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怒氣沖沖來到通渭堡前,看著一片斷垣殘壁,眼中露出凶光。
王原的壯烈犧牲,不僅火拚了他一千多名手下,還將奇襲雞川寨,夜敗宋軍兩場大捷,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士氣也火拚掉了。
李清氣沖沖地讓兵士打掃戰場,清理掉弄土碎瓦塊,挺軍甘谷城。不過這一次他不容易得逞了,正好章楶也到了甘谷城,聽到通渭堡消息後,一再囑咐張守約不得出戰,違者軍法處執。
而且此時甘谷城漸漸兵力也到了位,楊文廣當時十分重視甘谷城的地理位置,因此甘谷城建設得十分堅固。李清數攻不得,於是再次打起鬼主意,一面攻打甘谷城,一面分兵襲擊劉溝堡。
但又一次碰了釘子。
他前面到了劉溝堡,後面遇到了另一員宋將,劉昌祚。
此時宋朝兩大半個帥才,一是王韶,二是章楶,半個帥才是郭逵。但軍中也湧現出一批勇將,種諤、種誼、苗授、郭成、王君萬、王光祖、張玉、燕達、折繼閔之子折克行,最能打的折可適不算,他與王厚、種樸、姚兕之子姚雄還沒有成長起來,還有就是劉昌祚。
這十員猛將個個不亞於鬼章與李清,連楊文廣、種古、張守約、楊遂、和斌與之相比,也略遜一籌,即便在這十將當中,劉昌祚也是上上者,連李清也不能與之相比。
李清兵至劉溝堡,與劉昌祚兩軍相遇,雖然劉昌祚兵力少,但李清還是被劉昌祚一頓胖揍,丟下近千具屍體,暈頭轉向地逃回去。這一戰終於讓李清清楚地定位。宋軍不可小視。而且他對梁氏不感冒。心懷兩心。於是將軍隊駐紮在甘谷城外觀望其他兩路。
梁永能也來到熙州城下。
結河堡沒有遇到王原的困難,木征兩個兒子趙懷義、趙秉義返回熙河,趙懷義去了河州,趙秉義來到熙州。梁永能雖然手下多達四萬大軍。然而有近半之數來自阿干城、龕谷、馬銜山一帶的蕃人。若是木征父子去了宋朝京城,趙頊下旨將木征一家子卡嚓了,那麼龕谷蕃人會紅急了眼。
關健宋朝沒有這樣做,相反的。十分善待木征。而龕谷諸族多是瞎氈與木征舊部,並且以前鄭朗親自去了龕谷舉行大盟會,對這些部族十分善待,時間過去不是很長,除了少數小青年外,多數中年人仍記憶猶新。因此兵力雖多,士氣一直不旺。最要命的是梁永能的軍事指揮能力。
劉紹能輕鬆地抵擋了十天進攻後,將部下從容地撤了出來,梁永能隨後派兵急追,結果在結河川被劉紹能一頓胖揍。殺死近千名西夏人後,這才大搖大擺地撤到了北關堡。
梁永能一怒之下。連殺了十幾名吐蕃將領後,士氣才稍稍振作,率領大軍渡過結河川,抵達北關堡下,不過軍中的吐蕃人怨氣更重了。
數天攻戰後,劉紹能再撤向熙州城,其實若不是為了戰略需要,梁永能連北關堡也未必能攻下來。
但至少,宋軍三面看上去皆搖搖欲墮。
宋朝東路軍吃緊,西路軍卻繼續保持著大捷。
來到瓦吹寨下,王韶將軍中所有強弓勁弩,以及火炮與投石機集中起來,不要命地向寨中發射,攻一個小小的瓦吹寨,這種打法似乎過於浪費。但王韶主要是為了立威,不能每到一個城寨,都要強攻,那麼抵達廓州後,宋軍也架不住傷亡的消耗。因此用瓦吹寨殺雞賅猴。
轟炸了半天,城中有人要降,有人要反抗,可是城頭上的守兵一個個嚇破了膽,連北城門所有的百姓也逃向寨南。宋軍輕鬆地攻上城頭,奪下寨門。然而王韶沒有下令讓宋軍立即衝向南寨,而是讓這些重火力繼續調到寨中,向南寨轟炸。有人要投降,王韶沒有答應,因為還有人要反抗,所以王韶不能相信。到了傍晚時分,寨中百姓與一些兵士在宋軍的火力壓迫下,居然拿起武器,主動替宋軍擊殺那些還在反抗的將士。直到寨南無一人反抗,王韶這才下令停止轟炸。
