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朗與時恆這番交談,進行很久。
隨後離開軍械監,大比正在開始,也漸漸進入尾聲,應當比他想像的要好。
有的老百姓身體素質很好的,他對弓兵的要求是一石二鬥力,但他自己上去試了一下,一石弓他都沒有拉滿。而兵士中居然有一人能拉開四石三斗弓。對這方面,宋朝官員很少進行過考證,可鄭朗知道。
薛仁貴那樣的猛人,古今罕見,一人在幾十萬高麗大軍中殺進殺出,毫髮無損。若不是遇到最強的吐蕃猛將論欽陵,薛仁貴也會成為象李靖那樣的戰神。
這個六石弓,是一個記錄,很少有人能打破。但岳飛與韓世忠的弓力皆是三石。岳飛個人武力如何不太清楚,他的長處是指揮能力。韓世忠的個人武藝可是多有記,經常上演著孤膽英雄的角色。
四石三斗弓力是什麼樣的概念?
不但這一個人,有一百多人弓力超過三石。
勇猛不稀奇,也未必成為大將,必須有智謀,比如張岊,但這情況讓他感到有些樂觀。
最強的還是蕃兵與陝西來的土兵。
食肉族與食素族身體素質終歸有差異,其次是禁軍,不過保丁、弓箭手與壯丁當中也有一些人表現優秀,連趙禎看後都額首欣賞。十分高興,裁兵他不放心,害怕手中無兵可用。但若是有一支強大的備用軍隊,裁去一部分兵力。節約國家支出,何樂而不為?
但鄭朗沒有說,得等最後的結果出來。再進行商議。主要要找兩人商議,一是龐籍,二是文彥博。他們同樣是從陝西發家的,在軍事上進諫有說服力。
鄭朗正在謀劃此事。
必須在大比結束,就將它辦好,否則宮中又要發生一件事。是一件行刺案,撲朔迷離的刺殺案,但經許多後人分析,是趙禎派人刺殺趙禎……
還有呢,西夏那邊有可能會發生更大的事。
……
已經發生!
貂嬋的事半是虛構。可是有的妹妹美艷到一定地步,不亞於十萬,甚至一百萬雄兵。
夫差看到西施,不顧國事。
李隆基看到楊玉環,從此君王不早朝。
李自成看到陳圓圓,不顧吳三桂手中幾十萬雄師。
在這些絕色妹妹面前,能全身退走的。只有一個半人,崇禎對陳圓圓苦思三天,最後忍痛割愛,賜給吳三桂,以免使自己墮落於溫柔鄉。不顧國事。漢元帝見王昭君美色,若不是匈奴單于呼韓邪親來長安,差不一點不顧國家大局,想將王昭君留下來。呼韓邪死,其子雕陶莫皋將其繼母迎娶過來,因為其美色,痛愛有加,於是與漢自此修好。故元代詩人趙介認為王昭君當抵霍去病。霍去病當抵多少兵?沒法算啦。
沒移氏就是這樣一個紅顏禍水。
究竟有多美,鄭朗不知道,只聽潛入西夏的斥候帶回來的消息稟報,說其美艷不可方物。
但對此鄭朗忽信忽疑,前世美麗的明星見得太多,雖未見到真人,天天在電視上看,有人說東美,有人說西美,但當真美到一個國君不顧國家的地步?
