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沒有注意,這兩人如團兩條直線,不可能交會在一起。鄭朗的德操、自我約束,也不讓大家產生懷疑。看看蘇武、劉平等人,雖未降敵,在敵國仍然找了一個女伴,契丹派了四個嬌美如花的妹子整天環繞在鄭朗身邊,鄭朗碰都未碰一下。況且趙念奴已訂了親的。連趙禎都未懷疑,認為女兒是感泣與崇拜,笑盈盈地看著女兒給鄭朗掛平安符,心裡還說,做得好。他心中愧疚,但能給鄭朗什麼呢?女兒也替自己表達了一些心意。
說走就走,宴罷,鄭朗就帶著一百名女真人的精騎,離開京城,月兒後行,將隨從京師發往嶺南物資一道走,快得讓百姓感到愕然,有受惠的百姓還準備送行呢,鄭朗就離開了。實際鄭朗最怕的就是老百姓送行,地方上還好一些,若是京城百姓夾道相送,哦,天塌了。
到了唐州,才趕上張岊與種諤的軍隊。
卻聽到朝廷傳來兩個消息,皆是龐籍的改革。
皇祐這四年時間,鄭朗除了裁兵、銀行與農田水利法外,所做的皆是微調,范祥發起的鹽政改革與鄭朗沒有多大關係,只是默契表示一下支持。但在之前,鄭朗已經為宋朝打下一些好的基礎,例如改良型的免役法、倉法、平安監、三白渠、江東圩、密州港,以及至今沒有讓鄭朗看到究竟有什麼好處的改良型保甲法,與西夏戰爭的勝利,外交改被動為主動,務實的作風,利用金手指使用了一些良吏,所以才有了皇祐之治,又有老百姓不知道真相,想到樊樓宴,看到樊樓宴數臣皆是廟堂上。於是又稱為樊樓盛世,形容宋朝這幾年變得就像富麗的樊樓一樣。
實際還有許多弊端,鄭朗執政,歲數小。掌控兩府,許多大臣心中未必服氣,因此鄭朗沒有做。這才有了龐籍兩次改革,第一個革新便是主動用朝廷的餘錢參與到銀行當中。
趙禎對自己苛剝,但對臣民卻十分寬鬆,手很散,不是鄭朗一個人認識到了。有許多大臣皆認識到趙禎這個短板地方。不能讓三司與內藏庫有大量積余,一有趙禎就會濫賞,真賞給百姓還好一點,往往多半賞給了不該賞的人。因此龐籍上書,提議內藏庫與三司所儲藏的一些錢幣、金銀除去必要的開支,一起放入銀行。
銀行運轉了兩年多時間,大多數大臣已經明白它的一些運行模式,一是本金。二是存放之間的利差,三是長途調動收取的中介費用。實際動行過程中,資本仍然不足。後世有一句話,會借錢才會發財,這時代沒有人提出來,不過一些精明的商人有了初步的意識,加上利息低,不少人也想到借雞生蛋這條道路,可是存錢少,其實還是貨幣不足,導致借款艱難,往往要請客送禮。才能讓銀行官吏發放貸款。
國家這些錢存放在三司與內藏庫國庫裡有損耗,有管理費用,有霉爛,放在銀行裡,卻會變出許多利息,存款利息低。但量大了就很可觀的,雖暫時不分紅,這個錢始終是國家的。
放入銀行,也盤活了國家的經濟與貨幣不足,放入銀行,儲蓄少了,趙禎就不會大手大腳。事實讓龐籍逼迫之下,內藏庫與三司先後交出一千五百多萬緡相當的銅錢與金銀,存入銀行了。不過龐籍仍然克制住內心斂財的**,沒有貪圖高利息,存的時間為一年一揭。下一年結算,國家要用錢了,將它拿出來,不用則取其利息。也不少了,三十萬緡錢,國家一個礬專營,也不過就這個數字。茶政經過種種改革之後,略略變好,一年不過七八十萬緡錢。國家才設立市舶司時,也不過就是三十幾萬緡錢。將它放出後,最少一年能產生一百多萬緡差價,國家能分取一半,若這樣結算,會達到一百萬緡。若再結算三司內藏保管費用、損耗,還要更高。
