到手機，帶著濃濃的睡意「喂」了一聲，是小郭，他急急忙忙的說：「羅書記，今天要開會的啊，您怎麼會遲到的？蔣縣長都暴躁了好幾回了，您快來吧！」
小郭一直都不是一個喜歡翻嘴學舌的人，今天要不是在會議室裡聽的實在受不了了的話，他就連這句蔣立新發牢騷的話都不會說給羅天明聽的！
今天是羅天明早就定好的、也已經通知下去了的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議題還是本市「雙創」的任務分配，這一次市裡是下了大決心一定要成功的了，所以一股腦的成立了無數撥的「雙創」檢查組，縣裡有時候一天都要迎接超過十撥的檢查團。
上一周隔壁縣一個副縣長因為「雙創」不力被就地免職，雖然保住了副縣的級別，但誰都知道，他要是再想得到一個相當的實職是不太可能的了，能夠把他放到政協去掛個名就不錯了！可惜啊，多不容易才熬到這個成就啊，就這樣碰到了霉頭上，也只有自認倒霉了！
這個事件刺激了全市的官員們，他們為了保住自己頭上的烏紗，一個個的都雷厲風行起來，把各轄區的每一條街道都分包到各個單位，讓公務員們都走出被空調保持的四季如春的辦公室，提起水桶走上街，刮小廣告，維持街道清潔，嚴保檢查過關！
所以，羅天明也早早的就讓小郭安排下去這個會議，要在會上詳細的部署這件事，參加的人員包括縣委四大班子和全縣各局委的一把手，還有各鄉鎮的黨政領導，場面不可不謂隆重了！
羅天明一向是一個守時的領導，這一點很得李明春的真傳，可惜昨晚他實在是太睏了，所以，就破天荒的在擔任縣委書記滿一屆的時候，第一次因為睡過了而遲到了！
蔣立新倒是來得早，他已經從方書記那裡得著了話，知道羅天明在這個縣裡的威嚴如同秋後的螞蚱，沒幾天蹦躂頭了！他原本就不是什麼素質很高、很有涵養的人，又到了圖窮匕首見的時候，說起話來就更加的肆無忌憚了！他坐下之後一看表到了八點半，可羅天明的身影竟然沒有出現，這就讓他在詫異之餘又起了落井下石之心，所以，他並沒在台下的幹部們開始因為書記的缺席而竊竊私語的時候溫顏勸慰，代為遮攔，而是幸災樂禍的說什麼：「哎呀，咱們p縣可真是奇怪啊，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的話，還陰陽怪氣的笑著說「同志們都別急，不管羅書記幾點到咱們都等，要不然我可就落了不是了，越俎代庖的罪名我可是擔不起的啊」！
於是就都等著，會議室裡開始了聊天，聲音漸漸的大了起來，煙霧繚繞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八點四十五分的時候，蔣立新當著那麼多的人的面大聲的問小郭：「小郭，你給羅書記打個電話，看他是不是睡過頭了？，咦，不應該啊，羅書記很守時的啊？應該不會是出什麼事情了吧？」
小郭有心說他兩句，怎奈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也只有在滿場哄堂大笑聲中忍氣吞聲的走到會議室的外面給羅天明打電話了。
羅天明一聽，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了！他一看表，已經八點五十分了，天！整整遲到了二十分鐘了！趕緊拍拍疼痛難忍的腦袋，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跑到院子裡捧起冰涼的水往臉上捂，一激靈人就清醒了！
一清醒他反而不慌了，因為此刻就是急急忙忙的趕去會場，也是已經晚了的，如果說自己昨晚醉酒了，或者說自己不舒服了都無法自圓其說，於其狼狽不堪的趕去受蔣立新的奚落，還不如就索性的玩兒一回虛的吧！
他打通了蔣立新的電話：「蔣縣長，今天一早高市長叫我到市裡有急事，我以為能趕上回去開會的，就沒有告訴你，誰知道高市長安排工作時間長，我就現在才從他辦公室出來，那個會你先主持著開吧，我馬上趕回去的，就這樣了！」說完，不等蔣立新回答，他就掛了電話。
然後，羅天明不慌不忙的進了屋，看媽媽已經給他盛好了飯，就坐下來從從容容的吃了，吃完了，還好整以暇的跟父母閒話了幾句，老人當然是問及唐玉君是否回來吃早飯的事情，羅天明一想起唐玉君，就滿腦子亂哄哄的，他告訴父母小唐去接果果了，過幾天回來，回來就不走了，讓爹媽安心等著作公公婆婆吧！
老人聽了，開心的合不攏嘴，羅天明這才慢騰騰的出了門，小趙早就開著車候在門口了，看他上車，還很有意思的看著他發笑，羅天明恍惚記的昨夜的事情，就假作生氣的說：「笑什麼笑？告訴你，咱們倆一大早去市裡了，就現在才回來，明白了嗎？」
小趙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說：「是啊，就是剛回來啊！」然後，車就朝縣委大院開去……
沒過幾天，市裡就開始研究人事調整問題了！風聲不知道從哪裡吹出來，有想法的人就開始有所動作了，他們每個人都開始神秘起來，當然了，領導嘛，神秘一點是對的！關鍵是，每一個人都開始忙些與工作無關的事了！