有一條可以看出,後來沒移氏被遼興宗擄獲,安置在薊州,中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得不說的故事,不大清楚,可是遼興宗並沒有將她納進後宮。也有可能受到打擊,面色憔悴,姿色大不如從前導致的。
可是元昊已經深陷進去,自從得到沒移氏,越來越寵愛,不理國事,每天遊樂,與以前的元昊相比,就像中了邪一般。
危機悄然到來。
沒藏訛龐正在悄悄進行一項複雜無比的計劃,妹妹不待見,侄子幾乎沒有任何名份,太子是野利氏的兒子。若是沒移氏再生下一子呢?別忘記了,沒移族同樣是一個大族,沒移皆山在西夏比自己威信不低多少。
為了自己的未來,他開始鋌而走險。
先是找一個理由,將太子寧令哥帶到賀蘭山的離宮。
嚴格說起來,寧令哥與他還有著濃濃的親戚關係,若是野利遇乞未死,沒藏氏還是寧令哥的親舅母。
在離宮繞了繞,寧令哥不清楚,他卻知道離宮的情況,稍稍繞得有些過,寧令哥與他無意中就撞到沒移氏。沒移氏雖美艷,此時沒藏也顧不了她的姿色。
腳步略略快起來,寧令哥卻站在後面不走了,癡癡地看著沒移氏,此時沒移氏經過一年人事,沒有當初的青澀,反而更加美艷動人。而且得不到的總是好的,寧令哥深情地喊道:「沒移麗瑪。」
沒移氏抬頭看著他,臉上有些倉惶,有些害怕,還有些羞愧。
西夏終不是匈奴,經過中原文明氣息的吹薰,也知道一些廉恥。
寧令哥怔怔地不說話。
兩人在這裡對眼,沒藏就像不知道一般,進去向元昊稟報公務。
元昊聽得不耐煩,但不能不顧這個國家,只好耐心地在聆聽,有可能他還認為沒藏是一個好國相。
外面對視良久,寧令哥大著膽子走過來,要拉沒移氏的手,沒移嚇了一大跳,怯聲說道:「殿下,我已是大王的人,你不能這樣,若是讓大王知道,一定會怪罪於你。」
酥脆的聲音就像黃鸝在鳴唱,讓寧令哥更加神魂顛倒,可想一想父親的凶名,弒母、弒舅,殺妻,殺親信,也殺子……在他之前,大哥衛慕氏之子被父親殺死,二哥阿哩讓父親殘忍的沉河而死。美色當前,性命更重要,寧令哥停下。
沒移氏感到很羞愧,又低聲說道:「殿下,我們今生無緣。只能來生求緣。」
說著垂下幾滴淚。
她也不笨,元昊四十五歲,又久經沙場。親自浴血奮戰,壽命不會長久,未來西夏還是這個太子的天下。先留一條後路再說。
說完,盈盈施了一禮,飄然離去。
寧令哥站在哪裡發呆了。
沒藏在裡面估計時間也差不多,起身告退,看到寧令哥奇怪地問:「殿下,你不是說要謹見大王嗎?為什麼站在這裡?」
寧令哥只是歎氣。
「殿下,你怎麼啦?」沒藏關心地問。
「國相,你說我父皇有沒有做對?」看到沒藏和顏悅色的樣子。寧令哥感到很安心,便問了一句。
「殿下,我不解啊,自去年起,大王許多方面做錯了,你指的那方面?」
「國相,哪裡錯了?」
「我們大夏不是宋朝。本來地勢貧瘠,物產不豐,經過多年征戰,百姓民不聊生,各部時有叛亂。若不是邊境查得森嚴,加上陝西多次乾旱,有可能有一半部族叛投到宋朝。可是大王不顧國家,不顧百姓,大修宮殿,先於天都山修建皇宮,又於賀蘭山修離宮。臣擔心哪。」
說的是事實,然而寧令哥卻聽出一份希望。
