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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六百七十章 猴子(上) 文 / 午後方晴

    鄭朗第一站自循州開始,再到梅州、潮州與惠州。再折回循州,將循虔道案件先行草結。在他心中,兩廣若要發展,必須以珠江三角洲為龍頭,帶動整個兩廣發展。一是廣州有基礎,二是有優良的港口,三是發達的水路交通,四是有人口基礎,八縣有戶近十萬,百分之九十五還是漢戶。最重要的便是離南洋近。現在看不出來,一旦兩廣人口增加,最後一條優勢將會無限地放大,使廣州能躍為與杭州一樣的怪物,能將鄂州等商業大州甩在後面。

    能不能做到,就要看這兩年的投入與建設發展。廣州才是考察的最重要地點。

    但不能小視潮州與惠州,梅州一州不足一萬戶,潮州卻有五萬多戶,惠州也有接近五萬戶,再加上廣州,三州幾乎佔到兩廣總戶數的四分之一還略有餘。

    地理條件決定的。潮州有惡溪(韓江)三角洲,討厭的就是鱷魚多,但自從韓愈殺鱷後,百姓對這種生物不再害怕,主動殺鱷,鱷魚之害不大了。龍川水中下游一大半從惠州經過,帶來良好的灌溉種植條件。還沒有發展好,若發展得當,最少能多容納兩倍三倍以上的百姓生活。

    一個縣一個縣地巡視。

    不是看縣城,還深入到鄉下看農村,看礦,看鹽場,看港口,順帶著還審訊了十幾樁冤案,罷免一個知縣,處執數名小吏、一名主薄、一名縣尉。

    這一看,兩廣那些不好的官員一個個心不慼慼,為保住頭頂上的烏紗帽,只好洗心革面,小心地處理政務。

    實際鄭朗主要看的是地形與水利。

    但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各地商人與蠻人以及他處百姓。

    朝廷看到的是財政情況良好,實際帶來的遠遠不止這些。改良型免役法釋放大批中產階級,未必所有人轉換成功,有的人釋放後大肆經商破產,不少人。但也有不少人轉型成功,向一二等戶進軍。平安監與銀行更是像兩個怪物,讓許多人幾年下來,財產翻了一番。特別是平安監。已經實施十幾年,有的人財產翻了兩番,最早的那批,翻了四番五番六番的都有。許多商業大賈在產生,然而鄭朗最憎恨兼併土地,隱田隱戶,在任首相時。避免爭議,未對並田隱田動手,可不停地寫一些文章怦擊這種現象。簡單的一句話,你們的錢夠多啦,為什麼還不放過這些可憐的貧困老百姓?至少自趙祉朝起,舉國上下在著重培養氣操,那怕象歐陽修那樣的偽君子們,文章也寫得花團簇簇。說明節氣的重要。所以鄭朗文章一出,附和者很多。以至全國上下,將這些並田與隱田行為當作高利貸一樣。認為是一件很卑鄙的事。而清查壽州後,最少平安監與銀行裡的大戶人家,大多數人主動中止這種行為。可手中有錢,積累了大批錢帛,放入銀行不值,雖有利息,利息太輕了。聰明的都能看到,這個利息還沒有物價上漲得快。

    又往哪裡投入呢?

    有門路的擴大商業規模,作坊規模,沒有能力的。一愁莫展。

    鄭朗將會在兩廣投入大手筆消息傳開後,許多商人紛紛南下,來的最多的是兩浙路商人,鄭朗在杭州所做的一切,他們感受最深,其次是江東。一個個嗅覺靈敏到了極點,紛紛南下,來尋找機會。

    還有許多觀望的蠻族,循虔道血戰,循州血誓盟會,再次倒戈,一起又向循州出發,來向鄭朗表示對宋朝的忠心。

    以及百姓。

    福建路以百分之九十幾的山區地形,卻成就宋朝第二人口密度地區,可以想像生存環境的激烈。往往連一些地主都不敢養二胎三胎,不能養,一個兒子還能維持家業,兩個兒子一瓜分,變成中農,再一瓜分,就變成貧農,無法維持家業的優勢。但養了怎麼辦,子女溺死,掐死。王鼎來到建州後看不習慣,大家停,停,不准這樣做,太沒有人倫之心了。

    可是身為父母,誰不痛苦?當真父母親一個個像蕭耨斤那樣,就是像那樣,蕭耨斤不是不愛兒子,愛的是二兒子,悲催的是遼興宗。但不這樣做,又怎麼辦呢?

