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敲山震虎
李明春急匆匆趕到省城的時候還不到上午九點，一進市，他就給肖光雄打電話詢問自己是到哪裡去見他？肖光雄就說他今天沒有上班，特意在家裡等候，於是李明春就趕緊奔肖書記家而去。
他到的時候，肖書記家的阿姨給他開的門，說是肖書記在書房裡等他，剛進門還沒有關好門，就看到身後又進來一個人，竟然會是羅天明！
兩個人一碰面，都是十分驚訝的樣子，一看對方的表情，就都知道了此次書記召喚事先並沒有說明白是見的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就一起進了屋，肖書記的書房門開著，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只見肖光雄悠閒地坐在他的搖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摞子京劇臉譜，（他是河北人，自幼就酷愛京劇，也很是喜歡收集這種臉譜的）臉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到他們兩個進來，並沒有站起來迎接，連讓他們坐下的意思都沒有。
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肖光雄就這樣看了他們兩個多時，才從嘴裡發出一聲嘲諷的怪笑說：「呵！呵！好嗎，都來了？你們倆個可真是一對難兄難弟啊，連進門都是一起的，真算得上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啊！」
兩個人再次不知道他意為所指，都是報以尷尬的一笑，肖光雄看著他們兩個坐又不敢坐，站在那裡侷促不安的樣子，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兩個大英雄到了我這裡倒裝起斯文來了，都坐下吧，看累著了，回頭沒精神去搞那些費精神的事情！」
兩個人一聽肖書記這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疑惑惑的斜著身子坐在椅子的邊緣上，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肖書記這般冷嘲熱諷的！
肖光雄看兩個人坐立不安的樣子，終於忍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來，把手裡的臉譜往桌子上狠狠一摔，開始發火了：「李明春啊李明春，你自己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今年多大歲數了？還是那種追尋刺激，尋花問柳的年紀嗎？啊？要是在古代，你這時候鬍子都留到腰上了，怎麼說也快做公公，快做爺爺的人了，到老了還風流起來了！是不是想著一輩子吃苦了，現在撈回來一些啊？哦，還算能抓住一些年輕的尾巴是吧？」
李明春聽他雷霆般一頓狂吼，一時之間只覺得冷汗涔涔而落，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好像是下意識的為自己辯解，可肖光雄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再次吼道：「什麼，你不敢？哈！我竟然不知道，這天底下還有你李明春不敢幹的事情？你多能幹啊，啊？找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聽說還給人家安排了一個局長幹幹？行嘛！比我肖光雄都能幹的多嘛！我這一輩子還不是窩窩囊囊的只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哪裡有您這份風流倜儻啊？」
李明春一聽這話，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就懵了！同時，和他一樣感覺，一樣反映的還有一個羅天明！只見他們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對看了一樣，誰的心裡都是既震驚又迷茫，不知道這件隱秘之極、無人知曉的事情怎麼會給肖書記知道了？剛才聽肖書記發火的時候，兩個人還都以為是徐麗娜的事情是不是又有了什麼後遺症出來，所以肖書記才會把他們兩個叫來再次告誡一番的，此時聽到竟然是唐玉君的事情，都是大驚失色，惶惶然不知所措！