這也是龐籍進諫得以執行的原因。
隨行的行軍掌書記司馬光不解,就問鄭朗:「鄭相公,為什麼你不做?」
「君實,你再想一想?」
鄭朗刻意將司馬光帶出來做為行軍掌書記,不是讓司馬光立功的,對他與王安石仕途,鄭朗從未擔心過。而是開拓司馬光的胸懷,雖經自己幾年教導,司馬光要比史上好得多,但在書信往來之中,還能看到司馬光的一些保守影子。因此帶到南方一行,讓他歷一歷軍旅生涯,讓司馬光胸懷變得更壯闊,否則在宋朝官場的染墨之下,說不定有可能司馬光以後能與自己角牛。司馬光多厲害,幾十年後,天下人都會知道的。
司馬光沉思,最後說道:「內藏庫!」
「中的!」鄭朗先笑,後搖頭,腹黑能力,司馬光太厲害了。
正是這個內藏庫,國家收入僅有一部分流入內藏庫,以備國家急需之用,實際它成了皇家的內庫。一般執掌的人多是貴戚或者宦官,例如曹瑋與藍元震。究竟它有多少錢,一般大臣不知道,故張方平詢問自己,讓自己估猜。也能估猜出一點兒,例如有災害,或者有急用,趙禎出手大方了,內藏庫盈餘就稍為豐厚,若是出手小氣,內藏庫儲存並不多。也不能說它全是壞處,至少在對這些錢帛的使用效率上,它遠遠高於三司,連鄭朗執政這幾年,三司的浪費率也比內藏庫高。因為它身後站著一個仁愛節儉的背影。但放在宋徽宗時代,那可糟糕了。
宋代臣權下降,君權同樣在下降,君王的詔書若兩制大臣不同意,往往都不能執行下去。所以內藏庫會使君王心中踏實一點兒。
龐籍將這批錢逼出來,看似很好,一年直接或者間接產生的價值可不止一百多萬緡錢,僅使趙禎「無錢可用」,就會產生更多的價值,又繁榮了地方經濟。可是會有許多麻煩,國家財政收入流入內藏庫占的比例很少,但多是金銀銅錢、珠玉香料,三司裡卻多是貨物、糧帛。這一逼實際是將內藏庫的錢轉入銀行,歸中書所管,麻不麻煩?而且皇上手中的錢少了,私下的賞賜必然減少。官員看到自己賞賜下降,會不會怨恨?
鄭朗喃喃道:「龐太師,好相公!」
讚賞的話。
對後期諸相,包括兩個學生在內,鄭朗最看好的是龐籍。不是王安石,王安石變法很有名氣,可沒有做好。成了壞事,結果壞的一面勝於好的一面,鄭朗評價就不會很高。
偉人說過,黑貓白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
鄭朗說過,我要執政,就準備下地獄吧。這個下地獄就是指為了成功,不擇手段。性質差不多。
龐籍難道看不出其中的區別?看到了。但為了國家,還是去做了,所以說他是好宰相。
實際鄭朗略高評價了龐籍。
龐籍逼的。從各個方面來看,龐籍接了一個好班子,高效率,即便有儂智高之叛,鄭朗與狄青前行,恐怕就是李繼遷謀反之初,若沒有契丹之逼,也能將李繼遷拿下來,不成危害。但看財政收入呢?皇祐三年支出僅是一億略多,收入達到一億四千三百餘萬。結合起來產生近四千萬盈餘,計錢最少達到三千多萬緡錢。
這個數字當時出現所有大臣瞠目結舌,無他,這個積余就比唐朝最高一年收入還要多。並且這個積余是在種種惠民政策,撥出大批款子救災基礎上產生的。
不然何來瓊林餞行,連張貴妃都從深宮裡走出來替鄭朗送行一事?若說鄭朗是趙禎的心腹大臣。難道趙禎就沒有其他的心腹大臣?
