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麗的小劉氏這一刻蔫了。
走出大帳,步履蹣跚,彷彿失了魂。然後扭頭看著軍營,也看出一絲不對的地方。
當然肯定不對,這是以西北軍構成的主體,即便有原先京城的京兵,也將所有老弱病殘裁去,遠不是她以前看到的軍隊。
但不同之處,還是統帥。
宋軍一直不弱,包括南宋,有一些戰鬥依然可圈可點,弱的便是一個冗字。不是將所有老弱病殘裁去,減少軍隊數量,冗兵就解決了。這樣說很片面的。這個冗字很複雜,首先是制度,軍隊一分為三,樞密院、三衙與地方,若再加上糧草與後勤,能分成四個部分,兵不識將,將不知兵,主將都不知道手下的校尉有什麼本事,如何指揮安排?大量二世祖因為恩蔭塞入軍營擔任將領,曹瑋與王凱,那是特例,更多的人卻是葛懷敏。這些人又怎麼能領兵作戰?文人為統帥,太監做監軍,鄭朗同樣是特例,像狄青放在韓琦帳下,都不敢吭聲。明明知道統帥策略是錯誤的,但是不敢言,發展到最後,武將自己都懶得動腦子想了。除了少數軍隊,與蕃兵外,軍隊皆是來自京城,哪裡有危險,就往哪裡調,不知當地地形,風俗氣候。優養使將領貪污墮落,甚至導致兵士也漸漸墮落,游手好閒,有的禁兵挑一點東西都挑不動,還要雇民夫來挑……
這些種種,才真正構成一個完整的冗兵弊端。
但也要看,若宋軍放在岳飛手中,性質截然不同。鄭朗肯定趕不上岳飛,不過他放權給狄青操練,對將士又不像其他文臣輕視,十分關愛,將士樂為其用。
呆了一個多月,這支宋軍在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不是劉氏能看得出來的。
只是隱隱的覺得這支宋軍很強大。心中想著無數心思,最後翻身上了一匹不知從那一個州縣搶來的馬,向南方逃去。
鄭朗又開始動了。
時機成熟。
第一個讓他頗有些想不到,棉花。
自他推廣。已經好幾年,自推廣之始,便是超越五百年的歷史時空,有的超過了九百多年的歷史時空,最先進的種植方法,單株營養缽移載,剪去公茬。培壟等等,又有先進的脫籽與紡織機械的出現。
開始推廣速度不快,種籽有一個適應期,本來棉種就不是很好,產量低,雖有經濟效益,但還不能吸引世人的注意力。可因為最先進的種植方法,棉種漸漸產生脫變。直到今年,有的高產田一畝收成能接近三百斤籽棉,平均也達到兩百多斤。比原先幾乎增產了有一百斤。還不及後世產量的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但已經很可觀了,棉花種植開始普及整個江東。
鄭朗在朝堂裡再三說起義軍烽火四起的原因,不僅是官員無能,還有軍民之逼,趙禎十分慎重,藉著秋稅上來之時,讓許元抽出四百萬緡稅錢,一百萬錢增購糧食,三百萬購了一批棉襖、棉被。
陸續的調向北方,一部分已經運到京城。向京西路用工代賑方式分發。
有吃的有穿的,誰願意造反?
儘管是半溫半飽,但比造反強。
鄭朗親自鎮壓,給了各州軍官員很大壓力,也許鄭朗不一定會放在晏殊、韓琦眼裡,但他終是當朝宰相。參知政事,若按權利大小排,僅排在晏殊、章得像、賈昌朝之後,還在杜衍與范仲淹之前。
范仲淹的新政又規定以政績作為標準,而不是以前那樣過錯少作為政績標準。雙方的壓力,使京西諸州軍官吏十分害怕。
一些官員的無能也使趙禎怒火中燒,難得這麼從重地處理,包括轉到穎州擔任知州的柳植,在趙禎憤怒下,扒去官帽,流放嶺南。老柳六十多歲了,哭得像淚人一樣,但他若在趙禎面前哭還起作用,老了,放過你吧,回家好休息了。但在穎州哭昏過去,趙禎也看不到,讓衙役強行往嶺南送。韓綱做為韓億的兒子,這次也沒落得好,同樣流放嶺南安置。相關的官員,一共處理了十幾個。這逼得餘下的官員不得不打起精神。
柳植說鄧州沒有官兵,其實真的不對。儘管鄭朗削了一下,現在宋朝還有四十萬廂兵,各種差役五十幾萬,差役又叫役人,不一定是壯丁、弓箭手與衙役,但這三者在役人中佔了最少一半。無論是廂兵或者衙役、壯丁,都有捕盜職責,六十多萬龐大的人數,但宋朝僅有三百幾十個州府,一州攤派下來,不算禁軍,一個州平均也有兩千人,養他們幹嘛?當真只是用來搬東西的?那為什麼還讓老百姓擔負著那麼重的徭役?
