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喜上加喜,可是不稱心。
寬貸李日尊,卻惹來李日尊示圖得寸進尺,只好下嫁女兒。
但……
不用說了。
趙念奴暗自垂淚,多次說父皇,孩兒還要倍伴你,趙禎撫她頭說,你也大了,女大不中留的。趙念奴不能說我不喜歡李瑋,這時代何來的喜歡不喜歡而言,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像鄭朗,難不成鼓勵他女兒去談戀愛?
駙馬府在興建。
李家還有一些錢的,這時候李氏也高興,萬萬沒有想到以後的事,迎娶長公主多風光哪,於是又拿著一批錢加了進去。這座駙馬府修得金璧輝煌,奢侈無比。
當年唐朝修上陽宮,開始時只用了三十萬緡錢,當然後來遠遠不止這個費用,可那是若大的上陽宮,現在僅修一個駙馬府,十五萬緡錢,還有李家拿出數萬緡錢,這個駙馬府會修成什麼樣子?
李氏也沒有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實際若不是種種原因,也不會發生後來讓趙禎氣怒不得,哭笑不得,鄭朗自己尷尬萬分的事。
這個駙馬府就成了導火線。
趙念奴心中的白馬王子是一個大團臉,一點也不英俊。可不敢說,此時她也大了,懂得一些事理,絕對不是會胡來的。推辭不掉,也做好迎接這門親事的準備。
然而隨著駙馬府的修建,她不樂意了。
記住。生活習性。
言臣彈刻文彥博夫人送了一條價值幾百緡錢金絲間織的燈籠錦給張貴妃,但有幾人想過另一件事。
為什麼張貴妃將它穿在身上?
安樂公主一件裙子曾價值一億,十萬緡。張貴妃卻將這件價值幾百緡錢的裙子當成珍寶,元宵節愛惜地穿上,示人美麗。幾百緡與十萬緡如何相比?
幾百緡的裙子肯定自是很好的了,但在宋朝肯定不算最好的,一些名貴罕見的絲織品做的裙子價值幾千緡錢比比皆是。當然。文夫人也不敢送,太顯眼了,那不是拉攏關係。而是找抽的。
王拱辰送了幾件瓷瓶子,張貴妃同樣愛不釋手。
這說明後宮生活的樸素。
即便是幾百緡的裙子,即便是集天下嬌寵於一身的妃子。也沒有幾件價值昂貴做工精美的衣服。所以一件幾百緡的燈籠裙,便讓張貴妃愛不釋手,留戀不捨。
其實就是鄭朗的幾個妻妾與女兒,穿著的衣服,幾百緡的裙子還有很多呢。崔嫻一件裙子值價近兩千緡,月兒有好幾條值價幾千緡的裙子,有一件蜀緞裙子值價一萬多緡,是陪嫁物。
生活在這種樸素的環境裡,趙念奴會產生什麼想法?
不要說自己的父皇,就是她崇拜迷戀的鄭朗。雖不能稱為樸素,可一家人生活與奢華也無半點關係。
兩人的生活習慣影響了她的人生觀。
認為李家是暴發戶,李瑋是紈褲子弟,用錢可以,自己掙去。你家錢從何而來的,還不是父皇賞賜的,這樣大手大腳的花,自己父皇身為天下皇帝,一碗湯都捨不得喝,這算什麼本事!
府邸眼看就要修好了。趙念奴厭惡之情更加濃郁,臉色整天陰得像六月天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這一天,趙禎來到後宮。
趙念奴說道:「父皇,孩兒要出宮。」
「為何要出宮?」
「我想去看一看崔娘子。」
「不行,上次因為你去了,給鄭卿帶來多大的麻煩?」
「這些大臣真是奇怪來哉,我馬上就是一個出閣無權無勢的公主,又不是皇后貴妃,鄭相公何必要結交我這個無權勢的公主?」
「奴奴,沒有規矩,難成方圓。有時大臣彈劾進諫,過於無理取鬧,可父皇還是忍著,能聽則聽,不能聽則任之說。否則我一不聽,其他人不敢進諫,正確的建議就無法傳入我的耳朵。所以……」
「孩兒心裡面不快樂,只想找一個人說說話。」
「為何要找崔娘子?」
趙念奴垂淚不答。
趙禎無奈,說道:「這樣吧,我讓皇后將她宣到後宮,讓你們談一談。」
曹皇宮派小黃門將崔嫻喊到後宮。見面後,說了幾句話,曹皇后退下,留下趙念奴與崔嫻二人。
很古怪,可崔嫻沉得住氣,盯著趙念奴笑。對她不惡,也不值得吃醋,與丈夫根本不可能發生什麼的。倒是那個沒移氏,要留心一點兒。僅是當成一個親近的晚輩看待,並且丈夫為她出使契丹,九死一生,有著那麼一點兒淡淡的緣份。因此崔嫻用一種很親切的眼神看著趙念奴。
「崔娘子……」
「殿下,你要說什麼?」
「小時候我見過鄭相公。」
「殿下,臣妾知道,他還教過你寫字。」
「不是這個……是一個約定,他未兌現。」
「什麼約定?」崔嫻很好奇地問。
「鄭相公心中清楚,不過我也不怪他,難以辦到。」
「能對我說出那個約定嗎?」
「……我不想嫁給表叔,央請過鄭相公,讓他向父皇求情,將這門親事回拒。」
崔嫻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說道:「臣妾也記得幾年前,官人回來後,曾托月兒打聽你婆婆的為人……」
那次結果不大好,李用和的妻子十分傲慢,月兒受了委屈。但不出惡語,崔嫻也就沒有再說。
「我也托人問過,鄭相公勸過父皇,父皇未聽,鄭相公無奈,我那時還小,不懂事,也不怪他。不過鄭朗公還承諾了另一件事,他要給我幸……幸福。守護。請他不要忘記了這句話。」
趙念奴抽泣起來。