到了這時,寨中的百姓與兵士死傷無數,到處是一片瓦礫。
宋軍停了一停,留下部分兵卒駐守,大軍再次馳向虯當城。因為速度快,虯當城還沒有聽到瓦吹寨發生的事,於是故伎重演,將虯當城再次轟成一片瓦礫,軍隊渡過黃河,馳向當標城。
面對宋軍的凶悍,當標城諸族舉城獻降。大軍繼續西上,沿著黃河來到達南城,達南城再次舉城獻降。按照原來的計劃,王韶本來要從達南城攻向葉公城,不過鄭朗修改了計劃,王韶於是放棄了葉公城與董氏部族,復渡過黃河,拿下米川城,兵臨廓州。
在廓州城外王韶接見了溪巴溫。
原先王韶派使者勸說溪巴溫,古邈川大捷,溪巴溫從觀望到動心,不過他還想拿捏。隨後鄭朗的命令到了王韶手中,王韶讓使者返回,宋軍同時向河南發起進攻,勢如破竹,溪巴溫傻眼了。
因此他親自來到廓州城下。
王韶淡淡說道:「溪頭領,古邈川戰役打響前,你歸順我朝乃是錦上添花,現在你歸順什麼也不是。」
輕描淡寫的一句。
若是在古邈川戰役打響前,也許溪巴溫認為他會雪中送炭,但打響後,底牌揭開,只能勉強算是錦上添花。或者保持原來的王韶軍事計劃,溪巴溫仍然能算是錦上添花,不過軍事計劃修改後,確實無論溪巴溫歸不歸順,也就那麼一回事了。
溪巴溫尷尬地不能回答。
「現在你們溪族與木波族有何區別(木波族在董氏南邊,地接積石軍洮州,也是河南一個著名大部族)?相反,至此,我更看重木波族(指木波族與漢族百姓錯居雜處,漢化重。易於治理)。」王韶說到這裡語氣轉了一轉。道:「不過大頭領前來歸順朝廷。我還是很歡迎的。」
溪巴溫不是需要這個答案,王韶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然而歸順宋朝的部族不要太多,自從瓦吹寨與虯當城轟成瓦礫後。大河兩岸諸部族聞風而降。這個降又有何意義?溪巴溫要的是話語權!
他不顧面子,可憐兮兮地看著王韶。
王韶不說話,用眼睛看著地圖,盯著地圖上的董氏部族所在位置眼都不眨一下。
難道還不懂嗎?
宋軍拿下達南城後。連葉公城都沒有進攻,然後兵伐河南,為什麼要盯著董氏部族看?
而且以現在溪族力量,若得到宋軍的一些配合,溪族是有能力與董氏火拚的。拼了董氏,溪巴溫就與董氈再無迴旋餘地,只能乖乖地隨宋朝走,宋朝也會放心地授予溪族話語權。
王韶又道:「大頭領,莫急,還有時間考慮。」
然後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溪巴溫只有悲憤地離開大營。不是宋人不講道理,可是出兵董氏。就是宋朝相助,兩相火拚後,自己還有什麼實力?沒有實力,就算重新回到溪歌城,還有什麼統治力。
這時,他對一個漢人俗語無比的感慨,時機不可錯過,錯過不可再來。
實際他又錯過一次時機,真要是他立即出兵董氏,王韶不但會出兵相助,還會出重兵相助,畢竟此時他帳下還能動用三萬兵力,未深入到河南,能及時抽出部分兵力。到了王韶真正擊敗青莊部,拿下溪歌城後,就是溪巴溫出兵,也沒有那麼吃香了。當然,溪巴溫還有顧慮,就是宋朝能不能挺過西夏這一難關。
王韶大軍在廓州城下,離河州已經很遙遠了。
這卻讓梁永能看到一個機會。
宋朝讓出結河堡、北關堡、啞兒峽寨與通渭堡,甚至坐看李清入侵雞川寨,但有限的兵力終於集中到幾個點上。熙州的兵力並不多,可皆集中起來,再加上熙州城牆高大,梁永能數次進攻不果,相反,屢屢還讓楊遂與劉紹能主動率軍出擊,給西夏軍隊造成大量殺傷。於是梁永能眼睛盯向了河州城。
這也是他主動修改了原來的計劃。