這幾年大治成了宋朝歷史上的一個里程碑。龐籍也未打算想跨越過去,然而也不想太過黯然。接手兩府事務後,他認真的想了一下,實際有些難辦了。
僅是一個減少加耗與頭子錢政策,會使無數農民得到進一步的休生養息,但國家會最少減少收入一千萬緡錢。有可能不夠。
這是一個小頭,還有兩個更大的大頭在後面。第一個是鄭朗持續的平叛,會帶來大量軍事支出,不知道鄭朗戰役會打多長時間,若是如同鄭朗計劃裡所說的那樣,會進行五年以上時間,每年軍事費用最少支出一兩千萬,甚至更多。還有呢,鄭朗開發南方,長久的會使國家受益,受很多的益,但眼下必須先支出,各項工程開始,朝廷又需要大量錢帛,這個也要看鄭朗做得有多大,有可能不亞於軍費支出。
三樣折合在一起,有可能一年要付出四千到五千萬緡錢,但若成功,十年後宋朝會變得更好更強更大更富。不過眼下是很困難的,儘管去年有三千多萬緡錢積余,然而從今年起會不足,嚴重的不足。這個也沒有多大關係,國家還有充足的儲蓄,可以用來支撐。就怕這些儲蓄也被用完了,再與鄭朗四年半時間執政相比,龐籍就苦逼了。所以鄭朗臨行前,龐籍刻意對鄭朗拱手說道:「行知,替我省省錢吧。」
感謝你好心,再三推薦,使我當直名副其實的首相,不過也不要將我弄得下不了台!
鄭朗卻說道:「醇之,故我請陛下用你為首相,非君,他人不可擔任也。」
雖是誇獎與信任,龐籍卻在苦笑。
讓鄭朗逼了一逼,龐籍只好另想他路。第一條是增錢入銀行生利,節約國家開支,以備不測。
第二條便是從冗官著手,宋朝三冗,冗政是隱形的,鄭朗只改良一小部分,其他的不敢動,動了太麻煩。冗兵鄭朗動作最大,一口氣削去禁廂兵達到四十多萬人。這也成了國家盈餘的大頭。若不是鄭朗大手大腳的興修水利與救濟災民,僅是一個裁兵與平安監,國家就會產生盈餘三千多萬緡錢。但並沒有真正解決冗兵,冗兵乃是一個系列的問題,有的根本就不好動,例如宋朝的過份重文黜武,將從中御從皇帝手中轉到文臣手中,大量的貪墨與浪費,武器製作、保管以及運輸經過改良後依然存在嚴重的問題,等等。
對此龐籍也不大敢動,於是想到冗官上,提議國家每年逐步減少不必要的提撥官員數量,對官員不必要的恩賞。可以賞,但必須有功才賞。這條政策依然從范仲淹慶歷新政上發展出來的中和政策,包括包拯、張方平等人也提出類似的建議,裁減官員太麻煩。但從現在起,從源頭杜絕官員數量的氾濫,以達到一種平和的手段,逐年減少冗官的氾濫成災。不僅長遠可以獲利,眼下就能獲利。然而這樣做,又要得罪一些官員。因此作為宰相,范仲淹先行提過。其他宰相都未提,包括鄭朗僅是隱晦地提了一下,精兵簡政,這個簡政針對的就是冗官與冗政。
明確提出來,作為首相,龐籍乃是第一人。
動作仍然不大,但縱觀歷史,史上只有龐籍執政時。冗官現象開始下降了一小部分,北宋整個趨勢卻在上升中。直到南宋,宋孝宗前期做得很好。也比較溫和,實際一些做法仍然在范仲淹策略上發展延伸出來的,不過更著重減少矛盾與實用,摘除了范仲淹改革尖銳部分與迂闊不實用部分,所以宋孝宗時做得最好。但到了晚期,國家積重難返,反對聲音巨大,宋孝宗放棄了。但就是宋孝宗的一些方略,鄭朗都不敢用,這是一種牽就。或者說是溫水煮青蛙,一起推出太多的方策,許多權貴利益受損,連自己推行下去的幾條方策都有可能被這些人推翻,落得史上王安石的下場。所以看到了,鄭朗未說。
龐籍敢提出來。勇氣可嘉。
司馬光在沉思其中的利害關係,他的一生,早年受父親影響,隨後受鄭朗影響,再後受龐籍影響。某些方面,龐籍就是他第二個導師。
