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朗每次軍事安排都喊來周沆。book./
張亢是文人,但官員為什麼將他劃到武將行列?中間的區別就是張亢真正身先士卒,親自上陣殺敵。按理說這是好事,但在宋朝卻是最大的忌諱。像鄭朗,韓琦,也站在前線,僅是站一站,從未上陣殺敵。這就是文臣,若沒有功名在身,那就是武臣,非是武將。一旦落在武將行列,拼了命,反撈不得好。
撈不得好,張亢還多次受傷,雖來到嶺南,身體也每況愈下。
未來兩廣不能指望張亢,況且張亢還要隨自己去兩荊,夔峽。
那麼只能交給周沆。本書首發閱讀
讓周沆軍事才幹迅速增漲,將體量安撫使變成真正的安撫使,協助民政,執掌軍事,不要多,五年建設,五年後準備一些軍事上的安排,兩廣會漸漸平安。這中間必須有一個懂軍事的大臣,於是培周沆。
說完這個部署,鄭朗讓衙役將程師孟、蔡挺、燕度、余靖、宋鹹、朱壽隆與高惟和喊來,孫抗病死,朝廷讓程師孟代替孫抗為廣南西路轉運使之職。
在鄭朗反覆吹捧之下,程師孟終於走入朝野的視線。
但也要看,比如程戡等良臣,在地方為吏是良吏,但進入兩府,卻很難有作為。再比如富弼擔任副相是好宰相,可擔任首相,卻缺少氣魄,反遠不及龐籍。
諸位官員這段時間皆忙得焦頭爛額。
還好,鄭朗一再的將水利規模壓縮。否則更忙碌。
但上下官吏皆不怨,相反,他們十分興奮。因為在他們手中看到一場偉大的奇跡發生。
像這樣開發兩廣,史前沒有,史後也沒有。無論明朝或者清朝。皆辦不到。當然,這兩個朝代根本也沒有那麼多財富供下面大臣揮霍。
廣南西路已經發生一些小小的變化,但真正的變化卻在廣南東路。
真正的變化要過好幾年後,現在種下去的桑樹、果木以及茶樹,還沒有成熟。但是莊稼開始收割,澇災開始減少了,大批的糧食收割上來,使廣南東路的米價掉到一石僅兩百文。比北方的麥價還要便宜,若繼續發展下去,很有可能與粟價相當。至少九成以上的百姓衣食住都能基本滿足,勤快一點的百姓,那怕是移民,都開始出現積余。
有的百姓窮了一輩子,看到自家幾十畝黃澄澄的稻穗。伏在田邊痛哭不止。
按佛教來說,這個功德大了海去。
自上而上的帶動,大多數官吏也有了積極性,還會發生貪墨的事,不過對百姓皆很慎重。因此官吏所到之處,百姓感激,捧茶遞水,實際這些官吏只想表現自己,不想鄭朗找他們的麻煩。沒有想到百姓這麼愛戴,慚愧之下,更加努力。多數地區形成良性互動。至少七成地區已經實現了「和協社會」。
這是一場偉大的奇跡,近乎神跡。
因此鄭朗說明年必須離開兩廣,無論周沆與張亢皆不作聲。
再弄下去,不要說大臣,就連仁慈的皇上,或多或少會產生疑心。
鄭朗自己也自覺,反覆地推功,非是我一人之力,乃是諸多官員之力,田瑜、元絛、程師孟、楊察等人一起兢兢業業,才使兩廣發生脫變的。鄭朗不需要功績錦上添花,相反,功績已成了鄭朗累贅,但這些官員卻需要功績,使自己仕途變得光明起來。