到了這個時候，就充分體現了我們中國人優良的以人為本，以情做事的國情！這些平時常常行清風的人們也終於盼來了回報的細雨！他們孜孜不倦的吐絲所編織的人情網絡也到了充分發揮作用的時刻了，這個節骨眼上，每一個可以利用的細小環節都不能疏忽，任何人給任何人的承諾不到文件下發的時候都不容樂觀，因為在這個充滿了變數的官場上，歷來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強中自有強中手的！
簡單舉例說明，上一次調整的時候，某縣一個副書記，接任縣長已經是手拿把掐的了，市委組織部都已經給他個人私下談過話了，這個人自認為吃了定心丸，回家去高枕無憂的等著任命下達了，結果下達是下達了，不過接任縣長的並不是他，而是別的縣一位和他一樣的副書記，他呢，卻依然是他的副書記！只把他氣的躺倒在病床上足足一個多月，才在家人朋友的勸說下振作起來，一直到這個縣長做了縣委書記，而他除掉一切的僥倖心理，這才在他的多方努力下如願以償了，不過這已經是四年以後的事情了，在官場上，一個縣長，四年，可以有多少收穫啊……如果四年前接任了，現在的縣委書記不就是他了嗎？四年啊……多耽誤事啊！
市裡的能夠決定官場人命運的人也很忙碌起來，從全國各地打來的電話明顯的增多了，省委領導、省裡能夠左右市裡某項工作命脈的要害部門領導、甚至中央部委的電話都會時不時的打過來，為某一個與他們有牽連的幹部代為說項！自然，該買的面子還是得買，可是每一個人都清楚，憑借上面的壓力僅僅是一個輔助，最主要的工作還是要親自去做的，所以，對於他們的神秘也就有了答案了……
羅天明原本心灰意冷的，對於自己的去處也是不太關心的，可是這一天李明春卻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這時是中午，他正在家裡睡午覺，看到李明春的電話，他的心裡掠過一絲的不情願，但也僅僅只是一瞬間，他就壓制住了自己的小雞肚腸，趕緊接通了，
李明春就說：「天明，你們市裡要調整了你知道嗎？你有什麼打算？或者是什麼想法？」
「哦，李書記，我知道的，高市長已經給我通過氣了，他的意思是讓我回市裡進局委，我也想著在縣裡干沒意思，進市就進市吧，無所謂，到哪裡不是幹工作拿工資？呵呵！」羅天明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對的天明，你的考慮很對，在縣裡干久了沒有好處的，而且方德明並不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由於我的原因，他一直對你抱有成見，新生都給我說起過的，進市裡找個好局委，比在縣裡強得多啊，關於去哪裡新生給你透過氣嗎？」李明春冷靜的分析道。
「哦，上一周，高市長叫我去市裡給我大略說過了，但是並沒有明說什麼局，不過他問過我是不是財會畢業的，似乎會讓我到與財務有關的單位吧？這個也是我瞎猜的，畢竟不好明問啊！您說呢？」羅天明對李明春自然是毫不避諱的。
「哦，新生是上周給你說的？那你這一周都幹嘛了？有沒有再到市裡去看看他？還有在常委的副職們？」李明春似乎很滿意高新生的這個安排，但還是不放心的問羅天明。
羅天明一愣，之所以愣，是因為他沒有去！他心想自己已經得到了高市長的承諾，自然是不必要再像蔣立新一樣一天兩趟的往市裡竄，恨不得呆在市委不出來，只等宣佈結果！他很淡定的安心上著他的班，完全沒有為自己的將來擔憂奔走過！
其實，這中間的關竅他羅天明是十分熟悉的，他從一個民政局長一躍而成為副縣長、副書記，而又奇跡般的越過了縣長的門檻直接接任縣委書記，創下了一個官場神話，這中間的奧秘他怎麼會不清楚呢？想當年因為肖書記……，所以李明春……當然，加上自己……
可是，這一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從骨子裡透出來一種深深的倦怠，一種萬般皆空般的頹喪，只覺得為了工作，蠅營狗苟的折騰了這麼久，圖什麼啊，這種無可不可的態度再加上高新生的承諾，就使他徹底的放鬆了警惕，在家等著了！
「哦，我沒有啊，怎麼……不是……嗨！其實哪裡都一樣的，再說，高市長……」羅天明一聽李明春問起，心裡已經隱隱感到有些不妥了，他期期艾艾的回答。
李明春的聲音陡然間提高了，他粗暴的打斷了羅天明的話，大聲的呵斥道：「羅天明，你昏聵！你平常挺精明的一個人啊，怎麼會這麼遲鈍呢？你不會天真的以為在p市高新生一個人說了算的吧？切莫說方德明對你百般的看不順眼，好，退一萬步說，就是連他方德明也很欣賞你，那些有決策權的常委們又憑什麼平白無故的為你羅天明投贊成票呢？你腦子進水了吧？你就睡在屋裡那好位置就掉到你頭上了？哼！你是我李明春一手帶起來的，他方德明要想一腳把你踩下去，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已經跟新生打過招呼了，我跟他本是同學，他又是我要過來的，而且我走的時候向省裡力薦才讓他留任市長的，這點面子他還是會給的！只是，你該做的工作還是得做，別老娘們似的窩在家裡做白日夢了！聽到了沒有？你要是再呆在家裡孵蛋的話，就等著到清水衙門喝你的西北風去吧，只要你丟得起那個人！哼！」