肖光雄可不給他們留腦子轉圈的機會，他狂怒的拿起桌子上那摞臉譜，挑揀了一會兒，把其中的兩個分別摔在兩個人面前的茶几上，用顫抖的手指著臉譜說：「看看，看看你們倆漂亮的嘴臉，多好的形象啊，哈！這才是我肖光雄拼了老命保出來的人呢，你們可真給我長臉啊！」
兩個人一直低著頭，此刻偷眼一看，只見摔在李明春的面前是一個白臉奸臣，而羅天明的面前的竟然是一個白鼻子小丑！
兩個人都羞愧無地，只恨沒有一條地縫可以鑽進去，肖光雄又說：「好嘛！配合得多好啊，啊？一個人偷偷摸摸包養情婦，一大把年紀了，弄的情真意切的情聖一般，卿卿我我的連家都不要了，哦，聽說還過家門而不入的，真是公務繁忙啊，要給你發一個錦旗了吧？你可是比大禹還要了不起的呀！還有一個竟然自願的為朋友擔責任，背黑鍋！聽說為了掩人耳目，還認了妹妹在家裡養著，你們可真是夠朋友啊？嘿！這可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啊！反正我肖光雄孤陋寡聞的，這等稀罕事還是第一次遇到，看來我還得多謝您們倆讓我長了見識了吧？」
有一番如同炸雷一般的話刀子一般插在兩個人的身上！兩個人都是呆若木雞，誰也不明白肖書記怎麼會連這等細微的環節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肖光雄看著他們倆聽聞此言，面如土色的樣子，恨其不爭的指著他們倆說：「看看你們倆的熊樣子！你們不是很能幹嗎？你們不是很英雄嗎？英雄一般都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們應該敢作敢當啊？好啊好啊，你們能耐多大呀，瞞天過海，掩人耳目做得滴水不漏，真是不枉了這些年學的這些東西了，只是為什麼不小心些把屁股擦乾淨呢？啊？要是有本事的話應該是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啊，怎麼你會弄得一頭不落兩頭忙呢？看來你李明春還是不夠聰明嘛！還是不夠高段嘛！你羅天明的掩護還是沒有打好嘛！打好了，我怎麼會知道？啊？下次想做壞事情，要首先考慮考慮你們有沒有那個手段，有沒有那個能力，有沒有那個能耐，好不好？不要像今天這樣，被我抓到把柄了，才做出這幅窩囊樣子來給我看，沒的惹我噁心！」
說完這番話，肖光雄覺得一陣氣往上衝，一霎時心慌氣短，眼前一黑，只想栽倒！趕緊手扶桌子，穩住心神。
他的反應那兩個倒霉蛋都看見了，趕緊都站起來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忙不迭的招呼他坐下，慌得倒水的倒水，拿藥的拿藥，一番忙亂，肖光雄在舌頭底下含了幾粒速效救心丸，不一會兒就覺得好多了，喘氣也均勻了，看眼前的這兩個人都是滿臉焦灼，關心溢於言表，情意真摯的樣子，不由得心下一軟，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了，讓他們還過去坐下，兩個人過去坐下了。
看肖光雄為了自己的事情氣成這樣，到現在藥吃下去，還是疲憊不堪的微閉雙眼，強自忍受的樣子，李明春的心裡也很不好受！他和肖光偉好友多年，對這個領導也是感覺哥哥般的親切！平素和肖光偉一起來這裡，肖光雄也是拿他和肖光偉一般的對待，有了錯就吵，但他有了事情，還是不惜代價的幫他的！所以李明春對於這個領導兼大哥，心裡是又敬又怕！
今天看自己的**之事被這位「大哥」給揭了個底掉，他心裡的驚詫，不，應該是驚恐是莫可名狀的！但這會兒他也已經反應過來了——既然事情已經被知道了，那抵賴是不成的了，究其露餡的原因也是沒有必要的了，最起碼，這會兒是沒有必要的！那就要認真考慮該用何種態度來承認這件事情，使這件事情的解釋讓肖光雄能夠接受，使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損失達到最低！
直接承認嗎？不行！雖然說眼前這位領導在自己心裡猶如哥哥般的親近，但他畢竟還是直接監督自己的黨的執法幹部，又生性耿直，十分厭惡領導幹部花花草草的事情，今天他能夠請假在家裡揭破自己的秘密，已經是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貌似要私下裡利用私人感情以「大哥」的身份來處理此事了！可是，有的時候在官場上，「公」與「私」是沒有什麼具體的界限的！今天就是如此，自己解釋的通，能到肖光雄的認可了，此事就是「私」，如果自己解釋的不通，惹惱了他，那這事就變成「公」了，到了那時，吃不了兜著走的還是自己！
所以，這件事怎麼說還得思量思量！這是一個鬥智鬥勇的遊戲，玩的好了皆大歡喜，玩的不好，遊戲隨時會變成一個殘酷的局，時刻都會證明它的嚴肅性！