崔嫻是何等的冰雪聰明,怎能不明白這小兒女的心思。但不好直接說出,婉轉地說:「公主殿下,官人是一個好人,對家人愛護,對百姓也好,對皇上忠心。可這是外面所看到的。仍沒有看到的……比如許多人家閤家團聚,但是你看我家,無論在太平州、杭州或者西北。官人在家中時間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大多數在鄉間轉悠了。更不用說出使契丹,又到南方。離多聚少。這還不算。官人為了起率頭作用,多次身臨險地,出生入死,讓我們一家擔心不止。可怎麼辦呢?他在家為人夫人父,在朝為皇上的大臣。先是國家,後是小家。想做一個好臣子,我們一家人只好默默配合。可是臣妾已經與官人分離了近三年,當真幸福?」
「崔娘子,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認為你能陪伴鄭相公一生。雖有時候分離,實際應很快樂的……你還小,不懂。當你再長大一點,就知道了。駙馬的為人我也問過,他人品不錯,做人低調,頗類其父。雖難進入中樞,不過外戚皆難以進入中樞。王貽永相公僅是一個特例。可有一弊就有一利,一家人團團圓圓,這才是真正的幸福。況且皇上又是這麼地喜歡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心中有一個預感,不好,我出入不便,寫信更不方便,因此托崔娘子帶信給鄭相公,讓他不要忘記第二個承諾……我,我……」趙念奴又抽泣了。
「沒有你想得那麼糟糕,還有,你一旦出閣,也可以偶爾來臣妾家中坐一坐。若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與臣妾談一談。」
「嗯。」
崔嫻離開皇宮,弄得她同樣鬱悶了。不能怪公主,公主小,大約自幼就聽了丈夫種種的事跡,又因為她丈夫前去契丹,於是產生了情愫,很正常的。就如自己的女兒,找了兩個對象,結果女兒說,行,只要他有爹爹一半本事,我就答應嫁給他。崔嫻也想哭了,上哪兒找能有丈夫一半本領的好女婿?可是女兒大了,不嫁人總不成的。於是一個勁地尋找。
也不能怪丈夫,他只是做了一個大臣應當做的事,況且皇上對丈夫的種種,自己可以看在眼中的。
沒有皇上的信任與暗中的種種庇護,就沒有今天丈夫的種種成就。
隱隱地,她感到公主這門親事會出很大的問題。
看到全京城的百姓歡欣鼓舞,這個想法放在心裡,還不能說。
親事一天天來臨,京城百姓熱情洋溢,說國家五穀豐登,那是假的,這幾年國家多災多害,但在皇上輕徭薄斂之下,百姓多過上一個快樂的生活。
聞聽皇上長女出嫁,幾乎全京城的百姓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到了出嫁那天,京城所有百姓自發地放鞭炮,舞龍燈、獅子,踩高蹺,那是表示對皇上的感謝,公主的祝福。
進行一系列漫長的禮儀之後,大婚那天,天未亮,李瑋先到和寧門,在哪裡換上官服,再來到東華門,向內宮進獻大雁與幣帛作為聘禮。東華門打開,禮官與黃門將李瑋帶到公主寢宮。
這時宮中的婢女正在約趙念奴扮裝,戴上九翬四鳳冠,又換上淺紅長尾山雞嫁衣。打扮妥當後,才將李瑋傳進來,接下來李瑋騎馬前面引導,趙念奴坐上沒有屏障的轎子,向駙馬府出發。
趙念奴頭上還蓋著面紗,可是面紗很薄,能看到趙念奴的外貌,十分清麗。
李瑋大喜,上前行禮。
可惜他沒有看清楚趙念奴麻木呆滯的眼神。
一行人,前面是天文官,接著是公主的陪嫁物品與僕人,二十副蠟燭燈籠,接下來到相應的使臣,八個童子,方形大扇子四把(禁內侍衛舉著的),大圓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提燈二十個,行障,坐障。接下來到皇后乘坐九龍轎,還要皇太子騎馬送行,皇太子沒有了,只好用趙宗實代皇太子騎馬。兩道圍子將公主的花轎隔著。公主的花轎後面是宗正寺官員,以及宗室的長者與妻子。再加上開道的衙役,這一行達到一千多人。
來到駙馬府,還有一系列冗長的禮儀。
趙念奴就像一個木偶一樣,被禮官牽著,完成了婚禮,送入洞房。
李瑋還在外面應酬。
為了這門親事弄得很苦逼,人家與自己同齡的早就抱了兒子,可自己洞房還沒有完成。更因為這個身份,不敢納妾,不敢狎妓,就是在家中與婢女偷一個嘴,還是小心萬分。
終於艱苦的日子熬了過去。
喝得有些高,外面繼續不停地傳來爆竹聲。顯然京城對這門皇家親事,表達足夠多的祝福,李瑋心情高興,踉踉蹌蹌地來到洞房。還有一些小禮,喝交杯酒,揭蓋頭。
鄭朗平時絕對不喝酒的。
趙禎也不怎麼喝酒。
看著李瑋酒興沖天,還有他一身亮麗的結婚禮服,乃是最精美的綢緞織成,上面有許多翠羽、百鳥、花卉,也難怪,才二十幾歲,青年也愛俏的。其實少年時趙禎同樣愛著花色衣服。後來性格越發沉穩,衣服越來越素,鄭朗更是簡單,要想俏,一身孝,與俏無關,平時多喜穿一身白衫,不喜花裡胡俏的衣服。
趙念朗更厭惡了,李瑋要喝交杯酒,趙念奴忽然低聲說道:「要喝,你喝,本宮不會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