    聽到一些傳言後,一些百姓活不下去,一個個舉家南下,來兩廣討生活。不但福建路,江南西路也有。反正宋朝政府也不禁止百姓流動,官府對此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們自己逃的,在半路上出事與俺無關。

    田瑜與元絛二人聞聽這條消息,趕忙派人去迎接安全排。這些州府官員不管不問,但這些百姓是向兩廣流逃的,出了事,兩廣官員都有責任。兩廣也在著手修建各條道路,正好需要人手。一邊著手安排流民,一邊派人向鄭朗要錢。你別巡視了,馬上就得用大批錢帛,給我們弄來。

    鄭朗上書,向朝廷要錢,先給我們弄五百萬貫。

    龐籍苦逼得要死,你小子不就替朝廷賺了幾個錢嗎,不將它們花掉你不甘心是麼?

    回了一封信,撥款可以,銀行那筆錢俺也不管,但你得考慮朝廷的承受能力,荊湖南路那邊在花錢,狄青去了特磨道在花錢,天知道今年會不會有災害,我只能給你撥出一千萬緡錢。多了一個子也沒有。並且這一千萬緡錢立即撥給你,省得我馬上心中後悔。

    鄭朗也回了一封信,龐醇之,別氣,我回到京城的時候,請你到樊樓大快朵頤。也不用急,雖前期用錢,一旦建設好了,兩廣走上軌道,一年會增加許多收入,朝廷財政情況會更加良好。甚至一年包括各項收入在內,兩億收入也不會是一個夢想。想一想兩億國家財政收入,國庫會變成什麼樣子?

    龐籍又回了一封信,你別給俺畫餅,將來的事將來說,得考慮一下眼下朝廷的財政壓力。

    鄭朗無語了,龐太師太精明,不吃自己畫的餅

    也不可能讓國家財政達到兩億的,雖然兩廣有著美好的前景。銀行收入也會節節攀升,但國家需要這麼錢做什麼?能正常有一個一億五六的財政收入,就足夠了。其他的,會逐步鬆弛兩稅。減輕農民的壓力。但在輕徭薄斂的情況下,國家一年財政收入還能達到一億五六,將會產生一個巨大的脫變。也能輕易地發起比慶歷初西北戰爭更大的戰役,甚至可以用錢帛直接誘使對方各部各族反水。現在還不行,王安石那樣做也不行,雖然錢斂出來,河湟之戰。交趾之戰,以及平夏戰爭,都沒有讓宋朝產生財政困難,可百姓呢,還不是從百姓身上變法斂出來的?好的是國家,苦的還是百姓。

    這一切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鄭朗在兩廣,並且說過話。在兩廣時間不會短。看也能看出來,才是廣南東路,廣南西路動都沒有動。最少也得呆上三兩年。

    鄭朗的經濟能力讓商人放心,鄭朗對百姓的關懷讓百姓放心。

    這才造就大批商人百姓南下。

    鄭朗也沒有寫信了,知道自自己南下後,大肆揮霍,已將龐籍逼得夠緊,一千萬緡錢有可能不夠的,廣南東路這邊今年會要很多錢帛砸下去,廣南西路那邊也要投入一些錢帛。真不行,再將工程縮減一批。

    第二件事便是趙禎的憤怒。

    以趙禎一慣的性格,處理事務皆有些偏軟。就像宋克隆。放在那一個皇帝身上,多半被處死了,僅是一個杖刺沙門島,隨後便後悔莫及,派使追回詔書,遇大風雨未追上。在宮中後悔莫迭。

    然而連鄭朗也沒有想到此次趙禎的怒火。

    趙禎智慧成長,本身疑心不重,能看出鄭朗的忠心與小心。對鄭朗一點也不猜疑,甚至主動打消鄭朗的兢兢業業,讓鄭朗安心地做事。況且鄭朗這次南下,先是宋朝與吾皇,宣揚忠於宋朝,皇上仁慈,更能看出這份小心與忠心。若這樣還猜疑,讓其他大臣以後怎麼做事?難道全部做無為官員?