未出兵前,西夏的作戰方針是不要驚動西伐的宋軍,王韶威名也讓西夏人害怕。坐視王韶的軍隊與吐蕃人火拚,西夏一心攻打熙州與古渭城,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熙州太難攻打了,看到犧牲慘重,梁永能將視線放在河州上。宋軍陷在廓州,河州兵力並不多,並且他還派人打探了一下,河州城中幾乎所有犀利的武器,包括火炮,一起讓王韶帶到前線。而自己又有一個有利的條件,從結河堡就有一徑直抵踏白城或者河州。
進攻河州的用意,乃是圍點打援,王韶大軍無法返回,一旦返回,必然遭到吐蕃人的反撲。為了解救河州,宋朝只能從熙州或者香子城分兵河州。就是圍點打援不成功,分去了熙州兵力,東可以進攻通谷堡,自己這支軍隊能與主力部隊匯合。這個匯合意義非同小可,整條隴熙路鑿通後,西夏人隨時可以南下,甚至與熙州各個反感宋朝進入的部族聯手,逼迫宋軍主力部隊出城應戰。
只要宋軍失去城牆之優勢,面對西夏龐大的兵力,只能全軍覆滅。敢情他想得很好,就是宋軍主動出城應戰,西夏人也未必勝利。不過那樣宋軍犧牲會很重,鄭朗不想罷了。
梁永能想到妙處,不由大樂。
反正他手中兵力足夠多,兵力多啃熙州沒有作用,不過用來分兵足足有餘。
將他的族弟梁格嵬喊來,讓他領一萬大軍兵出結河堡,大張旗鼓地向河州衝去。
其實河州還有一將坐鎮,面對西夏人的進攻,王韶也不大放心,於是讓老將和斌返回河州,親自坐鎮河州安危。邈川與溫族論戰,許多人不以為意,多是認為和斌刻意造成溫族軍隊士氣低落,這才取勝的。況且還有城中的勇將郭成、苗授出戰會合。就是到現在,因為和斌的穩重與低調,包括溫族人都不大服氣,只能說這是一個老實巴交,很不錯的宋將,卻不大承認他的軍事才華。
梁永能更是如此。
豈止!
和斌為人穩重,而且恩信於邊,但可不是一個軟弱的將領,崑崙關大捷中,和斌表現得同樣鐵血。
聽到西夏人到來,和斌只是冷笑一聲,隨後做了一些安排,準備了一些特殊用具,又秘密讓踏白城、南川寨與安鄉關等堡寨的駐守兵士抽出一部分,化裝成平民悄悄進入河州城。梁格嵬不知究裡,以為河州兵力少,一路燒殺擄掠,大搖大擺向河州出發。就在他剛要到河州時,和斌讓兵士將大夏河木橋毀去。
這個不要緊,有木筏,還有渾脫(牛馬羊宰殺後掏出所有肉骨肝臟做食物,然後密封,渡河時吹氣,西夏特有的簡易渡河工具)。一萬西夏人對此時的河州城兵力算是很多了,和斌滿打滿的擠壓,也不過擠出兩千宋軍。
西夏人開始渡河。
一會兒西夏有部分兵士渡過大夏河。
這時和斌率領伏兵殺出,凶悍地將西夏人擊退到河邊,然後所有兵士舉起弓箭,發射火箭,甚至還準備了部分原先城中用來防禦的火油,擲於渾脫或者木筏上。火油不礙事,但後面還有火箭,甚至有宋兵用神臂弓射火箭。
一會兒河面上升起了團團烈火。還沒有完,自上游有人將偽裝掀開,露出一艘艘巨船,不算太大,大者不過十幾噸,小者只有幾噸,但對付西夏人的木筏足矣。並且西夏一路燒殺擄掠,讓許多當地的百姓反感,許多漁民自發地配合宋軍。
這一衝,所有河中的以及渡過對岸的西夏兵士或被擊斃,或者被巨艦衝到大夏河中。本來士氣就不高,餘下的皆伏手投降。但還沒有結束,船隻泊岸,和斌留下少數兵士看押戰俘,餘者跨上船向對岸駛了過去。
此時梁格嵬還在傻眼,不知所措,進攻又不果,撤退不甘心,畢竟手中還有大部兵力。就在他猶豫不決時,舟上站出來一個人,對河岸的兵士用吐蕃語喊道:「我是瞎氈長孫辟勿丁瓦,請龕谷好兒郎們聽我號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