一干官員先後來到,鄭朗讓他們坐下,掛起一幅大地圖。
是廣南西路的地圖,按不同區域分了數種顏色,綠色、黃色、紅色與灰色。本書首發閱讀
綠色的以桂州地區與郁水以及各大支流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黃色的乃是外圍,邕州東北、宜州融州南部、與廣南東路交際數州,北部灣與雷州半島沿海地區,紅色的是邕州西部地區、特磨道、自杞蠻地區、觀州西部與西北部、宜融二州的北部山區、欽州北部到容州一帶雷州半島的山區、瓊州島。灰色地區是瘴癘肆虐地區,多數瘴癘地區判斷出來,非是瘴癘,乃是無人居住,腐物積多,產生大量攜帶病原蟲的蚊子,造成瘧疾,成了所謂的瘴氣區域,不過少數鄭朗也不敢下判斷,不敢下判斷,只能禁止百姓進入。
廣南西路與廣南東路不同,漢人僅佔一成左右,許多大部族蠻是國中國,瘴癘地區多,許多蠻人乃是蠻橫的生蠻,粗暴凶野,毒物也遠比廣南東路多,受海洋氣候影響小,多是草木旺盛的原始地帶,氣候更加悶熱,西有大理,南有交趾之逼。
再者便是耕牛,今年耕牛會更困難。
這都是廣南西路的侷促性。
當然,有弊的一面,就是利的一面。
廣南西路開發更落後,面積廣大,若能全部開發出來,最少能讓耕地面積達到八十萬頃,但這是不可能的,投入那麼資金下去,廣南東路如今耕地面積也不過三十幾萬頃。
儂智高之亂也許讓一些後人反覆的顛倒黑白,但在這時,許多蠻人遭到儂智高戧害,在儂智高殺害的百姓當中,六七成以上皆是蠻人,感到需要宋朝的保護。也許過了幾十年後,他們好了傷疤忘了痛,現在還沒有這種想法。除一些有野心的,或者未遭到儂智高戧害的蠻人,許多蠻人比較配合朝廷。
鄭朗的桂州書院,以及一些用了心的政策,瘧疾得到有效的治療,又時常讓蠻首前去廣南東路看他們的變化,讓許多蠻首心動,使得大部分蠻人支持鄭朗的水利開發。
誰都想過好日子。
至於民族主義,現在有民族主義這回事麼?若鄭朗政策成功,可能就像鮮卑人漢化那樣。融入漢人血脈當中,以後再也沒有蠻人與漢人區別,又何來民族主義?
移民過來。主要費用就是衣帛、生活用具與水利工具、耕牛、房屋與糧食。
但糧食這一塊基本能解決,廣南東路的大豐收,不用再從江南西路與兩浙長途調運糧食過來。費用會減少。
不過鄭朗並沒有抱著樂觀的心理。
如今廣南西路等於是一片空白,最好能遷移一百萬戶,五百多萬漢戶,鄭朗所說的蠻漢一家人就能實現了。
但是不可能的,百姓願意向廣南東路遷移乃是廣南東路有許多漢戶,有基礎,離福建路與浙西近,若有錢了。還能回老家看看,拜拜祖墳。到了廣西成麼?
朝廷也沒有拿出足夠的錢帛,梁適與陳執中未刁難,與龐籍一樣,銀行的錢給你調動,但是朝廷僅撥款一千萬緡錢。撥了相同的款項,實際不同的。去年一年戰事不斷,軍事費用,賞賜、安撫,憑空就增加了兩千萬緡。銀行的分紅是三年分紅,而今年只有一年。雖銀行收入在逐年增加,只能撥出一千兩百餘萬緡錢。