    而且或多或少的,從青少年培養出的那份友誼,那一份若有若無的基情,在趙禎心中鄭朗實際是第一心腹大臣。當然,不能說的,否則言臣會再三的噴口水。

    鄭朗的吏治能力,在趙禎心中,鄭朗是齊桓公時的管仲,劉備的諸葛亮,符堅的王猛,唐朝的房杜與姚宋,中國上下幾千年僅有的那麼幾個賢臣,宋朝是否能中興的最大保障。

    再加上鄭朗奏折說得不清不楚,趙禎憤怒了。

    不但在都堂發火,第三天大早朝上再次發怒。下面幾百個大臣聽著趙禎的咆哮,一個個啞口無言。不過對此事他們同樣很反感,天大地大,士大夫最大,這些人私鹽也罷了,居然敢糾眾謀害一個堂堂的宰相,以後還有誰敢去嶺南為官?這不僅觸動了趙禎底線,也觸動所有士大夫的底線。萬一自己犯事貶去了嶺南怎麼辦?自己身邊可沒有那一百蕃騎保護。居然上下一致附和趙禎,要嚴懲不怠。

    這一決定非同小可。

    先是依照鄭朗的建議,將程師孟與楊察、蔡挺放到嶺南,楊察為同轉運使,程師孟與蔡挺為轉運副使,協助鄭朗建設廣南東路。相對於這三名官員,實際是貶職。實際是前去鍍金的,若做得好,將是一份天大的政績。鄭朗升無可升,大不了再回去做首相,還能做什麼?這三人不同,皆沒有擔任過東西兩府相職,那怕是副相。

    又調王鼎為江南西路提點刑獄,王綽為廣南西路提點刑獄副使,李道、徐程、尚同分別為虔州、汀州、循州知州。這一次,鼎鼎大名的三虎四瞪除孔宗旦壯烈犧牲外,全部集中在三路與私鹽氾濫成災的地方。

    三虎三瞪到來不算,又在詔書裡清楚地寫著,所有涉案人犯必須嚴懲,任何官吏不得為其包庇求情。

    以這樣嚴厲的態度來處理案子,在趙禎手中乃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可是鄭朗啼笑皆非,來一個王鼎足矣,怎麼三虎三瞪全部弄來?這些人可都是一把鋒利的刀,用得不好傷人也傷己。最妙的是朝堂上下居然難得的統一意見,對這次趙禎的做法,全部表示歡迎。

    接著趙禎又將此案大肆登於報紙,載於發向各州的邸報。

    倒不是氣憤私鹽販子的膽大,而是為了勇氣。文官要攏權。可某些文官表現讓人感到十分失望,往往敵人未來,就望風而逃,望風而降。甚至張海幾十人就能打開州縣的城門,讓官員舉酒端肉來請安。

    懦弱如此。

    鄭朗為了國家,以尊貴之身,屢屢深入險境,難道你們一個小小的知州知縣,比鄭朗更尊貴嗎?如果個個不怕死,儂智高能不能迅速打到廣州城下?層層州縣耗下去。耗也將他的人馬耗死了。

    四月末,鄭朗與周沆風塵樸樸地來到循州城外。

    鄭朗正值壯年,能抗得住,周沆年近五十歲了,一個來月輾轉各州各縣,身體骨吃不消,氣喘吁吁地說:「鄭相公,進了城。可得要休息幾天。」

    「那是當然,我也要花幾天功夫,看看循虔道兇案。」

    周沆又喘了一口粗氣問道:「鄭相公。這樣奔波你很快樂嗎?」

    為國為民辦事情當然是好事,可累都快要將人累死了,至少自己未感到那一點快樂。難道自己不是好官,天地良心,自己為官還是對得起這點俸祿的。

    鄭朗卻誤會了,答道:「我哪裡敢談得上快樂,范希文心地乃是潔雪,乃是白紙,潔白無瑕,但我的心地卻染上太多太多不好的物事。只能說。皇上對我信任對我恩寵,每年俸祿與補貼達到三萬多緡錢,略略對得起皇上這份信任,這份厚祿,慚愧啊慚愧,這句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周沆很萌。奶奶的,即便國家給了你厚祿,你兩次捐款就拿出十幾萬緡錢金銀,這一除,你的薪水等於少了一半,都快與我差不多了。還說慚愧,那讓我們這些官員怎麼辦,一頭撞牆而死?

