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朗對王原說道:「你持我手令。跟我讀h-u-n混*h-u-n——請牢記封鎖城門。」
「喏。」王原匆匆忙忙地奔出去。
火藥爆炸聲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將火藥從火藥庫裡帶出!
鄭朗也走出來。向爆炸聲方向走去。
此時渭州城有些擁擠。這是一座古城。唐朝時失守於吐蕃。唐朝本身走向末落。漸漸失去它的生機。絲綢之路還在。維持著它可憐的生命線。後來成為宋朝的地盤。著重內治的宋朝再度給了它勃勃生機。鄭朗又於涇原路推行市易。使得渭州成為西北重要城市之一。湧來的百姓多。於是就著空隙處蓋了一些房屋。慢慢整個城市空間漸漸被擠滿。
鄭朗才來渭州的時候。有的地方還十分空蕩。如今到處是鱗次櫛比的房屋。以及許多店舖。應當有成就感的。可是鄭朗不顧得看。迅速來到爆炸現場。
還未到。看到濃煙冒了起來。又聽到許多人在喊救火。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大步邁起。軍旅生涯很磨練人的。所以後來富弼等人不是龐籍與韓琦的對手。
在軍中時間呆得長久。性格會變得粗魯。動作幅度會在無意中變大。
走到現場。一棟房屋著了火。幾個衙役正帶著百姓救火。兩個青年男女耷拉著腦袋。臉上身上有許多焦黑色。一些皮膚似乎被火藥炸破了。在涔出一滴滴鮮血。樣子狼狽不堪。
看到鄭朗到來。百姓自動讓出一條道路。
「怎麼回事?」
一個衙役說道:「我們也不知道。」
鄭朗又看著那兩個青年男女。問:「是你們做的嗎?」
「是。」
「將他們帶走。」
帶到州衙。鄭朗問:「你們從哪裡拿來的火藥?」
青年男子答道:「鄭相公。是我自己配製出來的。」
「你自己配製出來的?是怎麼回事?」鄭朗十分驚訝。若不是自己出現。火藥配方完善要到後久以後。
青年男子將前後經過說了出來。他是渭州本地人氏。叫時恆。字有量。道號無末。
「你快點說經過。」鄭朗粗暴地說道。
時恆無奈。只好迅速說經過。婦人是他的妻子。叫岳青橙。兩人皆善於經商。但愛好不同。時恆自幼對道家興味盎然。出了一陣子家。這就是他道號的由來。但又不甘於道家的清靜。再次還俗做了一個居士。
因為在道觀裡煉丹經歷。對雜學產生興趣。天文地理、算學統籌、醫星相卜、土木機關、風水堪輿、格物變化、煉丹製藥、石匠木工、燒磚烤瓷、打鐵煉鋼、認石辨礦等等。均有涉獵。
「你快點說經過。」鄭朗很汗。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呢。
鄭朗有些小瞧了。時恆對雜學是有些天賦的。原來在家中打算復原指南車、木牛流馬、乘黃吉亮、偃師機人等上古奇物。進展一直不大。這時聽到石門川大捷消息。又將興趣轉移到火藥上。
他有煉丹的基礎。製造火藥不難。但製造出來的是宋朝火藥。威力不大。一直沒有弄懂。聽到三白渠在用火藥開鑿石床。於是與妻子一道來到三白渠觀看。
隱隱的覺得配方有問題。(——網點點)又做了一些研究。因為手中缺少材料。又返回渭州城。按照鄭朗那種火藥包。試著配製出十幾種不同配方的火藥。然後放在院中點燃。沒有想到威力驚人。居然將他的煉丹爐子震翻。自己與妻子更是炸得慘不忍睹。多處受傷。煉丹的爐子將邊上的柴禾引燃。又點燃了另一個火藥包。
「將配方說出。」
「鄭相公。小的一共配出十幾種。先從焰硝最高的試燃。焰硝近七成。硫磺與木炭末一成半。少量竹茹。」
鄭朗驚得差一點仆倒。
宋朝火藥配方很先進了。有多種配方。最接近標準配方是焰硝四十兩。硫磺與木炭末各十四兩。外加竹茹、清油、黃蠟、干漆、砒黃、黃丹、澱粉、濃煙。
中國自古以來有一個和字思想。無論哲學或者醫學、政治、夫妻之道。皆講一個陰陽調和。因此導致焰硝比例一直沒有加大。再加上火藥裡其他亂七八糟的成份。以及不注意密封性。使它的威力沒有顯現。
時恆說的配方也不標準。但十分接近黑火藥的標準配方。
「先將他們關進牢房。」鄭朗說道。
「鄭相公。我們夫妻所犯何罪?」岳氏不服氣地問。就算自己小兩口子不好。大不了笞幾下。讓自己賠償街坊鄰居的損失。憑什麼將自己二人關起來?