默默地走了一會,沒藏又說道:「宋朝雖然和議,然邊境駐紮許多軍隊,我國不沒落沒有關係,一旦沒落,宋朝必入侵我國。契丹乃是當世最強大的國家,雖我國僥倖勝之,實力然在,一旦恢復過來,難免不報仇雪恨。我國凶險哪。況且當今皇后賢明,大王卻將她黜廢。沒移麗瑪本是太子之妃,大王不顧天下人恥笑,於新婚時將太子妃奪去。難道不知道唐明皇之害乎?」
寧令哥更感到有亮光在眼前浮動。
沒藏繼續說道:「這還不是臣擔心的地方,當年李瑁乃是武惠妃之子,最有希望得承大統,在諸多皇子中呼聲最高。卻因為其妃為唐朝皇所奪,反而江河日下,最終鬱鬱寡歡而死。陛下諸子中只有殿下最類似大王年青有為之時。不過大王春秋正盛,若是與沒移皇后有子,太子必失寵也,那麼我國會產生巨變。國內動盪不安,又有兩個龐大的敵人在外虎視眈眈,我國危矣。」
多忠心的國相!而且看得如此長遠……寧令哥在心中讚道,抬起頭,問:「國相,那怎麼辦?」
「我是臣子,大王是陛下,殿下是半君,讓臣怎麼說呢?」
寧令哥想開口說,不敢說。
沒藏繼續道:「殿下,剛才臣與大王議事,皆是重要的國政,大王卻一直心不在焉,如何了得。罷,罷,殿下,陪我到我家中飲上幾杯如何?」
「國相之命,敢不奉陪。」
來到沒藏家中,上酒上菜,寧令哥眼前總浮現著沒移氏幽怨的神情,漸漸喝得有些多,說道:「我恨。」
「殿下恨誰?」
「恨父皇!」
「殿下不能亂說,」沒藏連忙將他嘴巴捂上,然後將下人喝退,忽然跪了下來,說道:「殿下,如今我西夏之計,只能靠殿下了。」
「國相,你起來,為何有些一說。」
「大王昏庸之厲,遠甚於唐明皇,若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我國必被宋朝與契丹瓜分。只有殿下一掌大統,我西夏才有中興之希望。」
說得寧令哥心中樂開了花,問:「國相,但父皇在世……」
沒藏從地上爬起來,在他耳邊低語道:「殿下,大王於離宮中多藏美姬,不僅是沒移皇后一人,還有其他的美姬,大王心量狹小,多不讓侍衛進入後宮。離宮防守嚴密,但僅是外圍,一旦進入後宮,僅是一些軟弱的女子與內侍,若是殿下有所作為,臣保證隨後替殿下將所有事務擺平,讓殿下順利得逞大統,振興我大夏國。」
「好。」寧令哥狂喜道。
兩人再三約定好詳細的細節,寧令哥這才盡狂而去。這時從房後走出來一個美艷的婦人,看著寧令哥的背影罵道:「蠢貨。」
「不是他蠢,是妹妹太聰明,」沒藏說完,兄妹二人對視一笑。一件不可能的事,硬是讓他們辦到可能。兩人也開始商議,這才是真正的密謀。一旦事發。元昊將寧令哥殺死,會產生什麼情況。寧令哥將元昊殺死又會產生什麼情況。兩敗俱傷又怎麼辦。還有宋遼兩國的反應。
一場陰謀悄悄逼近。
元宵節到了。
宋朝過元宵節,西夏也過元宵節。沒有宋朝的隆重,也十分熱鬧。
元昊按照慣例大宴群臣,共慶佳節。不過以前是在興慶府的皇宮,這次是在賀蘭山畔的離宮。
沒藏再三率群臣敬酒,誇讚元昊雄才大略,西吞甘涼,南下六谷部,東逼宋朝拿出二十萬的歲幣,北大敗契丹。文治武功遠遠勝過李繼遷與李德明。若是以前元昊還能分辨一下,宋朝那個歲幣拿得光榮嗎?堆了多少將士性命。才換來的和平?與吐蕃是打贏了嗎,錯,相反大敗而歸,只是運氣好罷了。契丹倒是實打實的勝利,可勝得多驚險?並且靈感還是來自宋朝那個宰相。