    這貨,難道與那些兵士一樣也練過武藝的!周沆累得不行,又讓鄭朗一句話憋得要死,於是氣得直哼哼。

    鄭朗屢屢推薦范仲淹,周沆也不大服氣,對范仲淹的德操周沆不敢質疑,但對范仲淹吏治能力,周沆卻很是看不起。一個新政弄得國家烏煙瘴氣,這算什麼本事?

    一行人迅速到了循州城外,城外出現新變化,接到趙禎任命後,楊綽等人飛快南下。

    都是一些不怕事多,就怕事不多的主。聞聽這件大案子,一個個樂得眉開眼笑。程師孟、楊察與蔡挺還在半路上,王綽與尚同就飛快騎馬,好幾天前來到循州。

    兩個主一來,事就多了。嚴刑審問,不但將今年的案子審了出來,連帶著將沉年累案一起連根往外揪。然後一道道命令下達,抓人抓得那個叫歡快,不提了。

    鮑軻讓兩個主弄得整傻眼。

    但皇上聖旨寫得很清楚,讓他們前來就是不怕事大,而怕事小的,無可奈何。

    犯人抓得多,尚同在城中尋找了一棟民居,重新緊急修葺,當作臨時牢房,在城外雖有幾百兵士看守,尚同不放心。

    聞聽此事後,鄭朗與周沆皆是皺眉頭。

    鄭朗也想連根揪,但二人揪得太過份了,必將動搖數州民心。

    各個官員迎了出來,鄭朗簡單寒暄幾句,便率隊進城。

    剛走了一會,一個年近六十的婦人將他們一行攔住,往下一跪,哭道:「鄭相公,你是好官哪,請放過我兒吧。」

    尚同恨恨地說:「鄭相公,不要理她,她家的兒子正是林中兇手之一。」

    鄭朗聽了蹙眉,不過他明顯看到老婦伸出的手很不正常,略有些彎曲。

    老婦說道:「鄭相公,這位知州,我兒是不懂事,犯了法,可是為我這個老婦人啊,我不如,不如……」

    就要往牆上撞,讓鄭肅一把將她拽住。

    「有長進了,」鄭朗誇道,不是誇鄭肅武功,而是誇他知事理。然後看著老婦人問道:「婆婆,你將話說清楚,什麼為了你?」

    「鄭相公,我就是得了這個病,兒子又不懂,家中窮,要抓藥,聽了他們的話。但我兒沒有殺人哪,就去了那麼一次。還是站在後面的。」老婦人一邊哭一邊說,說得不清不楚,不過勉強能聽懂她的意思。

    這件事鄭朗也很清楚。開始時所有參與的漢人兇手都沒怎麼衝鋒,這是某些人授意黃小五這樣做的,減少傷亡,以免案後撫恤重。但打到最後,黃小五一怒之下,不顧一切,派帶來的漢人也衝上來。但當時情形很混亂。兵士傷亡多中箭與長矛,死於短兵交接的人很少,天知道誰是兇徒,就連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他還是說了一句,道:「婆婆,這樣吧,你隨我一道,我去衙堂。當場將你兒子的案子斷掉如何?」

    「謝過鄭相公,謝過鄭相公,」老婦人連連磕頭。讓鄭朗扶了起來,又囑咐兩個侍衛將她攙扶著,來到衙堂。聽聞鄭朗判案,許多百姓湧來。一開始牽連的人不多,循州一切正常,但經過尚同與王綽之手,變了味,當然,他們用心是好的,可好過了頭。抓的人越來越多,許多百姓人心惶惶,因此聽聞鄭朗審案,一個個跑來觀看。

