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古道嚴格來說分為兩條,一條從四川出發,經瀘州等地,從大理的建昌府到藏南,一直到尼婆羅、天竺,另一條從大理的威楚府步日部(普洱)出發,經大理到麗江,再到藏南、緬甸、尼婆羅、天竺等國。這兩條道路自古以來就有,不過規模很小,吐蕃入侵大理後,想經營大理,經過一些擴修,後來吐蕃分裂,唐朝衰落,南詔**,成了馬幫之路。但蘊藏著巨大的商業價值,一些百姓自發修建,成了這條茶馬古道。
全長上萬里,許多道路是在絕域上穿行而過,是人類史上一個奇跡。
但長萬里的僅是幹道,還密佈著大大小小的無數支線,一直延伸到兩廣。
因此沒有一國政府大規模的組織修建,雖商業價值巨大,運輸成本太高了,道路十分崎嶇,軍事價值並不大。一旦擴建後,宋軍可以直接從四川進入大理。
還不止如此,這個宰相不會僅有這個野心,一定還盯著兩廣到大理的茶馬古道延伸道路。
若將這條道路也修通,那麼宋軍會隨時長驅直入。
鄭朗平淡地說道:「你猜對了,必須擴修從邕州到貴國的大道。」
「難道貴國……」
「這回你又猜錯了,若對大理有野心,狄將軍前去善闡城就不是一萬幾千兵軍隊,而是十萬大軍。」
大理的使者臉色巨變。
大理常駐軍隊只有兩萬人左右,當然。若遇到危急關頭,可以招募各部勇士參戰,或者向滇東三十七部借兵,宋真宗祥符七年交趾野心勃勃,想進攻大理,大理曾組織了二十萬軍隊進行反抗,一直打到交趾國內。這才撲滅交趾的野心。但這次戰爭的結果,大理財政吃緊,也未討得什麼好處。而且大理國內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非乃是高楊之爭,正是滇東三十七部,雖然大理偶爾向滇東三十七部借兵。然三十七部時常發起叛亂,但屢次被大理鎮壓。事實滇東三十七部成了大理的羈縻難以統治的地區,這也是大理君臣的一個隱痛。
狄青坐守於善闡府城,滇東一些部族又開始蠢蠢欲動。
若是宋朝派出十萬大軍,再聯繫這些不安份的部族,未必能顛覆大理,但大理即便是勝,也是慘勝,可能大理因此產生分裂。
「以前你們不是抱怨我朝在橫山寨榷場控制不嚴嗎,現在給了你們大理機會。為什麼不同意?」鄭朗淡淡問道。大理與宋朝有許多榷場,雅州、黎州、嘉州、敘州、長寧軍、邕州、宜州、觀州、橫州、賓州,大理商人運來馬、畜牧產品、冶金製品、藥品與土特產,換回宋朝的紡織品、日用品、藥品、文化用品。多是以貨易貨,不見錢。其中規模最大的乃是瀘州與邕州橫山寨。大理商人帶來麝香、胡羊、長雞鳴、披氈、雲南刀與諸藥物,換回宋朝的錦繒、豹皮、文書與諸奇巧淫物,交易量很大。可無論川南或者兩廣,朝廷對此控制力很弱,不欲生事,更不想這些部族因為交易與大理聯繫更緊密。畢竟南詔那齣戲,同樣讓人記憶猶新,虎無傷豺意,也擔心豺有傷虎心,例如交趾。所以對交易不感興趣,只是百姓需要,無法強行杜絕,可做了種種節制手段。
「……」大理這個高家子弟又不能說話了,是有此事,以前派使者去宋朝京城,還刻意提及,不過宋朝皇帝沒有答應。