還有一個難處,流民。到處是流浪的災民,官員確實難以分清那是盜匪,那是流民。
賑災物資源源不斷的調來,加上種種重壓,官員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做事,先是將流民編製起來,沒的吃沒的喝,到處流浪不怪你,現在有的吃有的喝,還流浪了,想做什麼?到於工,到處都有工程,僅是水利一項,宋朝忙十年也忙不完的。不然經過范仲淹的重農桑改革後,王安石還發動了更大的農田水利法。幾乎都不用看,坐在州衙想一想,就有工程冒出來。
流民有了秩序,盜匪便減少了藏身之所。
官員振作,催促手下的衙役與廂兵官員抓捕,還有優厚的告密賞金,朝廷說盜匪、盜賊,其實就是義軍,一夥人最少也得好幾十個。即便山多林茂,但笨拙落後的生產力導致山區存在大量柴戶、炭戶與獵戶,活動範圍並不比後世小,幾十人帶著武器與糧食,甚至還有搶來的財帛,即便是高大的熊耳山,也會有人看到。
而且舉報賞酬很厚,一人十貫,幾十人便是幾百貫,放在任何一個三等戶以下的家庭,都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於是密報的百姓不知凡幾。誰都想發財啊,特別是在宋朝發財的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多方齊下,襄州、鄧州、唐州、汝州、郢州、隨州等地匪患漸漸肅清。只有郭邈山與張海兩支義軍數量太過龐大,官員無可奈何中,依然囂張地活動在商州、均州、金州、光化軍、房州、京兆南邊秦嶺地區。還有三支義軍活動在桐柏山,本來熊耳山也有義軍活動,可是鄭朗率軍前來爬山,才爬兩天,一個個倉皇出逃。逃向南方。
鄭朗率軍直撲桐柏山,桐柏山尾端自唐州開始,橫跨隨州東北部,延伸到信陽軍。
一共有三支義軍逃進桐柏山裡,兩支義軍規模皆不是很大,只有一百餘人,在官兵的圍剿下,像兩條喪家之犬。到處亂竄,對於這兩支義軍鄭朗沒有放在心上,派出兩營騎軍。讓三州軍官員派衙役與當地百姓配合,進行剿滅。
還有一股,計有近三百人,集中在隨州蠻薦山一帶,就著山勢以及以前的楚長城修建了一個堅固的營寨,寨中又儲備大量搶來的武器與糧食,易守難攻。
隨州安知州率領幾百廂軍前來攻打,被打得抱頭鼠竄,落荒而逃,但還是不錯的。安知州不顧危險,親自前來領兵作戰。大敗後派人通知鄭朗,俺們不是不作為,不是貪生怕死,實在盜匪太強大,俺手下不是他們對手。還是請相公過來協助我們吧。
鄭朗率主力部隊進入隨州境內。
安知州率領著諸官僚老遠的迎上來,來到鄭朗身前,安知州說道:「鄭相公,下官無能……」
怎麼辦呢,打了敗仗,只能說自己沒本事。若說義軍強悍,再強悍還能比元昊的主力部隊強悍麼?
然後用綠豆般的小眼睛偷偷瞅著鄭朗,看鄭朗反應。
鄭朗臉色很平靜,說道:「向我稟報一下這支盜匪的情況,還有,調幾名熟悉環境的當地人給我做嚮導。」
「喏。」
徐徐率軍來到蠻薦山,向山上看去,山勢很高大,主峰達到一千多米,自山腰起就生起雄厚的雲霧,似大海壯闊,似萬馬奔騰,山頂淹沒在雲霧上方。
但是一個好消息,各州府一逼,義軍不向以前那樣四面開花,這才是鄭朗最擔心的地方。現在逐步集中在一起,有利於剿滅。
縣裡的一個小吏帶來幾個山民,不是漢人,蠻人打扮,但此地多生活著一些蠻人,與南方的蠻人不同,多已漢化。
鄭朗與狄青騎馬轉了轉,又向這幾個山民詢問地形氣候,問得很仔細。然後對著義軍的山寨,重新紮下大營。這才正式與安知州交談,義軍有兩百多人,接近三百人,具體有多少人,安知州也不大清楚。首領姓候,叫候小六,既是小六,上面還有五個兄弟姐妹,家中窮,力氣大,自小就為非作歹,這次烽火四起,拉著一些貧困的漢蠻人等,謀上作亂。反正不是好人了。
鄭朗也沒有當真,簡單一個道理,作惡鄉里的村霸市霸有的,但謀反是什麼罪名?若不逼到極處,誰想謀反?真實謀反原因肯定不像安知州所說的那樣。
也沒有查究竟,不管什麼原因,只有一個解決辦法,招降或者剿滅。
沒有墨唧的招降,來的時候便寫了一封奏折,將情況向朝廷稟明,下面雖還有盜匪縱橫,但比以前情況要好,先行解決桐柏山幾支盜匪,將餘下的盜匪一起逼向張海與郭邈山部,讓他們集中起來,再與韓琦自秦嶺一南一北夾擊。那一邊韓琦也開始行動了,沒有時間耽擱。
又帶著一隊騎兵順著義軍大營四周察看,與狄青一邊看一邊商議,回來後重新落坐,對安知州說道:「你們先就著營帳休息一下,明天處理這批盜匪。」
「明天?」
「嗯,去吧。」鄭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安知州忽信忽疑地下去,鄭朗開始調兵遣將,先喊來一營將士,不斷地爬山訓練中,比較出色的一營步軍,又從裡面挑出五人,這五人僅論爬山本事,是為軍中冠楚。
鄭朗說爬山,不僅是爬山,熟悉山路,還有攀巖!
一種原始的攀巖,沒有先進的工具可以利用,僅靠機靈的身手,借助一些絕壁上的凸起部分、堅固的古籐與樹木,爬上一些看似很艱難的峭壁。僅是從軍中挑出少數人訓練攀巖。一為眼下,二為將來南方。
逐一吩咐下去,夜色就漸漸黑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