不承認是不行了！這一點毋庸質疑，現在是時候該研究一下他的消息來源了，因為如果這個消息的源頭是政敵傾軋，那可就不容易善罷了！如果是女人多嘴吃醋，這還好辦一點，再怎麼說也算是家事家醜，可以內部解決的！
眼下看肖書記把情況掌握的那麼清晰，應該會是極小圈子內的知情之人透漏的！自己與唐玉君之事只有羅天明一家與自己全然的瞭解內情，所以第一種可能性可以排除，政敵不可能連羅天明認妹妹這件事都知曉的！那就好說了，羅天明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那剩下的就只有他的那個老婆，自己曾經受唐玉君之邀，深夜勸解使他們夫妻和好的岳文芳了！
如果是岳文芳透漏的消息，那唐唯果的事情她為什麼沒有說出來呢？哦，可能是她也知道這件事情太大，保留了一點吧？哼哼！真真是孔聖人說得有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岳文芳不可能直接來找肖書記說這些事，她也不可能如此八卦，那麼就只有一種解釋——是方明來說的！
定是岳文芳看到自己與唐玉君濃情蜜意的樣子，為她的「姐姐」方明氣不忿，把事情說給了方明，而方明也不是個省事的，就立馬來說給了肖書記，真是「最毒婦人心」啊！方明啊方明，你這是要生生的毀了我啊！
對了，事情就是這樣的！（不愧是李明春啊，姜，還是老的辣啊！驚恐過後，稍一思忖，抽絲剝繭一番推理，竟然把事情給料了個十足十，真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了！）不可能有別的解釋！那現下自己該如何應對呢？直接承認是不行的！那顯得自己太沒有水準了，肖光雄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做什麼事情都是沉著穩健，可以托付重任的！現在如果僅憑他三言兩語就傻呵呵的承認了，第一顯得自己做事情太沒有章法，第二也顯得自己太沒有能力，如果給了他這種印象，對自己以後的工作陞遷是有著致命的後患的！
那就只有邊裝迷糊邊示弱，於誠心認錯之中巧言試探，看他到底是心裡存的是調解夫妻矛盾呢，還是要整飭不正之風，先對自己敲山震虎的！
於是，李明春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深沉的看著肖光雄。
這會兒肖光雄已經睜開了眼，他也一直在觀察著李明春的神情變化，揣摩著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視為親信手足的下屬心裡在做著什麼樣的盤算？
他今天之所以要在百忙之中請假半日，專門在家裡等候這兩個不爭氣的下屬，自然也還是一番拳拳愛惜之心！
昨晚他臨出門時就聽到方明一聲哭叫，心內不安的去下棋，到了林建設家，兩個人拉開戰局連下五盤，怎奈自己腦中不淨，便有些心不在焉，不一會兒就全部輸了，看到自己平素的手下敗將，臭棋簍子林建設高興得手舞足蹈的在挖苦自己，氣的站起來不下了，看時間自己出來的也很久了，尋思方明應該走了，就放下狠話說明天再決勝負，然後離開林家，悠悠噠噠的回家了。
一到家裡，看方明果然走了，只剩下老婆在客廳裡氣呼呼的好像誰欺負了她一般，未等開口相問，她就少有的連說帶罵，把方明的來意說給他聽，一聽之下，只把個肖光雄給氣了個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徹夜難眠，痛恨不已，只覺得李明春如此的不爭氣，老是在這種低級透頂的事情上栽跟頭，真是枉費了自己的一番苦心栽培，心下恨極之時，只想著把他給處理了算了！
可再轉念一想，自己年歲漸長，現下正是寧栽花不栽刺的時候，李明春又是自己的最忠實的親信，怎麼忍心連根挖了啊！他日後還是有可能成為一棵大樹的，到時候自己還指望著乘乘涼呢！
唉！還是用自己這張老臉，來做一做這個和事佬吧，但願他能夠體會自己的苦心，堵死自己家的籬笆，把精力都用到工作上來！
至於羅天明，肖光雄其實還是十分欣賞他的！就連他在李明春的事情上背黑鍋、暗地安排這種事在肖光雄看來，也都是對上司兼朋友講「義氣」的表現！在官場上，巧言令色，阿諛奉承之人多如過江之鯽，而這種忠心事主，忍辱負重代為排憂解難之人卻是少之又少！但凡物以稀為貴，羅天明的這種品質，這種「義氣」，素來是肖光雄十分稱讚的！
這一番叫羅天明前來，就是肖光雄想利用李明春的事情，好好地讓他看看，但願起到殺雞儆猴的效用，使肖光偉的這個小兄弟不要在此類事情上也犯錯誤，也是一位長者的愛惜之心！