    一會又有一個少婦抱著孩子過來,是兇犯的妻子兒子。

    鄭朗略略有些不悅,之所以審理此案。乃是讓王尚二人牽連廣了,糾正一下,還有看在兇手孝心的份上,這才立即過問的。若是用老人妻子孩子來逼自己,不大歡喜的。

    又看了看,少婦與孩子臉上掛著菜色,再次隱忍下來。

    兇犯帶了上來,三十幾歲,身上被打得皮開肉綻,一老一少兩個婦人大哭,讓衙役帶了下去。

    鄭朗問道:「堂下姓氏名誰,哪裡人氏,今年多大歲數?」

    手中已經在翻看卷宗,之所以問,例行公事。

    「鄭相公,小的叫徐二娃,龍川黃裡溝人氏,三十二歲。」

    「為何淪為兇手?」

    「小的家中貧困,大夫說小的老母得了關節什麼麻痺,什麼來著……」

    「知道了,接著說,」鄭朗道,也就是類風濕,這種慢性病在這時代幾乎是無藥可醫的,路上看到那個老婦手指畸形的彎曲,明顯也到了晚期。

    「是,我去抓藥,藥又貴,我買不起,他們喊我去,我,我就去了。」

    若是一般人會接著問,你去做什麼的,但鄭朗在看卷宗,打苦了,什麼都倒了出來,連小時候偷雞摸狗的事都招供了,寫在卷宗上,他看到一行話,此人家中有十六畝地,立即想到一個問題:「你抓的什麼藥,這麼貴?」

    有十幾畝地,這個人身強力壯,能做工,能僱人家田地種,家中生活也能勉強過得去的,而且這是慢性病,還是絕症慢性病,若生在鄭朗這樣的富貴人家,什麼人參鹿葺往上堆,那個藥費會很貴。這種貧困人家,一般大夫開的藥方都是很賤的,僅保命而已,值得淪為兇手謀財麼?

    「小的也不知道,反正很貴,每次抓藥都要好幾貫錢,小的原來家中還有五六十畝地,賣了幾十畝,還不夠,他們給了小的,小的一百貫錢,小的就去了。但小的真沒有殺人,手中弓箭都沒有放一下,相公你的手下出來,小的就抱手投降了。」說著大哭起來,那一天對於這些人來說,更是一個夢魘,血流成河,屍積成山。

    「五六十畝地……」鄭朗沉吟一聲,若是真有五六十畝地,家中生活條件不會太差了。想了想對尚同說道:「尚知州,你派人騎馬立即去黃裡溝問一下,看他家中原來倒底有多少地。」

    然後又盯著徐二娃問道:「那張藥方可在?」

    「在。」

    鄭朗讓一個衙役跟徐二娃的妻子去他家拿藥方。

    外面聽審的百姓覺得很稀奇,這好像與兇案無關哪,為什麼要問這個。

    鄭朗閉目養神,一會兒先是藥方拿來,鄭朗看了一眼,將它遞給尚同,尚同不明其意,鄭朗說道:「我所帶來的兵士當中有幾個醫兵,你將他們喊來問一下這個藥方需要多少錢。再說一聲,整個循州城只有一家藥鋪。」

    尚同忽然意會,喊來一個醫兵,遞給他藥方問:「若按這個藥方抓藥,得要多少錢?」

    醫兵不知道其意,說道:「這是治麻痺的藥,不過不起效果啊,藥方開得太賤。」

    鄭朗睜開眼睛說:「你就告訴尚知州得用多少錢?」

    「不大好說,放在中原得要兩百多文。但嶺南藥材多,物價低,也許不足一半。」

    鄭朗又問徐二娃:「你抓藥時用了多少錢?」

    「一貫多,一千多文。有時多一點,有時少一點,一千三百到一千四百錢。」

    尚同懂了,循州面積很大,是太平州的三倍有餘,可人口稀少,三縣人口總和才三萬來戶。不及後世的一個大鎮人口多,所以州城僅是一家藥鋪,大夫開的藥方沒錯,考慮到百姓家中的情況,又是絕症,僅開一些賤藥,讓藥人多拖一段時間,但錯在藥店了。藥店奸商訛人。逼良為盜。

    嫉惡如仇,雖出家良好,專門打擊豪強大戶的尚同怒了。喝道:「去將那個藥鋪掌櫃抓來。」

    「喏,」幾個衙役如狼似虎地下去,大約這個藥鋪平時名聲就不大好,連同衙役聽到抓他們都興沖沖的。

    到了這時,鄭朗不關心徐二娃家中是否賣過田了,問其妻道:「若是本官關照裡正平時對你們照顧,再給予你家免稅三年時間,同時本官再給你五十兩銀子,你願不願意等候你丈夫回來,贍養你的婆婆?」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生機!