若與交趾作戰,還要準備大量錢帛。
除非鄭朗那個計劃得以實現,才能滿足軍事費用的需求。
所以鄭朗與諸位官員反覆商議下,將開發計劃壓縮,僅是開發二十幾萬頃,滿足一些熟蠻與遷移漢戶的需求。這個計劃便形成牆壁上那張大地圖。
桂州條件比較好,有一些漢戶,沒有什麼瘴癘,郁水、左右江、漓水、柳江一些地區灌溉條件頗佳,可以用來做大陂田。陂田越大,成本越低,又容易管理。
這一地區也就是地圖上的綠色地區,大肆開發,至少開發九成以上,形成一個不規則的面。
黃色地區多是原來朝廷控制很弱的地區,不會全面開發,但要形成一個個塊。本書首發閱讀
紅色地區多是朝廷問都不想問的地區,但可以構建一些點,或者朝廷指導,讓蠻人自主開發。也不是繼續向以前那樣羈縻,會修一些道路通向這些紅色區域。
有了道路,來往密切,漸漸漢化,有了道路,宋朝軍隊就能迅速抵達各個蠻部。還有一些深山老林的生蠻,對他們,鄭朗也無可奈何了。不過人口稠密了,抵抗能力增加,他們危害自己會下降,要麼選擇配合朝廷學習漢人種植,使自己生活改變,要麼最終會陸續淘汰。
鄭朗又拿出一幅幅小地圖,各縣的地圖。
將這些地圖分發下去,廣南西路條件不及廣南東路,不過準備時間更長,而且有了廣南東路的模式,各個官吏漸漸熟悉,將廣南西路自身不足之處彌補過來。
這次是做最後一次修正。
當然實施時還要陸續修正,不過大綱現在就要定奪下來了。
只有兩樣工程,一是靈渠,二是相思埭,此次會議過後,鄭朗將會再次前去察看。
熱烈的討論。
很多問題的,特別是錢帛不足,還要考慮到如何省錢。
最後余靖說道:「行知,我有兩個疑問。」
「安道兄,請講。」
「耕牛怎麼辦?」
讓鄭朗弄了一弄,江南的水牛好的漲到十緡錢,而非是十貫。
此事驚動趙禎,也知道鄭朗的難處,但下面人聲鼎沸,不得不在旨書裡問了一次。
鄭朗也回答了,這都是暫時的,相比於馬,不用來作戰,牛與馬誰在耕地中作用大?朝廷如今已經不缺少作戰的戰馬,西北戰馬增加到十二萬餘匹,再增加,沒有足夠的牧監飼養,不要說京城與河北的一些牧監,那些牧監根本養不出好戰馬,空勞國家錢帛,佔據良田。剩下來的馬用來何用,作戰時的馱馬,拉馬車的牲畜,耕地。
若是耕地,是馬好還是牛好?
牛價上漲,比朝廷給予五百文小牛鼓勵錢更來得實惠,百姓養牛的興趣會進一步增加,只要百姓大肆養牛,牛的數量會飛快地增漲。兩廣缺牛,更會重視耕牛。
暫時是牛價上漲了,十年後牛的數量增加,牛價就會下跌,而全國到處不缺少耕牛。用牛耕地,與人耕地會產生什麼樣的區別?對糧食產量的增加又產生什麼樣的區別?陛下難道不想出現文景之治時糧倉裡新谷子壓著陳谷子,一直堆到倉外。府庫裡的銅錢多年不用,以至穿錢的繩子爛掉,散錢多得無法計算的局面嗎?
這是史書誇獎的。實際那是漢朝將地方財政往中央集中的產物,雖文景之治好,與此時的宋朝相比,在富裕上不及之。
但是鄭朗站在後人的角度分析,這時代誰能想到,誰敢否定史上最好的內治時代?