大半天後,說道:「若此,我們大理沒有力量修建這些道路。」
「無妨,我會派人向你們大理提供兩萬包計達四十萬斤火藥,轟炸山石,降低修路的難度。」
大理的使者聽了又是一呆,現在都知道那種火藥的力量,有那種力量,成本不會太少十萬斤可不是小數字,傻傻地問:「為什麼?」
「不錯,如你擔心的那樣,這兩條道路修建起來,會起軍事作用。但你們大理安分守己,對你們大理我們宋朝不會產生興趣,這是太祖的旨意,後人不敢違抗。除非你們大理圖謀不詭。」
「我們大理不敢。」
「那是當然,你們大理敢以卵擊石麼……修茶馬古道,某不是當作軍事用途的,看重的是軍事。你們大理在歷史長河中,一半時間是我朝領土,只是因為唐朝衰落,才分了家的。你記住了,勿得對我朝有惡意,我朝不會對你們大理太薄。」
「是,是。」
「此道興修,乃是經濟,一旦修建,對你們大理,甚至吐蕃南端各部族,以及我朝川南,兩廣經濟發展將會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我正在開發兩廣,故對這條古道產生了濃厚興趣,可古道的主要幹道是在你們國內,想要修建,必須要你們大理配合,而且此道修建後,你們也加強對滇東三十七部的管理,我朝也加強了對川南與廣南西路各州的管理與控制。這是互惠互利之舉。這就是我第三個條件,答應了,狄將軍馬上就會退兵。對貴**民同樣秋毫無犯。甚至你們大理若對我朝真的忠心耿耿,我們會共同聯手對付交趾。替你們化解南方的壓力。」
「敢立誓否?」
「只要答應,某會寫奏折,讓陛下與你們大理盟約,盟書刻石立碑,就放在特磨道與你們最寧府交界的邊界線上。」
若真如此,似乎是好事,不過此人忽信忽疑,說道:「此事關係重大,非是我能做主的,能否讓我回去稟報吾皇。」
「行。」
送走大理使者,周沆好奇地問:「鄭相公這樣做,可有其他的用意?」
「有啊,一旦同意。大道修起來是對兩國都有好處,南方缺馬缺牛啊。」鄭朗搖頭。百姓紛紛湧來,朝廷與銀行也將錢帛撥過來,不缺錢不缺人,但缺少牲畜。
北方經過鄭朗的種種鼓勵政策後,又向西夏與契丹採購了大批大牲畜,漸漸耕地用的大牲畜與拉貨物的牲畜多了起來。仍不足。可缺口不嚴重了,如今宋朝北方各條道路上能看到許多馬匹,儘管這些馬已經不能成為戰馬。
但南方牲畜缺口依然很嚴重。
為了支持兩廣的開發。鄭朗以三到五緡錢向江南購牛,購來不到一萬頭牛,實際運到南方使成本達到七八緡錢。浪費巨大,仍耕牛仍不足。只能盯著大理,別當食物吃了,多可惜啊。沒有牛,馬也行,也有許多旱地呢,南方同樣可以用來耕地,也可以用來拉貨物。成本雖高,可為了效率,就不能計較。
又徐徐說道:「經濟是主要的。大理相比於交趾,沒有那麼可惡,僅只敢在背下使一些小動作罷了。但也有軍事作用,一旦大道修建起來,本身就是震懾。若再弄什麼小動作,我朝大軍能借助大道迅速西上。他們在弄小動作時,不得不顧忌這點。即便設關卡,善闡府城牆迅速炸塌,更是一次警告。那麼西南邊境便變得容易治理。」