但羅天明哪裡知道肖書記的這一番心思呢？他的心裡震驚到了極點！就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毛病？好端端的怎麼肖書記突然拿這件事情做起文章來了？還瞭解了這麼細微的內情，把自己這個不光彩的角色也給叫了來？
他內心一片混亂，因為混亂，所以直接影響了他的判斷能力，他坐在那裡心亂如麻，一派被人剝光了衣服一般的難堪！心想既然事情到了水落石出的地步，那就只有是硬著頭皮頂雷了！
李明春沉痛的開了口：「肖書記，您對我的這一片心，我就不多說了！您不管是作為一個領導，還是作為一個大哥，對我都是仁至義盡，這一點，大恩不言謝，明春就不多說什麼了！前一段時間，剛剛因為我工作上的事情，讓您操了好大的心！好容易把我給安置妥當了，還沒鬆口氣呢，今天又因為我家裡的事情，讓您生這麼大的氣，唉！也是明春沒用啊，這一段時間因為情緒上比較失落，又不想讓家屬跟著不高興，再加上剛剛調整好，整天忙於工作，把家給忽略了！女人嘛，總是小心眼一點，一看我回來的少了，就這個那個的胡思亂想，還鬧到您這裡來，其實我心裡還是很看重她的，不和她說那麼多，也是怕她瞎擔心！唉！讓我說什麼好啊！肖書記，您消消氣，這件事情責任全在我一個人，您放心，我一定會處理好的，您可要保重身體啊，要是因為我的不爭氣，把您給氣出個好歹來，明春，明春可就百死莫贖了啊！」
一番話，有情有義，有後悔，有痛切，有覺悟，有決心，還不漏聲色的試探了消息的源頭所在，的確是滴水不漏啊，把個惶恐不安的羅天明給聽了個目瞪口呆！心裡暗歎自己還是道行不夠，自愧不如啊！肖書記就寥寥幾句話，連帶一個白鼻子小丑的面具，就令自己羞愧無地，恍然失措了，可人家李書記還是事主，竟然能如此沉得住氣，片刻之間就舉重若輕，應付自如，既避開了問題的關鍵—唐玉君，又把所有矛盾給集中到夫妻鬧氣上！這一點自己還真得好好學學啊！
果然李明春這一番話說出來後，肖光雄的臉色大為緩和，他微微頷首，再次開口，但言語間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激動與氣惱，只是語氣深沉，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能領悟到這些還算有救！方明也不容易，一個女人不管工作如何的出色，其最大的寄托還是丈夫，所以，你對她的冷落會是你最大的失誤，也會是你最大的損失，你自己要掂量清楚啊！」
看李明春聽自己如此一說如釋重負，忙不迭的點著頭的樣子，肖光雄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他無奈的搖著頭說：「你這個李明春啊，可不要給我耍什麼小心眼，你以為你幾句認錯的話就把我給搪塞住了？我告訴你，那個女人的事情我不再追問，可有一點你要記清楚，趕緊給我處理乾淨嘍，如果再讓我聽到有關於這個女人的事情，那可就不在家裡說了，你可要有思想準備，不要怪我到時候翻臉不認人！」
李明春看他還是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就想開口辯解，肖光雄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好了啊你，不要再做無謂的辯解了，我這個人你還不清楚？如果不是有了板上釘釘的證據，我會這麼冒冒失失的叫你們來教訓嗎？啊，我吃飽了撐的了啊？還是你們以為我喜歡教訓你們？我費這麼大勁難道還有人給我發工資不成？這話我只說一遍，如何處理我不管，我要的是乾乾脆脆的結果！」
說到這裡肖光雄轉臉對著羅天明：「還有你，羅天明，有的時候，對朋友忠心是一件好事，可是，當這個朋友為非作歹的時候，你還是對他百般袒護那可就是愚忠了啊！我承認你是李明春最好的朋友，你們兩個跟肖光偉一副德行，可以稱得上『三劍客』了吧？好的穿一條褲子都嫌肥，就連辦壞事，都是揪住一個拉出三個的！我可警告你，你的那個不明不白多出來的妹妹，可是你們家的炸藥包，今天是炸到了李明春，你要是還拘泥於朋友「義氣」或者是兒女情長，不痛下狠手，斬除後患，那日後被炸到的可就是你了！到那時候，你的下場可能比李明春還要難看！你可別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要是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日後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啊！」
這兩個人一看肖書記此話大有就此罷休的意思，都是如蒙大赦，點頭不止，肖書記的一番敲山震虎就此收到了圓滿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