鄭朗又說道,百姓多稱這幾年乃是黃金時代,實際不是。僅是鋼鐵時代,僅是鐵在向鋼轉變,還沒有到白銀時代,更不能稱為黃金時代,文景之治才是黃金時代。
鄭朗壓縮自己功勞。
不能賣功,若象史書記的文景之治,從中央到地方全是那樣子。永遠也實行不了。
趙禎看到奏折後不能作聲,不能說鄭朗說得不對,如今一匹良馬價格開始下迭,但價格還達到三十幾緡錢,比十緡錢的耕牛貴了三倍多。
最後鄭朗又說道。人聲鼎沸,乃是一些想買牛,牛價上漲買不起的百姓鼎沸,他們是陛下的子民,廣南東路二十幾萬戶移民不是陛下的百姓?孰輕孰重?就像一個地主分家產,手中一個金元寶,分給長子,次子就落不到,分給次子,長子就落不到。只能相互牽就一下。
鄭朗答道:「大理!」
幾個官員豁然開朗。大理也有許多牲畜,而且不用錢來交換,只要提供茶葉、瓷器與布帛交換即可,正好朝廷錢幣嚴重不足,這一交換會緩解錢幣不足的困難。
然後竊笑,一旦向大理正式收購牲畜,大理也會得到好處,但大肆收購牲畜的結果,也會使大理產生很大的騷動。
「安道兄,第二個疑問呢?」
「交趾。」
交趾派使前來,讓張亢轟了回去,余靖很擔心。
「安道兄,我有了佈置,雖軍事才能不及狄青,但對付交趾足矣。」
「他們是一國……」
「是一國,儂智高謀反引起兩廣生靈塗炭,乃是兩廣沒有任何準備。有了準備,儂智高能得逞乎?早在去年我就在謀劃防備交趾了。」
「行知,我還是擔心哪,行知在兩廣,有威信,蠻人信服,有軍事才能,能應對危機,有調度能力,坐中指揮,不會出現大麻煩。但行知不可能永遠呆在兩廣。」
「安道兄,放心吧,交趾我有了足夠的安排,臨離開前不會為兩廣留下難題。在我離開兩廣前,會請求陛下讓諸位留下來,繼續主持兩廣事務,兩廣能有今天,不是我一人功勞,乃是各位同手協力的結果,各位,不要小視了你們的能力。」
幾個官員聽了心頭一暖。
「不過你們也要辛苦了,這一留,我會建議陛下將你們留上五六年,直到兩廣定落下來,才能讓其他官員替代。那時兩廣大局已定。」
余靖又說道:「我心中都有一個不成文的想法。」
「請講。」
「無論兩廣,或者湘水,都有豐富的水系,有水系就有了水利,有了水利,才能讓行知計劃得以成功。依我之見,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僅是一個廣南東路的開發,已帶來許多騷動。不如行知的計劃到湘水流域中止,夔峽路停下來。在未來幾年內,以兩廣路的收入,朝廷稍撥一些款項,就可以對廣南西路進行第二次開發。廣南西路人口太少了。」
這也是一種保守的思想,但不能說余靖說得不對。
鄭朗沉思,開發兩廣與湘水流域,能得利,開發夔峽四路朝廷很難得利,只是為夔峽四路的百姓贏來生機。哪裡發生的種種現象太過醜陋,並且時常叛亂,也成了宋朝的弊端。
至於廣南西路本身,人口是太少了。
戶部在冊的漢戶與熟蠻僅是二十萬戶多一點,再加上生蠻勉強三十萬戶,肯定不足二百萬百姓,不要說如今的廣南西路包括後世廣西全省,以及廣東、貴州、雲南許多地方,就是與人口同樣稀少,而面積僅是後世山西省三分之二面積的河東路也不能遠遠相比。河東路還有四十餘萬戶呢。面積河東路不及廣南西路三分之一,地勢遠比廣南西路更惡劣,平原河谷比例不及廣南西路的三分之一。想要真正使廣南西路變得更好,幾年後是要如余靖所說的那樣,進行第二次大規模的移民,才能使其充實。
但那樣夔峽四路怎麼辦?
鄭朗略有些遲疑。
余靖又說道:「行知,國家情況在變好,人口在增加,不能急於求成。況且我們都老了,行知你才三十幾歲,身體健康,還有幾十年的未來。」
鄭朗苦笑一下,之所以如此急促的南下,是想將宋朝所有後方安定,然後以最強的力量,碰撞西夏。平定西夏後,再看能否收復幽雲十六州。否則前方在惡戰,後方老百姓到處起義,那才叫亂了套。
沒有必要說出自己的雄心壯志。看了看天色,說道:「諸位,到我家中吃晚飯。」
將十名官員帶到自己家中。
吃了晚飯,挑燈夜戰,在嶺南夜裡工作很辛苦的,不但熱,蚊蟲也多,然而工作繁忙,幾個官員不得不讓家中奴婢扇著扇子,驅除蚊蟲。
可這一晚很奇怪,鄭家居然沒有一個蚊子。
最後程師孟終於發現出來,驚訝地問:「行知,你家裡怎麼沒有蚊子?」
鄭朗指著那盤香,說道:「就是它替我們驅除了蚊子。」
幾個官員全部站了起來。
在南方,若出現這個事物,代表著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