鄭朗沒有與他們多說廢話。讓人將他們帶下去。又派人查兩人的底細。
不難查。很快衙役將消息帶回來。
時家成員簡單。原來是一個小商人。妻子岳氏還有一個小妹。叫岳青青。藉著市易的東風。妻子很會做生意。立即躍成渭州城中的豪富之一。這也是鄭朗開明政策所造成的。
市易的目標就是為了斂財。但不僅為了斂敗。對私人藉著這股東風參與進去。鄭朗並不反對。長久私有的商業肯定比國有商業有活力。所謂的市易。也只是一個權宜之計。不能當真。不但是時家。有許多人家藉著這股東風。賺了一筆錢。
岳氏在時家十分強勢。但其妹妹精靈古怪。喜歡打獵騎馬。經常與姐姐吵架。情報也只有這麼多。並沒有其他異象。
鄭朗卻頭痛了。
時恆關是不能關。但放也不能放。一放火藥配方有可能就洩露出去。或者強行將他押到京城。進入火藥作。那也不是鄭朗所能做出的事。
而且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不會僅有時恆一個人。
標準火藥的出現。可能會帶來一個劃時代的意義。然而在中國不適合。長久形成的士農工商觀念。匠人地位低下。雖然宋朝好一點。有的大匠年薪能達到幾千貫。會超過一些實職官不高的知州。但還是沒有多少地位。於是國人不喜鑽研。只要往外流傳。對中國不是很有利。卻能迅速使西方文明提前進入工業時代。
若是這樣。他可謂罪孽深重。
「官人。你在想什麼?」崔嫻問道。
「我在想那個時家的事。擔心火藥配方會洩露。」
「他們沒這膽量……」四兒說。
「四兒。你不能小看元昊。他連官家身邊辭退的宮人都敢收買。若是聽聞。為什麼不能派人收買時家?」
「時家的是宋人。」
「邊陲之地。有多少人有家國觀念?並且我可能在渭州呆的時間不會有多久。」
「官人聽到什麼風聲?」崔嫻又奇怪地問。
西北的戰事還早著呢。包括府麟計若五路。只有府麟路與涇原路戰功最為出色。這時朝廷沒有理由將鄭朗調回去。
「陛下不是李元昊。戰爭進行很久。國家困弊。不但大臣們苟且偷安。陛下也不想再打下去。」
「那也未必將官人調回。」
「嫻兒。我聲名在外。涇原路開了市易。有了錢帛收入。開了屯田。雖不多。僅四五千頃。但也有了一些糧食。這一年來我對將士寬厚禮待。受將士歡迎。又得了軍心。開了特例。掌管涇原路軍政財三權。得到大義。你說。按照祖宗家法。一旦議和。大臣們會不會讓我繼續留在西北。」
「回京城好啊。」杏兒又開心地說。
「我正在為回京城苦惱。范仲淹此次在西北表現也算出色。還有江東圩田之功。聲望無人能及。」
「你說范仲淹?」
「正是他。」
「你不是對范仲淹一直推崇。」
「是啊。我很敬佩范仲淹。」鄭朗說道。政治與軍事理念不同。也是受時代的拘束。不妨礙鄭朗對范仲淹的欣賞與敬佩。即便慶歷新政是一場鬧劇。可又產生什麼後果?若不是開了黨爭。對政務並沒有什麼影響。權當一個更無能的宰相上位執政。但為什麼沒有起到好作用。反而鄭朗認為它是一場災難。不是范仲淹。是其他人。繼續說:「杏兒。范仲淹德操天下無人能及。可是他手下那群小弟呢?」
「官人。那些大臣你怕什麼?」環兒不服氣地說。
不要說范仲淹的那群小弟。就是范仲淹本人。雖成名日久。資歷//最快文字更新——無廣告//深。可論政績。丈夫弱了?