李明春這一通叫罵之把羅天明給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慌忙的說：「哦，我知道了，謝謝您提醒啊，李書記，更謝謝您為我操心，我馬上去辦，馬上去辦。」
李明春原本就是一個老奸巨猾的政客，他在官場上的作風可跟他在情場上的優柔寡斷截然不同，對於什麼事情該怎麼辦，向來是該出手時就出手，那是一絲一毫都不會含糊的，否則也不會不到五十歲就坐上了一個地級市的第一把交椅！
對於羅天明這個在他李明春的心裡喜怒參半的人，其實，羅天明的陞遷他也完全沒有必要去操這麼多心的，但是，他也是一個極其好強的人，他一直對於方德明使出卑略手段使他落荒而走之事耿耿於懷，高新生那是他的同窗好友，兩個人自然是經常電話來往，所以他對於羅天明因為以前與自己走的太近而引起方德明的厭惡而處境艱難的時候，那是激起了他無比的憤慨和同仇敵愾之心的，他就想，無論如何要幫助羅天明有一個好的結果，不爭饅頭也要爭這一口氣，不信他方德明就能一手遮住了p市的天空！
所以，李明春才不用羅天明打招呼，就自動不遺餘力的為羅天明奠定著基礎，但是，他卻還是不放心，就打電話來詢問羅天明，一聽羅天明竟然如此懵懂，就大為光火了！
李明春這會兒又一聽羅天明對自己言聽計從的態度，火氣也就漸漸消退了，他也放緩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這就對了嘛，天明，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了啊？沒事吵你一頓？切，我留口氣還暖肚子呢，又沒人給我發獎金，我幹嘛找你的麻煩？還不是為了你好？你這樣，你到市裡不急著去找新生市長，你先去見見組織部胡部長，這個人為人還算周正，而且跟我私交也過得去，我已經給他打過招呼了，但是你還是要見見他，直接說明白你的心思，至於給他別的意思你就看著辦了！這是第一個人；第二個，你去見見紀委李書記，他那裡不要提我，可以婉轉的透漏一點新生市長對你的安排計劃，別說太透，點到為止，這你能把握的；第三個是常務副市長齊小英，你可別看她是個女同志，她這裡是一定要拿掉的，她老公是方明她們的廳長，她嗎……你這樣，你提一提方明，我讓方明也給她打個招呼，她們女同志之間好溝通，再加上她老公的關係，你再做些工作，應該不難；第四個是宣傳部的婁部長，比可別小看他，他是老人了，在常委中間很有威望的，他要是梗著脖子不吐口，連方德明也怵他一頭的！然後別的你看著辦吧！一定要穩妥，不能有一絲的閃失，明白嗎？」
羅天明一邊聽著，一邊緊張的算計著，聽完之後，他的心裡十分的感動，對李明春竟然四下裡已經為自己做了這麼多的安排，還為自己做了如此周密的打算是打從心眼裡感激，他飽含感情的說道：「李書記，唉！您這心思……天明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不過，我也就不說感謝的話了，咱們心照不宣了，您放心，我一定趕緊去辦，為了我的事情您都操了這麼多的心了，我要是再冥頑不靈的話，那可就太對不起您的一片苦心了！「
李明春聽了羅天明的話，突然間也是十分的感慨，他輕聲的喟歎著說：「唉！天明啊，你的情緒我完全能理解的，有的時候，我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厭倦，常言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咱們終究要回家的啊，到時候，咱們現在的位置並不會因為咱們的離去而空閒下來的，馬上就會有別的人來佔據它！所以我就感覺咱們勞勞碌碌的一輩子不知道到底圖的是什麼？還不如做一個平平常常的人，老婆孩子的落一個團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啊天明，我們一踏上從政這條路就由不得自己了啊，我們的心已經背叛了我們，他已經習慣了成功！如果我們一朝從權利的頂峰跌落下來，那一份失落就會毀了我們的啊！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的啊！所以，努力吧，就權當是為了證明我們的能力吧！」
羅天明聽了他的話，如同是醍醐灌頂，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前幾天的漠然是多麼的愚蠢，他又跟李明春說了幾句話就趕緊掛斷了電話，心裡懷著一種緊迫感匆忙的開始了他的咱們中國人心照不宣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