也未必的,若是象長城修在崇山峻嶺上。或者將關卡建築在堅硬的岩石上,挖不起來地道,便會起作用。不過此乃軍事秘密,等到洩露出去,時恆早將各種火炮發明出來,關卡會再次失去作用。火藥容易仿造,火炮卻需要精密的技術,不易仿造的。若等他們仿造出來,格物學在宋朝發展,又有新的武器發明創造出來,又將他們甩在後面。可想進入真正的熱武器時代,以現在的工業條件,沒有兩百年三百年是不行了,鄭朗肯定看不到的。
「妙啊,戰後?」
「算是戰後。」
接著鄭朗又處理了一件事。
自春天起,一些商人等不及,種植了甘蔗,又開發一些山陵做為茶山。
對此,鄭朗不排斥的,只要在計劃範圍內,反而鼓勵,反正是開發,這些商人撥下資金,多少在替朝廷節餘錢帛,還能或多或少,先收一筆稅務。
但他們反應了一件事。
九月後,甘蔗漸漸成熟,他們發現甜度不一,施過肥的甘蔗長勢旺盛,糖份充足。施肥不足的甘蔗甜味遠不及浙東蔗,多半也沒有什麼搾糖價值。這個問題很重要,明年遷民增加,對肥料重視,種蔗的商人也會增加,肥料來源減少,種出來的甘蔗不甜,不能做糖霜,種植甘蔗很有可能成為一個虧本的買賣。
說著,他們還拿來一些樣品。
鄭朗盯著這幾根甘蔗,沒有吃,然後沉思。未必是肥料問題,可能是蔗種沒有進化。但未必說得不對,現在沒有化肥,南方甘蔗長勢好,往往是北方甘蔗的三四倍,對肥料需求更大。難道這是番禺蔗不甜的原因所在?
弄不清楚,不敢賭,若是明年種出來的甘蔗皆不能製作糖霜,會帶來嚴重問題,想了一會兒說道:「某倒有一個良策。」
「何策?」
「唐將名將劉仁軌為相時,少府監裴匪舒善於經營之道,為了國家增財,奏請出賣宮中的馬糞,這樣每年可以為國家帶來二十萬緡錢收入。說兩個背景給你們聽,第一個背景便是唐朝關中人口密集,耕地普遍缺少施用肥料,故糞肥也可以賣錢。唐朝養馬多,因此每年賣馬糞可得錢二十萬緡。第二個背景便是唐朝收入遠不及我朝,高宗時一年國家收入大約只有一千幾百萬緡錢。二十萬緡錢對於唐朝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但是劉仁軌卻說了一句,利雖厚,怕後代稱唐家賣馬糞,非嘉名也。於是作罷。」
「鄭相公是什麼意思?」幾個商人聽了莫名其妙。
「作為皇家賣馬糞當然不是美名,可你們不是皇家。」
「我們……」幾個商人嚇得臉全白了。
「你們本來就是商人,逐利而行。可以反其道,用錢買畜禽的糞,我再出台一些措施,鼓勵百姓養雞鴨鵝。與豬馬牛羊,不管怎麼說,即便遷移過來大批百姓,如今兩廣依然是地廣人稀。有許多荒坡野地,可以利用起來發展養殖業。並且兩廣離京城遙遠,一旦開發,調運到京師成本太高。只能自產自銷,糧食價格會十分便宜,這也是我將稅務定在二斗米僅四十文錢的原因。不但糧價會便。鹽價同樣便宜。肉食不同,它的價格永遠貴於糧食,一旦存在差價。運費便可以忽略不計。活的禽畜運輸不便,鹹肉可以運輸。現在連它們的糞便都可以賣錢,你們說養的人會不會多起來?」
「明白了,明白了,鄭相公真乃神人也。」幾個商人高興地手舞足蹈。
鄭朗也是苦笑,運輸成為這時代最頭痛的問題,因此他此次多鼓勵發展副業,對糧食興趣也不大。缺少大牲畜,也注定了大規模種植糧食很困難,難道讓遷移過來的漢民也用腳踏犁人工耕地?