    婦人磕頭如搗米,大聲說道:「願意,願意。」

    「鄭相公,不妥,當時你為了遵守規則,不讓那些熟蠻掠奪奴隸……」尚同大聲勸阻道。

    話外之音。你為了你說話算話,寧肯這些熟蠻前去屠族,都不留活口做奴隸,現在這些人參與了兇殺案,是直接的兇手,怎能法外開恩?

    「尚知州,當時如此,我有兩個原因,一為鹽道永無後患,二是制訂規則,我基本都能遵守,我不能遵守的,就不會去制訂這個規則。然而法律呢?能不能做到人人在法律面前平等,王子與士大夫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怎麼可能?」

    「那就是了,因為做不到人人在律法面前一律平等,我執法往往因事而法。比如張海與王則,張海為盜,是官府所逼,是國家苛政,是災害,活不下去才淪為盜匪,給他們機會,他們重新歸順朝廷,故我寬恕了他。陛下也屢屢有旨,若是因為飢餓活不下去,做出一些搶糧食的事,也可以寬恕,便是此理。然而王則呢,他身為國家校尉,身深國家之恩,不愁衣食用度,卻聚眾用邪教謀反,故只能誅殺,不能做任何饒恕。這便是事與事不同也。這些兇徒按法全部當為誅殺之罪,但幕後主使才是最可恨的,他又是為孝而去犯法,可以略做一些法外開恩。」

    「說得好,說得好!」外面聽審的群眾一起擊掌。

    「那,那……」

    「尚知州,我知道你是好心,想還循州一個太平,還有你,王副使,也是如此,不過要看,幕後參與主使的人一律要抓捕,家人參與其中,同樣必須抓捕嚴懲,沒有參與,不必牽連,也便體現陛下的仁慈之德。還有,直接的兇手遠沒有那些主使的人可恨,他們僅是一把聽人擺佈的刀,若是遇到類似徐二娃這種情況,可以免去死刑,當然,活罪是避免不了的。再如往年積案,殺官殺兵、劫人婦女的直接兇手與指使人,一律得不饒過。至於私鹽,那也是朝政積留的弊政,既然新鹽政開始,也就不必追究了,以免引起動盪。」

    外面嘩啦一下子,跪倒一大片百姓。

    王尚二人抓得太狠了,若象鄭朗這樣處理,會有一大半犯人無罪釋放出來。還有一部分人會得以活命。

    「鄭相公……」

    「尚知州,就聽我的吧,天氣也熱了,聽說循州關押了一千多名犯人,這幾天我先協助你們,審理判決一批,若是確認死刑的轉到廣州,秋後判決,」忽然低聲對尚同耳邊說道:「你恨,我也恨,可是皇上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若僅處死幾十人,那怕一百來人,皇上會恩准同意的。若你判決幾百人、上千人死刑,皇上必不准,反而連帶著真正的兇手逃脫法網。」

    一句話說得尚同哭笑不得。

    鄭朗這才判決:「判徐二娃黠面流江南西路牢城三年。」

    也算很重的宣判,不過活命是有了。

    又讓侍衛拿出五十兩銀子給了這對婦人,雖不捨,都如此了,還能說什麼?倆婦人一邊感謝一邊抱著兒子痛哭,最後離開。

    鄭朗開始接手案件,牽案的人太多,那邊在抓,這邊在判在放。只要判決的,多是釋放,或者打一頓再釋放,也有部分人判決流放。最多的一天,是第三天,鄭朗一共釋放判決了三百零五人。又發佈一道命令,允許五月端午節,所有案犯家人來探望。這樣一來,民心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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