但現在的元昊根本就不是以前的元昊,酒色淘空他的身體,也淘空他的腦袋。聽後大喜。數次敬酒,漸漸喝得多。沒藏一看火候差不多了,不能讓元昊喝醉,那又不大好玩。現在正好。於是率文武百官告退,可離開時。沖寧令哥暗中使了一個眼色。寧令哥重重點頭。
元昊被內侍扶進後宮,踉踉蹌蹌的去找沒移氏。
寧令哥也尾隨過來,既然得元昊誇獎說類己,他膽子很大的,對侍衛說道:「我要見父皇。」
他是太子,兒子見老子,誰敢阻攔。寧令哥大搖大擺的闖進去,正好看到沒移氏迎出,新仇舊恨一起發作,惡相膽邊生,提著劍衝了過去。沒藏火候掌控得好,讓元昊似醉非醉。元昊醉眼朦朧間,看到兒子用直劍向自己砍來(西夏直劍與刀很類似),多年的沙場作戰經驗,使他身體讓了一讓。可此時他已是大半醉,身體不靈活,腦袋讓過去,鼻子沒有讓過去,一下子讓這一劍將鼻子削掉。
元昊痛疼地大叫一聲,沒移氏與幾個宮女同樣發生驚叫。
看到老子鼻子在流血,又有叫聲,寧令哥終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犯傻了,提著滴血的直劍就往外跑。
其實就是不犯傻,乘機將元昊殺死,他也沒有好下場。
剛剛出宮,看到沒藏帶著一大批侍衛趕來,沒藏讓侍衛停下,他自己迎上去。現在裡面發生了什麼情況,沒藏不知道,得問清了,才能做安排。寧令哥以為沒藏是自己的人,氣喘吁吁地迎上去說道:「國相,我將父皇的鼻子削下來,但未死,怎麼辦?」
「傷得重不重?」
「很重,很重,鮮血都噴到我的衣服上。」
沒藏心中狂喜,暗道:有了。但不動聲色,說道:「我派兩名侍衛保護你,你先到我家中等候消息。」
「好,」寧令哥說道。他是一個少年人,哪裡知道這其中的凶險,飛奔上馬,帶著兩名沒藏帳下的親信,向沒藏家中逃。
沒藏看到他離得遠了,這才讓侍衛上來,喝道:「剛才聽殿下說大王遇刺,我們立即進宮保護大王。」
滴水不漏!
一群人闖進內宮,此時內宮也亂成一團,幾個內侍在胡亂的止血,然而這麼大的傷口,連嘴唇都削掉一大半,如何止得住。沒藏裝傻賣瘋,問道:「剛才我聽殿下說大王遇刺,急忙趕來,刺客呢?」
一個內侍哭泣道:「刺客便是殿下。」
「這還了得。」沒藏立即下令,將野利皇后及其親信擊殺。得第一時間殺人滅口,天知道寧令哥有沒有將計劃告訴野利氏?還問了一句:「大王,臣做得對不對?」
此時元昊痛疼難忍,凶性畢現,若不是傷重,他都能親自帶人殺死這對母子,哪裡想到其他,帶著痛點頭。
沒藏又喝道:「還不請大夫。」
「喏。」幾個內侍面如土色的下去喊大夫過來。
沒藏又說道:「剛才臣在外面遇到太子殿下,他說內宮有刺客,我怕出意外,讓兩名侍衛保護他到臣家中,大王,現在怎麼辦?」
「殺,殺。」元昊含糊不清地說道。
「臣遵旨。」然後扭頭看著手下喝道:「還不照陛下旨意去辦!」
「喏,」一大群侍衛向沒藏家衝去。
眼看就讓沒藏兄妹得逞。但鄭朗打的主意正是這個很短暫的時間差。無論最後結果與史上相不相同,沒藏必須要弄清情況,才能入宮。在這個時間內,又不能讓寧令哥胡說八道,將真相傳出去,只能讓寧令哥先逃到沒藏家,將人控制起來。很短的一個時間,但就在這個很短的時間裡,得將寧令哥救出去,讓他逃向契丹!又一場更龐大的陰謀拉開帷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