鄭朗說話了:「龐醇之既然不怕麻煩,我索性再給他添加一個麻煩。」
「鄭相公,何?」
「虔州鹽政!」
虔州乃是江南西路,所以鹽屬於江淮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雖鹽政屬於都鹽院管理,然而地方上也要配合。若將虔州地區劃分廣鹽,江南西路又屬於江淮形政,鹽政執行時必然產生許多混亂,所以看到虔州鹽存在著許多弊端,卻無人過問,只能強行派官差抓捕私鹽犯子,使虔州百姓對朝廷產生極度不滿。
不過真想解決,也有解決的途徑。
虔州鹽之所以貴,是貴在運輸過程,雖贛江流域水路交通發達,森林資源豐富,故吉州與虔州一度成為宋朝漕運官船製造基地(宋真宗時官造大型漕船近三千艘,虔州六百五,吉州五百二十五,明州一百七十七,騖州一百零三,溫州前期一百二十五,台州一百二十六,楚州八十七,溫州後期二百八十,鼎州二百四十一,鳳翔斜谷六百,嘉州四十五,溫州上升乃是整個浙江變得更富,鳳翔乃是唐朝留下大量船塢基地,加上西北戰役的需要帶動的數量,虔州與吉州卻是名副其實的國家需要,幾乎佔到其中的四成有餘)。
但無論吉州與虔州贛江水流有多方便,將淮鹽從淮東運到贛江口,再逆流而上,運到吉州虔州等廣南路地區,運費也會變得高昂無比。廣鹽便有了競爭力。
看似地形所屬行政與運費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實際也有調和的辦法。
鄭朗就想出一條辦法,將洪州以南地區,從臨江軍開始,臨江軍不算,離洪州近,廣鹽影響不大。從撫州開始,直到吉州、虔州與建昌軍、南安軍,三州一軍從禁榷區變成鹽政通商區,行政上仍歸江淮管理,但鹽卻讓鹽商從廣南東路用鹽引買鹽過來,於三州一軍實行通商法售鹽。道理與范祥在陝西主持解鹽變革是一理,川北鹽貴,於是用解鹽向川北流通,川北部分地區實行通商法,實際管理權仍屬四川各路。
這一策看似很簡單,實際比川北解鹽通商更複雜困難,首先一旦實行通商法,不是武裝分子組成的私鹽團隊,而是真正的各大商人團隊。與私鹽分子必有所衝突,到執行時,鄭朗早到了兩廣,必有一個有力的大臣守護。其次經過五嶺一些蠻人地區,私鹽分子無所謂,或殺或拉攏,得利與損失與國家無關,一旦官鹽,朝廷必須肅清五嶺通道上一些頑因的生蠻。三是鹽從廣南路來,多是蠻人地區,朝廷官鹽後,必須有能力使這些地區強力的控制起來。後兩點卻是鄭朗南下的責任了。但前面一點,一旦實施,朝廷會頭痛。還有一個麻煩,那就是長時間以來,虔州管理力度不是很強,也形成一條條利益鏈,一旦變成通商法,廣鹽公開進入,朝廷雖未必能受益,但百姓會受益了,虔州也減少大量官府與私鹽分子產生的武裝衝突,看似利民,實際起始必引起很多的反對聲音,甚至出現大規模的武裝對抗。有可能一些私鹽武裝力量與生蠻勾結起來,危害官鹽通道。
問題不大,鄭朗帶了許多軍隊南下,是做什麼的?
關健是龐籍有沒有這個氣魄,借自己率領幾萬大軍南下之即,將這個麻煩一勞永逸的解除。
寫好奏報,沒有與司馬光解釋利害關係,如今司馬光也不用他教導了,此行也不過是開闊司馬光的進取精神。將信用火漆封好,對司馬光問道:「君實,你猜一猜龐醇之會不會答應?」
ps:從今天起,開始逐步加更了,晚上還有一更。(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