「環兒。眾人拾柴火焰高。我與范仲淹也能說是忘年交。有政見衝突。不會向對方發起人身攻擊。但不是所有君子黨都這麼想……」
「官人。你當初不該彈劾楊偕。」
「那不同。他是誤國。不是我。君子黨們也有人批評他的作為。」
「官人。妾懂了。」崔嫻沉思。是有些難了。此次因功召回。必然陞遷。最少會擔任真正的樞密副使。參知政事也不是沒有可能。一旦所謂的君子黨與小人黨開戰。丈夫位居中隅。難道袖手旁觀?
想了大半天。成無解之題。忽然一笑。
「嫻兒。你笑什麼?」
「官人。你也癡了。那也是以後。誰能料到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雖官家對你寵信。但你所做所為。也足以報答官家。官家仁厚。你要學會享受。而不是學習范仲淹……」
鄭朗聽後也大笑。
想了想。又笑。道:「我是癡了。」
這些年來自己做了很多事。有時候明知道它會發生。自己束手無策。漸漸地因為思想負擔。失去自我。向范仲淹所作所為發展。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但什麼時候天下才能稱為樂呢?似乎就沒有過。漢文景依然受制於匈奴。漢武不受制匈奴。百姓負擔沉重。貞觀雖好。時不長久。李世民兩征高麗。又給百姓帶來了負擔。開玄雖好。立即變成天寶昏政。
自己少年時很是散漫的。進入官場後。卻有些糊塗了。心中批評范仲淹想當救世主是不對的。自己卻勉強著自己做救世主。反而將自己弄得與范仲淹一樣。變得很苦逼。
心中豁然開朗。說道:「嫻兒。出一個聯子給我對吧。」
「好。」崔嫻看了看門。門外有一叢山石。還有一撮青竹。於是說道:「節節潔竹向明月。潔有節。」
竹子好啊。一個勁的往上冒。想與明月附和高潔。但能力有限。長到最後。終會停止的。
「嫻兒。什麼節啊?」杏兒讓幾個節字弄得有些頭暈。不由問道。
鄭朗呵呵一樂。看了看門外。靈機一動。對道:「輕輕青柳傍渠水。輕更青。」
「官人。當需如此。」
「那就不去想吧。但眼下這個時家的怎麼辦?」
「官人。真不行。你將他帶到身邊做一個幫手。此人會一些雜學。說不定能繼承官人格物學的法門。」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出忽鄭朗意料。時家夫妻聽到鄭朗親自收留他們。不屑一顧。時恆不屑地說:「我在渭州逍遙自在。為什麼要跟在你後面?」
換別人聽到。準得抽他的耳光。
鄭朗自己無奈。不能對他說你跟著我。會有很多好處的。不但能學到你想要學的雜學。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
可人各有志。也不能勉強。時恆問他。反將他問呆住。不知怎麼回答。
……
老種發動了。
蘇吃曩氣喘吁吁騎馬秘密從天都山跑回來。水都沒有喝一口。從腰間解下一把刀。對種世衡說道:「種知州。刀得到了。就是它。」
十分高興。若成功。老種與鄭朗、范仲淹三人會在皇帝面前親自力保他陞官。
老種說道:「好。」
帶著這把刀。還有些祭器。銀子。與一篇祭文來到邊境上。親自祭奠。
祭文上說天都大王被白姥進獻讒言害死。老種十分想念天都大王與自己那次見面的歡悅。沒有想到數月不見。居然被一個婦女害死。於是特來拜祭。這個白姥也是一個關健人物。也是蘇吃曩帶回來的消息。她是野利遇乞的乳母。但與野利遇乞十分不和。
野利遇乞巡視邊境。曾經深入宋境。這也是無奈。人家騎兵多。多進入宋境公開巡邏。宋人只能像做賊一樣。派一些斥候秘密潛入西夏境內查探。但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宋境。都是兩國中間有交涉的地域。
一度停留數天。這個白姥趁機在李元昊面前進獻讒言。說野利遇乞想要叛國。此次巡邏是與宋朝大臣秘密會面的。當時元昊也沒有相信。派人安言安慰。
情報有多重要。僅此一件事。就可以略見一斑!
邊境之中卻有多少將臣真正重視情報?鄭朗、種世衡爾。就他兩個人。其他的皆不能算。
單純的是這件事。肯定不夠。可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有誰不產生懷疑!
老種在邊境山溝裡燒祭器。火光驚動西夏斥候。騎馬撲了過來。老種看到西夏斥候小隊過來。連忙逃走。西夏的斥候將地上的銀子、寶刀還有未來得及燒的祭文一起撿到。交給元昊。
元昊一看勃然大怒。說道:「將野利遇乞召來。」
這次。元昊終於動了殺機。(未完待續。