這些靈活機便。說起來也很普通的策略,也讓一干官員看得心曠神怡。別以為簡單,實際能想到不容易的。
大理很快帶回話,可以同意鄭朗的盟約,但必須要趙禎的親筆詔書。
鄭朗笑了一笑。
要趙禎詔書容易。趙禎本身不希望戰爭,況且這是一份有裡子有面子的盟約,相比於與西夏、契丹那些盟約,不知道好到哪裡。趙禎怎能不答應。
雙方草簽了一份盟約,在等朝廷詔書。
狄青率領主力軍隊東下,返回兩廣。僅是郭逵留下來,一旦盟約生效,火藥要炸山石,也是自己人炸,不可能交給大理的。但為了使大理安心,僅留下五百兵士。
人雖少,但大理絕對不敢動他們半根汗毛。
其實有一個用意,郭逵非是普通的斥候,他精通軍事,率著手下配合大理修路,到處轉悠,大理的地形便能掌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些資料說不定就會派上用場。
奏折到了京師。
京師此時比較安靜,應當是宋朝最風光的一年,宋軍打到善闡府,這是自高梁河一戰後,最大的捷報。江東圩,再加上三白渠,以及農田水利法,造就了大片耕地。
幾年大災導致糧食徐徐價揚,但隨著兩年的五穀豐登,京城的米價掉到七十五文一鬥,江南米價掉到一石三百二十文。這也是政績,龐籍最高興的地方。
接到鄭朗奏報後,一個很有利的盟約,嚴格說佔了很大便宜,像西南的特磨道、烏撒部、烏蒙部、易娘部、茫布部、阿頭部等等,很難說他們的地盤就是宋朝的。這次明確劃到宋朝的疆域裡面。況且鄭朗解釋了表面背後的巨大意義。打了這麼久,從特磨道打到善闡府,僅是犧牲了八千餘人,其中三千餘人還是倒在瘧疾之下,真正犧牲的兵士不足五千人,更是一場場大捷。
看到奏折後,便同意了。
京城百姓聞聽此事,也覺得揚眉吐氣。
許多人感覺宋朝站了起來。
又有許多雜劇上演南方的幾次戰役故事,不過這次鄭朗是配角了,主角是冷面將軍狄青。
就在這時,京城傳來一句歌謠:鄭迭(狄)趙,文武配,往南飛,復北歸。
第一句不能想,一想問題嚴重無比,其他幾句說狄青與鄭朗一文一武,去向南方,又要返回北方。但不是用朝北歸,向北歸,而是復北歸,再有一個鄭狄趙,這個復是什麼含義?
不是小事,特別是古代,往往將這些莫名其妙的讖語無限地誇大,例如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有可能是李密放出的歌謠,以示自己的正統。劉秀當天子時,很有可能是有人想謀害另一個國師劉秀,說了一句劉秀當天子。中間會存在若干個若有若無的讖語,偏偏這一句巧合了,成為千古之迷。
有的皇帝不相信,無所謂,有的皇帝卻是很重視。
四句話,十二字,要人命的讖語,瞞也瞞不住,趙禎很快得知消息,他非是昏君,別人不相信,但對鄭朗與狄青卻是很相信的。況且就是兩人一文一武佔據兩廣,真能得勢?能聚集多少士兵,能有多少戰將,物資與武器從哪兒來?就算能得到,也要謀劃數年時間,鄭朗也不用等到那時候了,一兩年時間後就離開兩廣,如何起事?
這是有人在搗鬼了。
氣憤地說道:「派人給朕查,是誰在誣蔑造謠。」
不但敢誣蔑鄭朗與狄青兩位有功之臣,還有一大堆事呢,此謠興起,倆人政治仕途可能到此全部結束。鄭朗一回,兩廣與荊湖南路那一攤子事,不是三百多萬緡錢,若加上前期撥的款項,戰爭費用,荊湖南路修路的費用,達到近七千萬緡錢。放在唐朝,若有這筆財富,都能出兵發起滅國戰爭了。
此人用心歹毒啊。
想到這裡,又恨恨地說道:「將諸位相公以及言臣一起喊來內宮議事。」
不管怎麼樣,先將言臣嘴巴得堵起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